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洲日韩精品无码AV成人嫦娥_欧美日韩国产在线人成_在线看国产精品不卡AV_亚洲高清在线精品尤物二区区

千羽小說 > 玄幻魔法 > 卑鄙的圣人:曹操(大全集) > 卑鄙的圣人:曹操.第9部_第六章 優(yōu)劣已分,
  優(yōu)劣已分

  莫看曹操表面不動聲色,其實心里早被立嗣之事攪得一團亂麻。曹丕、曹植各有所長各具聲望,實在難分高下。因而他故意調(diào)換二子職責(zé),欲以他們不擅長之事考較他們。哪知曹丕修筑樓臺調(diào)度有法,曹植考查墾田孜孜不倦,倆人都闖過事先設(shè)下的難關(guān)。曹操只好另施奇招,考他們臨機決斷之能,故意讓他們持手札各出一門,暗中吩咐楊沛不準守兵放行。這一招猝不及防,果然立見高下,曹丕遇阻不敢違拗,曹植卻斬殺守兵出城而去。奉命而行豈可半途而廢?曹植勝了一籌,加之曹操本就偏愛,經(jīng)此一試他心中天平更偏向曹植。

  曹丕、曹植固然空勞一趟,但天子賞賜之事也非空穴來風(fēng)。數(shù)日后朝廷中尉邢貞、左中郎將楊宣、謁者仆射裴茂持節(jié)至鄴城,賜曹操金璽、赤綬、遠游冠,并轉(zhuǎn)述天子詔令——曹操位列諸侯王之上。自此曹操雖無王爵之名,權(quán)威卻在宗室王爵之上。

  曹操雖然歡喜,卻也在意料之中。魏國官員殷勤款待三位欽差,挽留他們多留幾日,尤其謁者仆射裴茂,其子裴潛原本效力于劉表,后來投身曹營頗得信任,已官拜代郡太守。昔日父子失和各奔東西,不想殊途同歸,如今都成了給曹操辦事的。

  接待事宜剛安排妥當,又從雍涼傳來捷報,夏侯淵接連得勝,已大破馬超、韓遂——原來馬超雖投奔張魯,復(fù)起之心不死,自漢中借兵一萬卷土重來。楊阜、趙昂、姜敘等鎮(zhèn)守祁山寡不敵眾,奮戰(zhàn)多日死傷慘重,向夏侯淵求援。夏侯淵派張郃分兵急趨祁山,與雍涼各部合兵一處,兩軍交鋒馬超失利,只得退回漢中。隨著馬超撤退,韓遂也開始大倒其霉,他擁兵數(shù)萬屯于顯親縣(今甘肅省秦安縣東北),城堅難攻,又有興國一帶的氐族部落策應(yīng),本不易落敗。但人受擠對能長本事,夏侯淵這位“白丁將軍”挨了曹操一頓訓(xùn)斥,這次竟也玩起了計謀,他親自率輕兵突襲長離川,剿了幾個羌人部落。韓遂麾下大半羌人,老家被襲焉能不救?夏侯淵深溝高壘與其周旋,待大隊人馬趕到一戰(zhàn)而定,韓遂敗走西平郡。繼而曹軍又圍困了興國縣,氐族首領(lǐng)楊千萬獨木難支,只得率軍突圍而走,也奔了漢中。至此雍涼之地又恢復(fù)了平靜。

  夏侯淵連戰(zhàn)連捷已讓曹操喜出望外,不想還有件莫大喜事從天而降。祁山諸將透露消息——劉備死啦!原來二劉反目之事是實,劉備兼并白水關(guān)之兵向成都挺進,剛開始一路順利,在梓潼圍困了縣令王連,在涪縣大破劉璝、泠苞、鄧賢等幾路兵馬,鎮(zhèn)守綿竹的成都令李嚴、參軍費觀更是一箭未發(fā)便開城投降。眼看成都已近在咫尺,不想?yún)s被阻于小縣雒城。此城由劉璋之子劉偱鎮(zhèn)守,畢竟身系家國存亡,又有蜀中悍將張任駐防,硬是將劉備死死擋在城外,兩軍僵持半年之久;蛟S是劉備急于求勝,親自督軍攻城,被流矢射中不治身亡。

  曹操初始不信,可又有鎮(zhèn)守襄陽的曹仁傳來軍報,荊州最近頻繁調(diào)動人馬,張飛、趙云、諸葛亮等紛紛提兵入蜀,似有十萬火急之事。兩邊軍報一印證,不由得曹操不信,若非劉備死了荊州各部焉能如此匆忙入蜀?必是趕去救援滯留蜀中的余部,看來劉備真死了!

  當今天下能與曹操匹敵者唯孫權(quán)、劉備,今劉備已死子嗣尚幼,荊州諸將必生離散之意,孫權(quán)失去強援也難與江北對峙,漢中張魯兵微將寡、蜀中劉璋元氣大傷,皆不足為慮,天下一統(tǒng)命歸曹氏似是鐵定的了。

  一時間鄴城上下歡騰不息,魏國官員、幕府屬僚齊向曹操稱賀,獨郎中令袁渙不來道賀。曹操派人相請,原來袁渙乃劉備任豫州牧?xí)r所舉茂才,念及舊恩不加喜色。曹操也不計較,反贊他有情有義,令他以列卿身份兼領(lǐng)魏國御史大夫,又問之要務(wù)。袁渙奏曰:“今天下大難已除,文武并用長久之道也?纱笫掌飨仁ブ蹋砸酌褚暵,使海內(nèi)斐然向風(fēng),則遠人不服可以文德來之。”曹操從其言,立刻傳下教令,命各州郡推薦賢才,一者樹文德之風(fēng),二來也為充實魏廷官員。

  朝賀已畢又議軍務(wù),人人臉上均有喜色。曹操宣布:“雍州刺史韋康開門揖盜死有余辜,然念其功臣之子又是荀令君生前所舉,宜加撫恤。其弟韋誕現(xiàn)在鄴城,授郎中之職;族兄韋康本幕府中人,加為丞相司直,遣往許都監(jiān)察百官。當派他人往雍州繼任使君,未知何人可以擔(dān)此重任?”

