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手指挖了一點清涼油,霎時,一股清涼沁鼻的香氣就在他鼻尖散開,手指上接觸到藥膏的那一小片皮膚涼涼的。
他微微一怔,連忙把那藥膏涂在了臉上的那個包上,那清涼透骨的感覺立刻轉(zhuǎn)移到了臉上,原本瘙癢不已的那個包一下子沒了感覺,只余一陣陣清涼舒適。
他不由得一臉驚愕地看向徐靜,眼中已是綻放出無比驚喜的光芒。
這藥膏的效果簡直是立竿見影!
很多人被蚊蟲叮咬后,因為瘙癢難受,總是會用手去抓,最后把皮膚抓得這里一塊疤那里一塊疤的。
但這不算什么病,也不會影響日常勞作,頂多是難受一些罷了,很多人便沒把這放在心上,市面上專門用來治療蚊蟲叮咬的藥膏幾乎沒有,大部分人都是以防止蚊蟲叮咬為主,真的癢得受不了了,就用一些土方法,把香灰灑在上面,或者在上面吐一口唾沫了事。
這清涼油,簡直是再新奇有效不過的小玩意。
程顯白的反應(yīng)讓徐靜很是滿意,她這段時間也看了不少這個世界的醫(yī)書,大致知道,這個世界的醫(yī)術(shù)水平類似于唐朝,治療各種疾病的方劑已是有了很多,但膏藥的種類卻是遠遠比不上方劑。
現(xiàn)有的膏藥大多是用來治療跌打損傷,或者體表癰、癤、疽、疔等瘡瘍諸疾的,專門用來治療頭疼腦熱、蚊蟲叮咬這類小病的藥膏還沒有。
或者有,但沒有在市面上流通,就說明這個方子是私人研制,密不外傳的。
不管怎么樣,她這個清涼油都是目前大楚市面上沒有的東西,就跟她先前推出的藿香正氣丸一樣!
程顯白興奮歸興奮,很快卻又擔(dān)憂道:“可是,蚊蟲叮咬不算什么大病,尋常百姓可能不會愿意把錢花在上面……”
“誰說我的清涼油只能治療蚊蟲叮咬了?”
徐靜略一揚眉,笑道:“頭疼暑熱,疲勞暈車,輕度燙傷,我這清涼油都能治!
如此這般,你還覺得我這清涼油沒有市場嗎?”
程顯白聞言,從最開始的怔愣到不敢置信,最后到狂喜,靠的完全是對徐靜的無腦信任。
若是剛開始的時候,徐靜跟他說這清涼油能治這么多病癥,他是打死也不會相信的。
他不禁激動道:“徐娘子,你不會開玩笑罷?若能治這么多病癥,又賣得不貴,怎么可能沒有人愿意買?有條件的,自是都要在家里放上一罐以備不時之需!”
程青青也忍不住道:“這清涼油竟然還能治暈車?我知道有不少人一坐車就暈,便是走得最慢的牛車都坐不了,一旦要出遠門,簡直要了他們的命一般,可至今還沒什么很好的緩解法子!
靜姐姐打算賣多少錢一罐?”
徐靜笑著道:“這藥膏原材料不貴,但打造這個蒸餾器,以及人工費貴,還要算上裝藥膏的這個陶器的成本,我打算買六十文一罐。
如果有買的人用完了,拿先前的罐子來續(xù),就是四十五文一罐。”
六十文一罐也不算貴,尋常人家咬咬牙便能買下了。
最要緊的是,這一罐能要好久呢,一家子省著點用的話,用上一年半載不成問題!
程顯白忍不住問:“那徐娘子打算什么時候推出這個清涼油?”
那廣明堂搶了他們這么多客戶,他們得把流失的錢狠狠賺回來才行!
“不急,推出之前,咱們得有足夠多的膏藥!
徐靜想了想,道:“這幾天,咱們杏林堂都推后半個時辰開門,你們早上早點過來我這里,幫忙一起做清涼油!
徐靜一邊說,一邊忍不住肉疼。
推遲半個時辰開門,得少賺多少銀子!她已是選了個損失最小的方案了,下午看診的人一般比上午多,與其提前關(guān)門,不如推遲開門。
別的大醫(yī)館人員充足,輪流值班,有人臨時有事,立刻就能找其他人頂上,關(guān)門是不可能關(guān)門的,一些有能力的醫(yī)館甚至通宵達旦都有大夫留守,就擔(dān)心有人突發(fā)疾病需要找大夫。
對于他們這樣的小醫(yī)館來說,人手始終是個問題。
得盡快想辦法解決了。
接下來幾天,幾人每天都按照徐靜所說,一大早便來到徐靜家一起制藥。
雖然他們的藿香正氣丸被人退了不少,但也因此,他們不用趕著制作下一批藿香正氣丸,倒是能騰出人手趕制清涼油了。
每天這樣起早貪黑地忙活,鐵打的身體也受不住,徐靜好幾回在上下班時,直接就在馬車里睡了過去。
便連陳虎都有些看不過去,道:“徐娘子,你一個女子把自己逼得這么緊干嘛?還是得適當(dāng)讓自己休息休息的。
再不濟,徐娘子這么美,直接找個人嫁了就是了,有幸娶得徐娘子的人家,定然不舍得讓徐娘子這般奔波勞累。”
雖然徐娘子和蕭侍郎已經(jīng)悲劇收場了,但徐娘子嫁不成蕭侍郎,嫁給別的殷實人家也完全不成問題!
