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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羽小說 > 玄幻魔法 > 有種后宮叫德妃(全) > 有種后宮叫德妃.6_第二章 兒媳的隱疾
  這一日,太后宣召嵐琪幾人到寧壽宮,說一家子聚聚。她是看著榮憲公主長大的,如今一個個都要嫁出去,心里舍不得,今天一直摟著溫憲在身邊,畢竟五公主是她一手帶大的孫女,感情更加深厚。

  嵐琪看在眼里,忽然明白當(dāng)年玄燁的安排。他竟是早早就看到了這一切,知道太后若是撫養(yǎng)溫憲,將來一定不肯放手,他就能以安慰太后的名義,把他們的女兒留在京城。

  想到這些,嵐琪不禁心中暖融融的。十幾年來,指點(diǎn)江山、分身無暇的他,卻對自己的每一件事,都體貼入微。

  “榮憲出嫁引輦的命婦可都選定了?”太后突然問,說著就喊嵐琪,“把嵐瑛叫上吧,她是有福氣的。”

  嵐琪一時沒聽見,榮妃推了推她,在她耳畔輕聲說:“太后讓你把嵐瑛叫進(jìn)宮,到那天陪榮憲隨從離宮!

  嵐琪忙道:“她年紀(jì)輕,只怕不合適!

  “她如今身份尊貴,和年紀(jì)有什么相干?明兒就傳話告訴她,讓族里的長輩教教她那天該怎么做!碧笮τ朴频卣f著,“我惦記她的大胖小子,她也不抱進(jìn)宮來叫我瞧一瞧!

  太后言笑,眾人殷勤附和,卻不乏有人心中感嘆“一人得道,雞犬升天”,想她烏雅氏不過是小門小戶,如今因為德妃的榮光,一家子都跟著臉上貼金。宮中妃嬪家里的女眷何其多,也沒見誰有德妃的妹妹這樣受寵。

  這晚自寧壽宮散了,嵐琪回永和宮時,有乾清宮太監(jiān)跑來說皇上夜里要過來歇一歇,這話當(dāng)著眾人的面說的,嵐琪知道邊上的人心里都不好受。可這份不好受又與從前不同,從前是她永和宮專房專寵,一個月少說十來天都在身邊?扇缃窕实凵磉吽藕虻亩际切聦櫍瑏碛篮蛯m也是數(shù)得過來的,可正因為難得幾次眷顧旁人,全落在她身上,她就又成了眾矢之的。

  四阿哥隨母親同行,溫憲留在皇祖母那兒,十三阿哥、十四阿哥因為都有些咳嗽,沒帶出門,小宸兒玩累了,已經(jīng)伏在他肩頭睡著,嵐琪一直問兒子:“抱不抱得動?別傷了胳膊,回頭還要寫字打戰(zhàn)。”

  胤禛說沒事,稍稍調(diào)整了姿勢,妹妹在肩頭夢囈了幾聲,又睡過去了。做哥哥的不禁說:“女孩兒多可愛。兒子固然重要,可總會有兒子的,為什么要那么著急?”

  嵐琪聽這話沒頭沒腦的,看著兒子,胤禛自言自語似的說:“側(cè)福晉這些日子挺折騰的,毓慶宮時常有太醫(yī)出入,我聽底下幾個宮女、太監(jiān)說,側(cè)福晉是要太醫(yī)幫她得子!

  嵐琪奇道:“還有這樣的事?”

  四阿哥點(diǎn)頭,無奈地問母親:“額娘,生男生女是太醫(yī)可以左右的嗎?”

  嵐琪笑道:“回頭自然有人教你,額娘可不想對你說那些話!庇譁厝岬卣f:“你放心,只要你府里好好的,額娘什么都不在乎!

  胤禛道:“我自然沒擔(dān)心過額娘,只是毓溪身子不大好,將來怕她自己著急。額娘,您要幫我勸著她一些!

  嵐琪酸溜溜地嗔怪兒子:“鬧了半天,就沒額娘什么事?”

  母子倆說說笑笑回永和宮,胤禛直接把妹妹抱去承乾宮。嵐琪才進(jìn)門,后頭就說圣駕到了。她又折回身來,但見皇帝疲倦地從轎子上下來,似乎哪兒不舒服,罕見地要攙扶著梁公公的手,緩緩走近時,顯然是硬撐著精神說:“有沒有耽誤你陪太后?”

  “是已經(jīng)散了的,臣妾剛進(jìn)門呢!睄圭饕幻嬲f著,一面打量玄燁,小心翼翼地把皇帝攙扶進(jìn)殿閣。一進(jìn)屋子,玄燁就卸下了偽裝的精神,伏在炕上連聲:“腰直不起來了,給我揉一揉。”

  梁公公似乎怕德妃娘娘誤會什么,尷尬地笑著,輕聲對嵐琪解釋:“皇上在多倫諾爾騎馬時閃著腰,當(dāng)時沒在意,回來后貪涼睡了一回竹席,太醫(yī)說是受寒發(fā)了傷,這幾天很不利索!

  嵐琪盡心為他療傷,勸他要小心保養(yǎng)。玄燁卻道,并非特地跑來只讓?shí)圭髡疹櫙焸,還有要緊的事說:一則是章佳氏撫養(yǎng)小公主,她僅是個答應(yīng),終歸不合乎規(guī)矩;再者,平妃的死,至今仍舊有人試探查明真相,德妃和章答應(yīng)是當(dāng)事人,只有皇帝對她們更好,外人才能知難而退。

  而皇帝對德妃的恩寵已經(jīng)不必多言,對章答應(yīng)則還有許多事可以做,比如她那么多年沒動過的位分,作為生育三個孩子的人,晉一晉位分合情合理。再有一件事,過了十月,孝懿皇后孝期滿二十七個月,四阿哥的婚禮就可以舉行。三阿哥年上也指了婚,玄燁就讓?shí)圭髋c榮妃商議,在十一二月里挑個黃道吉日,讓他們一道成婚。

  嵐琪只是玩笑說:“雖是喜上加喜,可臣妾原還想著,要給胤禛操辦隆重的婚禮,那必然是孝懿皇后的心愿,F(xiàn)下兄弟倆一起,雖然熱鬧,但總有幾分對付的感覺!

