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最后翠兒都有點害怕,我安慰道:“青天白日的,怎么會有那種東西?”
翠兒聽完松了口氣。
我又道:“雖然你是第一個發(fā)現(xiàn)那個引魂香燒了一半的人,那鬼說不定也會來找你,不過那就是夜里的事,你也不用太擔(dān)心!
“……”
“小姐!”
翠兒被我嚇得一跺腳,一旁的葉弛有些同情的看了她一眼。我站起來摸了摸翠兒的頭,說:“怕什么,不是還有我嗎?”
引魂香這東西,需要用死去之人的一點魂魄方才點燃,我將阿音和阿芙帶回來,也是這么個原因。正巧她倆又常年跟在那厲鬼身邊,倒是省下了我不少事。
這香和尋常的香不同,點燃之后除非要尋的鬼物前來,否則就算燒起來,也并不會隨著時間的推移而逐漸耗盡。
昨日夜里我感覺到了城里某處法陣的波動,掐指算了算,尋思那鬼物應(yīng)當(dāng)也是這兩日便會尋來。只是我沒想到它竟然如此大膽,竟敢在這正午時分過來。
世有極陰極陽一說,一日里陰氣最重的時候是子時,陽氣最盛的時候便是午時?捎钟性捠鞘O必衰,故而陽氣過重,反而會讓一些鬼物殘留。
而這時撞上的鬼物,那必然是極其兇險的。
烈日當(dāng)空。
我從房中走出,看著院中那三柱已經(jīng)燃燒殆盡的香,又半瞇著眼望了望頭頂?shù)钠G陽,捻起手指算了一番,而后便轉(zhuǎn)身走向一旁安置阿音和阿芙姐妹倆的那間房。
因著她倆現(xiàn)在已是油盡燈枯,這樣的天氣對她們倆來說就如同砒霜一般。推門進(jìn)去,便看見蜷縮在角落里的兩只小鬼。
這倆小鬼膽子還挺大,居然敢在正午現(xiàn)身。
我關(guān)了門,朝她倆走去,還未開口,就先聽阿芙顫聲道:“它、它來了……”
我嗯了一聲,說:“我在院中點的引魂香已經(jīng)燒到頭,等到太陽落下,它應(yīng)當(dāng)就會尋著你們的魂魄過來。你們可準(zhǔn)備好了?”
阿芙頓時抖如篩糠。
“姐姐莫怕,那厲鬼無非是想吃了你我二人,若是真到了萬不得已的關(guān)頭,阿音一定會保護(hù)你的!
阿音一邊說一邊抱住了阿芙,過后又轉(zhuǎn)頭對我說道:“若我被那厲鬼吃了,你就把我姐姐送往陰間司……”
我有些茫然的看她倆,問道:“你倆為什么覺著自己會死?”
阿音說:“你不就是來告訴我們,那厲鬼會來抓走我們的嗎?”
我一臉莫名:“我什么時候這么說過了?”
阿音看著我。
我也看著她。
最后她那張慘白的臉抽搐了一下:“你方才問我們準(zhǔn)備好了嗎……”
我哭笑不得:“我不過隨口那么一問,怎的就讓你誤解了我的意思?”
阿音一陣錯愕,好一會兒才咬牙道:“臭道士,你敢耍我?”
我揉了揉額角,覺著這阿音的脾氣真是臭,不過看在阿芙的份上,也懶得跟她計較。我兩三步走到靈壇前,上了三炷香,又作了三個揖,方才說道:“我剛才那番話,的確是讓你們做好準(zhǔn)備。不過并不是做好灰飛煙滅的準(zhǔn)備,而是做好與這塵世道別的準(zhǔn)備。那厲鬼束縛你們已久,想必你二人對這陽間也是有所留念,等到我將那厲鬼收服之后,也要送走你們倆了!
說完這番話,我便走了出去。
葉弛在門口等著我,她說:“阿翎,我覺得你這一次似乎有點不一樣!
我啊了一聲,看向她:“哪里不一樣?是不是覺著我越來越善良可愛了?”
葉弛眼角抽了一下:“我與你相識這么久以來,看著你捉鬼渡魂,雖說常常亂來,做事全憑性子,偶爾也會放跑一兩只小鬼,但是這一次,我卻覺著你對那兩姐妹格外心善。方才我聽見那引魂香的時候便有些詫異,你分明能夠直接將那鬼招來,又為何如此?”
我摸了摸鼻子,說:“我這不是省事嗎?”
葉弛看著我,輕輕搖搖頭:“我雖不如你厲害,但對這引魂香還是知道的。你直接將那鬼招來雖然要麻煩一些,但是耗損的也只是你的靈力,過幾日便能恢復(fù)。可這引魂香……點的是那鬼姐妹的魂,耗的卻是你的心血!
蟬鳴聲似乎在這一刻變得更加聒噪,熏風(fēng)吹的我眼睛有些睜不開。
我揉揉眼睛,裝作沒有聽懂的樣子:“你想多啦,我就是圖個省事,并沒有什么別的原因。哎,對了,如今你和夙曄有了這層關(guān)系,那我以后去他的茶樓,是不是可以蹭口茶水喝?”
