走在前面的是個五十左右歲的中年男子,西裝革履,領(lǐng)帶筆挺,走路時腰板筆直,下巴抬得高高的,一看就是那種平素說一不二的角色。
跟在他身后的是個個頭不高的眼鏡男,一手手里捧著個果籃,另一只幫助卻用繃帶吊著,還打著夾板,跟我差不多的年紀(jì),不光瘦,臉色不怎么好,透著股子病態(tài)的灰色,走起路來無精打彩。
發(fā)聲打招呼的,就是那個走在前面的中年男子,見我轉(zhuǎn)頭看過去,臉上立刻堆起了洋溢的笑容,挺直的腰板也塌下去了,從快步走變成了一溜小跑,拋下身后那位噌噌就跑了過來,離著老遠(yuǎn)就伸出雙手,“蘇主任,您好,您好!”
這不是羅家父子嗎?
前面這位不知道名字,但后面跟著的那個是我的高中同學(xué)羅孟洋,之前打過照面,還想坑我一把來著,他那胳膊還是我打折的呢。
算起來,我們的關(guān)系可不怎么好,他們父子兩個怎么突然跑到這兒來了。
我正有些猶豫,要不要跟他握手呢,我老媽卻有些意外地叫了出來,“老羅啊,你怎么來了?”
羅孟洋的老爹連忙道:“這兩天回老家辦點事兒,正好聽說老蘇大哥生病住院了,就過來看看,孟洋在后面干什么,過來跟邵阿姨打招呼!嫂子你別見笑啊,我這兒子不爭氣,上不得臺面,平時跟誰都不怎么愛說話。”
他這一段話分別跟羅孟洋和我老媽說的,語氣轉(zhuǎn)換得那叫一個快啊,對著羅孟洋那是聲色俱厲,一副不趕緊的就當(dāng)場打死的氣勢,對著我老媽那是低聲下氣,聾子都能聽出語氣里帶著的討好來。
我老媽挺不適應(yīng)的,擺手說:“你可是開銀行的大老板,你這聲嫂子我可當(dāng)不起,我們家老蘇也不比你大,可不能這么論!
“當(dāng)?shù)闷,?dāng)?shù)闷!”老羅連聲道,“老蘇大哥那一直是我敬仰和學(xué)習(xí)的對象,我從認(rèn)識起就一直真心把他當(dāng)大哥看的。孟洋,你怎么回事兒?見了邵阿姨怎么不打招呼?”
羅孟洋上前叫道:“阿姨好!鳖D了頓,又看了我一眼,低聲下氣地道:“蘇主任您好!”
我哭笑不得,“羅孟洋,用不著這樣吧,咱們這同學(xué),你這么叫可太外道了啊!
“不外道,不外道!崩狭_趕緊搭腔,“以前孟洋不懂事兒,我已經(jīng)教訓(xùn)過他了,蘇主任您日理萬機(jī),為了我們山南的治安嘔心瀝血,讓我們這些商人才能安心經(jīng)營,他叫您一聲蘇主任,那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表示敬仰。是不是。
羅孟洋就有氣無力地應(yīng)道:“是,蘇主任,以前是我不懂事兒,您大人不計小人過,就放過我們吧!
我莫名其妙:“你說什么呢?我沒怎么著你們吧,自打上次在酒店見過之后,我們連面兒都沒朝過!
瞧他那語氣那神態(tài),好像受了多大委屈似的,關(guān)鍵問題是,那事兒過后,我忙得腳打腦勺,不是忙著拯救世界,就是忙著毀滅世界,再不濟(jì)也是跟人斗法跟妖斗法跟神仙斗法,哪有閑工夫惦記那檔子破事兒?
