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于,離鳳梧覺得呼吸不似先前那般困難,身體漸漸恢復(fù)正常,只是一雙眼睛卻依舊有些刺痛。
“我……”她想要開口說話,又覺得喉嚨干澀無比,發(fā)出的聲音聽來也是破碎沙啞,內(nèi)心才抑住的恐懼感又再度浮現(xiàn),急著想要睜開眼睛看清眼前的一切,緊咬著嘴唇,強(qiáng)忍住火燒般的刺痛,終是費力的睜開了雙眸。
只是,眼前的一切都似在迷蒙夢境,似水中明月,又似鏡中花影,迷迷糊糊總覺得看不真切。
“別動!你適才被地火灼燒,故而不適。不過你真身本就是神鳳,這地火并不能真正傷害到你。只需好好調(diào)息片刻,自會逐漸恢復(fù)如常。”
如她猜測的一般,說話的人正是司卿然,他仍是一襲墨黑色的衣袍,銀白發(fā)絲也松松綁在肩后,只是略微有些凌亂,額間也似有汗珠滴落,這時正柔聲寬慰她,但迎上她睜開的眼眸時,鳳目之中分明閃過一抹驚異。
見他端坐在前,她心底的恐懼漸又輕了幾分。
可他話里的意思她卻有些不明白,還有他為何這樣看著自己?
他說她適才受地火灼燒?難怪,她會覺得渾身上下滾燙無比,可他們剛剛不是在玉虛山頂?shù)难嘴`泉旁嗎?她依稀記得自己被一株即將枯萎的靈璧草吸引,然后……
她微微閉上雙眸,想要凝神細(xì)想,卻發(fā)現(xiàn)記憶有些凌亂,腦海中一幕幕的都是她并不曾經(jīng)歷過的事。
只是,那些畫面中,有滿臉慈愛的君父,卻又還有許多她并不認(rèn)得的陌生人。
那些人個個都在朝她施禮,沖她微笑。
見她陷入沉思,體內(nèi)氣息漸亂,司卿然沉聲喚道:“鳳兒!莫要分心,用心調(diào)息,否則即便你有神鳳之身護(hù)體,也難保要被先前那股灼熱之火引得走火入魔!
這么嚴(yán)重?離鳳梧聞言連忙睜開了眼眸,眸色沉沉,靜若一彎清泉,有些狐疑的看著與她迎面而坐的冥君,依舊是那張清俊迷人的臉,不過發(fā)絲稍亂,此間薄唇微闔,墨黑鳳目中的驚異之色雖減,卻又多了幾分莫名的愁思。
出于對走火入魔的恐懼,她不敢再神游太虛,也不敢開口相問,只得逼著自己靜下心來,用心體會他所說的調(diào)息之意。
呼吸逐漸平順,體內(nèi)先前四處流竄的真氣也漸漸安靜下來,雙眼的刺痛感已然消失,喉間也不似先前那般干澀,似乎身體已經(jīng)恢復(fù)如常。
“這是……什么地方?”離鳳梧憋了許久,終于忍不住再次開口。
眼下聲音雖不似平日里動聽,卻也不再像剛才那般沙啞,不過略微低沉了些。
眼睛的不適感逐漸散去,等他回答的空隙,她便趁機(jī)抬眸掃視著他們所處的位置,似是一條狹長曲折的石板路,高高的石岸隔開的竟是流動的巖漿,望不到盡頭。
想起他先前說到她是被地火所傷,又想起自己明明在炎靈泉旁,如今這里瞧著倒像是個深不可測耳朵洞穴一般,而這石板下的巖漿也不知是從何處來,更不知要流向何處去。
在她催促前,司卿然終于幽幽開口,道出一段她從不曾聽聞的過往。
而這過往中的一切,便似一根細(xì)長的銀針一般,深深地扎進(jìn)了她的心底。
“你我從泉眼一路墜落至此,此處想必便是炎靈泉底了。當(dāng)年仙魔大戰(zhàn),我君父以身祭魔,大敗魔君殘月。此后,殘月被你君父與天君一同囚于玉虛山底,日夜受地火噬魂之苦,可日前卻因我……”
司卿然說到這里,劍眉緊蹙,眸色中的陰郁漸重,忽地想起當(dāng)日氣急,在炎靈泉旁的那一掌確實使足了氣力,或許天君所言并無虛假,那封印當(dāng)真為他所毀。而殘月更因此逃脫,他實在是難辭其咎。
與他迎面而坐的離鳳梧見他話說到一半,神色又這般變化,心下焦急,連忙追問道:“若此處是炎靈泉的底部,便是玉虛山底無疑,那殘月呢?你我既然都從炎靈泉眼跌進(jìn)這萬丈深淵了,為何沒見到半個守衛(wèi)?還有魔君殘月呢?為何沒有他的蹤跡?”她說著已起身,四處觀望,可這一處洞穴深不可測,她大聲說話時,回聲久久不能散去。
或是她多想了,大約那魔君被囚之處并非在這里。想來玉虛山綿延數(shù)百里,山底又有這等不知深淺的洞穴,那殘月或被囚在更深更隱蔽之處也未可知。
想到這里,卻見對面的司卿然神色愈發(fā)深沉,不由得顫聲道:“司卿然,你倒是說話啊?莫非當(dāng)真是那殘月逃脫了,為了報復(fù)我君父,才會殺了神澈宮中所有的人?”她說到這里卻又一頓,眸色一亮,搖頭否認(rèn),“不對!不對!我君父是神鳳族長,當(dāng)年既然能將他囚于此,就一定有法子能制服他的,絕不會眼睜睜看著他殺盡神澈宮中的所有人。神澈宮血案的兇手一定另有其人,對不對?司卿然!你到底怎么了?”
