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慈微愣,眉頭不由得皺了起來,“這樣的話,由我留下,徐娘子趕過去也是一樣的……”
程曉自然也不愿意離開自家夫人,連忙道:“沒錯,夫人盡快趕去郎君身邊才是正事!”
再不把夫人平安帶回去,他就真的沒臉見郎君了!
“我趕過去也行,但這就脫離最開始讓嚴醫(yī)女跟過來的初衷了!
徐靜無奈地笑笑,道:“崔使君雖然說,鐘校尉他們很少在人前露面,元在禮和李源手下的人應(yīng)該沒幾個能認得出他們,但元在禮是見過鐘校尉的,鐘校尉他們頂多進到城里,不可能大搖大擺地去到蕭侍郎他們身邊。
能不引人矚目地去到蕭侍郎他們身邊的,只有程曉和嚴醫(yī)女,而我最開始提議嚴醫(yī)女一起去靈州,是因為嚴醫(yī)女可以作為崔使君他們那一方的人監(jiān)視我們的行動,程曉可以代替我的作用,但目前的人里,沒有人可以代替嚴醫(yī)女的作用!
見嚴慈還想說什么,徐靜平靜道:“我知曉嚴醫(yī)女想說,你相信我,但嚴醫(yī)女相信我,崔使君派來的其他人卻不一定這么想,為了讓我們雙方合作無間,我覺得還是嚴醫(yī)女趕去靈州比較合適。
何況,這里離靈州有一段距離,我留在這里,可能反而更安全!
嚴慈微愣,看了一眼身旁的鐘校尉等人,很快果斷道:“徐娘子說得有道理,是我感情用事了,我這就帶著程護衛(wèi)繼續(xù)趕往靈州!
說著,她深深地看了徐靜一眼,道:“我一開始,竟然還覺得徐娘子不是一個純粹的大夫,是我太狹隘了,徐娘子絕對是一個值得讓人尊敬的大夫!
說完,沒等徐靜說什么,就轉(zhuǎn)身離去了。
徐靜不禁微微揚眉。
這誤打誤撞的,竟是得到嚴慈的認可了?
看來,她把嚴慈拐去西京的事,已是成功了一大半了。
程曉一臉不情愿,最后,還是鐘校尉主動留了一隊精兵下來保護徐靜,才一步三回頭地跟著嚴慈他們走了。
徐靜也沒有時間擔心靈州那邊的事,很快便投入到了繁忙的救人工作中。
這個村子是有大夫的,但唯一的大夫在昨晚的那場劫難中也受傷了,幾乎派不上用場,徐靜看了看排成了長龍等著她救治的傷者,有些頭疼地喚來了一個兵士,“這里離白楊村有多遠?”
白楊村有衛(wèi)慕青,若能讓衛(wèi)慕青過來幫忙,她就輕松多了。
那個兵士道:“不算遠,快馬加鞭的話,兩個時辰可以來回!
兩個時辰來回還是遠了一些。
徐靜思索了片刻,道:“罷了,你速速派人去這附近的村子,看看有沒有空閑的大夫,讓他多帶一些常用藥材,尤其是治療外傷的藥材趕來這邊!
那兵士應(yīng)了一聲,便轉(zhuǎn)身去辦事了。
徐靜一直從早上忙到了中午,她派出去的兵士才帶著一個上了年紀的老大夫回來了,道:“這附近好幾條村子都跟這條村子一樣慘遭肆虐,各個村子都有不少傷者,有些村子甚至沒有大夫,小人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一條沒有遭受劫難的村子,因此只帶回來了一個大夫!
徐靜聽得心有些沉,道:“沒事,你已是做得很好了!
多一個人幫忙,也好過沒有。
多虧來了個大夫,徐靜才終于有時間稍作休息。
然而,她剛坐下來沒多久,就突聞遠處傳來一陣讓人不安的隱隱嘶吼聲,遠方的天空突然升起了一條又一條不詳?shù)臐鉄煛?br />
那是……靈州城的方向!
