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話音剛落，就見那小子的眼睫毛微微一顫，下一息，只聽他顫抖著聲音大聲道：“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厭惡那幾個人渣！我恨不得他們死！我沒覺得那個兇犯殺死他們有什么錯！所以才……才看不慣你們這些來查案的人！你們憑什么不抓真正的惡人！反而去抓被逼上了絕路的人！”
“哦？”
徐靜卻忽地瞇了瞇眸，道：“你怎么知道，那個兇犯是個被逼上了絕路的人？”
那小子頓時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猛地一抬眼簾，滿臉驚慌地看著徐靜。
徐靜嘴角微擒著一抹弧度，一字一字道：“你果然知道那個人是誰�！�
“我……我……”
那小子又是無措又是慌亂，突然豁出去了一般大聲道：“你死心吧！殺死那些人的根本不是人！是鬼！那幾個人渣連鬼都看不下去了，要親自把他們拉到地獄里去！你不可能抓到他的！所有人都不可能！”
鬼？
徐靜微怔，淡聲道：“這個世界上沒有鬼�！�
“有的！信不信由你！殺死他們的人就是鬼！你們?nèi)魣?jiān)持與他作對，他遲早會連你們也一起報復(fù)！”
那個矮小的少年說著說著，像是想象到了那個畫面，嘴角突然揚(yáng)起一抹詭異的弧度道：“對，你們這樣幫著那些惡人，遲早會有報應(yīng)的！沒想到到頭來，竟是需要鬼來替天行道，哈哈！諷刺！真真諷刺！”
徐靜身旁的人都聽得一臉懵，離徐靜最近的侍衛(wèi)不禁道：“徐娘子，這是個瘋子吧！”
他看著竟不像是在胡說八道，而是真情實(shí)感覺得，兇犯是一只鬼！
徐靜不禁眉頭微蹙，見暫時沒法從他嘴里問出什么有用的消息，站直身子道：“先帶他到一個僻靜的地方去，注意不要給人看到，然后把趙少夫人和趙九郎找過來。”
大理寺的人也在找這小子，若是讓他們知道他就是偷襲他們的人，難保不會把他也當(dāng)成嫌犯抓起來。
很快，他們就到了國子監(jiān)一處僻靜的角落里，此時已是到了晚膳時間，趙少華和趙景安很快走了過來，見到被侍衛(wèi)押著的那個小個子少年，趙景安臉色微變，脫口而出道：“虞洋！你怎會在這里？！”
徐靜立刻看向趙景安，“你認(rèn)識這小子？”
“當(dāng)然認(rèn)識！”
趙景安顯然很是訝異，“他跟我是同一個班的，今年才十四歲，是個實(shí)打?qū)嵉纳裢�，但我跟他不太熟，他雖然成績很好，但性子很孤僻，也不愿意和別人來往……”
“我才不想跟你們來往！”
那虞洋突然激動道：“你們……你們都是一群眼睛長在了頭頂上的混蛋，仗著家里有點(diǎn)權(quán)勢，就不把普通人看在眼里！你們頂多比那四個人渣好一點(diǎn)！”
看來，這虞洋雖然會讀書，但其他方面比普通人還不如。
就是個實(shí)打?qū)嵉臅糇印?br />
也難怪他會做出襲擊查案人員這樣的蠢事。
趙少華臉色不怎么好看地看了他一眼，嗓音微沉，“景安，你別告訴我你在國子監(jiān)里也是那等仗勢欺人的主？”
“當(dāng)然不是！”
趙景安頓時有些慌張地道：“不過……因?yàn)橛菅蠹依镏皇瞧胀ǖ霓r(nóng)戶，加上他總是畏畏縮縮的不愿意和別人接觸，其他同窗都不怎么喜歡他，欺負(fù)他的人……也不少……”
徐靜突然問：“那三個死者和蔣正道，可有欺負(fù)過他？”
趙景安一愣，“應(yīng)該沒有，國子監(jiān)里的老師本來就會格外關(guān)注我們這些上舍生，加上我們的班級和宿舍都是獨(dú)立出來的，離那些外舍生有些遠(yuǎn)，因此我很少聽聞上舍生有學(xué)生被他們四個人欺負(fù)。
但我也不是時時跟著虞洋，我也不能完全肯定�！�
“哦，那就奇怪了�！�
徐靜突然瞥了虞洋一眼，嗓音微涼道：“即便那四個人當(dāng)真欺負(fù)你了，同時欺負(fù)你的人那么多，你為什么就格外怨恨他們四個，連帶來查案的人也一起仇視呢？”
國子監(jiān)里實(shí)打?qū)嵄凰麄兤廴柽^的人不少，看不慣他們的人更是占了一大半。
可沒有一個人會在這風(fēng)口浪尖摻和進(jìn)這件事里，更別說去襲擊官府的查案人員了。
會這么做的人，只可能是對那四個人懷著非一般的恨意。
虞洋狠狠咬了咬唇，瞪著徐靜。
但這回他學(xué)聰明了，生怕又被徐靜抓到什么話茬，干脆閉緊嘴巴。
“我來猜猜，你那么恨那四個人，如果不是因?yàn)樽约�，便只可能是因�(yàn)閯e的人，可是如此？”
見虞洋臉色微微一變，徐靜心里已是有了答案。
幸好這小子不是什么心思深沉的，他該慶幸他是落在她手里，而不是大理寺那群人手里。
徐靜繼續(xù)道：“那個兇犯，跟那個你打抱不平的人有關(guān)吧？還是說，他們就是同一個人？”
虞洋的臉幾乎僵成一片，眼神卻越發(fā)慌亂。
徐靜忽地，拿出了寫著與那四個人同時有仇的人的名字的紙，在上頭篩選了一番，道：“我來猜一下吧，你打抱不平的那個人是誰。是鄭成秀？看你的表情應(yīng)該不是。那是……曹婉儀？”
虞洋眼眸猛地一瞪，不敢置信地看著徐靜，啞聲道：“你……你是怎么知道曹娘子的！”
不可能！不可能！曹娘子之死的真相，連官府的人都沒有查出來！
這女人是怎么知道的！
竟然是曹婉儀。
他方才一直嚷嚷著是鬼在殺人，而這份名單里，已是不在人世的只有鄭成秀和曹婉儀兩個人，她才優(yōu)先說出了這兩個名字。
徐靜眸色微閃，一旁的趙景安突然道：“說起這個曹婉儀，方才我和阿喜姐打聽到了一些事情，她的情況，竟是比鄭成秀還要凄慘。”
第234章 原來如此，竟是如此（一更）
徐靜看了看虞洋，道：“詳細(xì)說一下�！�
“我也是才知道，這個曹婉儀竟然是曹博士的女兒，曹博士是國子監(jiān)里的算術(shù)博士，但他主要教的是外舍生和內(nèi)舍生，我對他不是很熟�！�
趙景安道：“大概一年多前，曹博士身上發(fā)生了……許多事情，震驚整個國子監(jiān)，總結(jié)來說就是，曹博士、曹博士的女兒以及曹博士的夫人，都死了�！�
徐靜一怔。
趙景安繼續(xù)道：“曹博士因?yàn)槌苫橥�，快到三十歲才生了個女兒，因此對這唯一的女兒向來如珠似寶一般。誰料一年多前，他女兒突然失蹤，一個多月后才終于被從城外的一處山崖下找到了，被找到的時候，他女兒的尸體已是被……野獸撕咬得不成樣子，曹博士也是根據(jù)尸體上殘留的衣服布料和她女兒常年帶著的一個玉鐲，才把她認(rèn)了出來。
也因?yàn)槭w被毀壞得太嚴(yán)重，且被發(fā)現(xiàn)得太晚了，官府很難開展查案工作，最后成了一樁懸案。
曹博士的夫人因受打擊太過，那之后沒多久也去世了，那段時間曹博士悲痛欲絕，有一回下樓梯的時候不小心摔倒了，右腳骨折，國子監(jiān)上下對他的遭遇都十分同情，宋祭酒更是直接給他放了半年的假，讓他好好休息，調(diào)整心情。
誰料……他們一家就仿佛被詛咒了一般，那之后某一天晚上，曹博士的宿舍突然走水，在好不容易把火撲滅后，曹博士早已是面目全非，追隨他夫人和女兒去了……”
徐靜和趙少華都不禁面露不忍。
這簡直是全家覆沒，昨天華久說的，還是太收斂了……
一旁的虞洋卻突然激動道：“什么詛咒！見鬼的詛咒！曹博士就是那四個人渣殺死的！他們殺死了曹娘子還不夠，竟是連曹博士也不放過！
在曹娘子和自己的夫人相繼去世后，曹博士曾一心找出殺害曹娘子的兇犯！為此，他不辭辛苦地把曹娘子在死之前接觸過的所有人都查了出來，便是只跟曹娘子說過一兩句話的人也不放過！
那之后沒多久，曹博士的宿舍就走水了！說不是他們搞的鬼，誰信！”
徐靜眉頭微蹙，看向虞洋淡聲道：“我從方才起就一直想問你了，你知道的事情，也未免太多了。這些事情，你都是怎么知道的？”
虞洋緊咬下唇，再次閉口不言。
