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做了個簡單的告別，”吳醫(yī)生回避了他的目光，“他明天就要走了�！�
裴渡指間夾著一支未點燃的煙，沒說什么，只是向她伸出了手。
按照過往每一次的慣例，現(xiàn)在她就該把這支記錄著全部談話的錄音筆，交給她真正的上司了。
然而這一次，吳醫(yī)生卻無比猶豫，胸口直發(fā)緊，大氣也不敢出——她忽然理解了聞秋所說的在裴渡面前的窒息感究竟是什么。
“怎么了？”見她猶豫，裴渡挑了挑眉，“吳醫(yī)生，今天過后你在這里的工作就結(jié)束了。我之前承諾給你的私人診所，也會如約交給你。”
“裴總，這次錄音沒法給您……”吳醫(yī)生低著頭，嘴唇囁嚅道，“我全都刪了�！�
第117章 謝謝你，對不起
裴渡冷冷地看著她，等待一個解釋。
吳醫(yī)生那張胖胖的和藹的臉早就因為羞愧而脹得通紅，鼓起勇氣道：“裴總，對不起，我真的干不下去了……”
“為什么？”
“我……已經(jīng)違背了自己的良知和職業(yè)道德太久，我真的不能再替您做這件事了�！眳轻t(yī)生捏緊了拳頭，“病人……聞秋，他告訴了我很多心底的秘密，我知道他為什么那么痛苦，有時候看到他的樣子，我真的于心不忍……可是您要我把每一次談話都錄下來，把所有事都事無巨細(xì)地告訴您……”
是的，她雖然是執(zhí)業(yè)的心理醫(yī)師，但其實從頭到尾都只受一人雇傭，只為一人服務(wù)。聞秋那樣信任她，忍著血淋淋的痛把一顆心剖開給她看，可她從始至終都在背叛他。
再多的金錢誘惑，也消弭不了那種負(fù)罪感，尤其是今天，那個清瘦的孩子紅著眼睛對她說的那些話，讓她的心也跟著遭罪。
“我明白了，你不想做就不想做吧，反正也結(jié)束了�！迸岫煽此臉幼�，就知道已經(jīng)不能再任用她，否則早晚有被聞秋察覺的風(fēng)險，“我希望你能把這段時間里聽到的看到的，都好好地忘掉�！�
裴渡也叫她忘掉，但背后的含義截然不同，這是明晃晃的威脅。
“我會全部好好忘掉的，請您放心。”吳醫(yī)生連連點頭，“謝謝裴總理解，我也會把這段時間拿到的獎金都退還給您……”
“沒必要，你一直做得很好�！迸岫烧f，“而且以后我還會向你咨詢一些情況，畢竟你很了解他。”
又要她忘掉，又要她做參謀，吳醫(yī)生為難地?fù)狭藫项^，“這個，我可能不太擅長這些……”
“那我還能再問誰呢？”裴渡臉上露了她從未見過的惆悵之色，“吳醫(yī)生，你覺得我接下來該怎么做，才能讓他不要離開？”
吳醫(yī)生搖了搖頭，“只要您想，總有辦法的�！�
“是，我有很多辦法。打撫養(yǎng)權(quán)官司也好，或者干脆把人監(jiān)禁起來也罷，要是可以的話，我真想在他的脖子上套一個項圈，用鏈子栓在臥室里�！迸岫勺猿暗匦πΓ暗窃趺崔k？別說做這些了，現(xiàn)在他好像只是看到我，就會感到非常痛苦�！�
“那就放手吧，您的控制欲早晚會讓他窒息�！眳轻t(yī)生懇切地說，“您想一想，您的愛是占有，還是希望他幸福？如果是后者，您就應(yīng)該讓他走，或許時間會慢慢地治愈他，你們還會有很長很長的未來�！�
吳醫(yī)生是硬著頭皮說出這段話的，因為她知道雇主有多么的偏執(zhí)，然而裴渡只是很平靜地聆聽著，那雙眼睛就如同夜空一般深沉幽邃。這是一個無風(fēng)無月的夜晚，她卻在他的眼睛里望見了荒涼的風(fēng)與月。
她忽然意識到，自己所說的那番話，或許正是裴渡心中所想，他只不過想再從自己口中聽一遍，好像在積攢著某種決心。
“我明白了，謝謝你�！迸岫傻懒酥x，和她在路邊又聊了一會兒，直到出租車來了為止。
送走了吳醫(yī)生，裴渡便點燃了那支晾了許久的煙。黑暗里暗淡的火星，仿佛他的心事閃爍明滅，他靜靜地佇立了很久，煙頭燒到了手指都不曾察覺。
然后他長長地吐出一口氣，拍散了身上的煙味，因為想到一會兒可能會見到孩子——好像還是不久之前，他還拉著聞秋說要一起戒煙來著，如果癮上來了就親對方一下，結(jié)果那幾天他們大概親了對方幾百下。
那時候是多么幸福啊，裴渡抬眼看向那一扇扇發(fā)出明亮光芒的窗戶，每一扇后面或許都是一個幸福的家庭。他寥落地笑了一下，向大樓走去。
有人半夜來敲門，一開始聞秋還以為是吳醫(yī)生忘了什么東西回來拿。豪宅的安保很好，不會讓無關(guān)緊要的人進來，于是他毫無防備地打開門，便猝然望見了男人的身影。
光是看到他，心臟就好像無法負(fù)荷一般，鈍鈍地跳了一下。聞秋的第一反應(yīng)是關(guān)門，然而裴渡堅定地抵著門，并且一腳踏了進來，“明天的飛機是不是？”
“是�！�
“醫(yī)院的報告我看到了，小知了的信息素缺乏癥已經(jīng)徹底痊愈了。”
“是，什么都瞞不過你啊�！甭勄锏脑捓飵е獭�
“但這世上的確有很多我不知道的事，”裴渡的目光卻很溫柔，像月光一樣籠罩在他身上，“最近過得好嗎，秋秋？”
“你覺得呢？”聞秋不用照鏡子都知道自己現(xiàn)在面無血色，嘴唇蒼白，眼下青黑，他倒是想好好生活，但他實在是沒堅強到那個地步，“你到底來做什么？沒事的話就走吧，我真的不想再見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