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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羽小說 > 玄幻魔法 > 抗命(全) > 抗命2_第七十章 仙人指路(下)
  手腳飛快地將柴火挑到了八方客棧后院,莫天留一邊打量著后院那座幾乎要被大雪完全掩蓋起來的柴房,一邊朝緊跟在自己身邊的小伙計叫道:“行了,柴火我?guī)湍惆崤M柴房,你先給我兄弟踅摸口熱水?這大早上的就趕路過來,喝下去的那一碗苞米渣子粥,怕是早凍成冰坨子了。這大冷天的,要凍壞了身子,咱賣柴火得來的這點兒錢還不夠瞧大夫、抓藥的……”

  似乎是覺著后院也沒什么值錢輕便的玩意兒需要看守,早凍得寒噤連連的小伙計猶豫了片刻,朝莫天留點點頭:“那你可得把柴火碼好了……”

  “莊稼把式、本家活兒,你就放心吧!”

  不著痕跡地朝沙邦粹使了個眼色、示意沙邦粹纏住那小伙計,莫天留挑著柴火走到了柴房門前,伸手輕輕推開了那扇幾乎全是窟窿的破木板門,故意粗手重腳地拖拽著一捆柴火朝柴房中擠了進去,一雙眼睛卻是微微瞇縫起來,朝著有些昏暗的柴房四下打量。

  或許是因為嚴寒的天氣,讓八方客棧燒柴的用量變得巨大,原本應該堆滿柴草的柴房中,只剩下了不多的幾捆樹枝子柴,略帶著幾分散亂地擱在了柴房一角。也就是在那幾捆樹枝子柴當中,一床幾乎看不出原本顏色的骯臟被子裹成了一團。如果不仔細看,甚至都看不出來那團被子里還裹著個正在瑟瑟發(fā)抖的活人。

  略一猶豫,莫天留拖拽著柴火走到了那團骯臟的被子旁,輕手輕腳地將柴火擱在了一邊,這才蹲下了身子,朝裹著被子瑟瑟發(fā)抖的人低聲叫道:“朱爺?朱爺?”

  連叫了好幾聲,那裹著臟被子發(fā)抖的人總算是從被子里伸出頭來,瞪著一雙叫眼屎糊滿了的眼睛看向莫天留,口中含混不清地低叫道:“就這樣的地界,哪兒是爺能住著的?您受累,出去的時候把門給關(guān)上……”

  一看說話那人嘴唇上的明顯傷疤,莫天留頓時一把拽住了那人又要朝腦袋上蒙的被子:“朱爺,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我都能尋到您這兒了,您就指望著靠一床被子擋著我?”

  伸手在臟兮兮的臉上抹了一把,都不知道多久沒洗臉的朱豁豁長長嘆了口氣:“甭管是哪路好漢,來尋我朱豁豁的,不過是為了那誰都只聽過、沒見過的行腳圖。我這兒也給您撂一句實話——真沒啥行腳圖!您要不信,我也沒轍!想要動手收拾我,您趕緊麻利上手,收拾完了我,我還能接茬兒迷瞪一會兒!要想弄死我,那我謝謝您——我這活得早沒了個人樣了,早死早超生……”

  莫天留訝異地怪笑一聲,應聲說道:“嗬……瞧不出來,朱爺您還是一滾刀肉、軟硬不吃?行,那我可就上手收拾您了?您可預備好了接應著?”

  一把掀開了臟兮兮的被子,朱豁豁很坦然地坐了起來,狠狠地打了個噴嚏:“我這身上埋汰,您要不怕臟了手,只管招呼著……”

  莫天留略一點頭,返身走到了柴房外,從另一捆柴火里取出了藏好的兩瓶衡水老白干和一大包羊羔子肉,鉆進柴房擱在了朱豁豁面前:“那您接招吧——丁點兒不許剩下!”

