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洲日韩精品无码AV成人嫦娥_欧美日韩国产在线人成_在线看国产精品不卡AV_亚洲高清在线精品尤物二区区

千羽小說 > 玄幻魔法 > 有種后宮叫德妃(全) > 有種后宮叫德妃.3_第八章 玄燁愁教子
  嵐琪見到玄燁時,已是十來天后的事。那日午后一場瓢潑大雨,她領(lǐng)著胤祚在窗下看雨滴子砸開的水花教他數(shù)數(shù),打雷時還能捂住他的耳朵,于是親眼看著皇帝冒雨從門前進來。胤祚一瞧見皇阿瑪來了,立刻拋下額娘飛奔出去。

  皇帝一身濕漉漉的,綠珠抱住了六阿哥不讓他近身,只等皇帝脫了外頭的衣裳,才抱起兒子進來。嵐琪歪在炕上沒下來,笑盈盈地望著他,玄燁坐到身邊說:“氣色很好,見你好朕就放心了!

  嵐琪才想起小公主的事,忙收斂笑容欠身說:“皇上節(jié)哀,臣妾也未能去承乾宮向皇貴妃娘娘致哀,心里很難過!

  “沒有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的規(guī)矩,何況你還懷著孩子,皇貴妃這幾日心情已經(jīng)好些了,也是你的功勞,有胤禛安慰她!毙䶮畹坏。

  之后哄著兒子玩耍,一邊和嵐琪說話,兩人那么久沒見面,卻毫無生分的感覺。嵐琪不會撒嬌說自己被冷遇,即便玄燁提起來,她也一笑了之,彼此間自有他們的默契和體貼。

  再等胤祚被乳母帶走,才坐得親近些說親昵的話。有件事皇帝思量許久,今日便提起來,卻讓嵐琪毫無準備地吃了一驚。

  玄燁說:“朕想,這一胎你若是生了閨女,把公主送去寧壽宮請?zhí)髶狃B(yǎng)可好?”

  “皇上為何這么說,是臣妾做錯什么了嗎?”嵐琪當然會吃驚,好端端的,做什么要帶走她的孩子,更何況她一心想要個女兒,玄燁都說不讓女兒遠嫁,為何還要從她身邊帶走?

  “自然不會像胤祺那樣,不讓宜妃見面,我們的女兒去了寧壽宮,你也隨時隨地可以去相見!毙䶮钜妽圭髂樕嫌薪箲]之色,明白她的感受,可他有他的用意,慢聲道,“即便是個兒子,朕也想讓太后照顧。這是朕的私心,這幾日每每去見皇祖母,從前是隔幾年隔幾個月會覺得她蒼老,可近來每天都會感覺到皇祖母的衰老,朕很心疼,又不能時常陪伴。”

  嵐琪垂首囁嚅:“皇上放心,臣妾生了孩子后,一定會常常去照顧太皇太后,可也不用把孩子送去寧壽宮,臣妾從前照顧太皇太后,也沒耽誤撫養(yǎng)胤祚呀!

  “所以朕才說,若是女兒就送去寧壽宮,若是個兒子就免了,朕知道你舍不得。”玄燁耐心地解釋著,“朕不是答應過你,不讓我們的女兒遠嫁嗎?可十幾年后的事誰知道會怎么樣?女兒之中,最小的恪靖也要比我們的女兒大四五歲,她們不同齡,萬一在我們女兒適婚的時候,有外邦來求和親,或者朝廷需要適齡的公主去和親怎么辦?”

  嵐琪發(fā)愣,一時還沒轉(zhuǎn)過彎來,玄燁道:“女兒若是太后撫養(yǎng)的,將來朕就能把責任推在太后身上,說太后舍不得,說太后不愿公主遠嫁,不用看任何人的臉色,朕也不必費心去周全什么,女兒自然就能留在你身邊了。這是很長遠的事,可朕想一早就把它定下,不要到時候再急急忙忙想對策,若是周全也罷了,若是負了你,朕的許諾又算什么?”

  嵐琪還是搖頭:“皇上思量得這么周全,臣妾很感動,可是……”

  “可是舍不得?”玄燁溫和地笑著,摟住她說,“那你再想想,朕不著急。你若實在不愿意,就當朕沒說過,至于將來的事,往后也總有辦法!

  嵐琪心里很矛盾,也就不和玄燁客氣了,認真地說:“皇上讓臣妾再想想!

  窗外大雨不歇,砸地有聲,仿佛是為了入秋做準備,一場場雨要把炙烤了整個夏日的炎熱沖刷干凈。

  京城里,大街小巷少有人走動,人人都在屋檐下避雨,可明珠府門前寬闊的路上,卻跪著一個已經(jīng)被大雨淋濕透的女人,偶爾有人經(jīng)過,都忍不住好奇地指指點點。

  眼看大雨毫無收斂之勢,大宅門終于被打開,里頭出來十幾個人,有丫頭撐著巨大的傘,簇擁著雍容華貴的少夫人出來。少夫人有了身孕,雖尚未顯露身形,可幾個有年紀的嬤嬤左右攙扶著,每一步路都要她小心腳下。

  “你快走吧,跪在這里做什么呢,我也不知道額娘把孩子抱去哪里了,你跪死在這里,我也不能把孩子給你送出來!鄙俜蛉藝@著氣,忍不住厭惡地說,“你若有什么閃失,難道讓容若來怪我嗎?”

  大雨撲打在臉上,沈宛早已睜不開雙眼,可聽見少夫人這些話,她努力在雨中睜開通紅的眼睛,聲音沙啞地說:“求您讓我見見夫人,我會好好跟夫人賠罪,但求夫人把孩子還給我,我什么都不要,我什么都能妥協(xié),只求你們把孩子還給我!

  “我雖可憐你,可我愛莫能助,額娘不在家里,說是身上不好去靜處療養(yǎng)了。可去了什么地方,還在不在京城,我就不知道了!鄙俜蛉顺笸肆税氩,仿佛怕沈宛會撲上來似的,無奈地說,“我實在幫不了你,家里并不缺孩子,我搶你的做什么?可你但凡還顧念容若,就不要在這里糾纏,納蘭家的臉面都讓你丟盡了!

  話這樣說著,遠處行來一乘轎子,眼尖的下人說:“是老爺回來了!币槐娙嗣﹂_門列隊,見沈宛還賴在門前不走,都去拖拽她,可饒是嬌小女子,此刻有一夫當關(guān)萬夫莫開的氣勢,竟是拉不走她,眼瞧著明珠的轎子就到跟前了。

  下人們撐傘接老爺下轎子,明珠瞧見門口跌倒狼狽不堪的女子,大雨滂沱,他看不清是哪個,只聽下人說是兒子養(yǎng)在外室的女人,頓時心中惱怒,一面無視她徑直朝門里走,一面已含怒輕聲吩咐身旁的人:“別讓我再瞧見她!

  到了門前,見兒媳婦等候,不禁又責怪:“你有了身孕,大雨天的出來做什么?”

  “阿瑪,可您看那里。”少夫人指了指門外的沈宛,卻被公爹責備說:“你堂堂正室夫人,她有什么資格來見你,若是三跪九叩進門的妾室,你或還有管束的責任,這樣沒名沒分的野女人,和煙花地逢場作戲的有何區(qū)別?趕緊回去!

  少夫人不敢頂嘴反駁,垂首等公爹進了門,才恨恨地瞪了沈宛一眼,可剛轉(zhuǎn)身要進門,忽聽馬蹄急促踏雨而來,她旋身便見容若從馬背上翻身而下,一把護住了跌在地上的沈宛,大雨聲響她都聽不見他們在說什么,可丈夫回來了,又是這般光景,少夫人害怕容若誤會她欺負了沈宛,一時又急急走出來。

  走得近了,便聽容若說:“跟我回家去,我會把孩子找回來,宛兒,你相信我。”

  沈宛則無力地哭泣著:“都是我的錯,我知道,都是我的錯,讓我見見你娘,讓我跟她賠罪,把孩子還給我……”

  “容若,你快把她帶走吧,在門前這樣子多丟臉。”少夫人心里說不出的滋味,急急忙忙地說,“阿瑪才剛進門,一定會知道你在這里的,不想惹事的話,快把她帶走吧。”

  可雨幕之中,容若朝妻子投來怨恨的目光,冷冷的話比這雨水還冰涼:“都是為人母的女人,你就一點兒都不可憐她,為什么要搶走我們的孩子?丟臉?那丟了孩子呢,如果你的孩子沒了,你怎么辦?”

