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我料想的一樣,江楚城那時候果真是誤以為鬼玉在清寂那里。
于是第二日在算命先生出門之前,他特地囑咐算命先生說,他要找的那顆珠子很有可能是在有水的地方。
我從來沒有聽說過這樣的說法,雖百思不得其解,但也只能靜靜的看著故事之后的發(fā)展。
算命先生如約到了清相府上,但是出門的時候她顯然忘記了要去換一身衣服,更甚至是連身上的血污都沒有想起來要去洗一洗,整個人看著就像是從垃圾堆里出來的一樣,要多邋遢有多邋遢,連我自己都有點受不了,更別說是清寂。
清寂當(dāng)時特地在相府門口等著算命先生,見到她這個樣子之后差一點沒有吐出來,好容易領(lǐng)著她進了門,可最后還是沒忍住去旁邊干嘔了好一會兒。
算命先生茫然的看他:“小相爺這是身體不舒服?”
清寂一臉菜色,過了好一會兒感覺自己好一些了,方才艱難的開口問道:“你幾天沒洗澡了?”
算命先生扳著手指數(shù)了半天,有些不確定的答道:“六天?七天?還是十天?我有點不記得了誒。”
他臉色變得更加難看了,捂著鼻子咬牙道:“真惡心,離我遠點!
“哦,”算命先生往旁邊走了兩步,見清寂還惡狠狠的瞪著自己,于是只好又再往一邊挪了挪,等到兩人間隔差不多有兩三米了,她才慢悠悠的嘆了口氣,“也不是我不想洗澡啊,那天我原本是打算洗洗的,可是沒想到在那之前就被小相爺扔到狼窩里,好不容易爬出來,又夜觀星象,察覺小相爺有難,那我就只好先去救小相爺了,那人是鐵飯是鋼,幾天沒吃飯救完了小相爺我還是要填飽肚子的對不對,所以就……”
說到最后她兩手一攤,癟著嘴一副“我也沒有辦法”的樣子。
清寂嗤了一聲,眉宇間有隱忍的怒氣。我想著他養(yǎng)尊處優(yōu)這么多年,恐怕還是第一次和這么邋遢的人接觸。就是不知道他有沒有后悔,將算命先生請到府上來。思及此,我難免又有些幸災(zāi)樂禍。
見清寂吃癟的樣子,算命先生也是格外高興,她眼珠子轉(zhuǎn)了轉(zhuǎn),思忖一番之后對清寂說道:“既然小相爺都已經(jīng)提到這個問題了,那能不能順便讓我在這相府之中洗洗?不用太麻煩,只要……”算命先生說著就伸手指向前面的一處水池,嘿嘿一笑,“只要準(zhǔn)許我在那處水池隨便洗洗,那便行了!
池中水清澈透底,看著就讓人覺得十分清涼。
可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這池子清寂似乎喜歡得緊,上到里面的蓮藕荷花,下到這池中的清水,都是他親力親為,那幾日跟在清寂身邊的時候,總能夠聽見下人說:公子若是尚還對這世上的東西有憐憫和愛惜之意,那應(yīng)當(dāng)只有這一方水池了。
也不知算命先生是有意還是無意,這園子里大大小小的池子還是有一些的,也不知道她怎么選了這個。
清寂原本就不怎么好看的臉,在這一刻變得更是陰沉。他后牙咬得咯咯作響,一雙眼睛緊盯著算命先生,活像是要把她生吞活剝了一般。我在心里暗暗為算命先生捏了把汗,生怕他會在這個時候?qū)λ忝壬鍪裁础?br />
“嵐音。”
半晌,清寂喚來了府中丫鬟,伸出一指指向算命先生,萬分嫌棄的說道:“把先生帶去洗個澡,順便給她換身衣服!鳖D了頓又說,“好生伺候,有半點差池,你就裹著草席滾出府去!
嵐音頓時身子一抖,唯唯諾諾的應(yīng)了聲是,轉(zhuǎn)身朝算命先生福了福身:“先、先生這邊請!
……
嵐音帶著算命先生到了相府的浴房之中。
這浴房挺大,稍稍比較一下,竟是和七百年前我在楚府中的閨房相差無幾。浴房門前放著一塊很大的屏風(fēng),上面繡著幾朵艷紅的花。嵐音畢恭畢敬的和算命先生說了句先生稍等片刻,便先入了浴房中,去給她準(zhǔn)備洗澡水。
算命先生在屏風(fēng)前站了一陣,她一會兒看看屏風(fēng)上的花,一會兒又東張西望的打量著這浴房。
浴房里有一個極大的池子,四周的墻壁上還雕有圖案,她不禁往前走了兩步,近了才看見那圖案竟和春宮圖一般無二。算命先生臉一紅,小聲說:“果然是紈绔子弟!