  玄燁問:“你自己怎么想?”

  嵐琪搖頭:“只想著皇后娘娘會如何希望,自己沒考慮過,現(xiàn)在也弄不明白,到底是誰的愿望了!

  “那就照規(guī)矩辦,盛大的婚禮又如何?要緊的是小兩口能不能相伴長久,朕的阿瑪就是最好的例證!被实劭嘈,“朕如今,也敢指責(zé)先帝的不是了!

  “這話外頭去可不能說!睄圭鞯故呛苷(jīng)。

  “早年皇后還在時,朕就想到時候胤禛的婚禮一定會被她舉辦得鋪張奢華,又不知道怎么勸她好。沒想到勸的話還沒說出口,她就走了。”玄燁眼底有淡淡的悲傷,“如今倒是好辦了,對你說道理不費(fèi)勁。你聽朕的,婚禮一切照規(guī)矩辦,不必過分節(jié)儉,合乎規(guī)矩,不失禮于人前就好!

  嵐琪應(yīng)道:“臣妾聽皇上的!

  玄燁的眼中滑過難以捉摸的意味:“毓慶宮還未立太子妃,最隆重的婚禮,當(dāng)然是要給太子。胤禛的婚禮若太鋪張扎眼,會給他惹麻煩!

  牽扯到太子,嵐琪便不再說什么了。玄燁知她慧心善悟,兩人彼此會意,這件事便到這里。

  再入睡時,嵐琪也脫了衣裳陪在他身邊。之前自己閃了腰不能動,玄燁在她身旁沒少欺負(fù)人,這回?fù)Q一換,她曖昧地癡癡笑著:“前些日子想你來,現(xiàn)下人來了,卻不能了!

  玄燁哪里能忍,咬牙說:“朕很快就能好!

  隔天上午,嵐琪在景陽宮里與榮妃擬定此番晉升的名單。內(nèi)務(wù)府送來幾個封號,嵐琪與榮妃一道為章答應(yīng)選了個“敏”字,等榮憲公主出嫁時,章答應(yīng)就是敏常在了。

  之后嵐琪親自到乾清宮復(fù)命,皇帝說“敏”字極好,更告訴她已派人讓阿靈阿將嵐瑛母子送進(jìn)宮。

  嵐琪聽說妹妹要進(jìn)宮,自然欣喜萬分,興奮了一整夜,隔天清早就跑去寧壽宮等妹妹?墒敲妹帽е⒆觼淼教竺媲靶卸Y后,卻道:“臣妾想再至咸福宮請安,讓貴妃娘娘也看這孩子一眼,貴妃娘娘畢竟是孩子的親姑媽!

  太后感慨嵐瑛心善,想也沒想就答應(yīng)了,又怕癡癡呆呆的貴妃會傷人,命嵐琪一同前往。這也讓姐妹倆有了獨(dú)處的機(jī)會,嵐琪一路抱著她的小外甥愛不釋手,一直念叨著:“額娘與我說,孩子和你小時候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我也記不得你小時候什么模樣了,可這眼睛鼻子,真是像我們的阿瑪!

  嵐瑛笑道:“他們家的人,都說和阿靈阿一個樣兒!

  嵐琪則細(xì)細(xì)打量她說:“你這不是清減了許多,哪里見胖?你就是有兒萬事足,懶得進(jìn)宮看我。”

  妹妹甜甜地笑著:“姐姐,有了孩子真是大不同,明明小孩子都一樣,可自己的骨肉抱在懷里,心里的感覺真是不同的!

  做姐姐的嘲笑她大驚小怪,隨口便問:“你來看看貴妃就好,為什么抱著孩子來?”

  此刻已近咸福宮,嵐瑛從姐姐懷里抱過孩子,望了望那座殿閣,輕聲道:“如果她知道我和阿靈阿有孩子了,會不會精神好些,不再瘋瘋癲癲?好好的一個人,弄成這樣,姐姐,你說她這輩子還能好嗎?”

  照嵐瑛的愿望,竟還希望溫貴妃能有一日恢復(fù)神思,可當(dāng)她們進(jìn)咸福宮見到貴妃時,都著實(shí)嚇了一跳。貴妃不知怎么病倒了,之前還活蹦亂跳的“孩子”,這兩天纏綿病榻,十分虛弱。嵐琪質(zhì)問冬云為什么不上報,冬云三緘其口,沒有回答,直叫嵐琪心中生疑。

  因貴妃有病,嵐瑛也不敢輕易把孩子抱到病榻前,隔著窗告訴貴妃,她和阿靈阿有兒子了。小家伙“咿咿呀呀”發(fā)出幾聲,時而又歡喜地大笑,天籟般傳進(jìn)門。嵐琪站在榻前看到溫貴妃望著窗外露出好奇的神情,漸漸地,竟從眼角滑下淚水。冬云伏在床邊告訴主子,這是她的小侄兒,溫貴妃癡癡地重復(fù)了幾遍“小侄兒”,又笑了。

  嵐琪看得心中很不是滋味,想到還養(yǎng)在寧壽宮的十阿哥,但太后無心讓十阿哥來接觸瘋了的親娘,嵐琪也不好開口,只能讓他們母子生生分離。好在覺禪貴人曾安撫她,說溫貴妃對孩子,真是一向沒什么感情,可憐的是十阿哥,溫貴妃現(xiàn)在見不見也無所謂了。

  可溫貴妃雖然瘋了,但也容不得被人虧待。嵐琪很在意為什么貴妃病了冬云不上報。她只是近來忙碌些疏忽了咸福宮,就又有這樣的事,之前宜妃當(dāng)家時還短過咸福宮的用度,現(xiàn)在指不定也有這樣的事,只是冬云不說。

  這日夜里,嵐琪將冬云召來問她一些細(xì)微的事。她的本意并非探求什么“真相”,只是想了解貴妃近日有沒有被人欺負(fù),不知怎么觸動了冬云的傷心處,本來站著的人忽然跪下,哭道:“您可知道,貴妃娘娘她為什么會癡呆?”

