脫掉了身上沾染鮮血的軍裝,在腦門上綁了一條三指寬窄、中間還戳了個紅日標記的白布條,被雪隱太郎打得鼻青臉腫的副官一手握著一把遠超制式配備的、刀柄上鑲嵌著銀質櫻花裝飾的指揮刀,一手緊握著一把子彈已經上膛的南部式手槍,鐵青著面孔站在了日軍出發(fā)準備陣地最前沿。
而在滿臉鐵青的副官身邊,同樣脫掉了上身軍裝,在腦門上綁了個寫著“必勝”字樣布條的日軍尉官一邊將一個南部式手槍的備用彈匣插在了腰帶上,一邊低聲朝著鼻青臉腫的副官說道:“閣下,請一定保護好自己!在這樣不值一提的戰(zhàn)斗中喪身,根本就是無謂的犬死!哪怕是有再大的憤怒之情,也請想一想遠在保定駐軍司令部的猿兵衛(wèi)閣下!”
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鼻青臉腫的副官低聲應道:“十分感謝!在宮南縣的這段日子,承蒙關照!如果能夠在這次戰(zhàn)斗中僥幸活下來,在叔父猿太郎面前,一定會鄭重提到您對我的照顧的!”
微微扭頭看了看重新坐在了馬扎上、老是在舉著望遠鏡觀察八路軍陣地的雪隱太郎,那名因為多嘴而被雪隱太郎派出參加第六次突擊的日軍尉官小心翼翼地壓低了嗓門:“在發(fā)起進攻的時候,還請閣下不要太過英勇!這一次派出的進攻部隊中,有一半是有幸參加了皇軍的高麗人。統(tǒng)率這些高麗人的,是在下多年的部下了,會讓這些高麗人沖在最前面的!”
眼中驟然閃過了一絲嫌惡的神色,鼻青臉腫的副官禁不住冷聲哼道:“為什么不能早些讓這些高麗人上陣呢?一定要將奪取敵軍陣地的榮譽,讓這些臟兮兮的高麗人取得嗎?”
張了張嘴巴,站在副官身邊的那名日軍尉官卻是一個字也沒說出來……
原本以為可以一鼓而下的八路軍防御陣地,卻讓一群幾乎武裝到牙齒的日軍士兵足足啃了一天,師老兵疲之后,卻還是只能望洋興嘆、徒呼奈何。早知道要面對的是這樣的硬骨頭,恐怕雪隱太郎老早就將那些高麗籍士兵派上了戰(zhàn)場。
深深地吸了口冰冷的空氣,再次檢查過手中的南部式手槍已經上膛,而彈匣也像是緊緊地卡在了彈匣卡筍上(日軍南部式手槍的設計存在重大缺陷,經常出現(xiàn)因為彈匣卡筍失靈而導致彈匣滑落的現(xiàn)象。再加上撞針容易斷裂、子彈容易卡殼、容易走火等原因,被美軍士兵稱為‘連自殺都不能保證成功’的手槍),鼻青臉腫的副官猛地一揮手槍:“突擊!”
喊聲落處,緊握在副官手中的南部式手槍便不負眾望地走了火,連彈匣都被震得脫出了卡筍,干脆利落地掉在了雪地上。
冷眼看著鼻青臉腫的副官手忙腳亂地撿起掉落的彈匣,重新塞進了手槍槍柄,坐在馬扎上觀察著戰(zhàn)場的雪隱太郎禁不住冷笑著揚聲叫道:“真是什么用場都派不上的家伙,也難怪只能當個參謀軍官了啊……”
話音落處,一些站在雪隱太郎身后的日軍基層軍官,頓時毫不掩飾地大笑起來。就連幾個二次征召入伍的日軍老兵,也全都不加掩飾地放聲笑著說道:“只會在假想的地圖上和假想的敵人作戰(zhàn)的家伙,在面臨真正的戰(zhàn)斗時,流露出來的這傻乎乎的模樣,真是可笑啊……”
“不會是尿褲子了吧?發(fā)出了突擊的命令之后,陣前指揮官不是要率先出擊的嗎?這么傻乎乎地站著不動,是想要違背上官的命令、擅自取消這次攻擊嗎?”
“天都要黑了呢……不管能不能攻下對面的陣地,拖到天黑之后,很多事情都不會再被人看見呢!我可是聽說過,有些家伙趁著天黑的時候逃離戰(zhàn)場的……”
狠狠地咬了咬牙,在所有人面前出盡了洋相的副官幾乎像是狼嚎般地吼叫著,高舉著手中的指揮刀朝八路軍陣地方向沖了過去:“突擊!決死突擊!”
無奈地嘆了口氣,因為多嘴而被塞進了攻擊陣營中的日軍尉官也只能高高舉起了手中的日軍指揮刀,遙遙指向了一片寂靜的八路軍陣地方向:“帝國的勇士們,彰顯你們的勇武吧!突擊!”