  少夫人氣得臉頰蒼白,恨道:“你來怪我做什么,是我搶走你們的孩子嗎?你帶著沒名沒分的女人來指責我、冤枉我,納蘭容若,你考慮過我的感受嗎?你知不知道,沒有哪家的少奶奶,活得像我這樣卑微?”

  容若也是氣急了,根本沒想說出來的話有多少輕重,也懶得再和妻子多說,抱起狼狽的沈宛要帶她回去,可還不等把她放上馬背,就聽見后頭老嬤嬤們叫嚷著:“少奶奶您怎么了?來人啊,快來人,少奶奶您怎么了?”

  容若抱著沈宛,眼睜睜看著下人們七手八腳把妻子抬進去,里頭有下人跑來說:“少爺,您進門吧,少奶奶可不大好呢!

  容若低頭看了看懷里的沈宛,她已經(jīng)被大雨澆得仿佛奄奄一息,卻堅定地吐出幾個字:“放我下來,我不想進你家的門,讓我回去,你自己去吧。”

  “我送你回去!比萑粝胍矝]想,抱著沈宛就上了馬,在一家子下人丫頭的勸說下,還是頭也不回地沖入雨幕之中。

  兩日后,等明珠夫人不知從何地匆匆趕回家時,兒媳婦小產(chǎn)了,就在那天的大雨中,被她的兒子和沈宛活生生氣得動了胎氣,好好的孩子就這么沒了。

  這事兒鬧得滿城風雨,明珠在朝廷上被同僚問起都羞愧難當,容若也告病數(shù)日不見蹤影,一時傳得沸沸揚揚,連宮中女眷們都拿來當茶余飯后的談資。

  這日嵐琪在慈寧宮陪太皇太后和太后,她時常看著太后和胤祺發(fā)呆,連太皇太后說什么話也沒聽見,還是被蘇麻喇嬤嬤提醒,笑著問:“娘娘心里想什么事呢,這樣出神?”

  嵐琪哪里在乎什么納蘭容若什么沈宛,同情少夫人沒了孩子是有的,其他的一切和她沒什么相干,眼下她每天都惦記著玄燁說要把生出來的女兒抱去寧壽宮的事。此刻眼瞧著太皇太后和太后都在,再無別的人在跟前,索性壯了膽子說:“臣妾有一件事很困惑,想請?zhí)侍蠛吞箝_解指點!

  兩位長輩互相看了一眼,要她但說無妨,嵐琪這才說起皇帝的主意。雖然還未下決定,可她曉得那是玄燁的心意,這件事的確百利而無一害,唯一可憐的大概只是她自己的舍不得了。

  可原來太后并不知道這件事,很稀奇地笑說:“皇上這是怎么想的,是心疼我太閑了,還是心疼你太辛苦?”

  嵐琪沒敢說什么將來她的女兒不遠嫁,又后悔是不是不該將這件事不問過玄燁就先說出來,不想太皇太后卻悠悠笑道:“這件事玄燁與我提過了,我覺得也好,反正宜妃一直心中不平為什么要把五阿哥給你撫養(yǎng),這樣再把嵐琪的女兒送給你,她就無話可說了吧。”

  太后也不遮掩什么,直白地說:“皇額娘的話不錯,可臣妾帶著五阿哥是不讓她見的,難道將來,也不讓嵐琪見閨女不成?”

  嵐琪楚楚可憐地望著兩位長輩,她心中不是十萬分地不愿意,只是矛盾和難以取舍,已經(jīng)讓她糊涂了。

  太皇太后搖頭說:“怎么能不讓嵐琪見孩子,她的女兒放在寧壽宮,是她要保養(yǎng)連連產(chǎn)育的身子,是她要忙皇帝的事忙宮里的事,不能再盡心照拂兩個孩子,才托你幫個忙,和平頭百姓家里長輩帶帶孫子沒什么兩樣。不過是說起來嚇人些,說要把孩子送去寧壽宮罷了。”

  嵐琪默默聽著,她曉得太皇太后這是已經(jīng)為她做了決定,她沒得選擇了。

  太后倒是很高興,帶過一個胤祺后,便越發(fā)喜歡小孩子了。男孩兒頑皮女孩兒乖巧,這下若再來一個小公主,可就湊個好字了,但轉(zhuǎn)念一想,笑問:“若是咱們嵐琪福氣更好,再得一個皇子呢?”

  座上太皇太后悠悠道:“自然也要你幫忙的,不過是他們小兩口心心念念要個閨女,才那樣說吧!

  這件事,就這么定下了,從太皇太后口中說出來,竟是連兒子都要送過去,嵐琪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久后太后心情甚好地先告辭離去,留下嵐琪,等蘇麻喇嬤嬤折回來說太后已經(jīng)走了,太皇太后突然喝令嵐琪:“跪下!

  嵐琪嚇了一跳,邊上蘇麻喇嬤嬤趕緊道:“娘娘懷著孩子呢,主子您……”

  可太皇太后卻冷冷地瞪著嵐琪,已見蒼老的雙眼里依舊有懾人的氣勢,嵐琪惶恐不已,顫顫離座屈膝。蘇麻喇嬤嬤到底心疼她,一邊攙扶著小心翼翼地讓她跪在地上,一邊還是勸說:“主子有什么話,讓娘娘起身說吧。”

  太皇太后卻道:“剛才你說的那件事,玄燁并沒有告訴過我,太后你更是瞧見了,也完全不知道!

  嵐琪點頭,她真的后悔了,怎么事情急轉(zhuǎn)直下,就這么定下了?

  “是我們寵著你疼著你,讓你忘了分寸了吧?”太皇太后不怒而威,一字字震撼著嵐琪的心,她早就習慣了被老祖母疼著哄著,這樣嚴厲的訓示,真是暌違許久了。

  太皇太后道:“玄燁把你放在心尖兒上,所以他對你說的話,未必會對別人說,這件事他半句也不曾向我和太后透露過,可你卻沒頭沒腦地說出來,原本玄燁只在乎你的感受,這下你當著太后的面說了,玄燁可不又要在乎太后的感受了?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他更是皇帝,金口玉言!

  嵐琪忍不住掉眼淚,都不明白是為了要把孩子送去寧壽宮難受,還是為了今天自己的唐突魯莽自責,而太皇太后見她落淚,又心疼又生氣,責備道:“掉眼淚有什么用?”

  蘇麻喇嬤嬤笑道:“主子別再訓了,娘娘懷著孩子呢,您不心疼娘娘,心疼孫兒呢?”說著也不顧太皇太后答應不答應,硬是把嵐琪攙扶起來,直接送到主子身邊去坐。太皇太后點點嵐琪的腦袋說:“懷個孩子就傻了不成?”

  “臣妾知錯了。”嵐琪垂著腦袋,自己抹去眼淚,又聽老祖母說:“你們好端端的,玄燁做什么要把孩子送去寧壽宮,我聽你說是送閨女,為什么非要是閨女?”

  嵐琪不敢再隱瞞,把玄燁答應她他們的女兒不遠嫁的事說了。太皇太后未覺得不妥當,這是玄燁對她和孩子的心疼,老人家能理解,但嵐琪這樣唐突的確不對,便耐心教導說:“你要記著,玄燁對你說的事,不管牽扯到別的什么人,永遠是你們之間的事,你們還沒好好溝通沒做決定前,不要擅自撇開對方去找人家商量,至少不該找事中牽扯的人商量。今天就是個教訓,我既然已經(jīng)做了決定,你自己去跟皇帝說吧!

  “皇上會不會也責罵臣妾一頓?”嵐琪可憐兮兮地問太皇太后,她覺得即便玄燁本來就這么想的,可自己做了沖動的事,指不定會惹他生氣,更指不定玄燁已經(jīng)改主意了,結(jié)果被自己搞砸了。

  “挨罵也是活該,這些年盼著你長進,不知不覺卻都把你寵壞了,活該!碧侍罂谥朽凉郑睦飬s還是偏心疼愛,最終由她出面把皇帝請來,把這件事的決定說了。而玄燁并沒改主意,見誤打誤撞地定下了,又知道嵐琪挨了祖母的罵,心中只是覺得好笑,說她:“這下你怨不得朕了,可是你自己把閨女送出去的。”

  太皇太后和皇帝再三說把嵐琪的孩子抱去寧壽宮不是送養(yǎng)不是奪走,只是拜托太后照拂一下,自有其他忙不過來的事等著嵐琪,她在這宮里不只是孩子母親的身份,還有許多責任要她來承擔,嵐琪漸漸也被說服了。

  之后本是說說閑話,玄燁也喘口氣在祖母這里偷懶歇歇,但聊起一些瑣事,太皇太后提起明珠府鬧得滿城風雨的笑話,冷了臉說玄燁:“父子倆都是你的重臣,皇帝可不能熟視無睹,會被朝臣親貴在背后指指點點。何況最早也是你默許了這個女人留在納蘭容若的身邊,現(xiàn)在變成這樣,你該讓他們有個了結(jié),好好收場了。一個妓女,何至于此?”