徐靜猛地站了起來,跟在她身旁的一個兵士沉聲道:“靈州那邊……開戰(zhàn)了。”
算算時間,也確實差不多了。
徐靜眉頭緊皺,一顆心忍不住有些七上八下的。
不知道嚴慈他們順利見到蕭逸他們沒有,她先前聽聞,這附近不少州鎮(zhèn)都是由趙家統(tǒng)領(lǐng)的神威軍駐守,這大抵就是圣上派趙世子和蕭逸一起過來調(diào)查這件事的原因。
她現(xiàn)在最擔心的是,蕭逸他們這么晚才知道真相,不知道來不來得及調(diào)派援軍。
但知曉真相后,他們能多加小心,也是好的。
一旁的兵士見狀,不由得低聲道:“徐娘子放心,使君他們那邊收到消息后,也會立刻趕往靈州城,咱們使君和老使君都是行軍作戰(zhàn)的好手,便是一時處于下風,只要有翻盤的機會,也定會戰(zhàn)勝敵軍!
徐靜輕吸一口氣,道:“如今,也只能相信他們了!
畢竟李源提前進軍,是所有人都沒有預(yù)料到的。
就在這時,一個村民突然跌跌撞撞地跑了過來,臉上竟?jié)M是驚恐的神色,“不……不好了!王滿家的人,死了!都死了!而且,死得好凄慘!好可怕!”
第304章 一頭兇殘的人形野獸(二更)
一眾村民一怔,都忍不住帶著幾分不滿看向那個咋咋呼呼的村民,道:“經(jīng)過昨晚那件事,咱們村里死的人還少嗎?全家無一生還的也不少……”
當所有人身上都發(fā)生了悲劇的時候,悲劇便不再是悲劇,而是變成了一件無法觸動人心的普遍事件。
“不……不是!”
那個村民臉色發(fā)白道:“王滿家跟別的人不一樣!他們……他們不僅都被殺死了,尸體還……還沒一具是好的!王滿兒子的頭都被砍下來了!整間屋子里都是血!簡直……簡直仿佛地獄一般……”
尸體沒一具是好的?
徐靜眸色微沉,暫時把心里頭的事都放到了一邊,走過去道:“帶我過去看看!
自從徐靜救活了張四媳婦后,她在這些村民心里就成了天上下凡的神女,她這樣要求,那村民哪有不應(yīng)的?立刻誠惶誠恐地在前頭帶路,道:“王滿家住在村尾,一開始大伙兒都自顧不暇,壓根沒精力管別人家的事,多虧了神女的到來,村子里的事才慢慢恢復了秩序,村子里一些受害沒那么嚴重的村民自動自發(fā)組織了起來救助其他人,我就是其中之一。
因為我家住村尾,我就主要負責看村尾哪些人家需要幫忙,誰料……誰料我剛走進王滿家,就聞到了一股刺鼻的血腥味,定睛一瞧,就見他們整間屋子里都是血紅一片,王滿、王滿媳婦、王滿的兒子、兒媳和他不滿六歲的小孫子都……都倒在了血泊中,死了,全都死了!尸體……尸體還都慘不忍睹的,我活了三十多年,還是頭一回見到這么恐怖的場景……”
他一邊說,聲音一邊在打顫,這是真的被嚇著了。
說話期間,王滿家也到了,那是一間再普通不過的一進制農(nóng)舍,看它的院子,雖然也被糟蹋得一團亂,但跟其他或是被砸或是被燒的人家比,它算是保存得比較完整了。
不用走進屋子里,徐靜就見到門檻處已是被鮮血完全染紅,一個身材矮胖的男人趴在門邊,右手掙扎著往前,仿佛在求救,然而讓人觸目驚心的是,他腰部的位置被人粗暴地砍斷,身體里的腸子和肝臟混合成了血肉模糊的一團露了出來,只剩一些皮肉和骨頭粘結(jié)著。
其他一些跟了過來看情況的村民見到這一幕,已是嚇得頭皮發(fā)麻,渾身僵硬,腳步瞬間仿佛被釘子釘住,再也無法往前走一步。
這何止是地獄啊。
簡直是人間煉獄!
