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蘭芝緩步而來,看向正沉于過往中的寧淺,花亭下,她背對著她。
恍惚間,她仿若看到了當(dāng)年的柳溪,也是同樣的背對著自己,孱弱的背脊挺拔如竹。
回眸間,是對她赤裸裸的憐憫。
倏地,劉蘭芝全身的血液沸騰起來,加快了步伐,眼中帶著毫不掩飾的嫌惡,尖銳的叫喊著,“野種就是野種!同意你回來是趕緊幫著君一出來,別真把自己當(dāng)回事,”
“寧家的一切都是君一的,你最好少打主意!”
她的話,將寧淺的思緒抽回,抬眼望過去,五年未見,劉蘭芝一如當(dāng)初般對她尖酸刻薄。
不過……
神色倒是憔悴不少,面容也不似以往一般精致得體,看來寧君一的事對她打擊不小。
寧淺黛眉微挑,心里不免惡趣味的幸災(zāi)樂禍,“有事等我休息好在談!
不過確實眼下她實在懶得與這女人打嘴架,今日一回來,就與那人打了兩次照面,她是真的很累。
也真的需要時間,好好整理繁復(fù)的心緒。
劉蘭芝怎能受如此漠視?
那個男人也就罷了,就連他跟外面的賤人生的野種也敢這樣對自己!
怒火翻涌!
劉蘭芝驟然上前,寧淺只覺身側(cè)一晃,尖銳的聲音劃破寂靜的夜,“小賤人!我打死你!”
徒地,狠狠煽出去的巴掌,被一雙白皙纖細(xì)的手緊緊握!
劉蘭芝不可思議的看向眼前多年不見的女孩,待觸及她眸中的凜寒,不禁背脊一涼。
她……
“如果你實在拎不清現(xiàn)在的局勢,我不介意讓你兒子把牢底坐穿。”毫不留情吐出寒涼的警告,寧淺一把甩下劉蘭芝的手,只留下一道疏寒的背影。
劉蘭芝怔愣在原地,剛剛的發(fā)怒,讓她的發(fā)髻有些許的凌亂,看著寧淺消失的背影,久久未緩過神來。
直到跟隨劉蘭芝多年的張媽尋過來,面上帶著擔(dān)憂與勸慰,“太太,你忍一忍,現(xiàn)在少爺?shù)氖伦钪匾!?br />
“你有沒有覺得,這個小賤人跟以前不一樣了?”劉蘭芝始終看著寧淺離去的方向,眸中疑慮橫生。
默默道:“你說,她真的會幫君一嗎?”
*
寧淺一如既往睡在自小長大的雜物間。
凌晨三點。
已停歇的雨,又繼續(xù)下了起來。雨滴如散珠落玉般敲擊著僅有半臂大的窗子。
屋內(nèi)的燈,一直亮著。
床上的人縮成一團(tuán),眉頭緊蹙,額間沁著細(xì)密的汗珠。一雙蒼白的手緊緊攥著被角,整個人陷入夢魘之中……
凜冬蕭瑟。
還是少女一般的寧淺驚恐無助的站在一間木屋內(nèi),眼前的男子露出淫邪的嘴臉,似玩弄盡在掌中的獵物,不急不緩走向她。
“不要過來!不要過來!”她聲嘶力竭,步步后退。
直到——
退無可退。
男子無動于衷,每一步都如刀鋒般割斷她緊繃的神經(jīng)。
寸寸崩裂。
雙手緊緊護(hù)住微微隆起的腹部,眼中滿是無助的絕望。
萬籟俱靜,窗外大雪紛飛。
唯有踩踏木板的腳步聲如惡鬼出淵,突然,魔鬼伸出他罪惡的手——
呲啦。。
身上的衣服被毫不留情的撕裂。
肚子處尖銳的疼痛瞬間席卷而來,四肢百骸如散架一般硬生生撕裂。
“不要!!”凄厲的嘶吼聲響徹天地。
陷入夢魘中的寧淺突然睜眼,猛地從床上坐起,似溺水逃生般大口大口呼吸。
身體無法受控般顫抖,昏黃的燈光下,原本明艷的一張臉,毫無血色。
第4章 他怎么會在這里
砰!
半掩的窗子突然被風(fēng)吹開,整個室內(nèi)席卷一片寒涼。
夏末時節(jié),已是叫人心里生冷。
再無心睡眠,寧淺起身下床來到窗前。她住的雜物間處在家中位置最高的閣樓上,雖簡陋逼仄,卻獨享了視野寬闊。幼時,她常站在窗前看夜晚的星,借此慰藉身如浮萍的孤獨。
抬眸間,整個寧家盡收在眼底。此刻卻是深宅冷寂,滿目荒涼。
寒風(fēng)夾雜著雨水無所顧忌的襲來,讓她原本就被汗水沁濕的身體,忍不住的打了個寒顫。
這才想起,她可是答應(yīng)了十二,絕對不可以生病的。正要伸手關(guān)窗時,寧淺不經(jīng)意向外那么一瞥,卻見宅子外雨霧中停著一輛銀色的轎車。
那是……
下意識的,她想到了在隱廬門口見過的顧景琛的車。
他怎么會在這里?