  嵐琪看了眼皇帝,她記得玄燁去木蘭圍場前在胤祚屋子里對李公公說的話,讓明珠夫人去偷孩子的也是皇帝。說起來這些事里頭,皇帝還真沒少插手,結(jié)果事情卻鬧成這樣,少夫人更折了一條小生命。所以說清官難斷家務(wù)事,玄燁何必管呢。

  可皇帝卻很不在乎,淡定地對皇祖母說:“明珠及其黨羽,近來越來越自以為是權(quán)臣,能一手遮天干預朝政,尾巴都翹到天上去了。孫兒不想費心地正面警醒他們,如今后院起火顏面掃地,他們知道該低調(diào)些,孫兒不是更省心了嗎?皇祖母不必擔心,孫兒這里看著呢!

  嵐琪心頭一驚,原來皇帝目的在于此,說到底還是要牽制明珠在朝廷的存在,自己當初若冒失地勸皇帝不要做那么殘忍的事,那就是大大地違背了他的本意。玄燁或許不會因此生氣,可若連自己都不能好好去理解他,而是急著反駁急著規(guī)勸,那他該多孤獨多失意,做皇帝果然太不容易。

  玄燁見她出神,笑道:“又發(fā)什么呆?”

  “沒想什么,聽見皇上開始說朝政了,臣妾就想是不是該回避!睄圭麟S口敷衍,至于真正在想的事,不提也罷。

  玄燁不知為何心情很好,便促狹地對太皇太后說:“皇祖母可否知道,孫兒回京前嵐琪在永和宮里摔了一跤的事?”

  太皇太后大驚,忙問怎么回事,知道肯定沒摔壞,可責備嵐琪瞞著她,又是一頓數(shù)落,嵐琪今天就是跑來挨罵似的。等兩人一起離開慈寧宮時,她理也不理皇帝就要走,玄燁拉住她,她才氣呼呼地說:“皇上就那么喜歡看臣妾挨訓,您說您沒事兒嚇唬太皇太后做什么?”

  玄燁嗔道:“你這是在教訓皇帝?膽大包天!

  “臣妾不敢!睄圭鞯痛怪X袋,看見自己高高隆起的肚子,囁嚅著,“今天真是后悔極了,再也不要有下回了。”

  “皇額娘替你照顧孩子,你好好養(yǎng)身體,連著兩年懷孕,朕真是擔心你的身子!毙䶮畎朊畹目谖钦f,“朕要你健健康康的,孩子總要有人撫養(yǎng),孩子總是你的!

  說話時,前頭梁公公過來,躬身稟告:“萬歲爺,納蘭容若大人已在乾清宮等候!

  嵐琪聽見不敢再糾纏皇帝,讓玄燁先去辦正經(jīng)事,可玄燁反問她:“你覺得納蘭這件事,該怎么辦?”

  嵐琪一愣,當即的反應是不該干涉朝政。玄燁笑說這是納蘭的家事與朝廷無關(guān),她才跟著玄燁一路往前走,思考后回答:“三綱五常之中,常有不近乎人情的事,可畢竟是少數(shù),天下若無綱無常,豈不是要亂了套?臣妾一直聽傳言,說納蘭大人與這位女子住在外宅,明珠夫人每每上門都遭冷遇,不管她是什么名分,丈夫的母親來訪,不說上座款待,竟還冷臉無視,怎么都說不過去。臣妾不知這個女人究竟怎么想的,鬧到今日這步田地,她自己也有很多的錯。小公子終究是納蘭家的血脈,臣妾也是做母親的,盼的是兒子錦繡光明的前程,可是小公子跟著她無名無分,能有什么前途?臣妾這樣說,或許是太清高太自以為是了,但為人妻者,讓丈夫跟著自己一起不幸,她到底為了什么要跟著納蘭大人呢?”

  玄燁淡淡而笑:“所以呢?你覺得朕要不要出手干預?”

  嵐琪心里一震,想起皇帝方才對太皇太后說的話,她不敢胡亂揣摩皇帝的用意,可她又不想刻意地迎合討好玄燁,說中了固然沒什么,若沒中皇帝的心意,玄燁不悅她自己也不甘心,何苦來的?

  遂本著自己的心意說:“事情已經(jīng)到這一步了,明珠夫人要定了這個孫子,而少夫人才失去一個孩子,怎么看都不該再讓人把這個孩子帶走。雖然那個女子一定會悲傷,可如果她一開始就好好尊重納蘭大人的家世,根本不會變成現(xiàn)在這樣。臣妾希望皇上別管了,清官難斷家務(wù)事,是去是留,憑他們自己的本事吧!

  “好,朕聽你的!毙䶮钶p描淡寫地就定下了,吩咐環(huán)春她們好好送德妃回宮,自己徑直往乾清宮來。一件能讓妃嬪幾句話就定下的事,真真是對皇帝而言毫無分量,如今鬧得他們家雞犬不寧,玄燁的目的就達到了,之后再怎么樣與他不相干。

  納蘭容若來,是告病好幾日后初見,玄燁如常與他說些朝政要務(wù),半字不提他家里的事,末了則吩咐他:“八月經(jīng)筵大典,大學士以下皆侍班,你自然也要參加,過了八月另有一樁外差派給你。替朕到黑龍江跑一趟,朕要在那里駐軍對陣沙俄羅剎,你去考察當?shù)氐囊磺。如今那里的地貌氣候、風土人情以及農(nóng)耕經(jīng)濟,朕都要知道。十月

  回京向朕復命,十一月朕要犒賞平臺將士,你也參加吧!

  容若領(lǐng)命,以他的才干,這些事都不難辦,當初去江南賑災,那么一個爛攤子他都收拾回來了,去一趟黑龍江有什么難;实蹖λ钠髦剡h勝于同齡的其他人,可他也明白,皇帝屢屢插手他的私事,都是為了以此牽制他父親在朝中如日中天的權(quán)勢。父親常罵他是不忠不孝的孽子,可明明這一切,都是他自己造成的,作為兒子不僅沒有給他添麻煩,更一直在為他贖罪。

  玄燁見他淡定從容,反而為此高興,也覺得男兒當如是,便索性提起臺灣的事,平臺大捷是天大的喜事。可隨之而來的分歧,卻讓玄燁舉棋不定,此刻問容若道:“眼下朝廷和閩浙地方的不少官員主張放棄臺灣,只守澎湖,你怎么看?”

  容若想了想說:“臣與施將軍見過幾次,施將軍認為臺灣是江浙閩粵四省之左護,是國防重地,且臺灣土壤肥沃物產(chǎn)豐富,農(nóng)耕經(jīng)濟大有前途。當年鄭成功就是從荷蘭人手中收復臺灣,彼時荷蘭人竊窺邊場,逼近門庭,才種下前明之禍,倘若如今我大清再次放棄,恐怕重蹈覆轍,遺患后世。臣以為施將軍所言極是,他是最了解那里的人,朝廷許多官員并不懂,不過是隨波逐流地附和,至于閩浙地區(qū)那些主張放棄的官員,興許是他們開始貪圖安逸了!

  玄燁點頭,這些話他聽施瑯說過,心中很以為意,沒想到容若與施瑯也有些許往來,可見施瑯為了能說服自己,沒少在朝廷里走動,心里漸漸有了主意,放下幾件大事,忽然就笑道:“經(jīng)世治國,你是朕的臂膀股肱,朕從來不懷疑你的才干!

  “臣惶恐!比萑舾┥,心中惴惴。果然皇帝便問他:“家里的事,卻為何屢屢鬧出笑話,你可知道這一堆折子里頭,有人也參了你兩本?”

  容若面色嚴肅,不曾言語,玄燁起身離開了桌案,如兄似友地走近他身邊,輕聲道:“男兒當志在四方,英雄美人,朕不反對你的兒女情長,可千萬不要讓這些成為自己人生的絆腳石!

  “皇上恕罪。”容若單膝及地。玄燁卻虛扶一把要他起身,淡然說:“去黑龍江時,帶上沈宛吧,帶她去看看遼闊的土地,讓她知道這個世界有多大,她習慣了江南方寸閨閣,難怪心胸不寬廣。至于孩子的事,你們自己看著辦,有本事就讓你額娘送還,沒有本事,也別做不孝之子!

