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阿靜所說，如今把所有人都救回來才是最要緊的。
但便是他這個不通醫(yī)術(shù)的人，都能看出來這些病患的情況不容樂觀。
她真的能一個不漏地救回來嗎？
第394章 踩到她的底線了（二更）
然而，對于徐靜來說，這件事不能有別的可能，她必須把所有人都救回來。
否則，即便最后查明，這件事的主謀不是他們，他們也要背上一個監(jiān)管不力的鍋。
她更無法容忍有人因為他們失去性命。
徐靜快步走到衛(wèi)慕青身邊，衛(wèi)慕青此時正在替一個呼吸已是十分微弱的婦人扎針，那婦人眼眸緊閉，混身發(fā)黃，四肢有輕微的痙攣，發(fā)青的口唇邊沾染著刺眼的血紅色，旁邊的地面上更是有好幾攤混合著鮮血的穢物。
她旁邊，一個四五歲的小女娃緊緊拽著她右手的袖子，哇哇大哭，一邊哭一邊凄厲地叫著，“阿娘，不要丟下妞妞！妞妞不想一個人，阿娘嗚嗚嗚！”
徐靜快速地看了那個婦人一眼，對上了剛好抬起頭的衛(wèi)慕青的視線，嗓音沉啞道：“他們是中毒�！�
“沒錯�！�
衛(wèi)慕青暗暗咬了咬牙，快速道：“病患的喉嚨處普遍有灼燒感，口腔內(nèi)發(fā)生糜爛，會有流延的情況，還會惡心嘔吐，吐出來的穢物中有鮮血，有些病患甚至?xí)阊�，除此之外，大部分人都會頭暈頭痛，口唇及四肢麻木，無法站立，瞳孔散大，甚至?xí)惺鞯那闆r，這是很明顯的中毒癥狀，而且，中的是……”
幾乎是同時，徐靜跟她一起道：“中的是雷公藤的毒�！�
對于有著豐富行醫(yī)經(jīng)驗以及醫(yī)學(xué)知識的她們來說，要看出他們中的是什么毒不是一件難事，要解這種毒也不難，難的是情況發(fā)生得太突然，病患又太多，他們幾個人要同時診治這么多人幾乎不可能。
然而解毒這種事就像跟時間賽跑，一旦毒物進入了病患的五臟六腑，便是大羅神仙來了都沒救了。
徐靜這時候，已是把袖子挽了起來，冷聲道：“我已是派了人去杏林堂和天逸館找更多的大夫過來，同時叫了人去最近的茶館熬煮茶水過來，越多越好，一會兒茶水過來后，我們先幫所有病患洗胃，洗胃這種事操作起來比較簡單，不一定需要大夫，一會兒我叫幾個兵士過來，讓他們旁觀我們?nèi)绾蜗次�，再去給其他人操作……”
程顯白連忙道：“我們這邊還有一些幫忙煮藥湯和分藥湯的人，一共還有六個人，他們雖然不能給人治病，但都是常年在醫(yī)館里幫忙的，讓他們幫病患洗胃可能更合適……”
“不行，不能讓他們來�！�
徐靜冷聲道。
程顯白一怔，很快就反應(yīng)了過來，猛地拍了拍自己的腦袋，快要被自己蠢哭了。
如今這種情況，分明是有人在他們的藥湯里投毒！
他們的藥湯都是來了這里后現(xiàn)場熬煮的，最開始放藥材的時候更是程顯白和衛(wèi)慕青在一旁盯著的，在放藥材之前，他們可以肯定，這些藥湯還沒有問題。
因此，那些毒藥，定然是在放完藥材后下進去的！
今天是他們第三天來派藥湯了，城外的流民已是熟悉了他們的做事方式，都十分自覺地在他們的大棚前排隊領(lǐng)取藥湯，幾乎沒有人會走進他們的大棚里。
