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然間遭遇到兩個不同方位的攻擊,兩股原本相隔了一段距離的日軍頓時有些錯愕,但在片刻之后,十幾名日軍已經(jīng)組成了四個三人戰(zhàn)斗小組,交替掩護著朝莫天留與沙邦粹所在的方向沖了過來。十幾支三八大蓋交替射擊之下,只打得莫天留身邊樹木上的枝干紛紛墜落,壓得莫天留只能匍匐在地,壓根兒抬不起頭來。
莫天留不管不顧地抬起手中的德造二十響掃了個扇面,猛地一個翻滾,撲爬著撞到了正在安置絆索的沙邦粹身邊,幾乎是貼著沙邦粹的耳朵叫道:“咋還沒弄好?這么長時間,逮狼的套兒也該下好了!”
沙邦粹用手捧起一些枯枝敗葉撒到了用撕扯下來的衣服做成的絆索上,悶聲大吼道:“這衣裳做的絆索發(fā)軟,不如牛筋繩子好使喚……”
莫天留一把抓住了沙邦粹的胳膊,回頭看了看已經(jīng)越?jīng)_越近的日軍士兵,大吼著趴到了沙邦粹的脊背上:“騎大馬!打背磚吶!快跑……”
幾乎是出于童年時養(yǎng)成的習(xí)慣,沙邦粹猛地背負(fù)著莫天留站起了身子,一邊大步朝著樹林深處飛奔,一邊卻是扯開了嗓門叫道:“這都啥時候了,天留你還占我便宜!”
莫天留腦袋朝后地叫沙邦粹扛在了肩上,毫不客氣地?fù)?jù)槍對準(zhǔn)了一名已經(jīng)撞進了樹林的日軍士兵:“臉朝前跑,鬼子在屁股后頭開槍,咱們倆就是活靶子!邊退邊打又跑不快,只有這法子又能跑得快,又能打得著!還記得小時候咋打背磚不?”
沙邦粹顧不得林間樹木枝杈劈頭蓋臉地打得面目生疼,下意識地大聲應(yīng)道:“咋不記得?背對著人家擱好的城磚,你說遠(yuǎn)近、我拿著石子背對著城磚砸。小時候咱倆搭檔一對兒,沒少靠著這手從村里孩子那兒贏吃的!”
莫天留打出了一個短點射,一邊手忙腳亂地朝彈匣里填裝著子彈,一邊大聲呼喊著應(yīng)道:“那今天就再來一回!左腿朝外一尺,七分力氣吶!”
沙邦粹大聲答應(yīng)著,伸手從懷里摸出個日式手榴彈,挑著手指拔掉了保險栓后在身邊樹上一磕,頭也不回地翻手朝身后甩了出去。伴隨著一聲劇烈的爆炸聲,被炸傷的日軍士兵慘叫的聲音,頓時清晰地傳到了莫天留與沙邦粹的耳中。
莫天留很是興奮地用力將抓在手中的最后一顆子彈壓進彈匣,顧不得自己被顛得頭昏眼花,再次扯開嗓門大叫起來:“腦門心后正當(dāng)間,十分力氣!”
“嘿……小鬼子還挺賊?還知道見你甩手就躲?棒槌,你先空手甩一下,再朝右腿后邊正當(dāng)間來一下真家伙,用上十二分的力氣!”
猶如一輛炮塔向后的坦克般,扛著莫天留在山林中飛奔的沙邦粹不過一碗茶的工夫便沖出了老遠(yuǎn)。耳聽著身后猛然傳來了一聲格外沉悶的爆炸聲,被沙邦粹扛在肩頭的莫天留終于吭哧著開口叫道:“行了,行了!放我下來,鬼子這回算是給炸舒坦了,咱們回頭找大當(dāng)家的去!”
沙邦粹松開了攬著莫天留的胳膊,一邊回身看著樹
林邊緣騰空而起的一大團硝煙,一邊喘息著朝莫天留叫道:“那這兒咱們不管啦?”
“咱們一共就兩個人,你又用不好槍,身上總共就剩下三五顆手榴彈了,加上我剩下的這一彈匣子彈,鬧不出太大動靜來不說,一個不留神就得把自個兒搭進去!趕緊走……”
話沒說完,從倆人身后已經(jīng)傳來了德造二十響密集的射擊聲。槍聲才一入耳,原本準(zhǔn)備拔腿就走的莫天留頓時愣在了當(dāng)場,喃喃自語般地低聲叫道:“這該是……宮南縣武工隊嚴(yán)大當(dāng)家的動手了?”
沙邦粹訝然張大了嘴巴,急聲朝莫天留叫道:“嚴(yán)隊長他們一共就那么些人,手上的家伙什也不咋樣,一多半人用的都是南部式手槍,連德造二十響的子彈都是方才從咱們手上勻過去的!就這么硬朝鬼子的大隊上撞……他們要吃大虧的!”
耳聽著驟然響起、卻又猛地稀疏起來的德造二十響槍聲,莫天留一邊側(cè)耳聆聽著夾雜在德造二十響槍聲中響起的南部式手槍聲,一邊朝著滿臉焦急的沙邦粹叫道:“聽著動靜,嚴(yán)大當(dāng)家的人馬是扎住了陣腳,正逗引著鬼子朝他們那邊撞呢!咱們……”
話才說一半,從沙邦粹身后的林地中,肩膀上已然見了血的栗子群已經(jīng)率領(lǐng)著清樂縣武工隊的人馬沖了出來。抬眼看著直愣愣站在樹林中的莫天留與沙邦粹,栗子群顯然是松了口氣,卻又急聲朝著莫天留與沙邦粹叫道:“趕緊跟我們從林子里穿過去,老嚴(yán)他們?nèi)耸稚、家伙什也不齊整,頂不住鬼子多久!”