  “臣遵旨!比萑粼俅吻ィ讼,突然又被皇帝叫住,轉(zhuǎn)身來時,見皇帝背對著自己,慢聲道:“覺禪貴人和你從前的那一段,朕也是在得了她之后才曉得的,沒想到在朕這里,也會有君臣爭一女子的笑話!

  納蘭容若大駭,驚恐地伏地說:“皇上,斷沒有此事,臣與覺禪貴……”

  “為人臣為人子,為人夫為人父,你且安心做好這些你該做的事!毙䶮畹,“朕許諾你,朕不會追究過去的事加罪于她,更不會讓人虧待她,她會好好在宮里活下去,何況她還給朕生了八阿哥。自然,朕再也不想聽見任何關(guān)于你們的傳言,朕不想八阿哥的生母,背負什么不貞不潔的污名,往后不論何時何處,管好你的眼睛和嘴,不該看的不該說的,心里要明白!

  容若臉色蒼白,緊張得不能言語,皇帝卻霍然轉(zhuǎn)身揚長而去,只聽得外頭說擺駕承乾宮。不多時梁公公客氣地進來說:“納蘭大人,您該走了!彼怕忂^神,恍惚間,仿佛都不記得皇帝剛才對自己說了什么。

  深宮中,有小太監(jiān)跑回咸福宮,冬云聽罷嘆了一聲進來稟告,說皇帝去承乾宮了,炕上身懷六甲的溫貴妃驀然失望,神情凄楚地說:“果然那么多人懷孕,他就想不起我來了,皇貴妃的小公主沒了,她要傷心到幾時,皇上這一天天地哄,也不嫌煩嗎?”

  覺禪氏端坐一旁,靜靜地看著她,溫貴妃發(fā)了一會子脾氣,沒想到前頭卻有人來了,皇帝雖然去了承乾宮,卻派手下的人來問問溫貴妃怎么樣,她是頂頂在乎皇帝是否在乎她的人,光是這樣一句問候,就足夠她歡喜一陣子。

  心情一好,溫貴妃話就多起來,絮絮叨叨地說近來的事,免不了支開冬云幾人,說起明珠府的笑話,可不料覺禪氏毫不在意地說:“娘娘,往后明珠府的事,您不必費心為嬪妾打聽,嬪妾已經(jīng)不在乎了!

  溫貴妃很意外,眼珠子一轉(zhuǎn),激靈之下緊張地問:“難道你也對皇上動情了?”

  覺禪氏暗覺不好,忙解釋道:“嬪妾的心您最明白了,不想知道明珠府的事,并不是移情,而是擔心長此以往難免落人把柄,嬪妾命賤不足為道,娘娘何苦被嬪妾牽連?還請娘娘不要誤會,嬪妾還是從前那樣的!

  溫貴妃唏噓道:“這樣才好,若是連你也動了情,你的樣貌你的智慧,我可怎么辦?”

  覺禪氏一陣心寒,笑不由衷,這是她的命。

  此刻承乾宮內(nèi),安養(yǎng)許久的皇貴妃身體已見康復,皇帝來看她自然是最高興的事,本以為只是說說閑話的歇息,不想皇帝卻有正經(jīng)事問她:“宗室貴戚王公大臣各家里,在胤禛這樣年齡的女孩子,你知道多少?”

  皇貴妃欣喜地問:“皇上要給咱們胤禛選媳婦了?”

  玄燁反愣了愣,笑道:“胤禛才多大,怎么會是給胤禛選媳婦,是為了胤禔、胤礽,當然他們也還早,但朕想讓你這幾年留心起來了,看到有好的中意的孩子心里有個數(shù)。你是皇貴妃,這件事自然要先和你商量,也是你該費心的!

  “臣妾的責任臣妾知道,可就怕臣妾挑著挑著,選中好的要留給胤禛,皇上可別怪臣妾偏心。”皇貴妃滿滿一副對未來的憧憬,“我們胤禛的兒媳婦,可要是最靈巧聰明的孩子才好!

  玄燁卻不是玩笑,正經(jīng)說:“挑了好的,自然要留給太子,這些話不必朕對你解釋了吧?”

  皇貴妃滿面不情愿,訕訕點頭:“臣妾知道,自然是未來的太子妃最重要。”又想起一事,問皇帝,“皇上讓臣妾挑,可是門楣家世最重要?又或者不要門楣家世,出身低微簡單些好?”

  玄燁道:“雖然朕不想你看重家世門楣,但能到你跟前的孩子,一定是出身貴重,出身好本不是什么壞事,暫時不必計較。再者樣貌是其次,娶妻娶德,孩子品行一定要端正大度,何況小孩子能看得出什么樣貌,一樣干干凈凈清秀可愛的,不必太計較這些!

  “皇上叮囑這樣多,顯然是不放心的,臣妾心里也惴惴不安,若是為胤禛娶兒媳婦,臣妾沒什么顧忌,偏偏太子妃也讓臣妾來看,哪怕只是看還不成事,臣妾心里就夠負擔的了!被寿F妃絮叨半天,又問,“說挑太子妃臣妾還有責任,可這大阿哥的福晉怎么也是臣妾的事?惠妃好端端在呢,皇上這樣避開她,又是宮里的是非,臣妾還不樂意多挑一份擔子,受了累還要被人在背后說三道四。”

  玄燁苦笑,他自然思量周全,好生道:“也非真的避開她,只是你們分開來選,若相中一樣的,給哪個好?朕固然偏心太子,也不能這樣虧待胤禔。你啊你,為朕做這么一件事,就說那么多的話,朕還能不能差使你了?”

  皇貴妃柔柔地纏上來笑:“皇上別動氣,臣妾不過仔細小心多問幾句,您既然差使人家,還不許問清楚嗎?這可是關(guān)乎皇室傳承關(guān)乎朝廷大計的,臣妾能不謹慎嗎?”又故意酸溜溜地說,“您要找乖巧的,隔壁永和宮里那位最好了,來尋臣妾做什么?”

  玄燁又氣又好笑,輕輕推開她說:“你真這么想,朕就去找德妃。”

  “別,人家開玩笑的!被寿F妃趕緊攔住,又是一通癡纏,倒也樂呵。只是玄燁見她心情這樣好了,仿佛完全忘記了女兒的夭折,心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不想膈應著,靜下來問她緣故,皇貴妃坦然說:“臣妾哭瞎了眼睛孩子也回不來,皇上看多了也該厭煩,何必呢?”

  玄燁欣慰她的冷靜,果然是這樣自己還會多心疼她一些,若是終日哭哭啼啼尋死覓活的,他就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了。最后則另叮囑說:“挑選兒媳婦的事,你自己心里有數(shù)就好,暫時不必告訴宮里的人。”

  但玄燁當著皇貴妃的面是這樣叮囑的,隔幾天后來永和宮,就全都告訴了嵐琪,說到將來給胤禛選兒媳婦,還安撫她說:“皇貴妃是興奮得不行,巴不得現(xiàn)在就找來全天下最好的女孩子,排著隊給胤禛選兒媳婦,看樣子將來真到那一天她會很強勢,你未必能插手。到時候不要不高興,朕會給你好好把關(guān),一定給胤禛選個好媳婦!

  “臣妾就沒想過這些事,若想也是給胤祚想,皇貴妃那兒別的事臣妾未必都放心,但對四阿哥的,臣妾一百個放心!睄圭鞑灰詾橐,更窩在玄燁懷里笑道,“時間真快,當年臣妾被扔進乾清宮龍榻上時,還是小姑娘,眨眼就聽皇上說兒媳婦的事了,怎么就沒覺得這七八年很漫長呢!

  玄燁亦感慨:“朕那會兒才二十歲出頭毛躁得很,這都要三十歲了!闭f著掐了嵐琪臉頰一把,嫩得豆腐似的又滑又柔軟,笑著問,“可你怎么長不大,怎么這么多年了還是二十郎當歲的?”

  “皇上又胡鬧了,臣妾本來就比您小六歲,您才不過而立之年,臣妾能大到哪兒去?”而提起來了,嵐琪不免要問,“皇上三十整壽,萬壽節(jié)不慶賀嗎?宮里一直沒見提起這件事!

  “皇祖母在,朕過什么整壽,白花銀子的。”玄燁道,“十一月慶祝平臺大捷,那才是正經(jīng)花銀子的事,慶祝朕的生日做什么?再者額娘也不在了,每每到生日朕都會想起她,額娘從前在宮里過得并不好,可朕還沒來得及孝敬她,她就……”

  “皇上!睄圭饕娦䶮钏寄钌,面上露出淡淡的悲戚之色,忙安撫,“皇上不要憂愁,您健健康康,就是孝康皇后最大的心愿了!