  鐘繇出班稟奏:“現(xiàn)任尚書郎張既,馮翊高陵人士,孝廉出身,歷任馮翊郡吏、新豐縣令、京兆尹,昔日平陽之戰(zhàn)曾助我游說馬騰,德才兼?zhèn)湔冏恐,正堪此任!?br />
  “就依元常之言。”曹操甚喜,當即召張既上殿授以官職,又道,“你本關(guān)中之人,如今任雍州刺史,可謂繡衣晝行富貴還鄉(xiāng)!當多多勉力報效朝廷!碑斎唬@個“朝廷”是魏國朝廷,而非漢室朝廷。

  自孝桓帝以來本有“三互法”,本鄉(xiāng)之人不得擔(dān)任本州刺史,雖然戰(zhàn)亂以來已不甚苛求,但回鄉(xiāng)擔(dān)任刺史,掌管監(jiān)察和軍務(wù),實是莫大的榮耀和信任。張既千恩萬謝:“在下絕不辜負明公厚恩,還望多加教誨,在下自當遵從!

  曹操正有要事囑托,聞聽此言不住點頭,猛然見曹丕、曹植垂手立于群臣之列,不禁眼珠一轉(zhuǎn)——外敵已不足為慮,現(xiàn)今內(nèi)政莫過于早立嗣子,何不借此機會再考驗考驗這倆小子。想至此咳嗽一聲道:“子桓、子建出列……張使君將赴雍州,問為父有何要務(wù)囑托,為父一時倒也想不起,你等以為雍州新定當以何事為重?”

  曹丕前番已輸了一陣,這次先聲奪人:“韓遂雖敗,余孽未除;枹(fu)罕縣(今甘肅省臨夏縣東北)尚有逆賊宋建,自稱‘河首平漢王’,僭越稱制私設(shè)百官,割據(jù)邊地三十余年。張使君當借得勝之勢,助夏侯將軍一并討之,西州乃安!

  “有理!辈懿俨唤h首——若論軍政之事,還是老大有閱歷。

  曹植微微拱手道:“兄長所言極是,不過孩兒以為,攻城為下、攻心為上。遠人不降,當修文德以來之……”曹操聽他說出這等文人氣的話,已暗暗搖頭,哪知曹植忽然話鋒一轉(zhuǎn),“孝安帝以來,西疆戰(zhàn)事已逾百年,之所以兵戈不休皆因胡漢不睦、羌氐不法,邊將持兵欺壓異族、宵小奸徒挑撥生變。故而治西疆貴在治羌胡,治羌胡貴在用文德,若使異族歸心忠于大統(tǒng),便如釜底抽薪,何慮西州不安?”

  曹操轉(zhuǎn)而又忖——這話說得極好!相較而言,曹丕所言不過就事論事,曹植乃是闡述大道,豈不更高一籌?但心里這么想,臉上卻未露半分喜色,只道:“子建多讀經(jīng)籍,看來裨益不少。”

  曹植笑道:“古人留詩書以傳后人,自然有治國之大道。似治理西州之事,恰孟軻有云‘域民不以封疆之界,固國不以山溪之險,威天下不以兵革之利’,誠哉斯言也。若能化學(xué)為用,察為政之要,大道若通何愁小略?”

  “哈哈哈……”曹操仰面大笑,“吾兒這話有理,不過論及通達談何容易?你既自稱已明治理雍州之道,那我問問你,當務(wù)之急又該如何收攬羌胡之心呢?”這就問到具體措施了。

  曹植不假思索脫口而出:“羌胡之人雖兇悍,但生性淳樸,可以力討之、以恩撫之,然不可以欺之。今張使君若到,與夏侯將軍合兵一處,若不降者當討滅一二以樹聲威,余者懾于天威必自請歸順!闭f到此處他忽然加重了口氣,“然羌胡若要歸順,當待其自遣人來,切勿派人去。若派下吏前往,受命者欲成己功,必將教授羌胡請降之法,那請降便成了表面文章,并非出自真心,貌恭而未心服,久之必然復(fù)叛,還望父親察之。”

  曹操做夢想不到,這番奏對竟會出自曹植之口——昔日楊秋歸降,收復(fù)安定郡,曹操任命毌丘興為安定太守,臨行之際誡之再三:“羌胡欲與中國通,自當遣人來,慎勿遣人往。善人難得,必將教羌胡妄有所請求,因欲以自利。不從便為失異俗意,從之則無益事。”結(jié)果毌丘興還是派了一個叫范陵的校尉去羌人部落,那廝為了自己立功,教唆羌人投降朝廷,并執(zhí)意要求范陵擔(dān)任屬國都尉。毌丘興得知內(nèi)情不允,后來馬超、韓遂復(fù)來,這支羌人部落果真也跟著叛變了。曹操前日還與尚書仆射涼茂等人密談此事,商議如何收拾異族之心,不料今日曹植所言竟與他心中所思不謀而合。

  曹操簡直不敢相信,莫非有人教與此兒?他偷偷瞥了涼茂一眼,卻見涼茂連連搖頭——當然不是,涼仆射這等謹小慎微之人豈能泄露軍機?曹操按捺住心緒,轉(zhuǎn)而又道:“西州之事暫且不論,聽聞江東孫權(quán)已定豫章之亂,恐又將擾我江北,當以何策對之?”

