掀開炮樓底層一塊厚重的木板,一條用青石壘砌起來的甬道之中,頓時冒出了一股悠悠涼氣。幾盞看上去有了年頭的老舊馬燈掛在甬道旁的墻壁上,勉強能照亮甬道內(nèi)的道路。
低頭看了看那條通往彈藥庫中的甬道,何齙牙禁不住一縮脖子,情不自禁地低聲說道:“這彈藥庫和炮樓之間還有暗道?”
站在通往炮樓二層的樓梯上,彈藥庫中主事的日軍老兵顯然是對何齙牙表現(xiàn)出來的驚訝習(xí)以為常,很是帶著幾分自得的口氣笑著說道:“這幾條用作交通壕的甬道,原本只是從彈藥庫中連通外面的幾條排水溝。在修建炮樓的時候,我們抓了一些支那人,對這幾條排水溝進行了修繕,將這些排水溝深挖、修筑,改建成了這樣掩藏在地下的交通壕。”
同樣帶著幾分自得的神色,另一名駐扎在彈藥庫的日軍士兵笑著接口說道:“因為需要保密的緣故,那些修筑通道的支那人原本是要被立即處理掉的!可是很湊巧的,保定駐屯軍司令部突然下達了征發(fā)勞工前往本土的命令,所以就把那些修筑通道的支那人送去了天津的港口。在送走那些家伙的時候,心里還真是有些羨慕的感覺啊……”
像是被同伴說中了心事一般,站在樓梯上的那名日軍老兵嘆息著點了點頭:“的確是這樣!如果能夠回到本土,哪怕只是短暫的假期都好,那也會讓人覺得很高興啊……”
雖然并不能完全聽懂兩名日軍士兵之間的交談,但在東拼西湊、連蒙帶猜地聽了個大概之后,莫天留的眼中卻是依舊閃過了一絲狠戾之色。強壓著心頭的怒火,莫天留朝著緊隨在自己身邊的孟滿倉使了個眼色,率先跳下了那條透著涼氣的甬道。
順著甬道走了不過十來步,莫天留猛地停下了腳步,側(cè)身緊貼著甬道粗糙的墻壁站定了身形,壓低了嗓門朝著緊隨在自己身后走下甬道的孟滿倉低聲說道:“滿倉哥,咱們的人都下來了?”
同樣側(cè)身貼著甬道墻壁站定,孟滿倉低聲應(yīng)道:“除了裝成傷員的兩個人,其他的都下來了!天留,這彈藥庫的情況跟咱們預(yù)先知道的不一樣?如果鬼子搬運彈藥都是在地底下,那咱們怎么給外邊拉開了架勢佯攻的大部隊發(fā)信號?”
只是略一躊躇,莫天留飛快地接口應(yīng)道:“咱們跟大部隊約定的是詐開了彈藥庫的大門之后點火為號,大部隊立刻開始佯攻,咱們再趁機一個個收拾炮樓。等三座炮樓都給拾掇下來了,再叫鉆進了外壕的棒槌他們動手!可現(xiàn)在……滿倉哥,咱們一共就鉆進來這十來號人,要是分散開來,拿下鬼子炮樓的活兒怕就不穩(wěn)當(dāng)了!我琢磨著……咱們借著給鬼子送彈藥的機會,一個個炮樓先拾掇下來。等把三座炮樓都拾掇下來了,咱們再給大部隊發(fā)信號?”
緊緊皺著眉頭,孟滿倉習(xí)慣性地翻手摸了摸藏在腰后的兩把短刀,沉吟著低聲應(yīng)道:“這么干……能把穩(wěn)嗎?要是萬一有個閃失,其他炮樓里的鬼子要是琢磨過味兒來了,
到時候鬼子把炮樓里的地道口一封,照樣能靠著機槍和迫擊炮擋住大部隊的攻勢。再加上外壕里的二鬼子回頭一卷,怕是咱們這幾十號人就交待在這兒了!
“至少咱們也能先拿下一座炮樓!到時候兩邊都占著炮樓的便宜,都有機關(guān)槍和迫擊炮,大不了就是打個平手?”
“那要是鬼子叫打瘋了心,炸了彈藥庫怎么辦?”
“這個……我也有招兒!滿倉哥,咱們也來不及細(xì)商量了,就照著這路數(shù)辦吧!按照咱們起初得著的情報,彈藥庫里的鬼子一共也就二十來個,除了炮樓里的那幾個,估摸著彈藥庫里最多還剩下五六個鬼子,咱們不響槍就能收拾下來!說千遍不如干一回,這就動手!”
從腰后抽出了自己慣用的柳葉長匕首,莫天留急走了幾步,擠到了甬道中行進隊伍的最前方,搶先登上了通往地面的青石臺階,迎著把守在出口外的兩名日軍士兵便是重重一鞠躬:“前輩,您辛苦了!”
乍然間見著通往碉堡的甬道中冒出了個陌生面孔,兩名把守在通道出口的日軍士兵下意識地抬起槍口對準(zhǔn)了莫天留,手指也將扳機預(yù)壓了下去。但在聽到了一句熟悉的日語問候之后,兩名把守通道出口的日軍士兵卻又微微垂下了槍口,幾乎是異口同聲地問道:“你這家伙是從哪里冒出來的?就這么冒冒失失地闖進彈藥庫,真的是想找死嗎?”