  溫貴妃的病并不可怕,只是前幾天貪涼染了風(fēng)寒,可冬云沒有報上來,便是她的錯。而她一向堅強(qiáng),比現(xiàn)在更糟的境遇她都能護(hù)著自家主子挺過來,嵐琪不得不奇怪冬云到底遇到了什么事,現(xiàn)在聽她這么一說,心里頓時發(fā)沉。

  冬云癱軟在地上,方才一陣沖動后,現(xiàn)在好像又在顧忌什么不愿說了,眼淚不斷地落下,她捂著嘴不敢哭出聲。好半天,還是嵐琪先開口說:“你說吧,我不會讓別人傷害你!

  “娘娘……”冬云淚眼迷蒙,猶豫許久終于道,“奴婢前陣子才發(fā)現(xiàn),太醫(yī)院一直給主子喝的藥不是治瘋病,反而是越喝越瘋,從那年開始就沒有斷過。主子從最初的情緒激動無法控制,到后來變本加厲的瘋癲,直到現(xiàn)在的癡傻,全是因為吃了那些藥,是那些藥一天天把她變成現(xiàn)在這個樣子的!

  嵐琪心寒至極,算是她聰明,還是現(xiàn)實(shí)明擺著不用費(fèi)心去想?冬云這番話之后,她就猜到,能在宮里做出如此殘忍的事,且延續(xù)了那么久,并躲過所有人的耳目,這樣的人,還能有哪一個?

  冬云伏地哭道:“娘娘,皇上他不給主子活路,是皇上啊……”

  那兩個字鉆入耳朵,嵐琪直覺得渾身發(fā)抖,一手緊緊地捂著胸口,沒想到真的聽冬云說出口,她還是無法接受。對于自己猜想的結(jié)果,哪怕有那么一絲希望,她也希望是自己猜錯了。

  蘇麻喇嬤嬤曾對她說,接手了六宮的事,會看到這紫禁城里最丑惡的一切。她怎么覺得,自己是在不斷地認(rèn)識到皇帝冷酷無情的一面,讓一直沉浸在帝王溫柔體貼中的自己,真正看清一個完完整整的他。

  “娘娘,奴婢不敢再找太醫(yī),奴婢怕再找太醫(yī),主子的病會越來越重。奴婢什么都做不了,只想最后為主子多延續(xù)幾年的性命!倍瓶奁,她對鈕祜祿一家的忠心,真的天地可鑒。

  嵐琪努力讓自己冷靜,定下心神問:“這件事,你有沒有對別人說過?鈕祜祿家的人呢?”

  冬云搖頭,說她自己也是最近才知道,不敢對任何人聲張,畢竟若是旁人下的手,她還能找德妃甚至找皇上做主保護(hù)貴妃,可是皇帝下的手,她還能去找誰?

  “你該明白,若是被更多的人知道,你和貴妃娘娘都活不了!睄圭髌鹕韥恚H手?jǐn)v扶冬云,語重心長地叮囑她,“現(xiàn)在你能做的,是好好繼續(xù)守護(hù)貴妃娘娘,那些藥送來了你就處理,不要被誰發(fā)現(xiàn),不要驚動任何人,我會另派太醫(yī)去治療娘娘的風(fēng)寒,不要害怕!

  冬云知道德妃做不了什么實(shí)際的事,自己也不敢惹怒皇帝搭上性命。嵐琪最后還叮囑她,千萬不要告訴嵐瑛這件事,她知道冬云忠于鈕祜祿家,可這種事知不知道結(jié)果都一樣,她的妹妹無比崇拜著她的姐夫,她不想皇帝在嵐瑛心里留下那么殘酷無情的印象。

  轉(zhuǎn)眼已是榮憲出嫁的日子,皇室嫁公主已是第二回,但純禧公主畢竟不是親生女,榮憲公主這一次的婚禮,顯然比上回大公主出嫁要隆重得多。命婦入宮為公主引輦隨行,嵐瑛因太后邀請也在其列。說是要品級尊貴,上有雙親下有兒女的才有資格,嵐瑛今年剛生了大胖小子

  ,是新鮮燙手的福氣。

  公主在乾清宮、寧壽宮行禮后,便往景陽宮來。榮憲走到門前時,突然停下了腳步,住了十幾年的殿閣,這一刻不知為何陌生起來。

  門里有倩影跑出,亭亭玉立的五公主穿著一身吉服來迎姐姐,卻是一頭撲在她的懷里。榮憲公主被撞得往后跌了幾步,喜娘們忙擁簇上來攙扶,都笑著說:“公主就要進(jìn)門向榮妃娘娘行禮,不能耽誤出宮的時辰!

  榮憲沒有太在意,站穩(wěn)后摸摸妹妹的腦袋道:“怎么現(xiàn)在來撒嬌?你呀,往后可要乖一些,你是大姑娘了。不要總和你四姐吵架,你三姐可沒能耐勸架的,別欺負(fù)她,也別欺負(fù)妹妹們,小宸兒那么乖,不要帶壞她。聽見了嗎?”

  “姐姐不要走!睖貞棻锪税胩,卻哭著說了這么一句。

  但見德妃從門里出來,見女兒果然在這里耽誤榮憲進(jìn)門,便上來拉開她,然后將榮憲的衣衫理一理,溫柔地說:“進(jìn)去吧,你額娘在等你了!

  榮憲含淚點(diǎn)頭,卻又從懷里掏出帕子遞給掉眼淚的妹妹,這才跟著喜娘嬤嬤往景陽宮門里走。嵐琪拉著女兒立在一旁,拿過榮憲給她的帕子,將她臉上的淚水擦去,笑悠悠道:“你不是跟額娘說,將來也要嫁去遠(yuǎn)方嗎,這會兒又舍不得你姐姐了?”