  曹丕已隱約感覺到今日之事有些不對勁,趕緊搶道:“廬江雖有張遼、樂進等駐守,畢竟兵少,當遣中軍之士增兵馳援。”

  “若孫權(quán)不來呢?”曹植扭頭問道。

  曹丕道:“未雨綢繆,當防萬一!

  “兵無常勢水無常形,彼近我遠,只恐疲憊無功。”曹植朝上拱手道,“以孩兒之意,當在邊郡屯民之外招募鄉(xiāng)勇再設(shè)郡國之兵,以作長期準備。這樣戰(zhàn)事若起再行抵御,續(xù)發(fā)大軍征討,何愁不勝?”

  這次曹操深信曹植的見識了——漢武帝中興以來不設(shè)地方軍隊,復(fù)設(shè)郡國兵之事乃堂陽縣令司馬朗最近才上書提議的,為此曹操特意把司馬朗提拔為兗州刺史,這份奏疏至今還放在后殿,他從未跟人提起過。想那司馬朗乃多年老吏,經(jīng)驗豐富,曹植竟能與其想到一處,豈同等閑?

  “長進了……先前我教導(dǎo)的話沒忘,果然長進了……”曹操手捻須髯不住自言自語。

  大殿之上還在議事,只有極少數(shù)人明白他這番感慨由何而發(fā),大多數(shù)人面面相覷不明所指;曹植目不斜視端然站定,曹丕卻已面如死灰。沉默良久曹操忽然起身,踱下丹墀,拍了拍張既的肩膀:“方才臨淄侯的話你都聽見了?戒驕戒躁好自為之,千斤重任交付與你,莫辜負我意……”話是沖著張既說,但眼睛已漸漸掃向曹植。

  張既不敢仰視,始終低著頭,哪知其中關(guān)節(jié)?連忙跪倒,還沒說什么,卻聽曹操又道:“今日之事就議到這里,很好……很好!外敵將滅內(nèi)事無憂,孤甚是喜悅,諸公都散了吧!哈哈哈……”

  隨著曹操一陣酣暢淋漓的大笑,群臣齊聲告退。曹丕猶自出神,低著頭呆呆立在殿上,良久才覺身邊之人已散去,抬頭再看,父親也已轉(zhuǎn)入后殿,只得心不在焉也去了。

  劉備已死的消息傳遍鄴城大街小巷,不單官吏慶賀,百姓也慶賀——打了將近三十年仗,亂世總算快熬到頭了!男女老少互相道喜,爭購酒肉相慶。素來嚴刑峻法的鄴城令楊沛今天也露了笑臉,街上再吵他也不管了,領(lǐng)著劉慈滿城轉(zhuǎn)悠,也與百姓同樂。曹丕卻對這一切喧囂充耳不聞,垂頭喪氣回了家,他心里有數(shù)——這輩子的前程美夢算是做到頭啦!

  楊柳有心事,清風(fēng)偏拂之。當晚五官將府又來了一幫客人,素常交好的王粲、劉楨、應(yīng)璩等文友,還有王忠、段昭、任福等親近將領(lǐng)都到了。這些人近來礙于身份不常走動,但今天全城慶賀如同過節(jié),怎么來往都不犯忌諱。曹丕哪還有心思招待他們?強飲了兩盞酒,便說身體不適推給夏侯尚、朱鑠照應(yīng),自己回房躺著,只是唉聲嘆氣。

  過了一會兒,朱鑠不聲不響竄了進來:“公子,校事劉肇來訪!

  曹丕躺在榻上動也不動:“父親有差遣?”

  “沒有,就是來道賀,他說給您問個安,一會兒還要到其他公子處走動!

  “既然沒事我就不見了,你們替我招待吧,雖然是個校事,畢竟人家來了,留

  他喝兩杯再走。”曹丕有氣無力道,“另外叫叡兒和甄氏出去給列位大人見個禮,別顯得無禮……”

  朱鑠悄悄湊到榻前:“您有何心事?”

  “沒有!”曹丕翻了個身。

  朱鑠一屁股坐到了榻邊:“我跟了您十多年,您瞞得過別人,還能瞞得過我嗎?您心里有事!”

  “唉!也不枉我交你這朋友!辈茇чL嘆一聲,把日間朝堂之事說了。朱鑠聽罷蹙眉良久,繼而道:“有件事我覺得可疑……劉楨喝過量了,剛才無意間跟我說起,前日晚間楊修曾入臨淄侯府,他半夜如廁正好瞅見,可天亮問別人,竟無旁人知曉。楊修似乎是偷偷而來偷偷而去!