一片轟然而起的號叫聲中,上百名同樣只穿著白色上衣、在腦門上綁著個布條的高麗籍日軍士兵,端著上好了刺刀的三八大蓋,剛剛踏出出發(fā)前準備陣地,就已經開始了全速沖擊。
而在這些一開始就發(fā)起了全速沖擊的日軍士兵身后,一些看上去年齡略大些,眼神中也大多帶著幾分清明之色的日軍老兵,也默不作聲地加入了突擊行列。
與那些豁出了全部氣力發(fā)起沖擊的高麗籍日軍士兵不同,這些目光中始終都帶著幾分清明之色的日軍老兵在剛剛加入突擊行列時,奔跑的速度并不算快,還有些拖拖拉拉的猶豫模樣。但在沖進了八路軍戰(zhàn)壕前二百米距離之內后,那些日軍老兵便開始逐漸加快了步伐,甚至在全無槍聲響起的時候,也都像是出自本能般地閃避著一些有可能冒出機槍攔阻射擊的地段……
也許是因為一整天幾乎沒有太多休止的激戰(zhàn),已經讓把守在戰(zhàn)壕中的八路軍戰(zhàn)士疲憊不堪,甚至連派出的觀察哨的哨兵警惕性也下降了許多,直到沖在最前面的幾十名日軍闖到了離戰(zhàn)壕只有四五十米遠近時,始終都保持著安靜的戰(zhàn)壕中,才猛地響起了一連串短促的銅號音,像是在催促著那些疲憊的八路軍戰(zhàn)士再次打起精神,來應對即將闖進戰(zhàn)壕中的敵人!
幾乎是有氣無力地,幾顆馬尾手榴彈從戰(zhàn)壕中扔了出來,搖搖擺擺地在半空中炸出了一團團硝煙,卻并沒有當真殺傷幾名沖在前面的日軍士兵。但隨之而來的一個齊整的排子槍,卻是讓沖在最前面的那些高麗籍日軍士兵趴下了十好幾個。
下意識地做出了閃避的動作,沖在了最前面的那些高麗籍日軍士兵幾乎在同一時間朝身側的掩蔽物后趴了過去。反倒
是那些起初跑得拖拖拉拉、磨磨蹭蹭的日軍老兵,在第一陣排子槍響過之后,猛地加快了沖擊速度,一個個狂吼怒罵著朝八路軍陣地方向沖擊起來:“不要遲疑,沖過去!”
“趴在這里等死嗎?”
“該死的高麗人,簡直是混賬!”
吼叫喝罵聲中,那些原本想要就地臥倒的高麗籍日軍士兵也像是如夢初醒一般,全都跳起了身子,不管不顧地沖著八路軍把守的塹壕方向沖了過去。有少數幾個沖進了塹壕前方五十米距離內的高麗籍日軍士兵,更是摸出了腰后掛著的手榴彈,在槍托上磕開引信后,直朝著塹壕方向投擲過去。
接二連三響起的手榴彈爆炸聲中,塹壕中把守的八路軍士兵倒像是壓根都不為所動,只是自顧自地一個接一個地打著整齊的排子槍,將那些號叫著沖到離戰(zhàn)壕只有二三十米的高麗籍日軍士兵打翻在地。而在靠后些的二防工事之中,幾個剛剛修復的機槍陣地上,也開始斷斷續(xù)續(xù)地響起了機槍長點射的槍聲。
沒了火炮支援,甚至連跟進支援、壓制敵方火力的機槍射手都沒有,沖在最前面的一百多名高麗籍日軍士兵幾乎在短短的時間之內,便被塹壕中不緊不慢射出的排子槍打翻了一大半。猛地一個縱身,好容易在戰(zhàn)場上沖到了副官身邊的日軍尉官,使勁將身上已經掛彩的副官按在了地上,喘息著在已經打紅了眼的副官耳邊大吼起來:“再也不能朝上沖了!沒有炮火掩護,連跟進的機槍手都沒有配備,雪隱太郎就是讓我們來送死的!那些高麗人就是我們的殉葬品!雪隱太郎……是想要借支那人的手,來殺掉我們!”
同樣大口喘著粗氣,副官使勁搖了搖頭:“不沖上去的話,回去也是會被勒令切腹的!身為武士家族的后代,哪怕是不名譽的犬死,也要在敵人的戰(zhàn)刀下喪命才是!閣下,還請多多保重!”
眼看著副官還要起身繼續(xù)沖擊,將巴掌按在了副官身上的日軍尉官猛地加了幾分力氣,使勁將一心求死的副官按在了地上:“即使是要英勇不屈地戰(zhàn)死,那也要在該使用謀略的時候縝密地思考!天色已經黯淡下來了,我們只要等一等,再等一等!”
“等什么?難道我們還能等到雪隱太郎大發(fā)慈悲地給我們炮火支援嗎?!”
“等天黑!天黑之后,集中兵力突擊一點,用大量的手榴彈開路,沖進支那人的戰(zhàn)壕中展開白刃戰(zhàn)!閣下,我們已經沖到了支那人的戰(zhàn)壕前不到五十米的位置!只要召集那些高麗人就地開挖單兵掩體,再加上后續(xù)的那些征戰(zhàn)多年的老兵……閣下,我們有機會成功的!”
趴在冰冷的雪地上轉動著腦袋環(huán)顧周遭情形,被一股怒氣充塞了心頭的副官總算是慢慢恢復了些神志,悻悻地點了點頭:“閣下,還請命令那些高麗籍士兵就地開挖單兵掩體吧!我們……我們只有一次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