  溫憲卻完全忘記了自己曾經(jīng)那樣興奮過,此刻只知分離的傷感,軟軟地伏在母親肩頭上撒嬌,嗚咽著:“我不要,我要留在額娘身邊!

  嵐琪對女兒比了個噓聲,讓她安靜,小聲地說:“今天是姐姐出嫁的好日子,只有姐姐可以掉眼淚,你不能哭,回頭額娘再跟你說道理!睂⑴畠河H了親,在她耳邊哄道:“溫憲哪兒都不去,一直陪著額娘可好?”

  小姑娘嗚咽著答應(yīng),軟軟的,不似平日那樣霸道刁蠻,越大越有幾分女兒家的模樣。嵐琪自然喜歡又心疼,挽著她的手進(jìn)門,說,別錯過了榮憲姐姐的好時辰。

  景陽宮正殿里,榮妃身著朝服端坐上首,養(yǎng)了十八年的女兒今日一朝出嫁,京城里的規(guī)矩禮儀都作罷,她就要遠(yuǎn)赴草原,此生不知還能見幾回。想到這些,榮妃禁不住悲從中來,看著女兒在面前行大禮,眼淚奪眶而出。

  在場的人無不動容,但這樣的光景往后會越來越多。嵐琪看到布貴人在一旁含著眼淚,她知道明年興許就輪到端靜了,又低頭看看自己的女兒,輪到溫憲還有幾年?

  再往后,姑娘們出嫁,兒子們?nèi)⒘烁x都離宮安家,過個十來年,宮里能嘰嘰喳喳吵鬧的孩子越來越少,又要變回從前清冷的模樣。女人們一旦連孩子都離了,漫長的歲月要如何打發(fā)?平頭百姓家里還能弄孫為樂,可宮里頭哪兒能那么隨便帶著孫子孫女?這高墻里明明住著天底下最尊貴的人,卻過著比誰都身不由己的日子。

  榮憲公主婚禮之后,七月是孝懿皇后的二周年祭;屎蠹扇漳翘,皇帝下旨稱,皇后生前最大的愿望,就是看到四阿哥成家立業(yè),而今孝期將滿二十七個月,讓四阿哥早日成婚,才是對皇后最好的悼念。故而擬定十一月初三,為三阿哥、四阿哥一同舉行婚禮,而四阿哥的福晉人選,毫無懸念就是烏拉那拉家的女兒。

  因時間倉促,內(nèi)務(wù)府尚未在宮外為阿哥們選建宅邸,四阿哥和三阿哥成婚后,便要暫留宮中,待宮外宅邸落成,再先后搬出去。

  這樣的旨意一下,六宮紛紛前來賀喜榮妃、德妃即將迎娶兒媳。熱鬧一陣后,嵐琪獨(dú)自站在殿內(nèi),看著鋪滿桌椅的禮物發(fā)呆。環(huán)春幾人收拾了一些再來時,瞧見主子站著不動,都笑道:“娘娘放心,奴婢一筆一筆都記著了,將來不怕還不清人情!

  嵐琪卻搖頭:“我在想,若是皇后娘娘能看到這一天,該多好!

  幾人一時都不語。嵐琪語帶悲傷:“昔日大阿哥成親,皇上還讓她以皇后之尊陪駕接受大阿哥的叩拜,沒想到她真的成了皇后,卻沒福氣堂堂正正坐在乾清宮受兒子的禮!

  環(huán)春忙勸:“主子,這話您可說不得,四阿哥聽見了該多傷心,好容易這兩年淡了些,別再勾起四阿哥的痛來!

  嵐琪嘆息:“我是心里感激她全心全意對我的兒子。”

  自然,傷感之后,嵐琪還是滿心憧憬著兒子未來的人生。夜里四阿哥從毓慶宮回來,為了這件事給母親周正地叩首行大禮。做娘的感慨萬千,聽他說隨父親去給列祖列宗和孝懿皇后上香的事,四阿哥略有些緊張,問母親:“真到了這時候,我有些不知怎么辦才好,往后我就要和毓溪朝夕相處了嗎?”

  嵐琪笑道:“額娘會敦促內(nèi)務(wù)府盡快給你們準(zhǔn)備好宅邸,早些搬出去,額娘也放心。但現(xiàn)下,正好額娘能幫你教教毓溪,告訴她皇室里的人情世故。正好趕在十一月辦婚禮,臘月時,毓溪就能隨額娘瞧瞧宮里是怎么置辦過年,將來你們出去了,她也能把府里的事料理周全!

  胤禛靦腆地笑著,想起毓溪心里就高興,問母親:“十一月初三前,我還能見到她嗎?”

  “太后早先曾下旨中秋宴客,本是不知你們婚期幾時,想見見董鄂氏家的女兒。現(xiàn)在定了婚期,不知是否不宜相見,且到時候看了!睄圭髋呐膬鹤拥氖直痴f,“傻小子,往后一輩子都是你的媳婦,現(xiàn)在見不見的那么要緊?”

  可是話說出口,就想起玄燁對她點(diǎn)點(diǎn)滴滴的濃情蜜意。從前出門在外也惦記著要帶自己出去逛逛,得了好東西就要拿來給她,任何時候都會想到自己,大概這就是愛人之心。

  胤禛問了許多細(xì)瑣的小事,嵐琪也沒看出來兒子是這么細(xì)致的,他卻說自己要做得周全,才不會讓毓溪將來落人話柄,便道:“三哥說他帶著福晉住在景陽宮不方便,想在宮里另擇一處。至于我,過了給皇額娘守孝的日子,也不宜在承乾宮繼續(xù)住下去。額娘您看,我和三哥一道住進(jìn)阿哥所去可好?反正只是過渡一陣子,很快就要離宮的。”

  “我與榮妃娘娘商議后,問過你阿瑪和太后的意思,再做決定!睄圭餍牢康乜粗鴥鹤,“咱們胤禛是長大了,這些事不用額娘再為你操心。”