  有些詫異地看了看蹲在

  自己面前的莫天留,朱豁豁咂巴著留有明顯傷疤的嘴唇,毫不客氣地伸手抓向了擱在自己面前的酒肉:“還真是個仁義的主兒——送我上路之前,還給一頓斷頭飯!”

  同樣伸手取過了一瓶衡水老白干,莫天留用牙咬著酒瓶上的木塞用力一拔,再狠狠地將那木塞吐到了一旁:“一個人吃喝有啥意思?朱爺,我陪著您!”

  連眼皮子都沒抬一下,朱豁豁同樣用牙咬著瓶塞拔開,一手攥著酒瓶、一手抓著羊羔肉,就像是餓癆鬼投胎般地大口吃喝起來。一時之間,昏暗的柴房中只有莫天留與朱豁豁兩人吃喝不迭的動靜,倒是頗有幾分詭異的感覺……

  莫天留默不作聲地看著朱豁豁風卷殘云般地將酒肉吃了個干凈,這才搖晃著還剩下大半瓶酒的酒瓶子,噴著酒氣朝有些意猶未盡的朱豁豁笑道:“朱爺,我年歲小、酒量淺,身上還帶著正經(jīng)活兒要辦,不能陪您喝好了,您多包涵!”

  像是沒聽見莫天留在說些什么,朱豁豁伸手一抹油光滑亮的嘴唇,四仰八叉地朝后一躺:“吃飽喝足,你該咋辦就咋辦吧!”

  輕輕放下手中的酒瓶子,莫天留低聲說道:“朱爺,我也犯不著瞞著您。我是八路軍清樂縣武工隊的,前些日子跟鬼子廝拼的那些事,就是我們干的!來這兒尋您,也就是為了討您手里那張駱駝行的行腳圖。”

  漫不經(jīng)心地搖晃著腦袋,朱豁豁一雙眼睛直勾勾地看向了柴房的屋頂:“甭管是哪路的好漢,我還是那句話——壓根兒就沒啥行腳圖!”

  “行!沒有就沒有,原本朱爺這兒,也就是抱著死馬當活馬醫(yī)的念頭!今天跟朱爺一塊兒吃了這頓酒肉,多少也算是結(jié)了個緣,往后逢年過節(jié),朱爺要想得起來這檔子事兒,那就替咱們八路軍的兄弟,還有冀南地面上好幾萬鄉(xiāng)親燒些紙錢吧!”

  原本黯淡無神的目光驟然一凝,朱豁豁下意識地抽動了一下胳膊:“這倒是新鮮!以往有拿金銀砸我的、有拿刀槍嚇我的,還有拿娘們來逗引我的,你們八路倒是耍弄得更出彩!怎么著?要是從我這兒拿不著什么行腳圖,你們就要朝著冀南地面上的鄉(xiāng)親下手?”

  重重地搖了搖頭,莫天留沉聲說道:“我們八路可干不出這喪盡天良的缺德事!朱爺您常年不出八方客棧的大門,不知道外頭的情形!眼下清樂縣周遭幾個縣的鬼子,正撒開了把其他縣的鄉(xiāng)親朝著清樂縣里面攆。咱們八路軍在各縣的武工隊豁出去了擋著鬼子,想給鄉(xiāng)親們搶回來些逃命的工夫?梢粊碓蹅儼寺奋娙松,家伙什也不如鬼子好,二來……能從清樂縣里鉆出鬼子包圍圈的道路,都叫鬼子給封死了。要是您再不肯伸手,好幾萬鄉(xiāng)親要不就得叫鬼子給屠了,要不就得在山里凍死!”

  朱豁豁冷笑一聲,應道:“什么攆鄉(xiāng)親,鬼子不就是想跟你八路廝拼嗎?你們八路要真是想照應鄉(xiāng)親,你們就該把手里的家伙什給撂下,低頭服軟求活命!只要是不還手……雖說日子肯定是難過了點兒,可好歹還有個活路不是?”

