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都不必前出偵察的尖兵沿途標明行進方向,才從大武村中走出去不到小半個時辰,遠處已經(jīng)能瞧見幾乎連成了一條火龍的篝火帶,一路綿延著伸展開來,幾乎都要碰到了天邊上一般。
仔細打量著那延綿不絕的篝火,走在了隊伍中間的李家順禁不住低聲說道:“這狗日的小鬼子……仗還沒打起來,這聲勢倒是折騰得挺像是那回事。真要是遇見個膽小怕事的主兒,說不定都能被這鋪天蓋地點著篝火合圍的架勢嚇尿了?”
推了推鼻梁上架著的眼鏡,始終緊隨在李家順身邊的參謀也贊同地連連點頭:“下午打開電臺跟上級和友鄰部隊聯(lián)系的時候,友鄰部隊的根據(jù)地就出現(xiàn)了一些小股地方武裝和土匪被鬼子嚇住、主動投降的情況!可鬼子這回根本就沒打算收編向他們投降的地方武裝和土匪,去跟鬼子交涉的那些投降分子全都被當場砍了腦袋!”
詫異地皺了皺眉頭,李家順一邊大步朝前走著,一邊扭頭看向了跟在自己身邊的參謀:“鬼子這回下手這么干脆,一點都不顧忌他們那狗屁治安戰(zhàn)的路數(shù)規(guī)矩了?”
苦笑著搖了搖頭,參謀應聲答道:“李司令,這還真得說咱們的情報工作有待加強!鬼子在華北地區(qū)施行的治安戰(zhàn)計劃,壓根就沒取得任何的成效,反倒是叫鄉(xiāng)親們都看清了鬼子的嘴臉,越來越多的鄉(xiāng)親踴躍參加八路軍,更多的鄉(xiāng)親同情、支持八路軍。各處的根據(jù)地不斷地擴大,抗日形勢……”
頗有些不耐煩地揮了揮胳膊的李家順悶聲低叫起來:“說些誰都知道的事兒干嗎?說說我不知道的?!”
無奈地低笑著搖了搖頭,參謀低聲朝李家順說道:“鬼子見治安戰(zhàn)計劃沒有達到效果,也就制訂了另外的一個作戰(zhàn)計劃。鬼子管這個計劃叫——鐵壁合圍!利用在交通工具和條件方面的優(yōu)勢,在短時間內(nèi)調(diào)集大量的兵力,對鬼子劃定的所謂治安重災區(qū)進行圍剿。不求快,只求穩(wěn),步步為營,同時施行‘殺光、燒光、搶光’的三光政策,把鬼子所謂的治安重災區(qū)變成無人區(qū),逼迫我軍主力不得不與火力、兵力都占有絕對優(yōu)勢的日軍進行決戰(zhàn)!”
冷哼一聲,李家順狠狠地咬了咬牙:“軟的不行就來硬的,騙不過鄉(xiāng)親了就動刀子,鬼子也就這點出息了!能琢磨出這鐵壁合圍鬼主意的鬼子……腦瓜子倒也還算得上好使!跟咱們斗巧斗不過,那就用上一力降十會的笨辦法!”
“琢磨出鐵壁合圍計劃的鬼子,就是那個推行治安戰(zhàn)計劃的岡村寧次!這老鬼子在中國廝混了多年,很多鬼子都管他叫中國通!”
“中國通?我看是不一定!至少他就有一樣不通!”
“哪一樣?”
“中國人玩命了有多厲害,這一點他就不通!傳我的命令,部隊加速前進,盡量靠近鬼子點燃的篝火。不許說話、不許咳嗽,不許有一丁點動靜冒出來!凌晨四點發(fā)起攻擊,把所有的擲彈筒、迫擊炮都給我挪前面去,第一個照面就得給我在鬼子的防線上炸開一條路!所有機槍一律配
備兩名副射手,只要人沒死光,機槍就不能停!”
“是!”
伴隨著李家順的命令傳達到了每一名八路軍戰(zhàn)士的耳中,大步急行的隊伍愈發(fā)地加快了前進的速度,還不到半夜的工夫,先頭部隊已經(jīng)抵達到了離日軍篝火只有小兩里地的位置。
壓抑著急促的呼吸聲,快速趕到了先頭部隊潛伏位置的李家順,緊盯著那些不斷在篝火中添加柴火的日軍士兵看了好一會兒,方才招呼著幾名前出觀察地形的八路軍指揮員扭頭朝后退出了老遠距離,朝著幾個聚攏到一起的八路軍指揮員低聲說道:“鬼子的篝火前后都是一大片平地,咱們打響了之后,動作一定要快!要不然,光在這一大片平地上,咱們就得先吃個虧!”
緊鎖著眉頭,一名八路軍指揮員應聲答道:“李司令,方才我大概看了一眼,鬼子選這地界來點火照亮、防著我們夜襲,估摸著也是動過了腦筋的!篝火前后這一大片開闊地差不多有五里地,咱們的戰(zhàn)士就算是動作再快,怕是也難得一口氣沖過去!真要是硬撞……多了不說,少算就得撂下一個連!”
無奈地搖了搖頭,另一名八路軍指揮員也是低聲應道:“這也是沒法子的事情!就算是咱們把手里的擲彈筒和迫擊炮都用上,最多也就是起到個遮擋鬼子耳目的作用——根本就瞧不見鬼子布置在篝火后面的工事,尤其是機槍工事在哪兒,咱們這就是蒙著眼睛瞎比畫!撈著了算運氣,撈不著……只能認倒霉!”