  他話未說完,曹丕已坐了起來——楊修身為丞相主簿,打理父親文書,又時常陪同參議,自然知曉父親日常關(guān)心什么。莫非他將父親可能考較的問題事先透露給三弟?前不久聽人風(fēng)言,那日父親叫我與三弟各出一門迎接欽差,剛開始三弟遇阻也要折回,有個弘農(nóng)口音的文士趕到,勸三弟放膽而行不要折返,三弟才斬殺守兵出西門而去。此事聽說是從西門小卒口里傳出的,也不知可不可信,大晚上的即便真有這么個人也瞧不清楚?蓷钚薏痪褪呛朕r(nóng)楊氏之人嗎?難道三弟才干大長是他背后搗鬼……

  “當真如此還有何懼?”曹丕精神又來了,“走!”

  “干什么去?”朱鑠不解。

  “我要入宮,告楊修一狀!”

  朱鑠趕忙拉。骸凹t口白牙何足為證,有真憑實據(jù)嗎?”

  一句話把曹丕問住了——不錯,我這樣硬告,楊修可以不認,咬定鋼牙我有何辦法?劉楨不過一不羈文士,說近不近說遠不遠,又是三弟的屬下,事不可解拉他作證,就真能向著我?即便證明楊修去過三弟那里,說的什么又無旁人聽見,若這一狀告不下來,父親又如何待我?此事還要從長計議啊……不過三弟已然得寵,若父親任以要職悉心栽培,日后未必不能練就真本領(lǐng),那時誰還計較以往真假?

  急也不成緩也不成,到底如何是好?曹丕愁得直轉(zhuǎn)磨磨:“司馬仲達怎么沒來啊,若他在就好了!

  “要不……我過去請?”

  “不必了,他不來自有不來的道理,明日再說。你去前頭繼續(xù)陪他們,我還歇著,別叫人瞧出假來!痹掚m這么說,曹丕哪睡得著?翻來覆去折騰一宿,天剛亮就更衣備馬,想親自登門與司馬懿商議。

  哪知府門剛開,就見一輛官車由西而來,正經(jīng)過門口。曹丕過去招呼,原來是徐奕,也是素來親近的老臣。

  “五官將這么早出門,要去何處?”

  “哦!辈茇]說實話,“昨晚各處都在宴慶,想必宮中也一樣,不知父親又多飲了沒有。我恐他身體不適,想入宮看看!

  “五官將真是仁孝!毙燹妊诳诖蛄藗哈欠,“倒也不必去了,我剛從宮中出來。主公精神健旺,天不亮就把列卿和我們叫進去了!闭f到這兒他左顧右盼,見四下無人又道,“實不相瞞,主公向我等征詢立嗣之事,命我等密函上奏。您只管放心,論才、論德、論宗法、論私交,老夫都會力挺公子您……”

  曹丕霎時呆若木雞,連徐奕后面的話都沒聽清——父親性情他最清楚,只要心意已決豈是旁人可挽回的?事已至此當真不妙!

  事與愿違

  古來立嗣之事極少有向大臣詢問意見的,一者立嗣雖為國事亦是家務(wù),不宜問計于外;再者這種征詢也容易勾起臣下幸進之意,導(dǎo)致拉幫結(jié)派甚至黨爭。不過曹操這次征詢目的很明顯,既然曹丕早已是五官中郎將、副丞相,默認的接班人,那就不存在立誰為嗣的問題。既然把這問題擺到桌面上,就是向群臣暗示:曹丕不合我意,當另擇他人。那該推舉誰呢?無需費多少猜疑,連老百姓都知道,臨淄侯是與五官將并駕齊驅(qū)的人物。曹操又在殿上公然大加稱贊,明里暗里已透露。所以在他看來,推舉曹植為嗣只是水到渠成的事。

  但事實卻與設(shè)想相差甚遠,當曹操看了群臣陸陸續(xù)續(xù)上交的表章之后不禁皺眉——絕大多數(shù)臣僚并未改變擁戴曹丕的初衷,尤其六卿和尚書臺的幾位重臣,幾乎全部站到曹丕一邊。鐘繇、毛玠、辛毗、徐奕……這些元老大臣盛贊五官將之德,簡直把曹丕夸成人中龍鳳,其中毛玠更危言聳聽:“近者袁紹以嫡庶不分,覆宗滅國。廢立大事,非所宜聞!”即便有幾個不明確表態(tài)的,似涼茂、常林,也在表章中反復(fù)提及,立嗣之事關(guān)乎國運,望魏公謹守宗法妥當擇之。雖未明說其實意思已很明確,不過礙于他們曾在五官將府擔(dān)任屬官,故意避嫌——官場有時就這么可笑,越是身涉其中的越要顯得曖昧不決,越是與自己無干的越要明確表態(tài),一切皆視情況而論。

  相較而言支持臨淄侯的人很少,也頗寒酸,幾乎都是記室、令史一類人物,對曹植的贊頌也停留在文采斐然、風(fēng)雅絕倫的層面,人微言輕撐不起場面。也有袁渙、國淵、何夔之流,言辭溫婉不予答復(fù),全然欲置身事外。這結(jié)果曹操自然不滿意,卻無可奈何,他暗中早派校事劉肇探察群臣動向,若有串聯(lián)之事早反映上來了,既然沒有便是大家出自真心,有什么毛病可挑?