  如是,自七月后,宮里盛夏才送嫁一位公主,立刻就要在初冬為兩位阿哥迎娶福晉,不管前朝有什么大事,后宮為了這一樁,注定不能閑著。直到八月前,都是王常在、袁答應(yīng),還有其他幾個位分低下的宮嬪在乾清宮轉(zhuǎn)悠,幾位尊貴的娘娘卻費(fèi)心操持著宮里的一切。雖然看著有些不公平,但無論如何,總還算天下太平。

  轉(zhuǎn)眼就到了中秋前,最是氣候宜人時,秋困夏乏最易犯懶。這日難得清閑,嵐琪本邀布貴人來陪她選料子預(yù)備做新衫,歪著身子在明窗下打盹兒,左等右等,不見布姐姐來,漸漸就睡過去。酣甜一夢醒來時,身上多了一床毯子,而炕桌對面皇帝正盤膝坐著,在看不知何處送來的信件。

  “皇上幾時來的?”嵐琪趕緊起身,也顧不得行禮,先摸摸自己有沒有夢中露出狼狽的模樣,然后扶著發(fā)髻就喊環(huán)春,要她們打水洗漱。

  她徑自離了去,收拾妥帖才折回來,兩人儼然尋常夫妻一般,沒有拘泥那些禮數(shù)。嵐琪摸了摸桌上的茶,已經(jīng)不暖手了,便又親自烹茶送來,這才坐停當(dāng)。玄燁嗔怪:“你睡著時,朕安安靜靜做了好些事;你一起來,就只看到你滿眼睛地晃悠。”

  嵐琪卻道:“突然來也不說一聲,倒是臣妾的不是。”她掰著手指頭數(shù)一數(shù),說:“可好些日子沒見了!

  “所以把事兒搬到這里來,明日中秋,之后沒什么事了,朕在你這兒躲半天清靜。”玄燁隨意說著。吃了熱茶,便繼續(xù)翻他手里的信件。嵐琪瞧著像是密折,便要悄悄退開,身子才晃了晃,皇帝就說:“又要去哪兒,安靜坐會兒不好?”

  “那臣妾給您磨墨!睄圭鬟@才不打算走,撩起袖子挑了點(diǎn)水在硯臺上,拿起御墨輕研,本不愿出聲打擾玄燁的正經(jīng)事,皇帝卻自己開口說:“這些日子,宮里很清靜。”

  嵐琪笑道:“清靜得臣妾和榮姐姐都擔(dān)心別突然有什么大事情冒出來,反而不安了。榮姐姐說咱們賤骨頭!

  “胡鬧,什么字眼兒就往自己身上招呼?”玄燁卻笑,放下手里的東西,對嵐琪道,“朕上個月去了趟長春宮的事,你知道嗎?”

  嵐琪當(dāng)然記得,那天宜妃跑來上躥下跳地辱罵惠妃,后來榮姐姐直接問宜妃是不是還惦記和皇帝的床笫之事。嵐琪本以為宜妃會翻臉和榮妃大吵,可她竟然承認(rèn)了,還楚楚可憐地說,夜長難熬,把嵐琪都聽傻了。

  玄燁自然不知這些女人間的口舌,反是慢慢地將他在長春宮里的話告訴了嵐琪。見她聽得滿面緊張,玄燁卻笑道:“是你對朕說,袁答應(yīng)時常在長春宮走動,要朕留心,F(xiàn)在朕去敲打了,你又緊張什么?”

  嵐琪微微搖頭:“皇上對惠妃說這么直白的話,您不怕把她逼急了,做出什么了不得的事?”

  玄燁滿不在乎地說:“朕比你了解她!

  “這是自然!

  “她不是會狗急跳墻的人,若不然也熬不住十幾年!毙䶮顑(yōu)哉游哉道,“沒有了她,也會有別人冒出來。與其不斷地面對新冒出頭的不安分的人,不如養(yǎng)著這一個,壓著那些想出頭又出不了頭的,不是挺好?不然,朕早殺了她!

  嵐琪心中一緊,情不自禁地問:“皇上心里,也有殺人之心?”

  玄燁一手端了茶,眼中掠過寒光道:“朕殺了鰲拜之后,快意不足幾日,就又有人很快成為第二個鰲拜。朕從那時候起就知道,這樣的人,殺不完!

  “是否在皇上心中,無不可忍之事?”嵐琪問。

  “并非無不可忍之事,而是不愿多增不可忍之事。短暫的快意很快就會被新的煩惱代替,朕不想在其中反反復(fù)復(fù)!毙䶮钛壑杏刑煜拢ǖ乜粗鴯圭髡f,“朕曾對你說,后宮之事放之天下,僅是滄海一粟,在朕的眼里沒有任何一件事是大事。同樣,那些官員對朕的無禮,對朝廷的輕視和挑釁,在朕看來,也不過如此。朕隨時可以殺他們,但殺了之后會有更多的問題需要面對。宵小之輩看清了這些人為何而死,他們就會尋求另一條途徑繼續(xù)作惡,朕不能總是疲于應(yīng)付!

  嵐琪微微笑道:“皇上說得十分嚴(yán)肅,臣妾有些不知如何繼續(xù)了。”

  玄燁面上神情松一松,笑道:“是啊,怎么說起這些話了?”

  “皇上喝茶。”嵐琪輕輕推他的手,玄燁反手將她纖柔的手指握在掌心,笑道,“你的手碰到朕,朕心里就暖了,可是被厭惡的人觸碰,朕渾身都不自在。原以為只看漂亮的臉蛋可以不計較什么事,現(xiàn)在似乎越來越不行,長得漂亮也會叫人厭惡!

  嵐琪笑道:“皇上還是別這樣好。臣妾知道您是光看臉蛋,心里還能好受些,若往后是看心意的,臣妾真要不自在了,這話您就是心里明白,也不許說出口。那上頭的事兒,您編什么哄我,我都相信!

  玄燁笑道:“朕幾時騙你?”