  玄燁也不愿多提起來難受,忙收斂心思,岔開話題說些別的,提起八月經(jīng)筵大典,記得從前讓嵐琪在后頭侍奉茶水,讓她也聽講學的事,便笑說:“這回還去嗎?正好叫肚子里這個孩子也聽聽,便是個閨女,朕的女兒也要有學問才好!

  嵐琪軟軟地搖頭:“臣妾不去了,不合規(guī)矩又扎眼,從前年紀輕不知輕重,如今都身在妃位,不能再不懂事!

  玄燁卻感慨:“宮里的人若有你的一半,朕就萬分省心了,你還能有什么不懂事的?但你說得不錯,畢竟你也做額娘了,哪能和從前一樣,可咱們不是一早說好的,把從前那個小常在鎖在這里了?”

  皇帝的手暖暖地撫在嵐琪的胸口,嵐琪嬌然一笑躲開,輕輕打了玄燁一拳頭,嗔怪著:“皇上可不敢胡鬧,您欺負臣妾不怕臣妾去慈寧宮告狀?”

  玄燁卻皺著眉頭湊上來說:“朕幾時欺負你,是你自己沒安好心思胡思亂想。”

  兩人嬉鬧,玄燁自然不會做過分的事,只是嵐琪這一胎十分安好,讓他少了些憂慮,兩人在一起時更放得開些,不像之前他總是小心翼翼,生怕多動一下都會讓嵐琪不舒服,因此嬉笑聲不時傳出來。外頭六阿哥正要過來,環(huán)春趕緊來攔著,哄他說:“皇阿瑪和額娘正說悄悄話,六阿哥晚些再來好不好?”

  胤祚噘著嘴嘀咕:“我可要來道晚安了,再等等我就睡著了!

  環(huán)春索性抱他起來,徑直往阿哥屋子里走,笑著說:“奴婢給六阿哥講故事,六阿哥真睡著了,奴婢替您去道晚安。”

  六阿哥則撒嬌:“環(huán)春,明天我們還去找四阿哥玩好嗎?”

  環(huán)春答應著,一路哄著送小阿哥回房,講了半天故事小家伙才安安穩(wěn)穩(wěn)地睡著。她正舒口氣要回去,乳母卻請她留步,拉到一旁輕聲說:“今日阿哥們在承乾宮玩耍,奴婢守在邊上,聽見三阿哥在對弟弟們說什么親額娘之類的話,奴婢聽見幾句,像是在說四阿哥的事兒,可又聽得不真切。若真是提起養(yǎng)母生母的事,也不曉得四阿哥懂不懂,這事兒胡亂說可不大好,皇貴妃娘娘能不生氣嗎?”

  環(huán)春聞言亦是憂心忡忡,夸贊乳母細心,更道:“太皇太后曾說不必宮里的人避諱這件事,但皇貴妃那兒一直也沒見提起來,旁的人不敢胡亂說,咱們娘娘更是狠了心不提的,這下子先叫小孩子們自己知道可怎么好。榮妃娘娘也不至于會沒事兒提這些,三阿哥是怎么知道的?”

  乳母道:“公主們可都不小了,她們懂呀!

  “是了是了,我怎么把公主們忘了!杯h(huán)春叮囑乳母幾句后,便折回來繼續(xù)上夜。等翌日皇帝離開,她進來伺候嵐琪洗漱,被嗔怪怎么不去歇息,環(huán)春才支開旁人,將乳母說的事告訴了主子,果然也叫嵐琪憂心不已。

  這事兒看著不要緊,但皇貴妃最敏感,在她面前這是禁忌,是不能提的事,若是回頭三阿哥真把胤禛說明白了,孩子若哭鬧,豈不是給榮妃惹禍;寿F妃如今雖比從前脾氣好了許多,可兇狠起來時,手腕子依舊毒辣,更何況是戳她心窩子的事。

  “娘娘您看怎么辦,畢竟奶娘也沒聽清楚,若不是說這事,咱們兩邊找哪個說都挑事兒!杯h(huán)春思量了一晚上,已是面面俱到了,“奴婢以為,相比之下還是先知會榮妃娘娘好,哪怕是誤會惹她不高興,總比皇貴妃娘娘好哄一些。而且若是真事,先給榮妃娘娘提個醒,萬一四阿哥那兒鬧起來了,她心里有個準備,好防著皇貴妃娘娘發(fā)難!

  嵐琪苦笑:“孩子們漸漸大了,這事終究要說清楚的,皇貴妃早晚也要面對胤禛對她的疑問,她心里或許也想過八百遍答案怎么應付孩子,可是真碰上了,她必定不甘心。”說完便讓環(huán)春去休息,叫綠珠去把榮妃請來。榮妃來時還以為嵐琪不舒服了,等坐定聽講了這件事,榮妃驚得不知所措,連聲向嵐琪解釋:“我可從來沒在孩子面前提過這件事!

  “我自然信姐姐,只是如今孩子們漸漸長大,這幾件事總會弄清楚,太皇太后雖說不必隱瞞,可畢竟是皇貴妃最不愿提起來的話,怎么也該由她最先開口才好。”嵐琪耐心將自己和環(huán)春的想法說出來,“我覺得該先問問胤祉說沒說,又是從哪兒聽來的,之后四阿哥那兒若沒動靜最好,萬一有麻煩,咱們心里也有個準備!

  榮妃愁眉不展,喊吉芯去把三阿哥領(lǐng)來。似乎是再了解不過兒子,榮妃覺得乳母一定沒聽岔,可她在景陽宮里從沒提過這件事,實在不曉得兒子打哪兒知道的。

  孩子不多久就來了,來了就要找胤祚玩耍,榮妃沒好氣地訓斥他:“等上了書房看你還怎么玩,師傅們不把你的骨頭都收拾老實了!

  三阿哥見額娘莫名其妙發(fā)火,好生委屈,依偎著嵐琪不敢親近自己額娘。嵐琪便哄著問了幾句,婉轉(zhuǎn)地提起昨天在承乾宮說什么話了,三阿哥順著她的話一一作答。問起四阿哥生母是哪個時,胤祉肯定地說:“大皇兄說了,四弟是德娘娘生的,四弟和六弟是一母同胞,和我們幾個兄弟不一樣。”

  榮妃在一旁張大了嘴,半晌才追問:“是大阿哥說的?”

  “那日兒臣去書房見學,大皇兄說我去了他就有個伴兒了,以后四弟他們再來,一定是他們比較親,大皇兄說因為他們都是德妃娘娘生的!必缝碚J真地回答,可見額娘臉色越來越難看,他不由自主更加貼緊了嵐琪,聽見德妃娘娘柔聲問他:“昨兒胤祉把這些話也告訴胤禛了嗎?”

  胤祉點了點頭,只聽榮妃大嘆一聲,嵐琪心里也怦怦直跳,再問孩子:“胤禛怎么跟你說的?”

  “胤禛好像聽不大懂,呆呆的,后來我們玩了會兒就散了呀!必缝磉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么,好在聰明,昨天的事還能記得清清楚楚。

  榮妃急著問:“胤祉你怎么跟胤禛說的?那你懂不懂為什么胤禛是德娘娘生的,卻一直住在承乾宮,喊皇貴妃娘娘額娘?”

  胤祉怯怯地點了頭,不敢看額娘,反看著嵐琪說:“大皇兄說,就像他額娘養(yǎng)了八弟一樣,四弟是送給皇貴妃娘娘養(yǎng)的!

  嵐琪臉色都變了,怔怔地問:“你也這樣對胤禛說了?”

  胤祉看著嵐琪也略有些害怕,抿了抿嘴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說:“我就說他是被皇貴妃娘娘抱去養(yǎng)的!

  “你……”榮妃揚手就要打,被嵐琪攔住,胤祉嚇壞了,撲在嵐琪懷里哭泣,他生來就膽子小,最怕額娘發(fā)脾氣,這下怎么也哄不好,把胤祚也給勾來了,最后還是小兄弟倆一起離了,這邊才算清靜下來。

  榮妃恨恨道:“惠妃怎么教出這樣的兒子來?果然大阿哥頭上長角的,從前還聽說他對太子不敬,硬要太子尊敬他這個哥哥,混賬東西!