  即便如此曹操仍不死心,群臣中還有尚書令荀攸、衛(wèi)尉卿程昱、侍中崔琰沒有表態(tài),他們?nèi)说男乃疾懿僖泊y得到,荀攸自荀彧死后愈加謹慎,只思閉門自守遠避禍患;崔琰侄女乃曹植之妻,語言頗有掛礙;程昱年事已高且久有退意,又曾為曹丕平定河間之亂幫過忙,不想再趟渾水招惹晚年不安。曹操不愿讓他們便宜溜過,只要有絲毫機會就不能放過,數(shù)次派人催促,務(wù)必要他們上書表態(tài)。這三人都是有分量的大臣,哪怕其中有一人能支持曹植,也可大做文章。

  但事情的發(fā)展大出曹操意料,三日后崔琰露版上書擁護曹丕,在表章中赫然寫道:“《春秋》之義,立子以長。加五官將仁孝聰明,宜承正統(tǒng),琰以死守之。”這次征詢?nèi)撼嫉幕貢际敲孛苌献嗟,既避免群臣串通,也是出于保護大家的一片好心——若日后承繼之子得知某些大臣沒有保舉自己,難免心存芥蒂乃至貶斥加害。如今崔琰露版上奏,書至中臺,群僚無不知曉他擁護曹丕,便是把自己的仕宦前途乃至身家性命都拴到了曹丕身上;這還不在緊要,關(guān)鍵是他以《春秋》大義為辭,聲言以死捍衛(wèi)宗法,無異于將曹操的企圖昭示天下,將本來心照不宣的事挑明了!

  曹操見此表章怨怒不已:“不聽你言,孤便是有!洞呵铩反罅x的昏主;若聽你言,你便是捍衛(wèi)正統(tǒng)的功臣。翻來覆去都是你對,真真狂妄至極!”在他看來崔家既已與曹植結(jié)親,就當全力相挺,可崔琰卻公然站到了曹丕一邊。日后若曹丕上位,他便是佐命功臣;若曹植上位,他憑借內(nèi)親關(guān)系也可保無虞,這不是要做不倒翁嗎?曹操眼中的崔琰素來是慷慨激昂仗義敢言,但這次的事卻使他有了奸猾且無禮的感覺,或許當事者迷,也是崔琰挑明矛盾給他制造了麻煩,他開始厭惡這大胡子了。不過現(xiàn)在他還拿滿口大義的崔琰沒辦法,只能把這筆賬記心里,表面還得稱贊他大公無私光明磊落。事已至此立曹植為嗣的嘗試失敗了,而且問題已公開化?上攵,以后二子擁護者之間的矛盾會更加激烈,五官將府和臨淄侯府的那些屬員也不得不公然開始較量,事情發(fā)展到這一步已完全超出曹操預(yù)料,就連他自己也無法扼制這場較量了。

  此刻曹操心目中曹植實是不二之選,但在大多數(shù)重臣看來卻完全不是這樣,也不知他們是真心覺得曹丕優(yōu)秀,還是僅僅出于維護宗法的一貫理念,或是出于自保的考慮不愿干涉。自崔琰上書之后,曹操一連數(shù)日沒接見外臣,連和洽、杜襲、王粲、楊修等近臣都被擋駕,事到如今他實不知這場征詢的鬧劇如何收場了,若崔琰不插這一杠,大可將群臣的密奏壓下不談,日后再尋良機,可現(xiàn)在被崔琰攪得沸沸揚揚,立誰為嗣必要有明確說法。他不見外臣是怕有人問起此事不好回答,須想好對策再作計較;可后宮也非清靜處,卞氏乃曹丕、曹植之母,心系二子之爭,環(huán)氏、杜氏、秦氏又與其相厚,這些女人其實比群臣更關(guān)心最后結(jié)果,拐彎抹角察言觀色。曹操心中愈加煩躁,也不愿多見這幫姬妾,每日只與新納的陳氏在一處溫存,觀她唱歌跳舞倒也解悶;尤其令曹操欣慰的是,陳氏足不出宮竟也聞曹植賢名,隔三岔五還能唱上兩首曹植寫的詩歌。

  孔桂倒沒受不見外臣的限制,還是每天一早必要進宮問安,或陪小公子戲耍,或到曹操眼前天南地北述說一通,都是些沒用的笑話。有一次曹操不經(jīng)意間感嘆立嗣之事難以抉擇,孔桂滿臉堆笑,為他揉著肩膀道:“自古臣尊君命、子從父言,再說立誰為嗣乃家事,您說立誰就立誰,何必再問外臣?”孔桂油滑透頂,從來只賺不賠,摸不準風(fēng)向豈能隨便說話?

  曹操聽了倒挺痛快,惜乎只能過過耳癮——事情若真這么容易就好了,魏國新建民心未附,他若一意孤行立曹植為嗣,無異于與眾多元老大臣相悖,以后這小朝廷還能穩(wěn)固嗎?昔日孝武帝強悍一世,到晚來不免巫蠱之禍、輪臺罪己;光武帝英名蓋世,改易嫡子險生波瀾。那些一統(tǒng)六合的真命天子尚且栽跟頭,何況曹操外敵未除只是個國中之國的“天子”?魏國還禁不起折騰!