徐靜不過停頓了片刻,便繼續(xù)走了進去。
正如方才那個男人所說,王滿家里到處都濺滿了鮮血,幾乎找不到一處可以安心下腳的空地,空氣里的血腥味濃郁得讓人仿佛進入了一個屠宰場。
屋子里的家具物什被丟得到處都是,剛走進門口,就見到一個身材瘦長的年輕男人仰面躺在倒在了地上的桌子旁,他身上布滿深可見骨的傷痕,一顆頭被生生地切了下來,臉上的驚恐表情生動地向旁人展現(xiàn)了他臨死前的痛苦。
左邊的墻角處,靠著一個身材微胖的年輕女人,她的尸體更恐怖,竟是從頭顱開始,被人從中間砍成了兩半,不遠處的地上,趴著一個小男孩,看他的動作,似乎是拼命想爬向自己的阿娘,身上同樣滿是深可見骨的傷口,膝蓋往下的兩條腿,都被砍斷了。
徐靜不知不覺間屏住了呼吸,饒是她,這般兇殘的殺人場面,也不多見。
年輕女人旁邊,是一個倒在了地上的神龕,神龕上的香爐、煙灰和牌位掉得到處都是,再往右的墻壁上,則是靠著一個年長一些的婦人,應(yīng)該是王滿的媳婦。
徐靜的眼神去到那個婦人身上時,微微一凝,隨即快速地走了過去,蹲在那婦人身旁,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她一番,又小心翼翼地把她放到了地上,把她的身體翻過來又細細地查看了一番。
帶領(lǐng)徐靜過來的男人是第二回見到這場面,表現(xiàn)比別的人要好一些,見狀,他微微顫抖著走到徐靜身旁,道:“神女,莫非葉嫂子還……還有救?”
葉嫂子就是王滿媳婦。
可是,不對啊,葉嫂子頭上不是破了個大洞么?那血窟窿看著就嚇人,里面流出來的血把葉嫂子半邊身子都染紅了,正常人都活不了吧?
不過,神女可是把死去的張四媳婦都救活了,再救活一個王滿媳婦,似乎也沒什么大不了的。
男人不由得滿臉期待地看著徐靜,就聽她道:“沒救了,她的尸體早已是僵硬,已是死了有一段時間!
男人一愣,瞬間覺得自己也僵了。
“不過……”
徐靜眼神不離地上的婦人,嗓音微沉,“你不覺得,她的尸體很奇怪?這個家里其他人的尸體或多或少都被破壞過,而且被破壞得十分殘忍粗暴,唯有這個葉嫂子,尸體保存得非常完整,除了頭上的磕傷和身上的一些淤青,表面上看著再沒有旁的傷痕。”
那男人一怔,鼓起勇氣細細看了葉嫂子和其他人的尸體一眼,頓時訝異道:“對。≡趺磿@樣?莫非昨晚那些強盜行那獸行,行到葉嫂子身上時突然沒了興致,葉嫂子才僥幸保留了一具全尸?”
“也不對!
徐靜簡單地看完葉嫂子的尸體,便站了起來,緩緩環(huán)視了房子里的慘狀一眼,冷聲道:“昨晚那些莫名其妙的兵士雖然做了很多惡事,但他們頂多燒殺搶掠,死相如此殘忍的,只有這王滿一家。我不認為,昨晚那些兵士會那么無聊,特意只對王滿一家施虐,而且……”
徐靜又走到了旁邊的小孩尸體旁,蹲下,小心翼翼地把他其中一個傷口旁的衣服揭開,道:“死者們身上這些深可見骨的傷口,都是中間寬兩頭尖,且創(chuàng)緣有明顯的豁口,伴有表皮脫落以及皮下出血,創(chuàng)口不平整,兇器應(yīng)是一把有殘損的老舊斧頭,這不是昨晚上那批兵士會用的兇器!