  嵐琪知道榮妃是急了,不然她不會說這么重的話,這事兒皇貴妃若追究起來鬧一場,她必然要失了臉面。這么些年不管其他人如何起起伏伏,榮妃總還是穩(wěn)當?shù),如今若要在這上頭丟了顏面,屈也屈死了。

  “四阿哥那么聰明,不會聽不懂胤祉的話,就看他幾時對皇貴妃娘娘提起來了,我就等著去賠罪吧!睒s妃漸漸紅了眼,滿腹的怨懟;寿F妃再如何比她尊貴,終歸比她年輕,資歷也比她淺,想到之后要被皇貴妃指著鼻子罵,哪個能甘心。

  嵐琪則覺得這件事她插手不是不插手也不是,追根溯源,當初她若不動心思把四阿哥送去承乾宮,哪兒有現(xiàn)在的事?至少榮妃受委屈,她該出手幫助;可她若真的干涉,就是以生母自居,莫說皇貴妃要大動肝火,不相干的人也要揣測她的心思,后頭還不知道要傳什么話出來。

  榮妃也思量得多,反過來勸嵐琪:“就算皇貴妃真動怒,也不過是嘴上說幾句,不能把我怎么樣,你別摻和進來,回頭她又恨你。比起我們這些人,她心里一定更防備你,那天生孩子都嘴上不饒人!

  嵐琪靜下想了想,有了主意說:“也不怪我仗著有人撐腰了,這事兒我先去和太皇太后說幾句,皇貴妃真要鬧,讓太皇太后出面吧!

  榮妃覺得不妥,連連擺手:“那她可不要怨你?大事化小吧!

  嵐琪淡定地說:“太皇太后一定能妥善解決,若為此事留下什么笑話,就是孩子往后被人念叨一輩子的話柄,那才真正沒意思。不說我非要插手,就算皇貴妃自己,將來也要后悔的!

  姐妹倆再三商議后,讓吉芯去打聽承乾宮里的動靜,小半個時辰人回來了,說承乾宮好好的什么事也沒出,頂多是四阿哥今早起來沒胃口,不怎么肯吃飯。兩人猜想胤禛應該沒對皇貴妃提起來,榮妃便咬牙把心一橫,獨自往承乾宮來,而嵐琪則往慈寧宮去。

  皇貴妃見榮妃來,尚以為她要說宮里的事,厭煩地打發(fā):“四阿哥今天不大舒服,我沒心思聽你念叨那些事,你不是一向面面俱到,能有什么了不起的事?你做主就成!

  榮妃則將心一沉,屈膝跪在了皇貴妃面前,這才叫她奇怪地問:“怎么了?”

  當皇貴妃目瞪口呆地聽榮妃講完胤祉告訴胤禛有關(guān)生母養(yǎng)母的事,已經(jīng)氣得半句話也說不出來。榮妃惶恐不安地等待她發(fā)落,可等著等著,竟聽見低低的啜泣聲,她稍稍抬眸望一眼,果然是皇貴妃在垂淚。

  “娘娘……”榮妃一時竟不知說什么好,再三說她會回去好好教訓三阿哥?刹坏人言捳f完,皇貴妃卻起身走開了,那失魂落魄的模樣,榮妃瞧著她指不定哪一

  刻就要跌下去。

  皇貴妃則慢慢走到了胤禛的屋子,四阿哥正像模像樣地趴在桌上寫字,小家伙眼下手里勁道還不足,寫出來的字不像樣,可上回皇上來看,卻夸他比哥哥們小時候都強,父子倆把著手一起寫字,胤禛還頑皮地告狀,說額娘訓他的字丑,皇帝卻對兒子說:“你額娘的字寫得極好!

  此刻回想那些話,皇貴妃心中苦笑,當時玄燁那句“你額娘”,到底是指她,還是指烏雅嵐琪?自己就沒怎么在皇帝面前寫過字,他們從不在這上頭有過話說,而那個動不動就在家里寫字的女人,不正是烏雅嵐琪嗎?

  “額娘!必范G瞧見母親來,放下筆從椅子上爬下來,很乖地說著,“額娘,我剛剛吃了一碗粥,因為肚子餓了就想吃飯,額娘,我以后一定乖乖吃飯,不貪吃零食!

  皇貴妃垂首看著兒子,他正費勁地仰起臉望著自己,張開雙手似乎想要抱抱,皇貴妃嗔怪:“額娘現(xiàn)在抱不動你了,胤禛長大了呀!

  孩子立刻露出黯然失望的神情,舉起的手慢慢地放下,但又突然猛地抱住了母親,皇貴妃身體禁不住晃動,就聽兒子說:“胤禛長大了,胤禛來抱額娘,以后胤禛抱額娘!

  一語說得她淚流滿面,胤禛再仰起頭,看到母親落淚,驚惶得不知怎么好,只等皇貴妃蹲下來與他平視,他才哽咽著說:“額娘不要哭,小妹妹沒有了,兒臣會陪著額娘!

  對于孩子來說,近來常見到母親哭泣,是為了失去小妹妹而傷心,他還不懂得這其中死亡的悲傷,但那幾天皇貴妃一哭,他只要在跟前,就會一起哭。

  “胤禛,額娘問你,昨天三阿哥對你說什么了,你還記得嗎?”皇貴妃淚中含笑,她明白這是不可避免的事,可她就是不甘心,就是舍不得,胤禛是她的,管他是烏雅嵐琪生的,還是別的什么人生的,都是她一個人的。

  已經(jīng)眼含淚花的小孩子怔住了,紅唇緊抿,漸漸垂下腦袋,豆大的淚珠也隨之從眼眶掉落,顯然他今早鬧不舒服是有心事,這孩子恐怕已經(jīng)明白了。

  皇貴妃雙手捧起兒子的臉頰,再問了一遍:“告訴額娘,三阿哥對你說什么了?”

  胤禛終于哭出聲來,朝后退了幾步,晃著腦袋說:“三哥騙人的,我不信。額娘,三哥騙人的對不對?”

  皇貴妃絕望地閉上眼睛,許久再睜開,心痛欲碎地一字字說:“他沒騙你,胤禛和小妹妹不一樣,你不是額娘挺著十個月肚子生下來的,生你的是德妃娘娘,和胤祚一樣,德妃娘娘才是你的額娘!

  “不是不是!必范G撲過來抱著母親,哽咽難語,口齒不清地努力說著,“胤禛不要離開額娘,額娘不要把我送走!

  “傻瓜,你哪兒也不去!被寿F妃已經(jīng)分不清自己是為此悲傷,還是為兒子對自己的情意感動,眼淚止不住地說,“額娘雖然沒有生你,可從你還是奶娃娃起就撫養(yǎng)你,額娘會一輩子照顧胤禛,看著你長大,看你變得像父皇那樣英武。到那時候,胤禛就真正能抱得動額娘了。可是呀,那會兒你一定會嫌額娘這個老太婆煩,要抱媳婦了是吧?”

  胤禛抽噎著:“兒臣不要媳婦,要額娘!

  童言天真又單純,皇貴妃破涕而笑,可笑著笑著又極悲傷地抱著孩子哭起來,許久才見平靜,便問兒子:“胤禛明白三阿哥和額娘說的話了嗎?回頭太祖母、皇祖母,還有皇阿瑪都會來問你,他們?nèi)魡柲悖阍趺凑f?”

  胤禛楚楚可憐地望了會兒母親,又伏在她肩頭似乎不想面對,皇貴妃再三問,小家伙才傷心地回答:“是德妃娘娘生下兒臣的,額娘是兒臣的養(yǎng)母?墒莾撼贾灰~娘,兒臣不要德妃娘娘,額娘不要送我走。”

  孩子的想法執(zhí)拗在了送不送走的點上,大概胤祉還說了什么不該說的話,他現(xiàn)在就是惶恐自己會被送走,連皇貴妃也不明白,他這到底算懂了還是沒懂,可姑且就這樣吧,她的心都要碎了。

  跟來的榮妃親眼看見這一切,瞧見母子倆抱頭哭,她也不免心酸,之后便跟青蓮說了聲先告辭,徑直往慈寧宮去了。

  這邊太皇太后正等著她回話,等她把這些說了,老人家嘖嘖搖頭:“從前我就想,除了玄燁還有誰能降服那么驕傲的皇貴妃,沒想到竟然是胤禛!

  蘇麻喇嬤嬤感慨:“當初德妃娘娘那么執(zhí)意要把四阿哥送去承乾宮,也沒想到多年后是這番光景吧。”

  而方才榮妃照實敘述,連四阿哥哭著說不要德妃娘娘的話也沒漏下,嵐琪在邊上漸漸沉默,蘇麻喇嬤嬤過來扶著她肩頭安慰:“童言無忌,對于四阿哥而言,這是人之常情,哪個孩子都會這樣哭,娘娘別難過!