  立曹植下不了決心,立曹丕又不免有些窩心,曹操思來想去久久不能決斷。這日他正在楸梓坊閑看陳氏歌舞,內(nèi)侍來奏,校事盧洪、趙達自許都趕來求見。這二人是干機密差事的,曹操自然要聽聽他們的消息,卻又不愿升殿見其他大臣,便把他們叫到溫室小殿相見。

  趙、盧二人聲名狼藉,卻是曹操親信,在許都監(jiān)視百官誰敢招惹?真是作威作福橫行無忌,曹操點名要整治的大臣他們自然會辦,至于其他無關(guān)緊要的臣僚,想要安穩(wěn)度日就拿錢說話唄!趙達倚仗曹操這座靠山巧取豪奪大享富貴,近兩年愈加發(fā)胖,一張紅撲撲的圓臉油光锃亮,掛著俗氣的笑容。盧洪卻越發(fā)精瘦了,狗舌頭般一張臉,千溝萬壑布滿刀刻般的皺紋,其實他也是敲詐勒索無所不為,無奈天生沒有發(fā)福的命,珍饈美味都填進狗肚子了,光長心眼不長肉。

  “自我大魏開國,許都群臣無不俯首鉗口,未敢多言。天子也是由衷榮寵,并無怨憤之處……”盧洪將朝廷君臣之態(tài)細細道來,甚有得意之色。

  曹操聽罷卻只是冷笑:“是他們真沒有不忿之意,還是你們吃飽了賄賂替他們遮掩啊?”一句話嚇得盧、趙二人跪倒在地,連稱不敢。曹操倒也不深究,沉吟道,“世人皆有兩張面皮,陽奉陰違誰不會?許都君臣雖口上不說,心中只怕早已把我比作王莽、董卓,罵上千萬遍了!鉗人之口易,服人之心難啊……我女兒入宮可得天子寵幸?”

  不待盧洪答復(fù),趙達搶著道:“漢天子豈能薄待我大魏公主?大貴人所居宮廷皆由長樂五官史護衛(wèi),待遇堪比皇后;二貴人更是時常伴駕,陪天子讀書對弈,聽說前幾日投壺還贏了皇上呢!”

  “哦?”這倒令曹操喜出望外,他以二女奉君不過是轄制后宮,豈敢奢望真受寵?劉協(xié)投鼠忌器不加遷怒便已萬幸,若真能君妃和睦稍解仇怨未嘗不是好事。尤其令曹操詫異的是,他原以為憲兒性格溫順或許僥幸能得劉協(xié)之寵,沒想到受寵的卻是性格強悍的節(jié)兒,世間男女之事果真難料,“吾女有幸侍奉天子讀書,這倒難得。他們都讀些什么書?”

  盧洪道:“近來天子常召黃門侍郎董遇入宮侍講,所講皆是道家老子之學(xué)……”話未說完趙達不甘示弱補充道:“昔日侍中荀悅侍講,說的大半是

  他編的《漢紀》,前朝恩怨是是非非,說得皇上五迷三道,才會跟王子服、董承那幫亂臣賊子辦糊涂事。這董遇是個老老實實的書生,又是關(guān)西人士無甚親友,講《老子》可比講史書穩(wěn)妥多了,大道無形清靜無為,多好。 

  “無為?無為亦是無所不為,以后外臣侍講就免了吧。天子年過而立,大可自己習(xí)學(xué),不必聽別人教諭。那個董遇若真是學(xué)問不錯,干脆調(diào)到幕府為我效力!辈懿偃圆桓业粢暂p心,劉協(xié)絕非前代外戚扶立的那些泛泛小兒可比,玉帶詔之事何其兇險,荀彧這等股肱親信竟也被他感化,這樣的天子若生在清平之世豈是尋常之輩?可笑老賊董卓,當初竟以為這小子好控制,還因此廢掉了庸庸碌碌的少帝劉辯;現(xiàn)在想來,即便董卓不死于王允、呂布之手,以他那點兒微末心計玩得過劉協(xié)嗎?越是天長日久體會越清楚,曹操并非從無能之君手中接江山,而是從一個雖有才能卻生不逢時的人手里搶天下,焉能不慎?他永遠都忘不了玉帶詔,忘不了董承等人,忘不了那句“誅此狂悖之臣耳”,多少個噩夢里那紙詔書在眼前晃來晃去,那“耳”字一豎拉來很長,凝聚了劉協(xié)畢生之恨,仿佛還在往下滴血……

  趙達全沒注意到曹操的神情,只顧大唱贊歌:“主公所言極是,有我大魏公爵、大漢丞相在,天子只需垂拱,何必召外臣侍講研修?這規(guī)矩廢得好!”

  曹操緩過神來又問:“我女既受天子寵幸,那皇后又態(tài)度如何?”

  盧洪道:“伏皇后也對二位貴人也是青睞有加,聽說不敢為尊,私下還與貴人以姊妹相稱!

  “哦?”曹操白了盧洪一眼,“難道她就沒什么不滿?”

  趙達回奏:“皇后不過一女子,其父又已亡故,自保不暇焉敢造次?”

  曹操見他們還不明白自己的意思,心中頗不耐煩,加重口氣道:“真的沒有絲毫失德之處?”

  盧洪瞧他變了臉色,腦子里這才繞過彎來,趕緊話風(fēng)一變:“哦哦哦……當然有失德之處啦。昔日她與其父伏完頻繁通信干涉外政,董、王偽造密詔謀叛之事也未必沒有參與,全賴主公寬仁不加追究忝居后位。近年又因二皇子不得封王頗多怨詞,貴人受寵她雖不加顏色,但腹謗總還是免不了的!彼^“腹謗”乃心中懷怨詛咒,無據(jù)可查全憑臆斷,實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盧洪總算體會了曹操的心思——魏公之女入侍天子豈能屈居貴人之位?從一開始就注定要當皇后的,何況曹節(jié)已有受寵跡象,皇后就該換換了,哪管伏后有沒有失德?

