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于,客棧的大門被猛地撞開,就在所有人的心都懸到了嗓子眼時,終于看清了,開門的是他們這邊的兵士。
而被身上一身血污的幾個兵士牢牢護在中間、穿著一身樸素袍服、頭上帶著的草帽狼狽地歪到了一邊的男子,不是前幾天已是“死”了的凌王,又是誰!
凌王太妃眼眸猛地瞪大,終于繃不住猛地站了起來,凄厲地大聲道:“你怎么回來了!我為你做了這么多事情,什么都為你準(zhǔn)備好了,你怎么可以回來!”
第451章 讓我和你一起走(一更)
凌王嘴角微抿,只是看著一臉崩潰的凌王太妃,沒有說話。
也許是,一時不知道該說什么。
徐靜沒有理他們,看向帶著凌王進來的幾個兵士道:“外頭的情況怎么樣了?”
其中一個兵士走前一步,行了個禮,喘著粗氣道:“回稟徐娘子,外頭的情況……不太好,江家派來的人,比我們先前預(yù)料的還多,幸好章刺史先前已是在暗處布置好了人手,凌王殿下過來的時候,身邊也有幾個高手,否則,我們還不一定能護得住凌王殿下。
但江家的人手一直源源不斷,還有繼續(xù)增加援手的趨勢,如今水云間各個方向都有他們的人,我們光是抵擋他們的進攻,已是幾乎花費了全部的力氣。
還請各位貴人安心待在水云間里,若情況真的不對,章刺史會另作安排!
徐靜眉頭微蹙。
在這樣的緊要關(guān)頭,韓將軍卻受了重傷無法主持大局,對于他們來說,相當(dāng)于少了一大助力。
但對于江家來說,無疑是一個絕好的奪走凌王的機會,他們定是會傾巢出動,全力搶奪凌王。
如今又是戰(zhàn)時,各地的兵力大部分都被派去了前線,只留下了最基礎(chǔ)的兵力保衛(wèi)各州,因此,便是章刺史前兩天已是向周邊的州借了兵,兵力也不算太多。
而章刺史在三天前,已是遣了人趕往京城,向朝廷尋求支援,只是不知道朝廷的支援能否趕得及過來。
那幾個兵士報告完情況,便再次小心翼翼地打開客棧的門,走了出去繼續(xù)加入戰(zhàn)局。
徐靜這才轉(zhuǎn)頭,看向一旁的凌王和凌王太妃,方才的嘶吼似乎用盡了凌王太妃的力氣,她突然混身無力一般,跌回到了椅子上,凌王的眼中掠過一抹擔(dān)憂,抬步走過去道:“母妃……”
“你別過來!”
凌王太妃咬牙厲聲道:“你還沒回答我,你為什么要回來?!原本……原本只要再堅持一會兒,我們就成功了,江家的人不會知道你還活在這世上,朝廷的人,也無法禁錮你的自由……
你可知道你這次回來,代表什么嗎?!”
凌王腳步一頓,臉色無比哀傷地看著自己的母妃,突然暗嘆一聲道:“徐娘子給我設(shè)了個請君入甕的局,我便是知道其中有詐,也無法不回來……”
凌王太妃聞言,那雙凌厲冷冽的眼眸立刻投向了徐靜。
事到如今,徐靜也沒打算繼續(xù)瞞著他們,淡淡一笑道:“這幾天,我讓章刺史在新州四處秘密散布消息,說殺害凌王妃的兇犯已是抓住了,不日就會押回京城受審!
當(dāng)然,還故意加了一些聽著就讓人心糾的內(nèi)容,例如,那個兇犯殺死了那么多人,罪大惡極,其中還有一個是凌王妃,定是逃不脫死罪了云云。
而凌王太妃這幾天一直待在房間里,自是不知道外頭的風(fēng)云變幻。
凌王太妃眼眸猛地瞪大,咬牙道:“你就是為了這個回來的?我說了,你不用擔(dān)心我,我有自保的法子,他們不可能動我一根汗毛!你把自己的生活過好,對我來說比什么都重要……”
只要她咬死不認(rèn)罪,他們又能奈她何?
頂多把她關(guān)起來一輩子。
但她這回上京,被囚禁一輩子,本來就是她的結(jié)局。
凌王無奈一笑,似乎想說什么,張了張嘴,卻一個字都沒有說出來。
徐靜看了他一眼,卻是替他說出了他心里頭的話,“太妃娘娘,你讓凌王殿下如何不擔(dān)心?畢竟他心里頭很清楚,這一切的主謀,就是你。
就算太妃娘娘認(rèn)罪伏法的可能性只有千分之一,為人子女的也不敢賭,何況……”
徐靜頓了頓,嗓音不自覺放輕道:“太妃娘娘,你確定,你想凌王殿下過的生活,就是他自己想過的生活嗎?”