  嵐琪苦笑:“若說不難過,自然是假的,但四阿哥那么孝順是好事,皇貴妃娘娘那樣愛他更是好事。”說著便懇求太皇太后,“皇貴妃娘娘既然好好走出了這一步,臣妾想請您不必再過問。方才急著來找您,原是怕榮妃姐姐吃虧受委屈,若鬧得動靜大了就成笑話了,皇貴妃娘娘將來自己也會為此后悔。是臣妾不好,仗著您寵愛,做了沒分寸的事!

  太皇太后頷首道:“你的心意我明白,就不曉得皇貴妃和別的人怎么想,罷了,先這樣吧。皇貴妃如今的確叫人刮目相看,可有些人就越來越不成樣子了!

  嵐琪卻為那個人辯護:“惠妃娘娘那么謹慎,斷不會挑唆大阿哥來說這些事,臣妾以為該是大阿哥不知這里頭的輕重,以為和八阿哥一樣不必顧忌,畢竟他們漸漸長大了,這些事隨便聽一兩句就懂了。”

  之后兩人退下,榮妃送嵐琪回去,路上說起這些,遠遠經(jīng)過長春宮時,她恨恨道:“與她終究不曾翻臉交惡,又有多年情分,可我怎么覺得她越來越離譜,什么稀奇怪狀的事都從她來的。你說她不會慫恿胤禔這么做,我也信,方才還矛盾要不要提點她一聲,別老讓大阿哥管不住那張嘴,可又一想,她早該自己警醒了,還等我說嗎?”

  嵐琪不語,榮妃又說起大阿哥對太子諸多不敬,唏噓著將來一定會闖禍,嵐琪未予置評,倒是想起從五臺山回來后,就不曾見過太子。雖然知道他一直好好的,可那一路相伴,她深深感覺到太子這孩子很可憐,總不知悶了一股子什么在心里,彼時對她的依賴里,也多了一層讓人不敢觸碰的防備。

  所幸胤禛的事,之后未在宮內(nèi)掀起波瀾,但皇貴妃悶在承乾宮好幾日不見人,連皇帝要去她也以病推辭,玄燁不勉強,且當天就從皇祖母口中知道,隔天又與嵐琪說了些話,知道她心里不膈應就放心了,表妹那里的脾氣他很了解,慢慢哄著就好。

  只是胤祚還不懂事,最喜歡和四哥哥玩耍,突然好些日子不見,少不得每天要來糾纏額娘,眼瞧著好些天過去,承乾宮也恢復了之前的光景,嵐琪拗不過兒子癡纏,打發(fā)環(huán)春去問問。結(jié)果環(huán)春回來滿面尷尬,嵐琪支開了兒子,才聽她說:“青蓮說前些日子不是皇貴妃娘娘不見客,是四阿哥每天纏著娘娘,怕被人帶走似的,這幾天才好些了。但若問他要不要請兄弟姐妹來玩耍,他就會哭著說不要,然后又纏著娘娘不放!

  嵐琪眉頭緊蹙:“怎么會這樣?”

  她心疼又矛盾,可早年的狠心至今沒忘,不能因為孩子們常往來玩耍就忘記,不能因為皇貴妃和她的關(guān)系有所緩和就忘乎所以,便堅定地對環(huán)春說:“我?guī)椭鴺s妃已經(jīng)有些錯了,這些年不管承乾宮里的事,皇貴妃和四阿哥一直好好的,雖然這次的事并非因我而起,我也不能亂插手。關(guān)心則亂,他們母子情深,總會好起來!

  環(huán)春見主子如此堅定,不敢再多嘴,心里卻覺得她狠心,之后還被叮囑,絕對別在皇上面前提起來,更叫環(huán)春無奈。

  但近些日子皇帝很少入后宮,只因今年中秋不辦酒宴而要開經(jīng)筵大典,這是朝政之外,與游歷五湖四海一樣能讓他高興的事。而皇帝早不是從前的少年皇帝,而立之年二十幾載與書本古籍為伴,好些大臣已經(jīng)跟不上皇帝所講所思,為了這一次不被皇帝問住,都下了苦功夫做準備。

  至八月經(jīng)筵大典,太子和大阿哥也列席聽講,不知是不是連著兩日累了,玄燁今天已經(jīng)第三次看到胤禔坐著打瞌睡,心中漸漸凝聚了怒火。可再看太子,正雙目炯炯有神地看著講學的大學士,生怕漏掉一字半句似的,那一股子好學鉆研之態(tài)與他年少時很像,才覺幾分安慰。

  后宮之中,女人們對于講學毫無興趣,眼下宜妃即將臨盆,宮里都盯著她這一胎是男是女,這會兒惠妃正在她屋子里說話,桃紅得了前頭的消息進來稟告說:“今日的講學已經(jīng)散了,皇上和太子在乾清宮說話,李公公的意思,似乎今晚也不入后宮。”

  宜妃喘息較粗重,說著:“來不來也無所謂,我這肚子皇上也不會來,真要生了,皇上更不能來了!

  惠妃則隨口問:“大阿哥呢?”卻見桃紅尷尬起來,她微微蹙眉,沉了心說,“你講!

  桃紅才道:“奴婢也不知是不是真的,還等人再去看看呢,是說皇上罰大阿哥在乾清門聽政的地方吹風罰站。娘娘別著急,指不定誤傳了也有!

  “罰站?吹……風?”惠妃的心都揪緊了,這兒子又是怎么了?

  可是派去的人回來還是說這句話,連寶云都去了一趟,回來仍舊說大阿哥正在乾清門前站著,都有大半個時辰了,講學一散,大臣們走開他就被皇帝叫過去罰站,說是講學時大阿哥打瞌睡,皇帝要他吹風清醒清醒。

  “天還不涼,凍不著他,是該清醒清醒了。”惠妃恨鐵不成鋼,一時心情很不好,也無心再和宜妃多說話,起身便要走?刹坏人叱鲩T,宜妃突然叫喚起來,桃紅嚇得喊住她:“惠妃娘娘您快來瞧瞧,娘娘她是不是要生了?”

  宜妃是該這幾天生,前幾天疼過一回結(jié)果沒動靜,這會兒真要生了也不突然。她胎中保養(yǎng)得極好,孩子好母體也好,此次分娩很是順利,天黑后不久孩子就呱呱墜地,一個大胖兒子——九阿哥順利降生。

  惠妃一直在此支應,等母子平安想著要不要親自去趟慈寧宮報喜,才猛然想起她的兒子難不成還在罰站?好在寶云替她留心了,見到她焦急便告知:“大阿哥前后站了一個時辰左右,這會兒已經(jīng)回阿哥所了!

  可當惠妃來慈寧宮向太皇太后報喜,正要順便伺候太皇太后安寢時,阿哥所的人來稟告,說大阿哥發(fā)燒了。

  “好端端的怎么發(fā)燒了?”太皇太后心疼重孫,順口便責備惠妃,“你這個額娘,也不時常去關(guān)心關(guān)心他?”

  惠妃沒敢辯駁,更不敢提皇帝讓兒子罰站吹風的事,倒是蘇麻喇嬤嬤提起來,說那樣站著不至于發(fā)燒,果然等太醫(yī)來回話,說是瞧著病了至少兩三天了,惠妃心痛如絞,奈何在太皇太后面前不敢表露。

  “去瞧瞧他,這幾日不必請旨,照顧到胤禔身子好了你再退出阿哥所!碧侍蟛畔肫疬@幾日大阿哥都是跟著皇帝,剛才怪惠妃的幾句并沒道理,且她平日里不能隨便進出阿哥所看兒子,如今病了更不是她的錯,便軟下臉來說,“八阿哥若是不放心,讓榮妃看兩天也成,你別顧此失彼的了。”

  惠妃領(lǐng)旨,默默退了出來,一心牽掛兒子趕來阿哥所時,不想竟見御駕在門前,她猶豫著要不要進去時,皇帝迎面出來了。

  “是太皇太后讓臣妾來照顧胤禔的!被蒎禄实壅`會她僭越宮規(guī)擅闖此處,忙不迭地解釋,又屈膝道賀,“恭喜皇上又得皇子,宜妃和小阿哥母子平安!