而程顯白和衛(wèi)慕青雖然沒法時時刻刻關(guān)注著周圍的情況，但大概的情況他們是能掌握的，他們十分確定，在出事之前，除了他們的人，沒有旁的人接近過那幾鍋藥湯！
所以，有機會在藥湯里下毒的，只有他們的人，下毒的人，就在除了他和衛(wèi)慕青之外的六個人里！
所以，徐娘子才說，不能讓那六個人參與到病患的救治中！
程顯白連忙道：“我明白了，我這就叫蕭二郎派幾個精明一些的兵士過來，教他們怎么洗胃。”
徐靜在察覺到情況不對的時候，便遣了人去城里拿一些解毒常用的藥物過來，除了一些特殊的毒物，大部分毒物在人初初服下的時候，最要緊的都是一件事——想辦法把身體里的毒物排出來。
主要的方法便是催吐、洗胃和導(dǎo)瀉。
除了一些中毒太深的人，大部分人都能用這個法子穩(wěn)住他的情況。
知道他們中的是雷公藤之毒后，治療的法子就更清晰了，徐靜一邊和衛(wèi)慕青搶救那些中毒最嚴(yán)重的病患，一邊寫了幾張專門治雷公藤之毒的藥方，叫人速去熬煮湯藥過來。
也幸好這回，蕭禾帶了兩隊兵士共六十幾人護送她回京，跑腿的人手是足足的。
就在徐靜急著救治病患的時候，她察覺到西京府衙來了人，幸好帶人過來的是姚少尹，又有蕭禾在，他們依然可以心無旁騖地繼續(xù)救人。
一直到夕陽西下之時，中了毒的共三十七個流民才終于都脫離了危險期，徐靜頓時整個人都脫了力，倚靠在了一旁的一棵大樹上。
他們派發(fā)湯藥的時候，雖然有不少西京的百姓好奇地跟了過來看熱鬧，但大部分人對于流民還是很有成見的，知道這些藥湯主要是派發(fā)給流民的，都不太愿意跟流民一起排隊去要。
因此中毒的人還是流民，某些方面來說，也算是減少了一些他們的麻煩。
蕭禾見狀，眉頭緊蹙，快步走了過來道：“你沒事罷？你忙了一個下午，要不先去休息一下……”
徐靜卻又立刻站了起來，眸色冷沉，嘴角冷冷一勾道：“比起休息，我還有更重要的事做�！�
若這件事是林成照和江家的反擊，他們這個行為，卻是剛剛好踩中她的底線了。
為了抹黑他們杏林堂，拉了這么多無辜的人下水，這是她萬萬不能容忍的。
若今天，她不是剛好回了西京撞見這件事，那三十七個中毒的流民，還不知道能救回來幾個。
她看向一旁的程曉，冷聲道：“程曉，你去把程郎君帶過來的那六個人，都喚過來�！�
程曉頭一回見到徐靜這模樣，怔了怔，連忙應(yīng)了一聲。
這時候，姚少尹也走了過來，對徐靜作了個揖道：“徐娘子，方才見徐娘子在忙，我便沒過來打招呼。如今的情況，徐娘子應(yīng)該很清楚，雖說中毒的人都救回來了，但若無法找到毒不是程郎君他們下的證據(jù)，這件事對他們……十分不利。
而且，因為徐娘子跟程郎君他們關(guān)系匪淺，這個案子，只怕不能讓徐娘子插手�！�
徐靜嘴角微抿，點了點頭道：“我知曉，我不插手，就在一旁看著�！�
很快，那六個人就被帶了過來，里頭最小的看著也有十三四歲了，最大的也就二十出頭，因為派發(fā)藥湯和熬煮藥湯都是體力活，不適合年紀(jì)太大或太小的來做，因此程顯白找來的都是一些年輕力壯的男子。
方才程顯白大致跟她說了一下這幾個人的情況，其中有四個人，是杏林堂的人，程顯白這段時間一直在培養(yǎng)人手，這四個人都是他親自培養(yǎng)的，先前也有在安平縣的杏林堂里幫忙。