  二人靜靜說笑,嵐琪奉茶磨墨,陪著他處理了好些事。皇帝一進(jìn)門,阿哥、公主就被他打發(fā)去鐘粹宮照顧——皇帝有心來躲半天清靜,連孩子們在這兒,他都怕被打擾。但傍晚時分四阿哥從毓慶宮回來,父子倆倒見了面。

  四阿哥難得有這樣私下與父親說話的機(jī)會,便將他要離開毓慶宮的事親口向父親稟告,他成婚后就真不能再算作是孩子了,毓慶宮里住著側(cè)福晉,小叔子總是進(jìn)出很不方便。玄燁對嵐琪笑道:“你生他那一夜,雪夜打雷的事朕還記得呢,眨眼,都來跟朕說起叔嫂倫常了!

  嵐琪笑道:“不如做阿瑪?shù)暮煤煤蛢鹤诱f說正經(jīng)話,臣妾去張羅晚膳!彼滔逻@句話便走了,可是退到門外,卻讓環(huán)春侍候在門前,輕聲叮囑她:“小心看顧著,父子倆若有什么事起爭執(zhí),立時來叫我!

  環(huán)春則笑主子太過謹(jǐn)慎,而玄燁和胤禛,還真沒什么不高興的事要起爭執(zhí)。

  況且嵐琪再如何細(xì)致,對著兒子總有些不能啟齒的話;实垭m不同于尋常家里做爹的,在兒子長大成人前要教會他們一些事,可父子終歸是父子,玄燁興致好時,說幾句也無妨。對胤禛來講,也有許多事無法直白地對母親說,今日阿瑪和他說那么多體己的話,一時也敞開心扉,等嵐琪來催他們用膳時,便聽見父子倆朗朗的笑聲。

  她進(jìn)門,聽見玄燁對兒子說:“你額娘雖為你攢下不少銀子,但來日出宮建府,也不能太過奢靡揮霍,金山銀山也要吃空,往后的日子預(yù)備怎么過?”

  嵐琪笑道:“怎么說到這上頭了?”

  胤禛對母親笑道:“正與皇阿瑪說額娘十分小氣,阿瑪說因為額娘攢了銀子等兒

  臣出宮時好給兒臣殷實(shí)家私!

  玄燁急得拍他的腦袋,笑罵:“這是咱們之間的話,誰讓你說了?你瞧瞧,一會兒你額娘要生氣了。”

  嵐琪當(dāng)然不會生氣,矯情做作倒是有,鬧得父子倆都來哄她,才肯罷手不計較。一家子三口人,歡歡喜喜吃一餐飯。梁公公站在屋檐下等著侍奉茶水,瞧著里頭的光景,與環(huán)春輕聲道:“皇上只有在永和宮里時,我這心才是放在肚子里的!

  是夜,皇帝留宿永和宮,二人許久不見,免不了幾番纏綿,云雨之后,余韻猶存,膩歪了半天才消停。嵐琪嬌喘吁吁地窩在他懷里,隨意說著話,提起玄燁的萬壽和太后的千秋,不知怎么說到妃嬪的年紀(jì)上。榮妃、端嬪這幾位宮中最有年資的,轉(zhuǎn)眼就奔著四十去了,妃嬪年紀(jì)一大,照例要停牌子,便是內(nèi)務(wù)府自此撤了她們的綠頭牌,往后再不侍寢。

  實(shí)則這些年,宮里無寵的妃嬪數(shù)不勝數(shù),年紀(jì)并非是最大的緣故,能留在皇帝身邊的女人,大多都不簡單。他偶爾嘴饞美色之余,這些女人既是花瓶又是棋子,有限的精力中,他無暇顧及別的人,宮里大多數(shù)人無寵的情況由來已久。

  此刻嵐琪與玄燁說到榮妃的年紀(jì),請求他:“榮姐姐和端嬪是宮中最有年資的,那一年的人對皇上而言十分重要,如今只剩下她們了,誰都知道她們年紀(jì)大,可皇上非要明著讓內(nèi)務(wù)府停了牌子不可,就怪可憐了。不如屆時這件事不著急辦,等惠妃、安嬪她們也到了年紀(jì),等臣妾也到了年紀(jì),再一道停了牌子,大家也就不會沖著她們?nèi)ケ澈笮υ,也不會叫人寒心!?br />
  玄燁靜靜地聽她說完,順勢就在她柔軟的腰上抹了一把,手滑著到了腰下豐盈之處,指間輕動,叫嵐琪不自在地掙扎了一下,嗔怪著:“臣妾可是說正經(jīng)的話!

  “朕知道,這件事你做主就好!毙䶮畈灰詾橐,雙唇便追著粉頸而來,口齒不清地說,“可怎么會有一天輪到停你的牌子?”

  嵐琪躲開他的追逐,裹著被子滾到里頭去,笑著說:“皇上胡鬧,臣妾難道不長年紀(jì)?這兩年就覺得精力大不如前了,皇上也要悠著點(diǎn)。”

  玄燁蹭過來非要跟她膩歪在一起不可,保證老實(shí)不亂動,嵐琪才讓他摟了;实蹏K嘖笑道:“你說得不錯,眼下也沒有人敢對朕說這些話。太后總是很客氣,若是皇祖母在,一定又要對朕念叨‘玄燁啊,你要適可而止’!

  嵐琪笑出聲,玄燁用力摟緊她以示懲罰,她則故意拿腔作調(diào):“細(xì)水長流,全天下的美人兒都是您的,您難道還怕美人遲暮得太早?”

  玄燁不理她,自顧自道:“今天對胤禛說了些事,本覺得不好開口,也沒必要朕來說,可說了也就說了,朕沒有不自在,這孩子也挺自然的,就是彼時朕在心里感慨,眨眼間,朕已經(jīng)做了三十年皇帝。昔日太皇太后擔(dān)心朕子嗣稀薄,現(xiàn)在已經(jīng)等著兒子給咱們生孫子!

