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盯著擠滿了日軍士兵的卡車飛快地順著大路跑了個一溜煙，藏身在一個曲尺形掩體中的栗子群與莫天留幾乎同時松了口氣，異口同聲地低叫起來：“鬼子上當(dāng)了！”
盡力佝僂著身板，蹲在曲尺形掩體另一端的沙邦粹探頭看了看疾馳而去的卡車，臉上也浮現(xiàn)出了欣喜的神色，放開了喉嚨朝幾具直臂投石車方向大叫起來：“別扔了！省點家當(dāng)……鬼子跑了……”
一把將沙邦粹扯了個趔趄，莫天留毫不客氣地朝著沙邦粹瞪起了眼睛：“棒槌，你又犯什么傻？前面還趴著十幾號鬼子呢！”
話音未落，沙邦粹頭頂上已經(jīng)響起了子彈飛過時的尖厲呼嘯聲。下意識地一縮脖子，沙邦粹悶著嗓門兒低叫道：“這狗日的小鬼子……都打傷了還這么狠……”
飛快地探頭看了一眼被擊倒在地的十幾名日軍士兵，莫天留再次縮回了曲尺形掩體中：“你打獵的時候傷了個大牲口，你還得防備著那大牲口蹦起來跟你拼命不是？這小鬼子跟大牲口一個樣兒，見血了怕是要更瘋！”
“我覺著小鬼子還不如山里那些牲口呢——打著了都不能吃！”
“這時候就甭想著吃了！趕緊收拾了這些小鬼子，咱們還得追上前邊那些小鬼子呢！要是不能把那些小鬼子困在前面村子里，咱們這一仗可就打得夾生了！”
略一猶豫，沙邦粹很有些心疼地從懷里摸出了個日式手榴彈：“那……上好貨呀？”
再次探頭看了看那些翻滾摸爬著聚攏到一起的日軍傷兵，莫天留狠狠點了點頭：“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上好貨！棒槌，你可瞅準(zhǔn)了扔……”
話沒說完，十幾名聚攏到了一起的日軍傷兵猛地齊聲大吼，劈頭蓋臉地朝著田地中密布著單兵掩體的位置扔出了一排手榴彈。此起彼伏的爆炸聲中，濃厚的硝煙頓時將田地中極大的一片區(qū)域籠罩起來。
趁著這濃厚的硝煙暫時遮蔽了伏擊者的視線，十幾名受傷的日軍士兵再次齊吼一聲，相互扶持著猛然站起了身子，勉強端平了上好了刺刀的三八大蓋兒，踉蹌著朝被硝煙籠罩著的伏擊者發(fā)起了沖鋒。
即使是全無傷患、作戰(zhàn)經(jīng)驗豐富的戰(zhàn)士，在沖過百十米無遮無擋的開闊地時，所花費的時間也絕不會短，更何況那些負(fù)傷的日軍士兵踉蹌前行？才不過沖出去了十好幾步遠(yuǎn)近，好些從單兵掩體中伸出了武器的八路軍戰(zhàn)士，已經(jīng)據(jù)槍瞄準(zhǔn)了那些擠成了一團蹣跚沖擊的日軍士兵。
同樣據(jù)槍瞄準(zhǔn)了那些強撐著發(fā)起了沖擊的日軍士兵，莫天留很是納悶地低聲嘀咕起來：“這些小鬼子……是想要送死不是？連路都走不穩(wěn)了，還敢朝著咱們槍口上撞？”
瞄準(zhǔn)了一名日軍士兵的心口，栗子群慢慢地扣動了扳機：“鬼子軍紀(jì)很嚴(yán)，被俘或投降，即使被救回去了也是個死，說不定還得連累家里人！咱們跟鬼子打了這好些年，能抓著的鬼子活口都沒幾個……不留手了，打！”