徐靜卻冷笑一聲，道：“你這小子還挺倔。但事到如今你便是還不愿意配合我，也晚了，憑借我如今掌握的情報，能推斷出來的東西太多了。
曹娘子的事，我們是逼問何安明的貼身小廝華久才知道的，在那之前，這天底下除了那一天參與了這件事的人，理應(yīng)沒有其他人知道是誰殺了曹娘子！
那你又是如何得知曹娘子是被他們四個殺死的？甚至知道，如今做下這一系列兇殺案的人跟曹娘子有關(guān)？！
你這般確信他們是殺死曹娘子的兇犯的原因，無外乎三個。一，你在某個時刻聽到了他們在談?wù)撽P(guān)于曹娘子之死的事情，所以知道了真相。
二，你無意間找到或者得到了什么證據(jù)，可以證明是他們殺死了曹娘子。
三……在曹娘子遇害的時候，你就在旁邊，看到了是他們四個把曹娘子殺死的！”
虞洋眼眸微瞪，臉色慘白。
這女子的推理能力，也未免太強(qiáng)了！
只是從他的只言片語中，竟然就推測到了這么多！
在徐靜說到第三個可能的時候，虞洋的身子，微不可察地顫了顫，徐靜霎時嘴角微勾，道：“看來，你是看到了啊�！�
原本無比佩服地看著徐靜的趙景安聽到這里，忍不住道：“怎么可能！如果……如果他看到了是那四個人把曹娘子殺死的，為何當(dāng)時什么都不說！”
“是怕被打擊報復(fù)罷�！�
趙少華眼神復(fù)雜地看著臉色逐漸灰敗起來的矮小少年，道：“那四個人都來自有權(quán)有勢的人家，即便他出來作證，讓那四個人為自己做的罪行付出代價了，他們背后的家族也不會放過他，何況，那四個人的家族定然會想方設(shè)法保住他們，他一個無權(quán)無勢的國子監(jiān)學(xué)子說的話，很大可能不足以把他們定罪�！�
趙景安微怔。
確實(shí)如此。
如果他處于虞洋的位置，在那會兒也不一定有勇氣站出來。
虞洋狠狠地閉上眼睛，臉上是無比痛苦猙獰的神情，兩顆豆大的淚珠不知不覺滑落他臉頰。
徐靜看著他，沉聲道：“看來我們猜對了，你沒站出來指證那四個人，雖說保護(hù)了自己，卻終究跨不過自己的良心，那之后，你才那般關(guān)注曹博士一家吧……”
“不是！我比你們說得，還要惡心丑陋千萬倍！”
虞洋突然激動地瞪大眼睛，咬牙道：“曹娘子被那四個人渣看上那天，不是她第一回來國子監(jiān)，她先前也來過幾次，有一回，還救下了被人欺負(fù)的我！那之后，她每回來國子監(jiān)，都會來找我說話，她說，她感覺我就像她弟弟一般，還說，她阿爹也只是普通農(nóng)戶出身，靠自己成了國子監(jiān)的博士，我只要努力，一定也能出人頭地。
那一回，我聽說曹娘子來國子監(jiān)的時候，不小心沖撞了那四個人渣中的張正博，雖然張正博沒有跟她計較，但我心里總有些不安，在那之后國子監(jiān)放假的時候，忍不住一大早去了她家，一直偷偷跟在她身后。
然后……然后我見到，那四個人渣身邊的仆從把她引誘到了一條沒人的小巷子里，用麻布袋把她套住，直接就上了在一旁等候的馬車……
可是，我什么都沒做，沒有報官，也沒有告訴曹博士……因?yàn)槲遗卤凰麄儓髲?fù)……后來，曹娘子的尸體被發(fā)現(xiàn)后，我也沒有站出來……”
眾人聽得一臉怔然。
事情……原來是這樣，竟然是這樣！
“我什么都不敢做，只敢在他們被殺死后，偷偷激動興奮，在有人來國子監(jiān)查案的時候，暗地里做一些小動作……”
虞洋滿臉悔恨，淚流滿面。
這件事他藏在了心底很久，也被折磨了很久。
甚至因?yàn)榕卤蝗丝床黄�，因�(yàn)榕卤粻窟B進(jìn)這件事中，他直到方才也不愿意說出來，直到被面前的女子逼到了絕路。
他就是個懦弱不堪的小人，只是，他也沒辦法�。�
徐靜靜默了許久，才道：“最后一個問題，你是怎么知道，這個案子的兇犯跟曹娘子有關(guān)的？”
他的話雖然奇奇怪怪的，還堅(jiān)稱兇犯是一只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