  “往后不管幾十年,臣妾都陪著您。”嵐琪笑道,“就算成了老姑婆,滿臉褶子了,也要纏著不放。”

  床笫間,易說這般平日不能掛在嘴上的話,裸裎相對時,什么害臊顧忌都不在乎,玄燁聽得心里喜歡,更加意氣風(fēng)發(fā)道:“朕今晚覺得自己仍舊年富力盛,往后幾十年也不在話下。如今做了這三十年皇帝,算是江山太平,往后幾十年,朕更要勵精圖治,給子子孫孫奠定基石!

  嵐琪笑道:“臣妾若是將您伺候得好,這天下太平的功勞,可能不能分得一些?”

  玄燁親她一口道:“怎么分不得?江山傳承給咱們的子孫,自然有你的功勞!

  嵐琪身上被他弄得癢癢,一面躲著不讓他摸,一面將玄燁的話在心里過了一遍,念得“咱們的子孫”時,心里禁不住一顫,可皇帝似乎沒在意,還當(dāng)她被自己碰到了嬌弱處。但今夜已然盡興,便是香軟的人誘得他異常興奮,也要克制才好,于是躺下去說:“早些睡,明日你在寧壽宮,有的應(yīng)付!

  兩日后,欽天監(jiān)選取吉日,四阿哥初定的日子在九月十五,皇帝會在當(dāng)天賞賜阿哥、福晉府上彩禮,并于福晉府中舉行訂婚宴。

  皇帝所賞分為兩種:賜予福晉本人的稱為儀幣,婚禮奉迎時將隨嫁妝一道抬回阿哥府;另賜予福晉父母家人的,稱為賜幣,是正式的彩禮。儀幣有首飾、衣料、日用器皿,如金項圈、金簪、金耳墜、金鐲、金銀紐等,并各式襖褂、貂皮、獺皮,另有膳房茶房所用銀盤、銀碗、銀壺、銀碟等,皆囊括其中。賜幣則多為黃金白銀,以及賜予福晉母親的首飾、衣料。

  到九月十五,內(nèi)務(wù)府將奉旨備酒宴五十桌到福晉家設(shè)宴慶祝,所有不當(dāng)值的公侯世爵、內(nèi)大臣、侍衛(wèi)和二品以上官員及命婦,屆時都會齊集在福晉家中出席宴會。朝廷會派專人引禮,欽天監(jiān)派報吉時,福晉的父親率有頂戴的男眷宴于外堂,福晉的母親與命婦們宴于內(nèi)堂。宴會結(jié)束后,所有人都要在階下遙望紫禁城叩拜行禮,方算禮成。

  給兒媳婦的儀幣賞賜,嵐琪早早就預(yù)備下,更有太皇太后生前交付給自己的首飾匣子,她的兒女們各有一份,每個人都是均等的,那日翻出來用金紙包裹,預(yù)備之后一道送去烏拉那拉府上。嵐琪親自寫下禮單時,想起昔日太皇太后對她的種種,不禁熱淚盈眶。

  那一匣子珍貴的首飾,因是太皇太后的特別賞賜,嵐琪不愿太過招搖,沒有在禮單上寫明是太皇太后之物,只當(dāng)作自己給兒媳婦的東西。更另派環(huán)春去打聽榮妃那里置辦什么,雖說阿哥的彩禮內(nèi)務(wù)府有規(guī)格,全部用宮中的錢置辦,但是生母自行添加并非不可。

  兩宮同時娶兒媳婦,兒媳婦的門楣又旗鼓相當(dāng),嵐琪不愿讓榮妃覺得自己高人一等,要在兒媳婦的彩禮上壓過她,不然莫說榮妃不高興,只怕福晉母家也不樂意。

  如此,嵐琪添加了太皇太后那一匣子?xùn)|西后,自己送出的就少些,反正將來兒媳婦進(jìn)了宮,她若是喜歡,什么時候都能把東西給她。

  轉(zhuǎn)眼到了九月初一,是三阿哥初定的日子,紅顏幫著應(yīng)付了些事,給足了榮妃體面。

  到九月十五是四阿哥初定的日子,可偏偏那一天,毓溪病了,當(dāng)夜深時分,熱鬧了一整天的府內(nèi)張羅停當(dāng),覺羅氏才來閨閣看女兒。

  毓溪正擁著錦被坐在床上,細(xì)細(xì)看著德妃娘娘送來的首飾,見了額娘,很不高興地說:“您讓阿瑪跟大伯說道說道,大伯母她們真是嘴碎極了,說什么德妃娘娘小氣的話,真叫人生氣!

  覺羅氏笑道:“真是難得的,竟還有為婆婆說話的兒媳婦!比缓笞聛磔p聲告訴女兒:“這可不是德妃娘娘給的,這是太皇太后生前留給你的!

  “太皇太后?”毓溪很驚訝,垂首看著匣子里精致的首飾。她本不是特別喜歡什么金銀玉器,只因是德妃娘娘賞賜,意義非凡,她才會愛不釋手,卻沒想到這些東西是太皇太后留下的。

  覺羅氏擔(dān)心她將這些東西弄壞了或弄丟了,便收拾起來,笑著說:“這里所有的東西,回頭要和額娘給你準(zhǔn)備的嫁妝一道送去宮里,往后你自己要好好收著,宮里人多手雜,別有什么閃失,若是覺得放在自己身邊不合適,交給德妃娘娘收著也成。毓溪,等十一月你出嫁后,這些事額娘就再也不能為你操心了。額娘是愛新覺羅家的子孫,沒想到我的女兒又嫁回愛新覺羅家,真是有緣分!

  “額娘放心,我會好好收著的!必瓜獞(yīng)著,神情嬌柔,眼神中滿是不舍。覺羅氏回身坐在她的身旁,溫柔地說:“你這身子總不大好,自己要當(dāng)心。宮里人都是伺候皇上的,別給德妃娘娘添麻煩,過兩年搬出來就好了!

  毓溪抓著額娘的手,面上可見惆悵,憂慮重重地說:“聽說惠妃娘娘一直逼著大阿哥福晉為她生皇孫。額娘,我身子不好,若是沒法兒有孩子,四阿哥和德妃娘娘會嫌棄我嗎?”