一些已是緩了過來的村民忍不住走了過來,不可置信道:“神女的意思莫非是,殺死王滿一家的不是昨晚那些強盜?而是……而是另有其人?!”
“沒錯。”
徐靜看了臉色青白的村民們一眼,嘴唇微微一抿,道:“而且看這些傷口,幾乎都是一擊而成,小孩身體薄便算了,但就連成年男人,這個兇犯都能一斧頭幾乎把他攔腰砍成兩半,可見兇犯力道驚人,且有著一定的體型。
昨晚的動亂里,只怕?lián)胶瓦M了一頭兇殘的人形野獸,且這頭人形野獸,和王滿家有著一定的關(guān)系!
第305章 案發(fā)現(xiàn)場分析(一更)
眾人聽得心頭發(fā)顫,好些人不由得驚恐地四處張望,仿佛怕徐靜說的那頭人形野獸就在自己身旁似的。
徐靜卻看著屋子里通往后院的后門,道:“大家也不用過于心慌,我沒猜錯的話,那個兇犯早已是離開了,而且……”
她眉頭微微一蹙,道:“他是光腳離開的!
光腳離開?
最先帶徐靜過來的那個村民名喚黃金元,他循著徐靜的視線看了過去,就見靠近后門處的地面上,有著好幾個清晰的血腳印,那幾個血腳印比普通男人的腳印都要大和寬,而且都是沒穿鞋子的模樣。
看那幾個血腳印的排布,留下腳印的人雖然曾經(jīng)在屋子里徘徊,但有好幾個連貫的腳印顯示出,他往后院去了。
屋子的地面上到處都是血跡和各種各樣的腳印,惟獨后門處,只有這大得突兀的腳掌印,如果那個腳掌印是兇犯留下的,那他行兇后,應(yīng)該是從后門走了。
而王滿一家,似乎在整個過程中,都沒有靠近過后門那一塊。
其中一個村民忍不住顫聲道:“這殺人犯怎么連鞋子都不穿,簡直……簡直跟個野人似的……”
另一個村民立刻道:“也許他是故意不穿的?我先前聽村口的白老頭講府衙破案的故事,他就說府衙有些能人是專門靠分析兇犯留下來的腳印破案的……”
徐靜在他們的討論聲中,循著后門處的血腳印一路往外走,讓她訝異的是,外面的血腳印同樣清晰,一路向著王滿家院子的后門而去,看情況,這個兇犯是通過王滿家后院的大門離開的。
這一連串血腳印旁邊,還有一條歪歪斜斜的血線,看起來像是兇犯把殺過人還沾滿鮮血的斧頭拖行在地上時,留下來的。
徐靜一路沿著那血腳印走出了王滿家后院的大門,王滿家后面是一條狹窄的鄉(xiāng)間小路,小路旁連接著大片大片的田地,田地間阡陌縱橫,因為如今已是開始入冬,那一片一片田地都灰撲撲的,除了一些雜亂的荒草,再看不到其他,也就導致了,那上面從外面那條小路上延伸過去的血腳印分外清晰,讓人想忽視都難。
看腳印前進的方向,那兇犯是直接越過了田地,往遠處去了。
黃金元追著徐靜走了出來,自然也看到了地上的腳印,忍不住咬牙道:“這兇徒好生囂張,竟是連腳印都不曉得隱藏一下,生怕我們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似的!
神女,我們……我們可要組織人沿著腳印去看看?”
看那兇犯走的方向,是遠離村子的。
但誰知道這是不是他的障眼法?一想到他有可能裝作走遠了,實則潛伏在村子里伺機殺害旁的人,黃金元就忍不住一陣心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