另外兩個人，則是周家借給他們的，周啟這回借給他們的人大多都是他們周家從小培養(yǎng)的，又或是在周家工作了好幾年的。
他知曉杏林堂西京分號開業(yè)這件事對徐靜他們的重要性，因此借給他們的人，都是他覺得可以信賴的。
第395章 他在說謊（一更）
那六個人被帶過來后，顯然意識到了什么，每個人臉上都帶著淡淡的不安。
徐靜站在一旁，靜靜地看著他們。
這里面，年僅十三歲年紀(jì)最小的安禾、十四歲的蘇友旺、十七歲的陳若生和剛滿二十歲的張也，都是程顯白這段時間培養(yǎng)的人。
另外兩個，則是十八歲的李石橫和二十二歲的施文峰，他們都是周家借調(diào)給他們的人。
據(jù)周啟說，李石橫是他們周家的家生子，他老爹是天逸館總店負責(zé)采購的管事，施文峰則是六年前到他們天逸館做事的，先前一直在天逸館的總店幫著做一些雜活，因為他為人勤快做事又細心，天逸館的西京分號開業(yè)時，才被調(diào)了過去。
姚少尹慢慢地看了面前幾人一圈，手背在身后，嗓音威嚴(yán)道：“本官喚你們過來，是有些事想問你們，方才本官見你們忙著救治病患，因此沒打擾你們�！�
雖然徐靜沒讓他們幫忙救治病患，但因為人手不足，他們少不了也要做些跑腿或安撫其他沒有中毒的流民之類的雜活。
“西京乃是天子腳下，即便是居無定所的流民，也是我們大楚的百姓，我們有保護他們的職責(zé)，今天發(fā)生的這件事，十分惡劣，本官定是要找出投毒的人，還他們一個公道！
周圍的百姓都說，這些流民是喝了杏林堂提供的藥湯后才變成這樣的，問題只可能出在你們杏林堂的藥湯上！然而程郎君和衛(wèi)醫(yī)女方才跟本官說，他們杏林堂絕對沒有謀害百姓的心思，杏林堂以后要在西京立足，他們也沒有理由這么做，此次事件，乃是有歹人在害他們！”
姚少尹沉著一張臉，又緩緩地看了面前幾人一眼，“而今天，有機會接觸到那幾鍋藥湯的人，只有你們和程郎君、衛(wèi)醫(yī)女八人，投毒的人，只有可能出在你們之中！”
面前的六個男子頓時腳一軟，慌張地大聲道——
“小人……小人沒有投毒！投毒的人不是小人，請姚少尹明察��！”
“小人……小人老爹還在天逸館做事呢，小人若是做了這種事，小人的老爹定會把小人的腿打斷。”
“我們也不知道那些百姓怎么突然就中毒了��！”
見他們七嘴八舌的，場面越發(fā)混亂，姚少尹提高聲音道：“都安靜！本官自是不會隨便冤枉一個無辜的人！本官喚你們過來，是想了解一下今天大棚里發(fā)生的事。
徐娘子說，流民們中的是雷公藤之毒，這種毒服下后不會立刻毒發(fā)，一般會在兩到三個時辰之內(nèi)毒發(fā)，而你們今天一大早就過來派發(fā)藥湯了，你們輪流說一下，在有流民毒發(fā)之前，你們都做了什么，可有發(fā)現(xiàn)什么異樣。
就從……最小的安郎君開始說罷�！�
見所有人的視線都聚集在了自己身上，安禾身體微顫，不安地轉(zhuǎn)動著眼珠子道：“小人……小人一直是負責(zé)給藥湯添加柴火和整理被用過的陶碗的，跟小人一起做這個活的，還有蘇友旺，因為來領(lǐng)取藥湯的百姓比較多，我們每次一干起活來就忙得腳不沾地的，連停下來喝口水的功夫都幾乎沒有，小人……小人又哪有時間去關(guān)注周圍有沒有什么異樣。”
