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寥回船后,只睡了半個時辰。他內勁雄厚,稍稍行功一周天,就神完氣足,不見疲態(tài)。隨后季寥吩咐人拿來他之前就備好的衣物,梳洗一新。
顧葳蕤這夜睡得還算安穩(wěn),她比季寥先醒來,但梳妝打扮花費不少功夫,因此她去用飯的廳堂時,季寥早已在那里等著。
她見到季寥,奇道:“今天你怎么穿這身衣服!
原來此時季寥是一身羽衣星冠打扮,大袖飄飄,高雅出塵,只讓人以為仙人下凡,不染塵埃。
季寥神秘一笑道:“會有大用的!
顧葳蕤十分不解,問了好幾次,季寥也只是說到時候就知道了。她便沒有繼續(xù)追問,用過飯后,便乘著船只往她家去。
原來顧家并非是莊園,乃是整族人都在水鄉(xiāng)上建立一處處水榭,平日里出門也是走水道。
雖說路程不遠,但是顧葳蕤她們出發(fā)的不算早,因此到了顧榮所在的“臨風水榭”已經(jīng)接近午飯時分。她們停船上岸,便有顧家的仆人過來詢問,結果仆人一看到顧葳蕤便嚇了一大跳,雙腳發(fā)軟。明明小姐還沒出殯幾天,咋又活過來。光天化日之下,他還是以為自己見了鬼,一路上踉踉蹌蹌往里面跑去。
不過一會,一群人就跟著顧榮出來。顧榮見到女兒當然很高興,只是前幾天才給女兒出殯,現(xiàn)在她又光天化日下出現(xiàn)在眾人面前,一時間顧榮都不知道如何解釋。
季寥對顧榮拱手道:“顧伯父,小侄以家?guī)熕鶄鳌咝侵g’為葳蕤小姐禳命,天見垂憐,終于功成!
顧榮聞弦歌而知雅意,知道是季寥為顧葳蕤死而復生作解釋。他激動道:“季賢侄對小女的活命之恩,老夫當真不知如何報答!
說完還看向顧葳蕤,用袖口擦拭眼淚。情真意切,教人動容。
顧葳蕤也有些激動,直接撲進顧榮懷里,不住的叫著“爹爹!
季寥雖然看不見,也從顧榮的情緒和語氣中感受到他影帝級別的發(fā)揮。他愈發(fā)淡然平和,靜待父女兩人宣泄情緒。這一靜一動的渲染對比,如果是拍電影,定能成就經(jīng)典。
旁人瞧見季寥羽衣星冠,背后湖光山水只能做他的陪襯,心下就信下他是個高人,就是年輕了點?墒悄切┬逓橛谐傻南砷L據(jù)說都是駐顏有術,指不定這個道士就活了幾百歲。他們不敢怠慢,怕沖撞神仙。
這跟江左風氣有關,原來此處流行供奉天師道,服寒食散,方士神仙之說,深植鄉(xiāng)人心底,季寥正是對癥下藥,為顧葳蕤減輕她死而復生的不利影響。
待到顧榮和顧葳蕤兩人的情緒平復,突然有人問道:“敢問這位小道長師從哪位仙師,通曉哪派道學?”
問話的人是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和顧榮面貌相似,但眉宇間英氣十足,身材挺拔,仿佛松柏之姿。
季寥微笑道:“家?guī)熤T葛氏,字孔明,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奇門術數(shù),無一不通!
年輕人道:“卻是不曾聽過有哪位出名的仙師叫諸葛孔明,而且哪有人能有你說的這種本事!彼蓄櫽ⅲ耸穷櫂s親兄之子,在家排行第二,為人英豪。見季寥樣子,他總覺得此人來歷不明,就算救了堂妹,說不定別有企圖,是個邪道妖人。
顧榮見侄兒疑心,說道:“二郎,別對客人無禮,季賢侄是真有本事的人,他曾經(jīng)將一株枯死的盆栽起死回生,那是我親眼所見!逼鋵嵥麑斎占玖染然钅侵昵嗨傻氖驴浯罅艘恍敃r它還沒死透,不過顧榮當然要挺季寥,才會如此說辭。
他為人清介,旁人自不會以為顧榮說謊,更加認為季寥真有本事。
顧英有些不忿,心想莫非叔父也被這家伙愚弄。他先入為主,總以為季寥用的是邪法,弄不好堂妹都不是真的。
季寥道:“兄臺怕是以為我杜撰身份,實不相瞞,在下出身滄州的四季山莊,雖不及你們家世代簪纓,卻也有百年清名,至于家?guī),卻是隱士,故而不為人所知,但他確實有經(jīng)天緯地之才,文韜武略,俱是古今第一等。我雖不才,也有家?guī)熞环直臼,兄臺若是疑惑,我們到堂內,你隨便出題考我,我說答不上,便請將我掃地出門!
顧英家學淵源,交游廣闊,對四季山莊還是有所聽聞的。知道對方雖非官宦之家,卻是一大豪族,這等人家的子弟,稍微去查,便能證實身份,因此對季寥的猜疑直接去了數(shù)分,但季寥吹噓那個諸葛孔明也太過夸大其詞,故而顧英很有些不舒服,便道:“那好,咱們入內互相討教一番!
顧榮也不阻止,他很了解季寥的才學,知道季寥不會吃虧。而且侄兒心氣高傲,早該讓他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一行人直接到了水榭大廳,各自入座,中間備下一席,共兩人坐而論道。
兩人先是各通姓名表字,隨后顧英道:“那我便開問了!
季寥含笑示意道:“顧兄請!
顧英道:“季賢弟之師既然號稱‘上知天文,下知地理’,那顧某先以天為問:天有頭乎?”
季寥笑道:“有頭!
顧英沉聲道:“頭在何處!
季寥道:“西方!
顧英心里一沉,因為季寥的答案跟他心里想的一樣。不等他追問,季寥繼續(xù)道:“古文云:乃眷西顧。由此可推之!
顧英神色凜然,知曉季寥確實真材實料。此時他對季寥的猜疑消去大半,但好勝心不減,點頭道:“天有耳乎!
季寥不假思索便給出答案,“有!
……
顧英每次問題一出,季寥就能隨口答上,還能補全出處。周圍這些世代簪纓的顧家子弟本就有人見他風儀,認定他確實是有本事的小神仙,如今季寥才情展露,更讓他們深信不疑。
顧英已經(jīng)是滿頭大汗,放出最后一個問題,被季寥輕松化解后,只好認輸?shù)溃骸凹拘执蟛拧!?br />
這一席對話,季寥應答如流,言語清朗,高下立判,讓顧英也不得不服氣。
季寥卻不打算輕輕放過顧英,悠悠道:“顧兄家學淵深,剛才既然問天,在下也由此有問。”
顧英道:“季兄請問。”他知道自己是自討苦吃,但輸?shù)眯姆诜瑫r也好奇同樣的題材,季寥能問出什么。
季寥道:“遂古之初,誰傳道之?上下未形,何由考之?冥昭瞢暗,誰能極之?馮翼惟像,何以識之?明明暗暗,惟時何為?”
這一段話問出來,滿坐寂然,連同顧榮都失了顏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