  趙達也領(lǐng)會到他的意思了,干脆開門見山:“伏氏乃賊臣董卓為天子所聘,本就疏少懿德,不堪為后,又干涉朝政,屢有妒怨之失。以臣下愚見不如早日廢黜,以貴人早正中宮!”

  這兩條狗還不算太笨……曹操心中暗笑,嘴上卻道:“話雖如此,畢竟她也當了二十多年的皇后,況且伏完尚孝桓帝之女安陽長公主,到底還算皇親,不宜擅加處置……我看這樣吧,暫且不予廢黜,先將她兄弟族人在朝為官者罷免,一律就國,以此稍作懲戒!狈旯灿辛鶄兒子,長子伏德已在伏完死后繼承不其侯(不其,古縣名,屬東萊郡,在今山東省青島市)的爵位,其他子侄在朝為官者也不少,雖都是有職無權(quán)的散官,聲望卻不小。曹操久蓄換后之意,豈能善罷甘休?此舉不過是剪除伏氏羽翼,為日后廢立之事清障,皇后的位置早晚要歸曹家。

  兩人明知他用意,卻不敢點破,反而誠惶誠恐大加贊頌:“主公仁德寬宏,這是他伏氏的僥幸!

  曹操掃視兩條走狗,沉默片刻忽然問:“你二人素來謹慎,以往都是一人來向我匯報、一人留在許都以防疏漏,這次為何同來?”

  盧、趙二人對望一眼,盧洪強笑道,“我等久在京師,與主公道路遠隔,心中時常掛念。此番同到鄴城既為稟報諸事,也是向主公問安,以表拳拳之心!

  曹操豈會看不出他倆思忖什么?算來盧洪、趙達效力幕府也有十多年了,資歷不可謂不深,如今曹魏開國大封官員,他倆這時跑來,一口一個“大魏”,分明是來討官的。曹操雖頗多僭越,卻不糊涂,魏國朝廷閑職有的是,議郎、郎中之類一抓一大把,難道還安排不下這倆人?可他早拿定主意,有空缺要授予賢才高士,用以邀買人心,絕不能讓臭名昭著之人玷污自己朝堂。董昭尚不能入選,何況兩條狗?想至此曹操假裝糊涂,喬模喬樣嘆了口氣:“唉!也難得你二人這片心意!

  趙達信以為真,忙收起素常那張笑臉,扮作愁苦道:“我二人受主公之恩,委以心腹之任。雖然十余年來恪盡職守,不敢有負囑托,但身在許都也常惦念主公,若能回您身邊任職,日日相伴該多好!”

  曹操連連點頭:“誰說不是啊……既然如此,你們回來吧!北R、趙二人狂喜,剛要磕頭謝恩卻聽他緊接著又道,“近來未有戰(zhàn)事,只恐文恬武嬉臣下懈怠。你二人回來后仍領(lǐng)校事,不過改為監(jiān)督鄴城官員。這樣既可督促臣僚盡職盡責(zé),又成全了你們的忠心,可謂兩全其美。”

  二人暗暗叫苦——什么兩全其美,既然不授魏廷之官,鄴城又與許都有何分別?在許都尚能勒索官員撈些實惠,在曹操眼皮底下這等勾當也做不得了,這官還不如不調(diào)呢!但剛才那些思念主公的肉麻話又怎能往回收?盧洪眼珠一轉(zhuǎn),又道:“這辦法甚好,不過我等離開許都,又有何人能接我們的差事?”他只盼曹操還能回心轉(zhuǎn)意,收回“一時糊涂”的決定。

  哪知曹操已有安排:“這就無需你們掛心了,近來劉肇在我身邊辦事甚是妥當,我打算派他到許都,也好歷練歷練。你們年歲也都不輕了,終不能在這位置上干一輩子,再過兩年升了官,留下的差事總得有人接啊!

  二人聞聽此言又頓生希望,思忖曹操終不會棄他們于門墻之外,愈加恭順道:“我等一定盡犬馬之勞。”他二人雖精于爪牙之術(shù),卻不甚通人情。在許都監(jiān)視百官,名聲再臭畢竟是為曹操效力,可在鄴城辦差監(jiān)察的卻都是曹魏官員,把同僚都得罪盡了,還升什么官、發(fā)什么財?

  打完巴掌自然要喂幾個甜棗,曹操敷衍道:“你們也不必這般著急,功勞苦勞孤心里自然有數(shù)。乘黃廄新進了不少幽州良馬,一會兒你們?nèi)繋灼ィS便挑,孤賞你們的……”

  話未說完忽聽殿外有侍衛(wèi)稟奏:“啟稟主公,虎賁中郎將桓大人求見!彼曰复笕四嘶鸽A,自荊州歸曹以來頗受重用,歷任丞相主簿、趙郡太守,如今被任命為魏國虎賁中郎將,掌管魏宮朝會等事。

  曹操不禁蹙眉,朝外嚷道:“我已傳令,非有特準外臣一概不見!

  侍臣又道:“桓大人說宮門外出了點兒事,需立刻向您稟奏!