雙手緊貼在腿側(cè),莫天留一邊偷眼瞧著魚貫走出了通道的八路軍戰(zhàn)士在身邊列成了整齊的隊列,一邊朝著兩名面帶狐疑的日軍士兵再一鞠躬:“給您添麻煩了!我們是清樂縣守備部隊派出執(zhí)行清剿任務(wù)的小隊,前來補充彈藥補給時,恰巧遇到了這場戰(zhàn)斗,所以遵從彈藥庫守備長官的指令進行協(xié)防,負(fù)責(zé)搬運彈藥……”
顯然是知道清樂縣駐扎的日軍部隊大張旗鼓進行的清剿行動遭遇了慘敗,甚至連最高指揮官都已經(jīng)陣亡,兩名把守著通道口的日軍士兵很有些不屑地冷笑起來,微微側(cè)身讓開了道路:“你們就是那些清樂縣的傻瓜。『冒伞热徊簧瞄L作戰(zhàn)的話,至少在搬運彈藥的時候,不要再出任何的紕漏了!”
擺出了一副極盡謙卑的模樣,莫天留恭聲說道:“那么還請前輩指教——機槍專用的重彈,儲存在哪座庫房?還有一些迫擊炮的炮彈,也需要盡快送到各個炮兵陣位上!
回手指了指被厚重圍墻護在其中的幾座庫房,把守著通道口的一名日軍士兵語氣中奚落的意味絲毫不減:“機槍專用的重彈和迫擊炮炮彈都在那邊的庫房中儲存,在領(lǐng)取彈藥的時候,一定要記得在領(lǐng)出單據(jù)上記錄清楚。∵@里可是宮南縣守備部隊的彈藥庫,不能像是在清樂縣守備部隊時那樣亂來!”
又一鞠躬,莫天留立刻引領(lǐng)著身后列隊的八路軍戰(zhàn)士,小跑著朝彈藥庫方向奔去;蛟S是因為遠(yuǎn)遠(yuǎn)看到了莫天留等人已經(jīng)經(jīng)過了通道出口兩名日軍士兵的盤問,把守在彈藥庫門前的四名日軍士兵倒也沒多問,
只是飛快地打開了彈藥庫的大門,朝著莫天留等人大聲吆喝起來:“加快些速度啊!戰(zhàn)場上的同胞們可沒有閑工夫等候你們呢!”
嘴里大聲答應(yīng)著,莫天留等人愈發(fā)加快了步伐,轉(zhuǎn)眼間便奔到了庫房門前。只是探頭朝著庫房里打量了一眼,莫天留頓時眼前一亮——寬闊的倉庫之中,幾乎是齊著屋頂堆放著彈藥箱。粗粗估算下來,這幾乎都夠讓一個團的人馬打上一場豐裕的攻堅戰(zhàn)了!
抬眼看著一個勁兒朝庫房中打量的莫天留,把守在庫房門口的一名日軍士兵禁不住譏諷地笑道:“真是一幫沒見過世面的家伙!難道你們不知道嗎?為了配合你們清樂縣守備部隊的家伙進行征討作戰(zhàn),宮南縣也要做好足夠的準(zhǔn)備。∪绻鍢房h的清剿作戰(zhàn)能夠成功,那么緊接著就該是宮南縣進行相同的行動了!可惜清樂縣守備部隊的傻瓜們……”
幾乎都沒細(xì)聽那名奚落著自己的日軍士兵在說些什么,莫天留已經(jīng)朝著站在自己身邊的幾名八路軍戰(zhàn)士使了個眼色,自己卻是與孟滿倉一起扛起了擱在庫房門口的兩箱機槍專用重彈,大步朝著通道口方向跑去,口中兀自大聲叫道:“加油干啊!哪怕是充任輜重兵,也要有著武士作戰(zhàn)時的熱情啊……”
應(yīng)和著莫天留的叫喊聲,幾名八路軍戰(zhàn)士頓時一窩蜂地?fù)磉M了庫房之中,扯開了嗓門胡亂叫喊起來:“迫擊炮的炮彈在哪里啊?”
“這是機槍專用的重彈嗎?為什么分量上感覺輕了許多呢?”
“不是說要填寫領(lǐng)取彈藥的單據(jù)嗎?就這樣胡亂搬運,真的可以嗎?!”
胡亂的叫喊聲中,也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一名八路軍戰(zhàn)士毛手毛腳地將一個已經(jīng)扛在了肩頭的彈藥箱摔落在地,黃澄澄的子彈頓時滾得遍地都是。而另一名同樣將彈藥箱扛在肩頭的八路軍戰(zhàn)士,像是踩在了滿地滾動的子彈上,腳下一個打滑,居然將彈藥箱遠(yuǎn)遠(yuǎn)地甩了出去……
眼看著幾名撞進了倉庫的八路軍戰(zhàn)士片刻間便將原本整齊的倉庫攪和成了一團混亂,把守在倉庫門口的幾名日軍士兵頓時氣急敗壞地大吼著朝倉庫里奔了進去:“真是一群渾蛋啊!”
“就連搬運彈藥這樣的任務(wù)都不能勝任嗎?!清樂縣守備部隊的傻瓜們,簡直就是連肥田槍(日本人對糞勺的別稱)都不如的家伙!”
“千萬小心!那旁邊就是迫擊炮炮彈,有些已經(jīng)裝上了引信啊……”
耳聽著身后傳來的那些日軍士兵亂糟糟的叫喊聲,已經(jīng)奔到了把守通道口的兩名日軍身邊、肩頭上已經(jīng)卸去了七分力氣的莫天留與孟滿倉,頓時剎住了腳步,猛地一抖肩頭,將兩個沉重的彈藥箱朝著把守通道口的兩名日軍士兵摔了過去!
幾乎是下意識地閃避著驟然砸了過來的彈藥箱,兩名把守通道口的日軍士兵甚至都沒來得及發(fā)出一聲驚呼,莫天留與孟滿倉已經(jīng)飛快地抽出了各自用得順手的家伙什,猛地朝著兩名日軍士兵襲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