  覺羅氏嘆息道:“德妃娘娘不是那樣的人。你是皇上賜婚的阿哥福晉,哪怕沒有子嗣,只要你和四阿哥兩情相悅,就不會有人動搖你的地位。你若沒有子嗣,四阿哥將來就會有側(cè)福晉,她們生的孩子,也是你的孩子!

  “額娘,我的將來會是什么樣的?”毓溪柳眉深鎖,眼眸濕潤,口中呢喃著,“額娘,過兩年我從紫禁城搬出來后,真的還會再搬回去嗎?”

  這一句說得很輕,覺羅氏沒有聽得真切,只當(dāng)是女兒太緊張以及害怕身體不好將來無法有子嗣,便溫柔地安撫她,卻不知道女兒心里裝了其他的事。早在兩年前,孝懿皇后就在她心里埋下種子了。

  初定過后幾日,覺羅氏進(jìn)宮向德妃娘娘謝恩。原也沒這些規(guī)矩,只因覺羅氏早年就時常出入宮闈,與孝懿皇后、德妃來往熱絡(luò),就當(dāng)是進(jìn)宮請安也無不可。嵐琪與她在寧壽宮給太后請安后,便退回永和宮私下說話。

  環(huán)春在當(dāng)院日頭下擺了茶幾,兩位母親對坐飲茶。問起毓溪的身體,覺羅氏略略猶豫后道:“妾身無能,毓溪的身子總不盡如人意,恐怕往后還要給娘娘添麻煩,請娘娘多多包涵!

  嵐琪笑道:“小孩子家柔弱,好好調(diào)理就是了!彼f著話,見覺羅氏眼含深意,心中隱隱不安,還是道,“你有什么話,就直說吧!

  覺羅氏面色一緊,抿著唇凝視德妃娘娘,須臾便離了座,在嵐琪面前深深屈膝,嵐琪忙道:“何至于此?快坐下說話!

  “德妃娘娘,嬪妾無能!庇X羅氏含淚道,“嬪妾沒能照顧好毓溪,這孩子的身子骨……”

  “你坐下說!睄圭餍睦镞诉酥碧,她害怕毓溪身有大疾,將來不能和胤禛長相廝守。

  “德妃娘娘,大夫說,毓溪雖然總是得病,但看著未必不長壽!弊瞿锏恼f起這些話,真是心如刀絞,“可是她這身子骨,怕是將來不好受孕,即便懷上了,身子也不知能不能吃得消,娘娘,都是嬪妾的錯。”

  嵐琪心里轟然一震,她怎么也沒想到,大夫已經(jīng)對毓溪做下這樣的斷言,可即便大夫不說這些話,光看毓溪多病的模樣,也的確不像是能生養(yǎng)的。雖然她不執(zhí)拗兒媳婦能不能生兒育女,可毓溪若沒有子嗣,對這孩子自己來說必然是一大傷害,F(xiàn)下年紀(jì)還小,過個六七年,阿哥妯娌之間都有了孩子,毓溪自己就該難以承受了。

  “若真是如此,也是上天注定的!睄圭魃钌钗跉,安撫覺羅氏,“咱們先盼著倆孩子相親相愛、長長久久,子嗣的事不著急,實(shí)在不濟(jì),哪怕將來在兄弟之間過繼也成!

  覺羅氏心里明白,女兒這樣子,便是尋常人家也不能接受,哪怕婚前隱瞞,婚后若長年無子,也注定要遭人欺侮了?涩F(xiàn)在女兒一嫁就嫁入皇室,子嗣更是十分重要的事,若換作其他娘娘,恐怕她的孩子就要受苦了。見德妃娘娘如此溫厚善良,不禁淚如雨下,叩首謝恩道:“嬪妾對不起娘娘,娘娘竟如此體諒,實(shí)在慚愧!

  嵐琪嘆息道:“你可別這樣對毓溪說,會嚇著她的,將來的事將來再說,你就安心把女兒交給我吧!

  大度和寬容是必然的,孩子的身體不好,這不是任何人的錯,嵐琪也不會怨懟孝懿皇后早年擅自做主定下毓溪這個兒媳婦,她自己本身也疼愛這孩子?山K歸是心中的遺憾,即便她再如何無所謂,毓溪本身也會因此深深愧疚,這會成為她將來面對自己,以及胤禛妾室之間很大的障礙,但愿她能想得開,別成為一輩子揮不去的包袱。

  憋在心里難受,嵐琪對布貴人說了這些事,布貴人也是萬般可惜,但樂觀地勸她:“現(xiàn)在只是這么一說而已,將來怎么樣還不知道呢,你看瑛兒妹妹不就扭轉(zhuǎn)乾坤了,多少太醫(yī)斷言她不能再生育?結(jié)果生下那么白白胖胖的大小子;屎竽锬镌(jīng)那樣喜歡毓溪,在天有靈也會保佑她的!

  嵐琪道:“還是姐姐的話我愛聽,與她額娘說到后來,就只剩下幽怨悲傷。她的心思我理解,可我心里還盼著老天爺賞賜呢,不要像她那么悲觀!

  布貴人道:“嫁女兒的心思我懂,她是怕毓溪受委屈,也不怪她!

  這件事自然不能對外人道,布貴人不是長舌婦,除了她,無人會對嵐琪說如此貼心的話,再有就是環(huán)春知道。

  環(huán)春從前總是口口聲聲說將來四阿哥有了福晉如何如何,嵐琪還許諾她將來老了送到兒子們府里頤養(yǎng)天年,聽聞四福晉可能無法生育,拍著胸脯說:“娘娘放心,福晉在宮里這兩年,奴婢一定把她養(yǎng)得白白胖胖的!

  身邊的人都如此樂觀,嵐琪總算舒口氣,樂悠悠地盼著十一月快到眼前,她可就要做人婆婆了。而這一個多月里,宮里千萬別出什么稀奇古怪的事,她可不希望有任何事打擾到兒子的婚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