慘叫的聲音，再次在不遠處的一幢尋常農(nóng)舍中響了起來。一名在那幢尋常農(nóng)舍附近搜索的日軍士兵飛快地端著槍沖進農(nóng)舍之后，卻又怏怏地退了出來，朝著另外幾名聞聲趕來的日軍士兵說道：“是藤太郎……已經(jīng)玉碎了！”
詫異地瞪大了眼睛，聞聲趕來的幾名日軍士兵七嘴八舌地議論起來：“怎么會是這樣？”
“根本就沒有聽見槍聲�。渴怯袛橙寺穹鼏�？”
黯然搖了搖頭，率先闖進農(nóng)舍中的那名日軍士兵低聲說道：“是一張安裝在房門后的弩弓！藤太郎踹開房門的時候，迎面挨了一箭，正好射中了眼睛……”
扭頭看了看身后無人，一名聞聲趕來的日軍士兵低聲道：“只是今天一天，已經(jīng)有三名同伴落進了這樣的陷阱，全都當場玉碎了。如果是在面對面的戰(zhàn)場上玉碎，倒是也說不出什么。可像是這樣在連對手都看不見的地方犬死，真是太不值得了吧？島前閣下的命令，難道就真的正確嗎？”
話才出口，幾名聚攏在一起的日軍士兵頓時心有戚戚地應和起來：“的確是這樣�。榱俗窊裟切┮u擊了皇軍的家伙，已經(jīng)連續(xù)在山里奔波了五天。除了能遠遠地看見那些襲擊了皇軍的家伙之外，都沒能抓到或是殺掉任何一個敵人，反倒是被這樣的陷阱襲殺了十幾名皇軍士兵。連敵人都觸碰不到的追擊，真的算得上是戰(zhàn)斗嗎？”
“不僅僅是這樣，每一處我們進入的村莊里，哪怕是仔細地再三搜查，也都找不到任何有價值的東西。隨身攜帶的給養(yǎng)好像也快要消耗完了，再不能在戰(zhàn)斗中獲取給養(yǎng)的話，恐怕追擊不能再勉強繼續(xù)下去了……”
“不僅僅是給養(yǎng)，連水也匱乏起來了。這兩天進入的村莊里，連水井都被填埋起來。哪怕是讓那些皇協(xié)軍的家伙再次挖掘，能找到的也只是一些泥湯，澄清后也都有一股惡臭的味道！”
“有的水井倒是沒有被填埋，可井水里全都是讓人惡心的東西……”
“找到過泉水，可是搶先喝水的幾名皇協(xié)軍士兵全都中了毒……”
“缺乏給養(yǎng)，就連飲水都不能保證，即使皇軍士兵再英勇無畏，恐怕也不能把清剿堅持下去了吧？”
“說到了水……誰的水壺里還有一點水嗎？實在是太渴了，請給我一點水吧？哪怕一口都好，拜托了！”
“早就喝光了！請再忍耐一下吧，已經(jīng)讓皇協(xié)軍的那些家伙去挖掘村子里被填埋的水井了，或許馬上就能……”
話音未落，一聲沉悶的爆炸聲已經(jīng)在村口打麥場旁響了起來。不過片刻的工夫之后，一名日軍士兵，已經(jīng)急匆匆地從村口方向朝扎堆站在一起的幾名日軍士兵急奔而來，口中兀自大聲叫嚷著：“島前閣下在哪里？知道島前閣下在哪里嗎？”
下意識地指點著島前半兵衛(wèi)所在的方向，幾名扎堆站在一起的日軍士兵禁不住朝急奔而來的同伴大聲問道：“出了什么事情？”
“是敵人襲擊嗎？”
胡亂擺了擺手，急奔而來的日軍士兵飛快地回應道：“被填埋的水井里埋設了地雷，挖掘水井的十幾名皇協(xié)軍士兵全都死了！”
“真是這樣嗎？那些八路軍的家伙怎么會有這么大威力的地雷？一次能炸死十幾個人？”
“是被炸塌的泥土活埋了��！”
“那水呢？找到水了吧？”
“水井都被炸塌了，怎么還能找到水？”
“那些皇協(xié)軍的家伙都是笨蛋嗎？作戰(zhàn)的時候沒有一點用處，即使是找水這樣的事情都不能辦到！真是渾蛋啊……”
也顧不得細聽那些扎堆站在一起的日軍士兵議論的話語，傳訊的日軍士兵飛快地穿過了并不算太大的村莊，朝著正坐在村中一處稍大些房屋外的島前半兵衛(wèi)急聲叫道：“島前閣下，村口的……”
不等那名急奔傳訊的日軍士兵把話喊完，坐在一張老舊椅子上的島前半兵衛(wèi)已經(jīng)猛地跳起了身子，狠狠一腳踹在了那名報信日軍的心口：“渾蛋！完全不記得軍紀這回事了嗎？！”
挨了狠狠一腳，急奔報信的那名日軍士兵生生被島前半兵衛(wèi)踢得旋轉(zhuǎn)著身子跪到了地上，好一會兒方才強撐著站起了身子，迎著滿臉兇相的島前半兵衛(wèi)猛地一個立正：“哈依！閣下，請您原諒！”
歪著脖子，島前半兵衛(wèi)順手從擱在身邊的老舊木桌上抓起了一個半空的水壺，一口氣將壺中清水喝了個干凈，這才順手將水壺扔到了桌子上：“那些皇協(xié)軍的笨蛋又惹出了什么麻煩？”