“……”
葉弛無語的看了我一眼,有些惱火,又有些害羞,嘴巴動了好幾下,方才說:“你要喝什么茶?”
……
傍晚時分,天紅得像是被潑上了染料,群鳥紛飛,在墻上稍作歇息之后又立即飛走。風(fēng)吹得樹葉颯颯作響,我坐在樹下,一邊拿著樹枝在地上畫著符陣,一邊回想先前葉弛同我說的話。
她說的不錯,這一次我的確對那兩個鬼姐妹格外的不一樣。但也并沒有什么別的原因,不過是因為那個超度她們的道士,正是幾年前被我派出去的那個。
事情其實過了不算太久,可我就是不太想的起來那人的樣子。只依稀記得她約摸比我年長幾歲,自幼在府中長大,而因著脾氣古怪,卻是沒什么人愿意跟她一起。
我雖貴為老祖,按理說這府中上下的人,都應(yīng)當(dāng)是要對我唯命是從的?善倚宰訙赝,情緒不易顯露,有些事說過一遍就不會再說第二遍。這府中的人瞧著我好說話,久而久之便對我不再那般忌憚。
本來這是好事,可是發(fā)展到后面,竟成了大大小小的事都要我親力親為,F(xiàn)在想起來,我都覺得兒時那日子過得委實有些太慘淡。
只是那個人,她雖總是不言不語,卻是唯一一個不曾對我的命令有所異議的人。
其實那一次去收服這倆鬼姐妹,我原本是讓別人去的,但那人仗著爹娘不在府上,背后又有叔父撐腰,硬是以“山高路遠(yuǎn),腿腳不便”這荒唐的理由打發(fā)了我。
那天我躲在房中哭了許久,就在我決定自己前去的時候,她卻在門外跪了下來:“小姐,不若讓我去吧!
我答應(yīng)了,可她再也沒有回來。
我曾經(jīng)試著找過她,但她就像是從這天地間消失了一般,無論如何我都感覺不到她的氣息。
想完這些事,符陣也是畫的差不多了。
當(dāng)我畫完最后一筆的時候,一雙紅色的布鞋出現(xiàn)在了我的視線中。
我眼皮子都沒有抬一下,只感嘆道:“這天還沒有黑,你竟然就來了!
頭頂傳來一個女人聲:“不過是想著來見小姐一面罷了,天黑與否,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
我抬起頭。
她穿著一身艷紅的長裙,容貌算不上特別好看,臉側(cè)甚至還有了一道粉色的疤痕,眉宇間透著的那股嬌媚之氣,終于讓我想起了她生前的樣子。
我平靜的看著她,而后慢慢站起身。
她走的時候我不過才到她的肩頭,現(xiàn)在卻已經(jīng)和她一般高。連她都有點感慨的說:“小姐長大了!
我嗯了聲,“你走了也挺多年了!
見我一點都不意外,她反倒是有些按捺不。骸澳闶鞘裁磿r候知道的?”
我說:“一開始就知道了!
她皺起眉,有些不相信。
我把手里的樹枝丟在一邊,看著她那雙幽深如古潭的眼睛,溫聲道:“雖然你走的時候我還年幼,很多事都不再記得,但卻對那琴聲印象深刻。你會讓那倆姐妹用那琴聲將我引出,應(yīng)當(dāng)也是不確定罷?”
她對著我笑了一下,眼里逐漸有死氣纏繞上來:“……我不過是抱著僥幸,卻沒想到小姐當(dāng)真還記得!彼D了頓,又說道,“你既然一開始就知道那兩只小鬼興許是誆你的,為何還會將她們帶回來?”
我摸了摸鼻子:“因為我也不確定她們說的那只厲鬼究竟是不是你,直到我抱著僥幸,點燃引魂香,看見了她們的一些記憶,方才肯定那只鬼就是你。”說著我嘆了口氣,“你在這世間這么些年,傷人性命,又束縛她姐妹二人,此番前來,你可是想好了后果?幽楚。”
幽楚沒有說話,可是慢慢抬起了手,看那動作似乎是想要摸摸我。我站在原地沒有動,本想著等她做完這個動作,就順勢將她帶進(jìn)方才畫好的符陣之中。卻沒想到葉弛竟然在這個時候趕了過來:“天地自然,穢炁分散。洞中玄虛,晃朗太元。八方威神,使我自然。斬妖縛邪,殺鬼萬千。兇穢消散,道炁常存,急急如律令!”
一道金光從那頭飛來,瞬間隔開了我和幽楚。
“阿翎!你沒事吧!”
葉弛來到身邊,還略略的有些喘氣,想來應(yīng)當(dāng)是一路跑回來的。
我擺擺手,說了句沒事。話音還沒落下,葉弛又捻起了手里的符紙,作勢又要念咒。我趕忙拉住她:“阿弛,等等!”
葉弛不明所以的看著我,我說:“等等……我和她,還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