司卿然在她的嘶喊聲中,終是略略回神,看向她時,眸光竟然有些躲閃之意,令她好不容易強(qiáng)抑住的恐懼再次浮上心頭。
見他依舊沉默不語,離鳳梧“噌”地一聲站直了身子,拔腿就往前奔去,一邊跑一邊大聲喊著:“君父!我是鳳兒!君父!您在哪里?”
無奈,她的聲音雖大,卻只聽見洞穴內(nèi)無盡的回聲,還有石岸下滾滾流淌的巖漿。
驀然停下了腳步,僵直地轉(zhuǎn)過身來,卻見冥君靜靜地站在身旁,薄唇輕輕一扯,似乎有話要說,可待她滿懷期待時,他又換回了那副莫名奇妙的愁容,凄凄地看著她。
直叫她心中怒火直竄腦門,拂袖抬手直指著他的鼻尖,厲聲道:“司卿然!你究竟有何事瞞著我?說呀!如今已到了這般境地,你還預(yù)備要瞞我到幾時?殘月既是囚于此處,我若猜的沒錯,一定是神鳳族人看守對嗎?你原本就知道我君父的下落對不對?你一直就知道,是殘月?lián)镒吡宋业木概c族人對不對?”
事已至此,司卿然亦覺得再無瞞她的必要,只得沉聲道:“鳳兒,你冷靜點!事情并非是你想象的那樣,我并不知你君父下落,但他的失蹤,甚至神澈宮的血案,只怕都是因我一時之怒而起。你且聽我細(xì)細(xì)說與你聽,再做計較不遲!
聞言,離鳳梧終是垂下了手臂,怔怔的聽著他,將事情始末漸次道出。
原來,當(dāng)日得知她逃婚之后,他竟盛怒之下,誤將炎靈泉封印毀壞,以至被囚于此的殘月不知所蹤,而接連而至的神澈宮血案與神鳳族人相繼失蹤之事聽他之言,十有**也是殘月所為。
他雖口口聲聲有愧于她,有愧于神鳳族,但她聽罷他所言,卻是不以為然,若非她執(zhí)意逃婚,君父便不會以鳳尾翎李代桃僵嫁入幽冥國,亦不會惹他惱怒,更不會導(dǎo)致炎靈泉枯竭,殘月逃脫,君父與族人不知所蹤。
如今她只覺得這一樁樁一件件,都是因她當(dāng)日執(zhí)念所起,便是司卿然刻意將事情原委隱瞞確然不該,可她卻也沒有資格再去斥責(zé)于他。
時至今日,她最該怨恨的人從來都只有她自己罷了,冥君何錯之有?即便當(dāng)日接受離映天將女兒許配給他之事有些過于兒戲,可此后種種,他無一不是將她放在首位。
她不顧一切,拋下君父,拋下為人子女該敬的孝道,將君父陷入不義之境,事情便這般一步步朝著她最不想看到的方向發(fā)展。
她心中有愧,面色漸漸泛白,綠眸愈發(fā)暗沉,往昔嬌柔之色轉(zhuǎn)瞬隱去。
司卿然見她沉默不語,神色又是這般深沉,心下微微一緊,忽地抬起右臂,高高舉起,朗聲道:“鳳兒放心,我司卿然今日向天盟誓,必將親刃殘月,為神鳳族以及神澈宮中每一個無辜的幽魂討一個公道!
離鳳梧見狀,強(qiáng)扯出一抹微笑,將他的手拉了下來,道:“無需盟誓,我相信你的能力。況且這事本就不能怪你,眼下既然落進(jìn)這炎靈泉底,不如就好好查探一番,或許會有線索。”
看她露出微笑,司卿然終于松了口氣,反手牽著她,正欲轉(zhuǎn)身往前行去。
她卻忽地腳下一滯,周身戒備,抬手指向遠(yuǎn)處,道:“司卿然,你看那里是不是有人?”
冥君順著她手指的方向,正好瞧見遠(yuǎn)處似有一抹白點在緩緩移動,因距離太遠(yuǎn),便是他一時也看不真切那究竟是人影還是旁的什么,只得低聲囑咐她。
“鳳兒,跟緊我!
隨即長臂一伸,將她擋在身后,寬袖微微揚(yáng)起時,右手間已多了一柄形似新月的利刃,利刃似琉璃般剔透,在這巖漿四溢的深淵中散發(fā)著陣陣寒意。
冥君的腳步快而輕巧,離鳳梧心中雖有些懼意,可面色始終沉著淡定,一步步跟著他朝那白點行去。
只是不知為何,他們疾步而行時,那白點似乎也在地移動著,看著分明就要接近了,可定神去看時,卻又發(fā)現(xiàn)那白點依舊離他們十分遙遠(yuǎ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