用力攥緊了拳頭,一名生得五短身材的八路軍指揮員猛地開口說道:“估摸著也沒旁的法子了!李司令,咱們還是照著老辦法來,組織突擊隊吧!豁出去突擊隊拼光,最少也能觀察出來鬼子的火力情況,到時候再上咱們的重火力,好歹也就能打個八九不離十了!”
扭頭看了看不遠處熊熊燃燒的篝火,李家順猶豫了好一會兒,方才艱難地點了點頭:“組織黨員突擊隊!”
話音才落,莫天留與楊超已經(jīng)佝僂著腰身,飛快地摸到了李家順與那些八路軍指揮員聚攏的地方。也都來不及喘上一口氣,莫天留已經(jīng)急聲朝李家順低叫道:“李司令,明天早上有大霧,肯定會有大霧!”
訝然看著滿臉是汗的莫天留,李家順一把抓住了莫天留的胳膊:“明天一早會有大霧?你咋知道的?出發(fā)之前我可仔細瞧過天氣,這么大的風,天上連云彩都留不住一片,哪兒會有啥大霧?”
也顧不得李家順把自己的胳膊抓得生痛,莫天留順手便從地上撿起了一個拳頭大的石塊,遞到了李家順的眼前:“李司令,這瘌痢嶺周遭有些古怪,不知道是咋回事,反正每年春天和冬天,差不離是天天早上要起霧,一直要到大暑的節(jié)氣才會好些,尤其是這地上石頭返潮的時候,第二天早上天不亮,霧氣肯定就起來了!”
伸手接過了莫天留遞到了自己眼前的石塊,李家順輕輕一捻石塊上隱約可察的濕潤塵土,頓時眼睛一亮:“天留,這可關系到咱們的佯攻計劃能不能成功,千萬不敢
出錯啊!”
異常堅定地點了點頭,莫天留低聲應道:“肯定沒錯!這一路上走過來,我就一直琢磨著像是忘了個啥事兒,方才到了地頭之后朝路邊石頭上一坐,這才想起來了!”
幾乎是異口同聲地,幾名八路軍指揮員在莫天留話音剛落時便開口低叫起來:“強攻改偷襲!還是組織突擊隊,趁著大霧摸過去!”
伸手在莫天留肩頭重重一拍,李家順也顧不得再與莫天留多說些什么,回頭便與幾名八路軍指揮員商量起了更改作戰(zhàn)計劃的具體事宜。
長長地舒了口氣,莫天留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朝著蹲踞在自己身邊的楊超低聲叫道:“好險哪……雖說等大霧起來之后,李司令肯定也能琢磨出這強攻改偷襲的路數(shù),可畢竟是臨陣磨槍,肯定會有不盡如人意的地方!現(xiàn)在……可算是放心了!”
贊同地點了點頭,楊超也慢慢坐了下來:“不光李司令和大部隊的同志要更改作戰(zhàn)計劃,咱們朝瘌痢嶺突擊的計劃,是不是也得改改?”
懶洋洋地朝楊超擺了擺手,莫天留低聲應道:“你不就是想著讓咱們武工隊的兄弟,也趁著大霧的天氣朝瘌痢嶺上摸過去嗎?”
“這計劃可行嗎?”
“估摸著是不成!瘌痢嶺上到處都是碎石,人上去走不幾步就得滑一下。哪怕是再小心,誰也不敢打包票能不弄出一點動靜!再說到時候大部隊已經(jīng)動了手,瘌痢嶺上的鬼子肯定也都加了十二分的小心,偷襲肯定是不成了!”
“那……咱們還是強攻?”
“大部隊那邊槍一響,咱們立馬也得動手!可咱們只打槍、人倒是不急著朝上沖!等把瘌痢嶺上布防的鬼子火力都吸引過來之后,大部隊從瘌痢嶺后邊和側(cè)面進攻時,自然就輕省多了!”
“照著你這意思……咱們就只需要虛張聲勢,等著撿現(xiàn)成的戰(zhàn)果?”
“唱戲有生旦凈末丑、獅子老虎狗,可從來也沒這些角兒一下子全沖到臺上去比畫的道理!只要是能從鬼子手里把瘌痢嶺給拿下來,咱們少受點損失……這便宜自然是要撿的!”
“天留……你跟以往,真是不一樣了!
“不一樣?哪兒不一樣了?”
“原來你有點好大喜功,人前喜歡出風頭,凡事也都想著要高人一頭!可現(xiàn)在……你已經(jīng)開始學著從大局著眼,為全局打算。自個兒能不能得著功勞,倒是真沒怎么算計了!”
“我說指導員,你這話是夸我呢還是……罵我呢?”
都沒等楊超開口答話,莫天留卻是猛地蹲下了身子,仰著臉微微閉上了眼睛:“覺出來沒?霧氣上來了!”
有樣學樣地照著莫天留擺出來的架勢感受著空氣中漸漸濃厚的濕氣,楊超的嘴角上也禁不住泛起了一絲微笑:“這還不到半夜的時候,霧氣就已經(jīng)開始上來了……等到進攻的時間,怕是這霧氣能濃得伸手不見五指?這下子,咱們搶占瘌痢嶺、突破鬼子陣地的任務,算是有了七分把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