再往下看,浴池一側(cè)的下方還有一個能裝下一人小洞,內(nèi)里黑黢黢的,仔細瞅瞅還能看見里面已經(jīng)化為黑炭木柴。
我恍然大悟。
這個時候沒有自來熱水,在這池子下面弄上這么一個東西,就能夠在洗澡的時候保持水溫,讓洗澡水不至于涼的太快。
……這清寂還真是會享受。
又過了一陣,等到浴池上方漸漸有白煙升騰而起,嵐音方走到算命先生身邊,福身說道:“先生,已經(jīng)可以入浴了。”
算命先生從來沒有見過這東西,不由得咽了口唾沫,有些訥訥的問:“這就好了?怎的沒有木桶?”
嵐音答道:“浴池洗起來更加方便,這些都是公子吩咐的,先生是貴客,不能有所怠慢。”
算命先生看看她,又看看那邊的浴池。柴火已經(jīng)燒起來了,噼噼啪啪的聲音讓她很是不自在,最后她手在衣服上搓了搓,神色惶恐:“這我在上面洗澡,你們在下面燒火,真不會把我煮熟了嗎?”
“先生放心,先生入浴之后嵐音會一直在旁邊,斷不會有半點差池!
她還想要說什么,但遲疑一陣之后還是點點頭:“好吧。”
嵐音在這時候悄然退出了房間了,等到關(guān)門聲響起,算命先生才動作緩慢的脫去了身上的衣服。待她衣衫除盡,我方才看見她身上深深淺淺的傷痕,還有大片大片已經(jīng)干涸的血跡。
我心中沒由來的一疼。
雖然嵐音已經(jīng)保證過不會有事,但入水之后算命先生還是有些畏手畏腳,只靠在浴池邊,任憑熱水將自己身上的血跡一點點化開,除此之外就再也沒有別的動作。
我站在一旁有一些猶豫的想著,到底我是在這里看她洗澡呢?還是去清寂那邊看看呢?
“哎……”
算命先生在這時候嘆了一口氣,她在水中翻了個身,而后自言自語道:“珠子……出來的時候恩公說他的珠子可能會在臨近水源處。那會不會是在這浴房中呢?”
一邊說她一邊朝四周張望,目光掃過浴房的每一處,但都沒有什么發(fā)現(xiàn)。
算命先生忍不住又輕嘆一聲:“真麻煩呀,根本一點頭緒都沒有,早知道還是不應(yīng)該來的。但是他救了我的命,不來的話又不太好……說起來恩公還真是厲害,當(dāng)時那野狼都快把我撕碎了,他竟然也能將我救活。”
聽到這里,我停下了往外走的腳步。
片刻后,又聽她說道:“不過他到底是什么人呢?居然能有這種本事……但是他有這種本事,又怎么會被鬼差追?”
算命先生想了半天都沒有想明白,最后有些泄氣的說道:“算了,反正和我也沒有關(guān)系?、看在他長得好看的份上,我就還了他這個恩情吧。”
說著她想起了什么似的,臉又是一紅。
浴房的門在這時被叩響,算命先生挪動了一下身子,聽見來人是嵐音之后,才說了句進來吧。
這一會兒的功夫嵐音已經(jīng)抱來了一套干凈的衣服,征得算命先生的同意之后,她又將她原來的衣服抱了出去。
片刻后,嵐音回來。
算命先生問她:“你們家小相爺,平日里很殘暴嗎?”
嵐音原本已經(jīng)在浴池邊上蹲下,打算添點火。聽見這個問題手里動手一頓,小臉變得煞白,連說話都變得結(jié)巴起來:“先、先生如何會怎么問?”
算命先生哦了一聲,大概是想要從嵐音口中套點消息出來,于是便又把之前清寂二話不說就把自己扔到山上去喂狼那事,重新給嵐音講了一遍。嵐音認真的聽著,等到算命先生說完,她長嘆一聲,又朝著門口看了好幾眼,方才壓低了聲音說道:“公子嗜虐成性,會這么做,我們早就見怪不怪了。這些個跟在公子身邊的,誰不是每天提心吊膽過日子?說不準(zhǔn)下一個被草席卷著出去的人,就是自己!
“……”
算命先生沒有說話,但是嵐音卻是打開了話匣,一直到她洗好了走出浴池,嵐音都還在喋喋不休的說著。
“先生當(dāng)是知道,光是這個月,相府之中死去的丫鬟便有三個。每、每一個都是頭一天還好好的,可第二天人就沒了……”
嵐音說著就要哭起來。
算命先生在這時候打斷了她,好奇道:“你說了這么久,那她們都是怎么死的?而且據(jù)我所知,小相爺似乎只殺女人,對府上的男丁卻是從來都不會下殺手?捎写耸拢颗,還有,那些死去的丫鬟,當(dāng)真是他們說的那樣,對小相爺心生愛慕?”
聞言嵐音先是一愣,過后有些遲疑的說:“先生你問了這么多問題,嵐音不知先回答哪一個才好!
她說:“那就第一個吧,那些丫鬟都是怎么死的?”
“都是被打死的,之前有一些是被勒死的。但、但是……每一個都服侍過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