  “朱爺,您這話……乍一聽還真有那么點道理,老話可不都說——伸手不打笑

  臉人?可朱爺您想想看,在咱們八路沒在冀南地面上跟鬼子廝拼的時候,鬼子搶不搶糧食?殺不殺人?這要不是給逼得實在沒了活路,鄉(xiāng)親們又怎么會跟咱們八路一條心,豁出去跟鬼子廝拼?”

  “你方才不也說了嗎?你們八路沒鬼子人多、槍多,廝拼到頭不還是個死?這世道……人命都有定數(shù),人再強,強不過命數(shù)、更強不過這世道啊……”

  莫天留冷笑一聲,猛地站起了身子:“人命有定數(shù)?我還就真不信這定數(shù)!兔子急了都知道咬人,狗急了還知道跳墻,這人不能活得還不如兔子、不如一條狗!憑啥種地的莊戶人家就得辛苦一年還餓肚子?憑啥賣豆腐的還吃不上一口豆腐、只能啃豆腐渣?憑啥小鬼子就能仗著手里有槍、想搶就搶、想殺就殺!朱爺,您當年也是遭過這世道的禍害的,為啥您就能咬牙認命任憑這世道擺布?這世道不對,那咱們就得把這世道給掰過來,掰對了!”

  朱豁豁像是無意識地搖了搖頭,應道:“掰對了?啥是對了?這世道……怎么才能對了?”

  莫天留狠狠一跺腳,低吼著應道:“種地的有飯吃,手藝人有衣穿,遇見為難的事情有人幫,被人欺負了能有地方說理,這樣的世道才對!朱爺,眼下鬼子已經(jīng)把不少鄉(xiāng)親趕到了清樂縣境內(nèi),清樂縣里的鬼子也在準備著出兵殺人!有了您手里那張行腳圖,這小兩萬鄉(xiāng)親就能有條活路。咱們八路軍豁出性命跟鬼子廝拼,也就算沒白死!這行腳圖您給還是不給,您賞句痛快話?這都到了火燒眉毛的時候了,我沒工夫跟您再多磨蹭了!”

  瞪圓了眼睛,莫天留盯著仰面躺在柴堆上的朱豁豁,足足等了有一壺茶的工夫,卻還是沒見著朱豁豁有絲毫的動靜。重重地從鼻子里噴了一股悶氣,莫天留扭頭朝著柴房門外走去:“朱爺好定性,我今天算是長見識了!只盼著朱爺往后天天還能吃得舒坦、睡得踏實,別一閉眼就瞧見小兩萬鄉(xiāng)親血淋淋地站在您跟前,問您為啥不給他們一條活路!”

  幾乎就在莫天留將要走出柴房門口的瞬間,仰面倒在柴火堆上的朱豁豁身子紋絲不動,嘴里卻是猛地冒出一句話:“駱駝行里壓根兒就沒啥行腳圖……只有歌訣!”

  努力壓抑著心頭驟然涌起的狂喜,莫天留閃電般地轉(zhuǎn)過了身子:“朱爺,您這可是……您一句話,救了兩萬鄉(xiāng)親吶……”

  依舊是仰面看著屋頂,朱豁豁像是喃喃自語般地低聲說道:“什么救不救的呀……人各有命,看自個兒的造化吧……我這輩子也就活成了個這樣,指望著下輩子……世道真能好點兒。就像是你說的——種地的有飯吃,手藝人有衣穿,遇見……遇見為難的事情有人幫,被人欺負了能有地方說理!”

  朱豁豁猛地翻身盤腿端坐著,盯著莫天留的眼睛,一字一句地沉聲說道:“我就說一遍,你可記清楚了……”

  還沒等朱豁豁開口說出駱駝行里尋找那條山中秘道的歌訣,伴隨著一陣砸夯般的腳步聲響起,沙邦粹已經(jīng)疾步?jīng)_到了柴房門外,劈頭朝著莫天留急聲叫道:“天留,咱們得趕緊走,鬼子要凈街、封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