齊整的排子槍槍聲中，十幾個全然沒有閃避動作的日軍士兵頓時齊刷刷栽倒在地。都不等
栗子群再次開口說話，莫天留已經(jīng)猛地一個縱身跳出了曲尺形掩體，撒腿朝著那些剛剛被擊倒的日軍士兵沖了過去，口中兀自大聲叫道：“撿洋落咯……”
猝不及防之下，栗子群一把沒拉住縱身跳出了掩體的莫天留，禁不住急聲朝著莫天留叫喊起來：“天留，小心……”
話音未落，從那些幾乎要堆積在一起的日軍士兵尸體當(dāng)中，猛地響起了一名日軍士兵聲嘶力竭的吼叫聲：“渾蛋啊……都去死吧……”
吼叫聲中，一只染血的巴掌緊攥著一枚日式手榴彈，高高地從尸體堆中舉了起來。都還沒等沖出了掩體的莫天留做出任何的規(guī)避動作，那枚哧哧冒煙的日式手榴彈已經(jīng)轟然炸響！
叫驟然而來的爆炸嚇了一跳，莫天留忙不迭地伸手在自己渾身上下摸索了一遍，頓時跳著腳朝被炸得七零八落的日軍尸體破口大罵起來：“操你媽的小鬼子！離死就差一口氣了，還敢給你莫爺爺下黑手、耍陰招兒？！”
同樣從曲尺形掩體中跳了出來，沙邦粹眼見著莫天留安然無恙，也是扯著嗓門兒大罵起來：“狗日的小鬼子！死都死了，還要把那些家什炸個稀爛……”
縱身跳出了掩體，栗子群提著槍疾步?jīng)_到了莫天留身邊，很有些氣惱地朝著莫天留喝道：“天留，這都打了不少仗了，你咋還這么莽撞？方才你要是再朝著前面多沖幾十步，那小鬼子可就真是臨死還拉了你當(dāng)墊背了！仔細(xì)看看身上，傷著了沒有？！”
滿不在乎地?fù)u了搖頭，莫天留憤憤地指點著被炸得七零八落的日軍士兵尸體叫道：“方才咱們這好些人打了幾個排子槍，少說幾百顆子彈出去了！再加上正光哥好不容易配出來的炸藥……原本還指望著從這些個鬼子身上找補點本錢回來，可現(xiàn)在……他娘的，鬼子就他媽沒一個好的，死都不死個利索！”
眼見著莫天留身上并沒有傷痕，栗子群這才微微松了口氣：“沒傷著就行！盡快打掃戰(zhàn)場，能用的全拿走，壞了的家什就地埋了，以后有機會再回來取！派人通知周遭幫忙埋伏的老鄉(xiāng)們趕緊撤離，估摸著要不了多久，順著青蟒河掃蕩過來的那些鬼子和二鬼子，就要在前面村子跟這些剛挨了打的鬼子會合了！”
一聲令下，埋伏在道路兩邊田地中的八路軍戰(zhàn)士頓時忙碌了起來。不過是一碗茶的工夫之后，方才還打得硝煙四起的戰(zhàn)場上已經(jīng)被搜檢完畢，就連那四架很有些分量的直臂投石機，也都被拆成了大小不一的零件，交由那些幫忙壯聲勢的鄉(xiāng)親運走。
順手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水，栗子群抬頭看了看天色，揚聲朝著正在朝自己懷里揣著日式手榴彈的沙邦粹叫道：“棒槌，你揣著那好些手榴彈做啥？一切繳獲要歸公，這又忘了？”
朝著栗子群露出了個憨厚的笑容，沙邦粹手上依舊不停，又將兩個沾染著血跡的日式手榴彈塞到了自己懷里：“歸公了還不是又拿出來給我使喚？隊長，眼瞅著還得再跟鬼子打仗，咱們就不多過這一遍手了吧？”
帶著幾分溺愛地?fù)u了搖頭，栗子群也不再多說