  “辛苦了!毙䶮畹,讓她起來說話,微微慍怒,“他自知不舒服,卻不言語,朕罰他也不辯解,朕竟不知道該怎么教他了。你去告訴他,朕和他眼下還只是父子,等真正做了君臣,再頂這股子硬氣,朕才高看他一眼。”

  惠妃惶恐不已,皇帝撂下這句就走了,方才乍見皇帝面色不壞,還以為他沒動氣,這幾句聽著,兒子一定是跟父親犟脾氣了,莫說皇帝不知該怎么教,她也完全弄不懂。

  御駕離了此處,并沒往翊坤宮走,大大方方地直接來了永和宮。彼時嵐琪剛把胤祚哄睡著了,正扶著環(huán)春走回去,數(shù)落兒子近來很不聽話很叛逆,卻在廊下瞧見宮門大開,數(shù)盞燈籠涌進來,將庭院照得通亮,接著玄燁就跟著進門了。

  嵐琪奇道:“怎么這會兒來了,宜妃不是才生了嗎?”

  玄燁看到嵐琪在外頭晃悠,也很奇怪:“這樣晚了,怎么還不睡,身子不舒服嗎?”

  嵐琪見他言語關(guān)切,神情卻不展,知道是有不高興的事,聽說大阿哥今天讓父親動了氣,但生病的事,還沒來得及傳到她這里來,之后才聽玄燁絮絮叨叨說起來,他作為父親每每為此煩惱時,嵐琪竟會看著覺得心中溫暖。

  都說帝王無情,可玄燁是個好父親,不論他將來是否能把每個孩子都顧過來,也不論將來孩子們長大與父親更多了君臣之別,至少曾經(jīng)他一直努力做個好父親,這一切,這么多年來嵐琪一直看在眼里。

  “你笑什么?”玄燁歪在嵐琪的炕頭,她倒挺著肚子立在下頭給脫靴子解扣子,玄燁懶懶地任她擺布,一身輕松后便揉著額頭說,“這個大阿哥,擰得很,到底怎么生了這樣的脾氣?他額娘怎么也是謹慎小心的人,朕對皇祖母從來不敢這樣,這小子卻總和朕犟著,他到底有什么不服氣的?”

  嵐琪正背過身在環(huán)春捧的水盆里絞帕子,主仆倆對視一眼,她覺得環(huán)春似乎也明白其中的道理,玄燁是想不到還是想到了不愿承認呢?大阿哥不服氣的必然是太子,畢竟他是做兄長的,立場和胤祉、胤禛他們這些弟弟很不一樣,人家要挑他的毛病,都只說哥哥不如弟弟,可即便說大阿哥不如太子,也隱不去這層兄弟關(guān)系。

  伺候皇帝擦了臉,嵐琪問他餓不餓,講學一日必定口干舌燥,這樣本就容易上心火,現(xiàn)下又叫兒子給氣了,便自己做主讓環(huán)春燉冰糖雪梨,玄燁卻說:“哪兒有工夫等你們燉來吃,你家主子也要歇了,等這個多麻煩!

  “是臣妾在吃的,現(xiàn)成熱熱就好,泡茶也要這點時間,皇上您把心靜靜!睄圭髯尛h(huán)春去準備,自己坐到身邊給他輕輕按摩順順氣,溫柔地安撫著,“皇上總在孩子的事上毛躁,可不大好呀。您瞧瞧太皇太后,縱然您小時候聽話又聰明,可您不也總說,裕親王他們小時候皮得翻天,沒少讓太皇太后生氣嗎?太皇太后可不像您這樣急躁!

  玄燁瞪她一眼:“你這是安慰朕,還是數(shù)落朕?”

  嵐琪不以為意,只管笑著:“大不了您發(fā)脾氣把臣妾罵一頓,散散心里的悶氣也好的。”

  “罵了你解氣,回頭又該心疼后悔,犯不著的!毙䶮钔嵩诳空砩嫌朱o了片刻才說,“朕知道他為了什么不服氣,可有本事他就做得更好更像樣些,沒本事沒能耐,憑什么不服氣?”

  嵐琪勸道:“聽說大阿哥騎射很好,皇上不能不看大阿哥的長處!

  玄燁卻搖頭:“好則好,非要拿來比較的話,如今太子也精進了。這孩子才真正知道什么叫‘不服’,不用等別人去提醒他,更不讓別人有機會說他不好,自己先求上進,可胤禔就只會耍脾氣!

  嵐琪聽罷,想了想才問:“皇上是不是覺得不好對大阿哥開導?畢竟還是牽扯太子的事,講了他也未必聽得進去!

  玄燁點頭不語,面色沉沉,閉著眼睛似養(yǎng)神又似不愿睜開眼面對現(xiàn)實,好半天才說:“如今就這樣子,將來為臣子,他更要不服氣了。再過些年太子長大,朕就要讓他們兄弟和大臣們一樣敬重儲君,難道為了他一個人不服,就免了這件事?”

  嵐琪知道,等有那一天,她們這些妃嬪對待太子也要與如今有所不同,更何況大阿哥。

  環(huán)春送來冰糖雪梨,嵐琪勸了兩次皇帝才肯用。她則在邊上慢慢說:“臣妾覺得,皇上這是說起兩件事了。您今日生氣,本是因為大阿哥求學不用心,這會兒說的卻是怕大阿哥不服太子不敬太子!

  玄燁飲下大半碗,皺著眉頭問她:“怎么講?”

  “臣妾沒什么好主意,自己想都覺得不可靠,皇上想聽?”嵐琪客氣謙遜,卻被玄燁瞪了一眼,埋怨她矯情,她才笑吟吟地說,“有陣子皇上總是夸贊大阿哥,那會兒常聽說大阿哥表現(xiàn)好,往后您也多夸夸他,將來不說,眼下終究還是個半大孩子,孩子最聽得進說他好的話。再想想,大阿哥總是因為自己不如太子而不服氣,那您就別把他和太子比較,大阿哥是大阿哥,太子是太子,沒得比較了,也就看不出長短。大阿哥身上總有好的地方,臣妾覺得就這耿直的性情,也本是好的。”

  玄燁果然說:“若不比較,怎知他身上的不足?就更加要不思進取了。”

  “這的確是不比較的弊病,可皇上現(xiàn)在只看得到大阿哥身上的不足,把他好的都抹殺了,明明人家只是個皇子,您非拿來和太子比較。”嵐琪不再顧忌,一語中的地說,“皇上想想,難道您真愿意看見太子被大阿哥比下去?之前太子騎射不如大阿哥,您也沒少生氣吧,既然不管誰強誰弱您都要不高興,那還比什么?”

  玄燁一怔,覺得還真是這個道理,相比而言,他寧愿看到大阿哥不如太子,也不愿看到太子不如大阿哥,既然如此,他生什么氣?

  嵐琪一副說中人家心事的得意勁兒,笑著問:“可見不是咱們大阿哥不夠好,是父親太偏心了。”

  “就你聰明?”玄燁不服氣,可見人家笑得那樣好看,心情就好了,伸手在嵐琪臉上揉了揉,喜歡不夠似的說,“平時嫌你啰唆,要緊時候,還是能說出些道理的,沒少跟皇祖母學本事!

  嵐琪喚環(huán)春來收下東西,又侍奉漱口盥洗,早早把皇帝摁在床上讓他休息,笑著說:“太皇太后說了,讓您高興是臣妾第一責任,做不好臣妾還有什么臉去慈寧宮!

  玄燁問她怎么不更衣入睡,嵐琪才說:“胤祚這幾日鬧騰得厲害,臣妾再去瞧一眼,皇上靜會兒神,臣妾一會兒就回來!

  玄燁這才想起他跑來永和宮的本意,叮囑她:“天黑路上小心,朕聽說你們生孩子愛扎堆,怕你也動了胎氣,就趕著來瞧瞧的!弊焐险f著,終究不放心,翻身起來披了件衣裳,和嵐琪一道來了胤祚的屋子。

  夢里的小家伙還算安穩(wěn),兩人看了會兒才離開,玄燁問胤祚鬧什么,嵐琪也不顧忌,直說是因為好久不能和四阿哥玩耍,天天纏著她要去找哥哥,自己急了難免會訓孩子,所以母子倆這幾天關(guān)系不大好。但她不愿干涉承乾宮的事,更直言勸皇帝:“孩子慢慢會好的,皇上別太過問,沒有人比皇貴妃娘娘更愛四阿哥了!

  “胤禛雖小,心思卻很細膩,朕這幾個兒子里,他是最不一樣的!毙䶮钊粲兴,“可朕也不大明白,究竟是他不一樣,還是朕因為他被皇貴妃抱養(yǎng),才本身就用不一樣的眼光看待他!

  嵐琪沒再說什么,說多了又要犯愁,便伺候皇帝早早安寢。玄燁這幾日講學委實是累了,躺下不及說幾句話就睡著了,自然也因為在嵐琪身邊讓他安心,總之一夜安穩(wěn)。翌日清早精神飽滿地離了永和宮,今天講學最后一日,大臣們都見疲倦,皇帝卻更精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