姚少尹看了一下周圍的人，見他們表情如常，才繼續(xù)問：“藥湯一共有三鍋，你要給藥湯添加柴火，定然會靠近藥湯，那你可有單獨靠近過其中一鍋藥湯？”
安禾茫然地睜大眼睛，道：“小人記得應(yīng)該沒有……”
“騙人！”
李石橫忍不住大聲道：“我明明記得，你有好幾回都是單獨靠近藥湯的！”
說著，他沒有理會臉色瞬間更加不安的安禾，轉(zhuǎn)向姚少尹道：“姚少尹，小人這幾天的工作都是熬煮藥湯，在藥湯熬煮好后把它搬到前面去派發(fā)，跟小人一起做這活的是施文峰。因為藥湯有三鍋，我們只有兩個人，我們不可能時時都在每鍋藥湯旁邊，但因為小人要看藥湯熬煮的火候，所以時常要把三鍋藥湯的情況都看進眼里，小人很確定，安禾和蘇友旺有很多次單獨靠近藥湯的機會！”
安禾臉色發(fā)白，連忙道：“我……我沒有騙人！因為太忙了，有些細節(jié)我可能記得沒那么清……”
說著，見姚少尹審視的視線投到了自己身上，安禾有些焦急道：“這樣說的話，你和施郎君也定然有很多單獨靠近藥湯的機會！我們大家都在忙，不可能時時刻刻關(guān)注著藥湯，要投毒并不是一件難事！”
李石橫嗓音一噎，說不出反駁的話來。
他說得確實沒錯，熬煮湯藥的過程中，他們每個人都有機會單獨靠近藥湯。
而負責(zé)分發(fā)藥湯的陳若生和張也就更不用說了，他們單獨跟藥湯待在一起的時間更多，要投毒隨時有機會。
而六個人都說，在第一個毒發(fā)的流民出現(xiàn)前，他們都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異常的情況。
姚少尹眉頭微蹙，但他也知道，真兇定然不會這么容易就找出來，問完他們話后，他便讓他們走到一邊，讓衙役搜他們的身。
然而，雖然他們要投毒，身上定然要帶著放置毒藥的容器或者袋子，但從事情發(fā)生至今，他們有太多機會處理這些證物了。
甚至也許在第一個毒發(fā)的流民出現(xiàn)前，他們已是把身上的證物處理掉了，因為通過問詢得知，他們六個人在派發(fā)湯藥的過程中，都有因為要喝水或人有三急這樣的事情，離開過大棚至少一次。
便是搜身，估計也搜不出什么來。
姚少尹沉思了片刻，看向一旁的徐靜道：“徐娘子，你怎么看？”
雖然徐靜不能插手這次的案子，但問一下她想法還是可以的，要不要采納她的想法，決定權(quán)在他手上嘛。
徐靜靜默片刻，道：“程郎君他們說，他們今天至今為止，熬煮了四輪藥湯，按照第一個流民毒發(fā)的時間倒推，毒物應(yīng)該出現(xiàn)在第一輪熬煮的藥湯里，方才我問了幾個毒發(fā)的流民，他們都說，他們的藥湯是從張郎君處領(lǐng)取的�！�
說明，有問題的那鍋藥湯，是張也派發(fā)的那鍋！
姚少尹方才等徐靜他們救治病患的時候，也不是什么都不做干等的，這些事，他先前也查出來了。
他道：“然而，這也不能說明投毒的人就是張郎君，按照方才那幾個人的說法，在后方負責(zé)熬煮湯藥的四人都有機會單獨接觸到那鍋藥湯。
非要說嫌疑比較小的，也只有跟張郎君一起派發(fā)藥湯的陳郎君了�！�
只是，這樣的話，有嫌疑的還是有五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