眼瞅著栗子群飛一般地從自己身邊沖了過去,莫天留下意識地跟上了栗子群的步伐,口中兀自揚聲叫道:“大當(dāng)家的,你們怎么過來了?那前面……”
栗子群重重地喘著粗氣,一邊在樹林中辨認(rèn)著嚴(yán)大河等人留下的行走痕跡盡力狂奔,一邊摸索著在打空的彈匣中填裝著子彈:“已經(jīng)派人通知李司令和大部隊了,一會兒李司令他們就能壓過來!方才幸虧你和棒槌給鬼子攔腰來了那么一下子,要不然咱們就得叫鬼子黏上了!”
腦袋上撕開了一條頗為嚇人的豁口,滿臉鮮血的鐘有田也在此刻跑到了栗子群身邊,喘著粗氣接應(yīng)上了栗子群的話頭:“隊長,我覺著今天這些小鬼子有些不一樣?”
栗子群緊皺著眉頭,腳下速度不減,口中飛快地應(yīng)道:“你也覺出來了?”
鐘有田胡亂扯下塊衣襟包住了腦袋上還在冒血的豁口,用力將那塊衣襟在下巴上打了兩個死結(jié):“尋常小鬼子被咱們打了埋伏,差不離都要有當(dāng)官的鬼喊鬼叫地折騰一陣,這才能有鬼子把機槍給架起來,沒頭沒腦地朝著咱們埋伏的方向掃射。剩下的鬼子也都會一窩蜂地朝上撞,嘴里頭喊得跟爹死娘嫁人似的……”
“可今天這些鬼子,挨了打也都不吆喝,槍打得也準(zhǔn)。剛被咱們打了埋伏,那機槍立馬就能回過神來,兩挺機槍打出來的也全都是長點射,子彈壓根兒就是跟著咱們走。方才我要是臥倒的時候再慢一點
……”
萬一響喘息著跟上了栗子群等人的步伐,一邊從自己懷里摸出了兩個日式手榴彈遞給了跑在莫天留身后的沙邦粹,一邊贊同地說道:“還有小鬼子那手榴彈,扔得實在是太準(zhǔn)了!要不是大卻哥踹了我一腳,怕是我也得叫鬼子扔過來的手榴彈給炸翻了!可緊躲慢躲……”
莫天留扭頭看了看萬一響驟然黯淡下去的臉色,禁不住脫口問道:“折損人馬了?”
萬一響黯然點了點頭,朝著莫天留伸出了一只巴掌,來回翻動了一下:“折了十個,傷了有七八個。折了的差不多全都是隊長從老部隊里帶來的老人。原本他們都躲開了,可瞧見有剛加入武工隊的兄弟四處亂撞,又都跳起來去把那些新加入武工隊的兄弟護住……”
莫天留狠狠一咬牙,加快了腳步,沖在了隊伍的最前方:“甭管這鬼子對勁不對勁,只要是鬼子,宰了就成!”
還沒等加速奔跑的莫天留朝著德造二十響槍聲再度密集起來的方向跑出多遠(yuǎn),身后已經(jīng)傳來了迫擊炮炮彈劃破空氣的尖嘯聲。耳聽著接二連三的爆炸聲響起,栗子群猛地一揮手中的德造二十響,大吼著加快了步伐:“是李司令帶著大部隊壓上來了!大家再加把勁,咱們趕緊過去支援宮南縣武工隊的同志們!”
話音剛落,一連串密集的歪把子機槍掃射聲,已經(jīng)在緊貼著德造二十響槍聲響起的方向轟鳴而起。與方才所有人聽到的短點射截然不同,乍然間響成了一片的歪把子機槍掃射聲,幾乎都聽不出任何的間隙。如果側(cè)耳細(xì)聽,甚至還能聽到三八式步槍那尖厲的槍聲,也都響成了一鍋粥。
耳聽著德造二十響與南部式手槍的槍聲在一瞬間叫壓得壓根兒都聽不見,莫天留與栗子群等人幾乎是豁出了全身的力氣玩兒命狂奔起來。一鍋煙的工夫之后,沖在隊伍最前方、已經(jīng)隱約從樹木空隙中看見了大路的莫天留,一頭撞在了一條剛剛從大樹后閃出的身影上。
莫天留下意識地將手中上了頂門火的德造二十響頂在了那人的胸前,剛要扣動扳機,耳邊卻已經(jīng)聽到了栗子群急促的喝令聲:“別開槍,是老嚴(yán)!”
驚出了一身冷汗,莫天留趕緊松開了已經(jīng)扣在了扳機上的手指,空出來的一只手下意識地抓著嚴(yán)大河的胳膊朝樹后一閃:“嚴(yán)大當(dāng)家,小心鬼子的冷槍……”
很有些惱怒地拂開了莫天留抓在自己胳膊上的巴掌,滿臉硝煙熏黑痕跡的嚴(yán)大河怒聲吼道:“鬼子早他媽跑了!他娘的……李司令那邊迫擊炮炮彈還沒落地,小鬼子扭頭就朝著我這邊撞過來了!六挺歪把子開路,子彈打得跟潑水似的,捎帶著還有一百多桿三八大蓋掠陣!老子手底下所有家當(dāng)也就是這點短槍,連手榴彈都他娘的來不及扔出去,鬼子就已經(jīng)撞開道路,跑得兔子都得管他們叫親爹!”
莫天留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訝然叫道:“一百多鬼子,都還沒打到當(dāng)真?zhèn)顒庸,就這么……跑了?這他娘的……這不對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