什么，扭頭揚聲朝著滿臉不高興模樣的莫天留叫道：“天留，你耷拉著個臉干啥？帶幾個人，趕緊把這些個鬼子給埋了！”
沒精打采地看向了栗子群，莫天留有氣無力地應(yīng)聲叫道：“搭理這些鬼子干啥？這左近晚上有狼，等到了明天早上，這些鬼子肯定能叫狼給吃干凈了，正好替咱們省事兒了！”
“鬼子造了這么多孽，要說落個狼啃狗叼，也不算屈了他們�？刹还茉趺凑f……死都死了，就賞他們個入土為安吧，也省得臭了咱們一塊地！”
“……大當(dāng)家的，這活兒你找旁人做去吧？我可是真心不樂意埋小鬼子……”
“誰叫你一而再、再而三地違反戰(zhàn)場紀(jì)律？這就是罰你了，快去！”
盡管心不甘、情不愿，莫天留卻也是順從地執(zhí)行了栗子群的命令。眼瞅著戰(zhàn)場已經(jīng)徹底打掃完畢，就連田地中的那些單兵掩體也都重新填埋起來，栗子群這才朝著重新聚攏到自己面前的八路軍戰(zhàn)士一揮手：“跑步前進，包圍前面的油坊村！”
令出如風(fēng)，軍伍如龍，一眾八路軍戰(zhàn)士頓時順著大路朝著前方的油坊村沖了過去。在大隊人馬前邊，幾名作戰(zhàn)經(jīng)驗豐富的八路軍戰(zhàn)士更是加快了腳步跑了個一溜煙，離著大隊足有兩三里地時才放緩了腳步，勻速朝前擺出了一副偵搜前進的陣勢。
跟隨在栗子群身邊一路小跑著，莫天留一邊摸著懷里悄悄揣著的兩個牛皮子彈盒，一邊朝著栗子群低聲叫道：“大當(dāng)家的，咱們這回是真打算把出城禍害鄉(xiāng)親們的鬼子和二鬼子一鍋包圓兒？”
扭臉看了看跑在自己身邊的莫天留，栗子群隨口應(yīng)道：“咱們跟李司令一塊兒訂下來的作戰(zhàn)計劃，本來就是要把順著大路過來的鬼子逼到前面油坊村里，利用這些被逼進了油坊村的鬼子當(dāng)藥引子，把另一路順著青蟒河過來的鬼子和二鬼子也吸引過來，然后再尋找有利戰(zhàn)機和有利地形，盡量殺傷鬼子和二鬼子的有生力量！天留，這一仗可是不比尋常時咱們武工隊單獨行動，冀南軍分區(qū)的老部隊，可都抽調(diào)了大半來執(zhí)行這次任務(wù)了，你可不能再由著性子胡來��！”
“大當(dāng)家的，雖說咱們琢磨出來的路數(shù)是你說的這模樣，可要是鬼子和二鬼子聚攏到了一塊兒，他們不上當(dāng)，我們可該怎么辦？平日里咱們跟鬼子硬拼，從來都是沒占到過太大的便宜，這回猛不丁地就跟鬼子硬頂上了……鬼子可也不傻��？”
“所以咱們要把這出戲唱得有模有樣！一會兒咱們先圍了油坊村，聲勢要鬧得大、攻勢也得兇猛，這才像是要趁著鬼子的援兵沒到，一口吞掉逃進了油坊村里的鬼子的模樣！等鬼子的援兵到了，咱們再拿捏出來個叫鬼子黏住了甩不掉的模樣，不怕鬼子不被咱們牽著鼻子走！”
“倒也真是！咱們?yōu)榱四馨秧樦舐穪淼墓碜颖七M油坊村，可算是下了大本錢了，連水楊村里早年間藏下的幾架回回炮都給踅摸出來使喚，捎帶著還用掉了不少正光哥好不容易做出來的土炸藥……這回要不狠狠在鬼子身上咬下一塊肉來補補，咱們可真是虧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