老羅啪一巴掌打在羅孟洋的后腦勺上。
這下打得是真狠,把羅孟洋打得一個踉蹌,差點沒一家伙趴地上去。
“混小子,胡說什么呢!”老羅聲色俱厲,咬牙切齒地說,“蘇主任一天得忙多少大事兒,哪像你一樣天天不務(wù)正業(yè),那點小事兒,他怎么可能放在心上!”轉(zhuǎn)過來又對我陪笑道:“蘇主任,您別往心里去,這小子最近打游戲打糊涂了,整天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擺手說:“沒事兒,沒事兒,我們是同學(xué)嘛,開開玩笑,說說閑話,都是正常的。呃,你是來看我爸的?里面請吧!”
“您先請,您先請!”老羅說什么也不敢走在我前面,連連鞠躬擺手,我無可奈何,只好和我老媽走在前面。
我老媽瞪了我一眼,又用眼角掃了老羅父子兩個,那意思太明顯了,“又是你惹來的麻煩是不是?”
我悄悄一攤手,做了個無辜的表情。
我老媽卻是不相信,哼了一聲,率先走進(jìn)病房。
進(jìn)去之后,老羅那態(tài)度自然是不用提了,比之前高志名和桂拙言還奴顏卑膝,一口一個“老蘇大哥”地叫著,叫得我老爸那叫一個郁悶啊,自打今天住了院,他這輩份就噌噌往上漲,什么老大哥老爺子的,這么叫的還都是跟他年紀(jì)差不多的。
這討好的情節(jié)就不用再廢話多敘了,反正天底下拍馬屁的內(nèi)容都差不多,唯一所差的不過就是細(xì)節(jié)和花樣罷了。
好容易挺過去,把他倆父子送出病房,我還以為老羅會跟我說點什么呢,老話說得好,無事殷勤非奸即盜,好端端的突然跑來看我老爸,我再傻也不會相信他們的目的會這么單純吧。
哪知道出來之后,老羅又客客氣氣地請我留步,然后就領(lǐng)著羅孟洋走人了,廢話都沒多說一句,弄得我好生糊涂,完全搞不懂他們兩個這是搞什么飛機(jī)。
正尋思著想轉(zhuǎn)回病房呢,就聽有人遠(yuǎn)遠(yuǎn)地喊道:“蘇主任,您在這兒呢!
好嘛,今天晚上全都是這句話,這話說得多奇怪,我老爸住院,我不在這兒還能在哪兒!
抬頭一看,就見一個干瘦的老頭子領(lǐng)著六七號人,大步流星地奔著我就小跑過來,離著老遠(yuǎn)就伸出雙手,“蘇主任,你好,你好,聽說你家老爺子受了人暗算,我過來看看能不能幫得上什么忙!
臥了個槽,這位看上去少說也七十多了,居然也叫我老爸老爺子?
這位我是真不認(rèn)識,不過伸手不打笑臉人,人家這么客氣,我也只好跟他握了握手,“您是……”
老頭笑道:“老朽林桐生,添為折柳派掌門,那天您在宗教局接見過我!
他這一說,我就想起來了,倒不是想起他這個人來了,而是想起這個折柳派來了。
這折柳派在山南也算是個相當(dāng)有名氣的大門派,主營木質(zhì)家具和高端把件,雖然比不得玄靜派的身家,但放在地方上也是影響極大的企業(yè)集團(tuán)。
折柳派的山門在祁門山,離著平縣有五百多公里,這位總該不會是從山門趕過來的吧。
我正琢磨著呢,就聽林桐生說:“老朽本來在山門修行,聽聞蘇老爺子中了暗算,心急如焚,不敢耽擱,立刻帶著門中精銳弟子趕過來,不管這事兒是誰干的,那都是踩紅線犯大忌的事情,那就是我們?nèi)w法師的公敵。”
老頭義憤填膺,擼了擼袖子,“我們折柳派全體上下先不能坐視而無動于衷!”
好吧,瞧人家這態(tài)度,簡直就好像受傷的是他爸一樣。
我說:“既然來了,進(jìn)來吧,我爸在病房呢!币滞┥镒撸瑓s又聽背后來了一嗓子,“蘇主任,您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