若凌王是真的自己想離開的,在滿月樓著火當(dāng)天,他就應(yīng)該已是離開了新州。
即便他還沒有離開新州,也不會僅僅因為那個消息,就選擇自投羅網(wǎng)。
他大可以繼續(xù)躲在暗處查看情況,在確定凌王太妃確實要被定罪的時候,再出來也不遲。
徐靜設(shè)的那個局,又何嘗不是在試探凌王的態(tài)度。
如今看來,她最開始對凌王的感覺沒有錯,這一切的主謀是凌王太妃,而凌王在那之前很可能并不知情,或者,并不認(rèn)同凌王太妃的所作所為。
凌王太妃眼眸微微瞪大,咬牙一字一字道:“我做這一切都是為了他好,他如今回來了,以后定是會后悔的……”
凌王眼神蒼涼地看了凌王太妃一眼,輕輕搖了搖頭道:“母妃,您別說了。徐娘子,先前那些人……都是因為我才死的,你要找殺死他們的兇犯的話,是我才對。”
凌王太妃一震,連忙道:“讓兒,你在胡說八道什么!”
“我沒有胡說八道!”
凌王的嗓音突然高揚,一下子打斷了凌王太妃的話。
平日里看著溫溫和和沒什么脾氣的郎君,突然一下子爆發(fā)出這般凌厲的氣勢,便是凌王太妃也被震在了原地,說不出話來。
凌王苦笑一聲,看向凌王太妃道:“母妃,徐娘子說得對,你從來沒有問過我,我到底想過什么樣的生活,我甚至不知道,你先前竟是為我謀劃了這么多事情!
他沒有故意隱瞞實情,因為知道隱瞞也沒用,母妃也不會允許他把這一切都攬到自己身上。
“我知道你的少女時期過得很不快樂,那段時期的經(jīng)歷甚至成為了你的心病,我也知道你不希望我過上跟你一樣的生活,所以從我小時候起,你就一直努力把我護在你身后,努力讓我過上一種純粹的、自由自在的生活。
也是諷刺,我竟是直到在上京的路上,才知道,你原來一直知道江家早有反心,也知道,江家一旦反了,定然會把我們母子倆扯進這個漩渦中,在此之前,我竟然一直以為,你不愿意和江家來往,只是因為少女時期發(fā)生的事情!
凌王說著,抬起手痛苦地捂了捂自己的眼睛,哽聲道:“母妃,我不恨你,我只恨自己的無能,本來,應(yīng)該是我這個做兒子的保護母妃才是。
只是,母妃,我不希望一輩子被你護在身后,我無法心安理得地享受著母妃犧牲自己給我換來的所謂自由。
母妃,自由雖然很美好,但我追求的,從來不是自由,母妃,接下來的路,就讓我和你一起走吧!
第452章 如今最要緊的事情(二更)
凌王太妃怔怔地看著自己的兒子,倏然整個人都軟倒在了桌子邊上,仿佛直到這一刻,才真正認(rèn)識了他一般。
一旁淚流滿面的魯嬤嬤連忙焦急道:“太妃娘娘……”
凌王太妃卻輕輕搖了搖頭,輕聲道:“好,你長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母妃也管不了你了。
傻孩子,你都不知道,你放棄了什么,那曾經(jīng)是母妃,無比向往的自由啊……”
她花費了這么多年的功夫,在外頭給自己的孩子準(zhǔn)備了充足的錢財和人手。
只要他愿意,他大可以隱姓埋名,做一輩子的富貴閑人。
她低低一笑,笑聲說不出的譏諷,“我怎么可能不知道江家意圖謀反,每一代被送進后宮里的江家女子,都不可能不知道這件事,因為,她們被送進去不是偶然,而是江家從小精心為自己日后謀朝篡位所培養(yǎng)的……棋子啊。
我從七歲開始,就被選中日后要進入后宮,從那之后,我就被嚴(yán)密看管了起來,在別的兄弟姐妹還在外頭肆意頑耍的時候,我卻要被關(guān)在屋子里學(xué)習(xí)各種禮儀規(guī)矩,還有以后如何贏得圣寵的技巧,負責(zé)教導(dǎo)我的嬤嬤時常跟我說,我被選中是特殊的,并不是所有的江家女子都能有這樣的殊榮,我應(yīng)該感到榮幸,并努力地回報家族對我的期望。
我一開始,也確實信了她的鬼話,不管多么寂寞艱辛,都咬牙忍受著。只是,我沒有一天不盼望著能走出那間關(guān)押著我的屋子,像別的孩子一般無憂無慮地生活。
后來,在我十二歲那年,我……認(rèn)識了比我大一歲的鄔柏云,他是江家一個管事的兒子,也在江家做事,他看出了我的寂寞痛苦,時常偷偷溜過來,給我送各種有趣的小玩意,跟我講孩子間的各種趣聞,我開始天天盼望著他的到來,所有的情緒和心神都被他所牽動,我意識到了自己對他的心意,但我清楚地知道,我跟他是沒有可能的,因此,我從沒想過要把自己的心意告訴他,只是在最情難自禁的時候,把自己的心情寫成了幾首詩……