  曹操略有遲疑:“那就……就叫他過來吧!被①S中郎將畢竟也算外臣,沒有批準不得過聽政殿半步。

  這半日他們說的都是見不得人的話,溫室殿門一直關(guān)著,這會兒才敞開。趙達、盧洪來不及辭去,就見桓階匆匆忙忙趕來,未至殿門便先施禮:“臣參見主公……”不等曹操叫他免禮就直接秉道,“宮外起了爭執(zhí),許都使者中尉卿邢貞有意入宮拜謁,不想車駕在宮門外與衛(wèi)尉程昱相遇。程昱的車隊不肯給許都官員讓路,雙方爭道,程大人的兵打了邢大人的車夫,還奪了朝廷使者的儀仗!

  “什么?!”曹操“騰”地站了起來,“程仲德真是老糊涂了,竟辦出這等無法無天之事;杪!”這場爭執(zhí)看似不大,影響卻惡劣至極。邢貞是漢室朝廷的列卿,程昱是魏國的列卿,如今魏國的列卿在光天化日之下敢與朝廷命官爭道,不但動手打人,連朝廷儀仗都搶了,這豈是等閑之事?曹操把“三讓而后受之”的戲做得那么足,竭力粉飾漢魏一體君臣和諧,卻被程昱的舉動完全戳破。魏國之臣已經(jīng)騎在朝廷之臣的頭上作威作福了,篡逆之心豈不昭然若揭?誰都知道朝廷僅是擺設(shè),卻只能這么想,表面上還得尊敬這幅空架子,公然藐視就有罪啦!

  “主公息怒,保重貴體!被鸽A連忙勸慰。

  可曹操的怒氣哪息得了?背著手在殿中踱來踱去:“昏聵!這不是老糊涂了嘛!年輕時就愛爭,白胡子一大把還是這臭脾氣!原以為眾將之中就他還算個有腦子的,看來也是朽木不可雕!行出這等事,叫人如何議論?豈不把我這大魏朝廷看成一窩強盜?我曹某人的臉都叫他丟盡了……”

  盧洪聞聽程昱得咎,也是習(xí)慣使然,便要向曹操提議重責(zé),還沒開口就被趙達拉住,狠狠瞪了他一眼——別亂摻和,程昱何許人也?當初人家跟曹操在兗州玩命的時候咱還喝西北風(fēng)呢,落井下石也得瞧清楚是誰,別害人不成砸了自己腳!

  盧洪會意趕緊低頭,默默無言與趙達一起退了出去。曹操氣哼哼繞了十幾圈,終于罵夠了,這才氣喘吁吁停下腳步,瞥了一眼桓階:“有誰目睹此事?”

  “不過片刻間的事,也沒多少人看見。邢大人只是受了點兒驚,已被楊縣令護送回館驛,程大人也回府了,看熱鬧的人早就趕散了!被鸽A的口風(fēng)很明顯,希望大事化小。

  曹操怒氣稍解:“這樣吧,你去趟館驛,替我向邢貞致歉,請他今晚入宮,我備酒為他壓驚,給他的隨員多贈禮物,多說好話,切莫再往外聲張。”

  “臣明白,可程大人那邊……”

  “哼!惹出這么大的麻煩不處置是不成了。”曹操揮舞著拳頭,“把他……把他……把他……”連說了三個“把他”卻不知如何處置才好——論功勞、論資歷、論關(guān)系程昱都沒的說,當年兗州之叛若非他保下兩個縣,曹操的尸首還不知哪埋著呢!他又不似荀彧那般反對代漢,不過是意氣用事,一起打江山的老哥們兒,同甘共苦二十余載,刀尖上滾過來的,該拿他怎么辦?如今他兒子程武都當令史了,孫子程曉也老大不小,滿門富貴系于曹家。按律應(yīng)該是死罪,可怎么下得去手?

  曹操攥著拳頭空比劃了幾下,一屁股坐在榻上:“把程昱的官給我罷了,趕回家去,老老實實閉門反省……你去告訴程武,叫他把他老子看住了,不準再出來給我丟人!再有過失,我讓他替他老子挨板子!千刀萬剮替他老子頂罪!”

  “諾!被鸽A聽他如此處置,想樂又不敢樂,忍著笑領(lǐng)命而去。

  曹操本來就因立嗣之事心煩,被崔琰一激、程昱一氣,更覺煩悶了。所幸頭風(fēng)未發(fā)作,叫李珰之開了副開胸順氣的藥強灌下去,晚間還得向邢貞賠笑臉;酒宴散去也沒心思再與陳氏嬌娘溫存了,獨自安臥回想日間的事,忽然醒悟——不對,我叫程昱給騙啦!固然他年輕時好勇爭功,近些年已穩(wěn)重不少;即便秉性難改,這么幼稚的錯豈是他會犯的?八成是有意為之吧!他早就念叨著告老,近日又被我催問立嗣之事,必是故意捅出個婁子叫我罷他的官。這下好了,官也不用當了,擇嗣之事也不必操心了,日后若漢魏易代也輪不到他跟著忙活了,子孫全安排好了,富貴鐵定,他撂挑子回家享清福去啦!

  曹操猛地坐起來,有意立刻召程昱入宮談話,可又一思忖——算了吧,何必強人所難?強扭的瓜不甜,既然一心想退就由他去吧。也難為他一番苦心,竟想出這樣的隱退之策,反正子孫都已為我效力,日后多加提拔也是了。他不負我我不虧他,這未嘗不是個好結(jié)局……想至此曹操又躺下了,忍不住傻笑:“老家伙,這主意都想得出來,可真有你的……”

  但笑過之后又是一陣沉默——程昱躲了,可立嗣之事還未解決,這場征詢?nèi)绾问請觯吭鯓硬拍鼙V矁荷衔荒兀?/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