猛地一點頭，報信的日軍士兵大聲應道：“的確是這樣！皇協(xié)軍士兵在挖掘被填埋水井的時候，觸發(fā)了炸彈！因為水井被炸塌的緣故，有十幾名皇協(xié)軍士兵被活埋了！”
滿不在乎地低哼一聲，島前半兵衛(wèi)獰聲喝道：“只是為了報告這樣的小事情，就能讓你忘記了軍紀嗎？什么事情是真正重要的，難道你不明白嗎？笨蛋！找到水了嗎？！”
下意識地再次一個立正，報信的日軍士兵應聲答道：“閣下，被炸塌的水井沒有辦法再挖掘了，村莊周圍也并沒有找到能飲用的水！還有……因為剛才的爆炸，架設在水井旁的行軍鍋也被炸毀了……”
瞪圓了一雙眼睛，島前半兵衛(wèi)厲聲喝道：“怎么會連行軍鍋也毀掉了？！為什么要把行軍鍋架設在水井旁邊？”
“閣下，實在是……大家都沒有水了，昨晚也吃光了所有的干糧。因為想要盡快讓大家吃上熱飯，所以才會……”
就像是一頭被困在了牢籠中的惡狼一般，島前半兵衛(wèi)也不搭理筆直站在自己面前的傳訊士兵，只是自顧自地來回轉(zhuǎn)悠著，眼神也很有些飄忽不定的模樣。
自油坊村與援軍會合之后，被徹底激怒的島前半兵衛(wèi)甚至都不等所有的援軍登岸，就已經(jīng)喝令著登岸的一部分日軍對迅速撤退的八路軍發(fā)起了追擊。原本應該相對嚴謹?shù)淖窊絷犘?br />
，生生被拉扯成了一字長蛇陣，直到整整一天之后，追擊隊伍方才形成了一個勉強還算是合格的追擊陣形。
除了少量留在油坊村中看守小汽車與汽船的日軍士兵之外，島前半兵衛(wèi)身邊的日軍與皇協(xié)軍兵力達到了將近四百人。即使在與國民黨正規(guī)軍正面作戰(zhàn)的戰(zhàn)場上，這股兵力也足以對當面的國民黨正規(guī)軍造成極大的威脅。在某些時候，這股兵力的一次突擊，或許都能造成對面陣地守軍的全線崩潰！
但在這場追擊作戰(zhàn)中，那些異�；锏陌寺奋娛勘鴧s像是并不害怕身后追擊的大隊人馬。在一些擁有地形優(yōu)勢的位置，處于撤退狀態(tài)下的八路軍士兵甚至還能組織起一次有效的阻擊，直到將沖在最前面的日軍士兵壓制下去之后，方才施施然朝后撤去。這也就更逗引得島前半兵衛(wèi)邪火上升，不管不顧地將追擊行動進行下去。
尾隨著八路軍追擊經(jīng)過的村莊里，照舊是什么有用的物資都找不到，更尋不到一點能當成補給品的食物。越朝著深山野村中追擊，水源也就變得越來越匱乏。山外常見的水澆地已經(jīng)全然不見，取而代之的全都是山坡旱地。有的村子里甚至只有一口水井，而那些水井也都被填埋或是被污染，根本無法為追擊行動中的日軍提供飲用水。
在追擊進行到第三天時，山野荒村中的屋子里漸漸出現(xiàn)了各種各樣的陷阱。有些是埋設在房門后的地弩、窩弓，粗糙得連樹皮都沒有剝離的木質(zhì)弓臂和麻繩制作的弓弦，加上一支或幾支潦草制作的箭矢，看似粗陋，但殺傷力卻是絲毫不打折扣。短短的兩三天時間里，已經(jīng)有好幾名日軍士兵被這樣粗陋的武器奪取了性命。
還有埋設在村莊或山間小路上的詭雷，威力并不大的土炸藥加上各樣的廢鐵碎片甚至是碎礫石制作的各種詭雷，甚至都不能在一次爆炸后對踩中詭雷的日軍士兵當場造成致命的殺傷，但因此而產(chǎn)生的傷員卻極大地拖慢了日軍追擊的步伐，傷員們那痛苦的呻吟和低沉的哭泣聲，更是對士氣造成了極大的打擊！
無糧、斷水、傷兵和低迷的士氣，以上種種因素，都足以成為迅速撤軍的理由。但要是就此撤軍，驚動了冀南地區(qū)五個縣的清剿，豈不是成了一場巨大的笑話？
即使安全回到了清樂縣城，以后還如何在同僚們面前抬頭？
也就更不必說從保定占領軍司令部打來的電話會怎樣地苛責自己了吧？
但要是再勉強將追擊進行下去，又會是怎樣的結(jié)果呢？
取勝的概率，到底能有多少？
下意識地朝著桌上空蕩蕩的水壺抓了過去，被內(nèi)心的焦灼折磨得口干舌燥的島前半兵衛(wèi)晃悠了幾下空蕩蕩的水壺，頓時扭頭看向了站在桌邊的勤務兵：“水呢？難道還要我親自去打水來喝嗎？”
訕訕地低下了頭，站在桌邊的勤務兵低聲朝島前半兵衛(wèi)應道：“閣下，已經(jīng)……已經(jīng)沒有水了。剛才的那半壺水，是最后的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