心念剛落,再次抬眸看過去,只見,猩紅的汽車尾燈如離弦利劍一般,飛速消失在漆黑的雨霧中。
寧淺微微蹙眉,心中頓時升起焦躁之感,就連呼吸都覺得困難起來。自己已經(jīng)很久都沒有因為那件事夢魘過了,因為再次的相見,讓她又回到了當(dāng)初那個可怕的小木屋里。
握在窗把上的手指不可控的抖動著,小腹處尖銳般的疼痛仿若猶在。寧淺近乎虛脫般的依靠在窗旁,眼中一片死寂的空洞。
*
銀灰色的邁巴赫飛馳在凌晨的夜色中。
老陳眼帶擔(dān)憂的自后視鏡看了眼后座上的顧景琛。男人闔目靠在椅背上,雙眉微蹙,面上似一片無恙。
因為溫差,玻璃上結(jié)了一層冷霧。
車廂內(nèi)靜的毫無聲響。
半晌。
“陳叔,”清冽低沉的嗓音帶著疲態(tài)的暗啞,“你說她為什么回來?”
沒由來的一句話,裹挾著他言語中隱隱的希冀,卻是讓老陳一時間不知如何回答。
想了良久,老陳輕嘆一聲,低低回了句,“許是想家了吧!
顧景琛嘴角勾起一抹淡痕,若有所思的看向窗外。
想家?
很多年前,她雙手緊緊摟著他的脖子,貼著他的耳畔,義正言辭的警告“顧景琛,我沒有家,你必須給我一個家!要是有一天,你把我的家拆了,我就殺了你!”
后來呢?
是她違背了承諾,不要他了。甚至,寧愿死,也不愿與他有任何關(guān)系。
心口處泛起密密麻麻的疼,顧景琛按下車窗,抽出一支煙叼在口中,”啪嗒”一聲,熟練的點燃,狠狠的吸了一口。
煙草氣混雜著窗外的雨氣進(jìn)入肺腑,刺的心肺越發(fā)如針扎一般。
車廂內(nèi)長久的沉默。
汽車一路駛進(jìn)榕島,停在別墅前的時候雨還在下,老陳安靜的坐在駕駛位,無聲的陪伴著身后的顧景琛。
在他身邊,除郭如謙之外,自己是看著他自小長到大的人。也是唯一一個見證著他與寧寧小姐的感情的人。
“小先生……”老陳眼中閃過心疼,卻又不知該如何安慰,想了想還是閉了嘴。
男人幽潭般深不見底的眸子看向眼前的別墅,沉了好半晌,才拍了拍駕駛座,“陳叔,您回去吧。”
說完,打開車門,大跨步邁入冷雨中,攜著滿身孤寂消失在夜色深處。
*
翌日一早。
寧淺收拾妥當(dāng)下樓,張媽招呼著她吃早飯,劉蘭芝瞥了一眼剛要挖苦兩句,卻撞上寧淺那意味不明的笑。
眼波流轉(zhuǎn)間,讓劉蘭芝立馬想起今天兩人要去看守所見君一,自家寶貝兒子能不能出來,眼下唯有指望面前這個小賤人了。
到了嘴邊的嘲諷轉(zhuǎn)了又轉(zhuǎn),被她硬生生吞進(jìn)了肚子里,以至于臉色都憋的難看起來。
瞧見她啞火的樣子,寧淺心里竟像小孩子戰(zhàn)勝了惡巫婆一樣雀躍,當(dāng)即放棄了要到小花園單獨用餐的打算,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劉蘭芝的對面。
明晃晃的笑臉刺的劉蘭芝的面色由深紅變成了絳紫。
寧淺心情愉悅的喝了口果汁,拿起面包優(yōu)雅的吃起來,就在她心情大好準(zhǔn)備吃第二片面包的時候,電話突然響起。
瞧著屏幕上的來電顯示,讓她本就順暢的心情越發(fā)美妙起來,氣的劉蘭芝直接摔了筷子離席而去。
拿起電話來到庭院中,寧淺剛接起來,還沒來得及說話,對面一連串軟糯的詢問便直撲而來,“有沒有按時吃飯?有沒有好好睡覺?有沒有多穿衣服?有沒有想我?”
“有,有,有,”寧淺不禁莞爾,眸中浸染不自察的柔情,瑩白的纖手?jǐn)[弄著園中檸檬樹上的果子。
她故意逗弄電話對面的小人兒,“我們家的寶貝,什么時候這么喜歡說話了?是小玫瑰的功勞嗎?”
“不是玫瑰!彪娫捔硪欢,原本可愛的童稚音立刻變成了少年老成的語調(diào),“你不在,擔(dān)心你。”
“好!睂帨\心中一暖,想起對面的小豆丁軟乎乎,肉滾滾的模樣,禁不住思念蔓延,“放心吧,我很好。”
對面半信半疑,“確定不用我回去?”
“不用!”寧淺堅定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