只是,我沒想到,我便是這般壓抑自己的感情,還是在即將進宮之時被江家人發(fā)現(xiàn)了,江家人自是十分震怒,我哭著求他們,這只是我自己的一廂情愿,鄔柏云從來不知道我對他的感情,我以后會聽話,乖乖當(dāng)一個后妃,只要他們不要把這件事遷怒到鄔柏云身上。
他們答應(yīng)了,而我……竟是天真地以為,他們會信守承諾……”
凌王太妃突然,低低地笑了幾聲,笑得比哭還難聽,“我進宮后,努力贏得圣寵,很快生下了讓兒,也從沒有主動去打聽鄔柏云的情況。
只是沒想到,好景不長,我偷偷藏起來打算當(dāng)個念想的幾首詩,竟是被先帝發(fā)現(xiàn)了,我先前讓先帝無比喜愛的清冷性子,一轉(zhuǎn)眼就成了對他的不上心,水性楊花,哈哈哈……江家人反應(yīng)很快,立刻進宮為我求情,只是,我終究是因此失了圣寵。
江家人后來來看我的時候,我沒忍住,詢問了一句鄔柏云的情況,我擔(dān)心他因為這件事被牽連,江家人雖然在怒頭上,但還算耐心地回答了我,說先帝十分圣明,不會去責(zé)怪無辜的人。
但我還是不放心,偷偷派人出宮查看了一番,直到那時候,我才知道……”
凌王太妃突然咬了咬牙,無比仇恨道:“鄔柏云他們一家,早在我進宮后,就被趕出了江家,我不死心,讓人偷偷到了鄔柏云的老家打探情況,才知道,他們也沒有回老家,甚至,他們老家的人已是好幾年沒見過他們了。
明明先前,他們每一年都會回去祭祖,他們不可能無緣無故幾年不出現(xiàn)!
我心里十分不安,把江家人叫進了宮里,在我的威脅逼問下,他們終于承認(rèn),鄔柏云一家早已是被他們秘密處理了,他們一家三口早已是因為我,消失在了這個世間!”
凌王一臉怔然地看著氣得渾身發(fā)抖的凌王太妃。
他只知道自己的母妃少女時期過得很不快樂,而且,心里有著一個無法觸及的戀人。
只是,他沒想到,母妃受到的苦難,比他想象的還要多。
徐靜看著凌王太妃,輕聲道:“那之后,你就和江家決裂了,是嗎?”
“沒錯!
凌王太妃冷笑一聲,道:“我要求他們以后不要再接近我和讓兒,他們自是不愿意,我就說,若是他們不愿意,我就把江家一直以來的意圖昭告天下。
他們罵我是瘋子,然而,便是瘋子,也是被他們逼瘋的!
但他們以為我不知道,他們嘴上說著答應(yīng)我的所有要求,但我和讓兒身邊,還有不少他們的人。
我一直熬到了讓兒十五歲,可以離開西京了,我立刻把讓兒和我身邊的人都換了,悄悄培養(yǎng)起了自己的勢力,開始為讓兒以后的人生鋪路。
沒錯,那些人都是我讓冬陽去殺的,冬陽是我手上最好用的一把刀,她七歲就到了我身邊,把我看作是她的再生父母,她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按照我的命令去做事!
一旁的冬陽聞言,哭著拼命搖頭,一直張著嘴,卻什么都說不出來。
“魯嬤嬤是我的奶娘,從小就把我當(dāng)成自己的親生女兒,比我母親還心疼我。
她也不過是受我所迫,協(xié)助我做這些事。”
魯嬤嬤連忙道:“太妃娘娘,求您了,別這樣……”
凌王太妃卻冷聲繼續(xù)說了下去,“至于讓兒,就更是無辜了。他在王妃死之前,甚至不知道那些人是我殺的。
我讓冬陽把王妃她們殺死,做好最后的準(zhǔn)備后,才把這一切告訴了他,并用我自己的性命脅迫他,讓他燒死雙瑞,趁機逃跑。
徐娘子說得沒錯,由始至終,這一切的主謀都是我,與其他人無關(guān)!”
凌王心疼地看了自己母親一眼,轉(zhuǎn)向徐靜,深深作了個揖道:“徐娘子,我母妃做這一切都是為了我,我斷是不敢當(dāng)無辜這兩個字,雙瑞……也確實是我親手燒死的。
我母妃年紀(jì)已經(jīng)不小了,還望徐娘子到時候,能為我母妃多說兩句話!
徐靜看著面前都一臉倔強地看著她的母子倆,無奈地嘆了口氣,道:“我方才便與側(cè)妃娘娘說了,判刑一事,不是我的職責(zé),屆時到了西京,我會把一切據(jù)實上報給圣上。
總歸,人都要為自己做過的事情付出代價。
而現(xiàn)在……”
她頓了頓,看向讓人不安的緊閉的大門,耳邊聽著外頭的廝殺聲,沉聲道:“先想辦法度過如今這一關(guān),才是最要緊的!
說完,她突然瞪了臉色深沉的凌王一眼,淡聲道:“不管如何,我都會把你和太妃娘娘安全帶回西京,別的有的沒的念頭,凌王殿下就別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