這就涉及到古代和現(xiàn)代觀念的不同了。
徐靜只是微微一笑,沒打算多做解釋。
每當(dāng)這時候,她總是會忍不住暗暗感嘆,蕭逸當(dāng)初給她弄來了這輛馬車和陳虎以及吳顯貴,真是幫大忙了。
這是那男人離開后,她極少數(shù)會想起他的時候。
坐在陳虎身邊的吳顯貴一直左右張望,陳虎忍不住打了他一記道:“你也開口勸勸徐娘子。≡蹅冞@個月可是奉命保護徐娘子的,若眼睜睜看著徐娘子把身體熬壞,咱們也有責(zé)任!
吳顯貴捂了捂被打疼的腦袋,很是無辜地道:“我方才壓根沒聽你在說什么……說起來,大虎,你有沒有覺得,最近總是有人在跟著咱們?”
陳虎微愣,不由得坐直了身子,“沒有吧,咱們天天走的就那幾條路,要是有人在跟蹤咱們,肯定早就被咱們發(fā)現(xiàn)了,你不會是感覺錯了吧?”
話雖這么說,他卻不敢不把吳顯貴的話當(dāng)一回事。
吳顯貴為人雖然呆頭呆腦了一點,但五感格外敏銳。
好幾次追捕犯人,都是他先發(fā)現(xiàn)了犯人的行蹤。
吳顯貴的眉頭深深皺起,道:“我也不確定,我只是好幾次似乎聽到咱們身后有一些奇怪的聲音,回頭一看,卻一個人影都沒有……”
他話音未落,不遠處突然傳來一個焦急的女聲——
“夫人?夫人?您沒事吧?停車!快停車!夫人的情況很不對!”
隨著這個聲音響起的,是一陣又一陣聽著就讓人覺得痛苦的作嘔聲。
第92章 美人如弱柳扶風(fēng)(二更)
陳虎和吳顯貴的對話戛然而止,有些愕然地轉(zhuǎn)向了聲音傳來的方向。
他們?nèi)缃裾诨匦炷镒蛹业穆飞,這一帶住的都是安平縣的富貴人家,環(huán)境清幽,路也修得又寬又齊整,鮮少會發(fā)生意外。
偶爾一兩次,就顯得格外引人注目了。
卻見他們前方不遠處,有兩輛馬車正靠邊停著,馬車的外形很低調(diào),但十分寬敞大氣,用來造車的木頭也是上好的紅木,馬車上懸掛的燈籠,更是精巧至極。
每輛馬車均配有兩匹高大健碩的駿馬,馬車周圍還圍著若干護衛(wèi),明眼人一看便知道馬車的主人不簡單。
卻聽聲音是從前頭的那輛馬車上傳來的,后一輛馬車中的人聽到聲音,立刻打開車門,從馬車里匆匆走下了三個年輕女子,快步跑向了前一輛馬車。
徐靜原本在閉眼假寐,壓根沒聽陳虎和吳顯貴后來說了什么,直到那個焦急的女聲響起,才一下子回神。
出于大夫的天性,她立刻撩開窗戶的簾子看了前方那兩輛馬車一眼,便讓陳虎和吳顯貴停下,遣陳虎過去問問出了什么事。
陳虎很快回來了,與他一同過來的,還有一個穿著淺黃色上襦并豆綠色襦裙、梳著雙丫髻的年輕女子。
陳虎道:“徐娘子,前方那兩輛馬車里的人自稱是京城中人,主家姓宋,如今正在回京的途中,今天剛好經(jīng)過了安平縣,今晚是要在安平縣住宿的。
但他們似乎沒找到先前預(yù)定好的客棧,他們的夫人一路上奔波勞累,本就有些暈車,加上最近暑熱有些不舒服,情況似乎很不好,方才大吐了一回,現(xiàn)在整個人靠在車壁上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
我跟他們說徐娘子是安平縣有名的大夫,他們便想請徐娘子過去,替他們夫人看看情況!
跟著陳虎過來的那個女子看起來是馬車主人的侍婢,見狀立刻行了個禮,焦急道:“請徐大夫務(wù)必替我們夫人瞧瞧,若瞧好了,銀錢方面定是不會虧待徐大夫的!
徐靜微微挑眉,對陳虎回家路上還幫她攬客的上道行為十分滿意,淡淡一笑道:“行醫(yī)救人本便是醫(yī)者的天職,便是娘子不說,我也是會過去瞧瞧的。
只是我如今傷了腿腳,走路不太方便,還望娘子見諒!
說著,讓陳虎把放在馬車上的折疊輪椅拿了下來,她慢慢挪到了輪椅上,讓陳虎把她推了過去。
第一輛馬車的車門邊原本密密實實圍了一堆人,那侍婢匆匆走了過去,道:“大夫來了,請大家讓讓!
那些人才走到了一邊去,讓出了一條路來。
見到帶著面紗,坐著輪椅的徐靜時,他們臉上都有一瞬間的怔然,看向徐靜的眼神不禁帶上了幾分質(zhì)疑。
一個瞧著便十分精煉的婦人率先走了上來,道:“請問大夫指的便是這位娘子嗎?”
一邊說,一邊皺著眉上下打量著徐靜,顯然十分不信任徐靜會是什么醫(yī)術(shù)高明的大夫。
這樣的眼神徐靜早已是習(xí)慣了,也不在意,看了看馬車里正斜倚在車壁上的一個體態(tài)微豐、打扮雖然華貴卻不顯庸俗的婦人,只見她臉色慘白,嘴唇發(fā)青開裂,一雙眼緊閉著,眉頭緊皺,呼吸急促而吃力,額角處覆著一層細細密密的汗珠,是典型的中暑癥狀。
徐靜眉頭一皺,忍不住沉了聲音道:“這位夫人已是中暑了,正是需要通風(fēng)降溫的時候,你們所有人都圍在夫人的馬車前,是嫌夫人還不夠痛苦不成?”
原本質(zhì)問徐靜的婦人見徐靜不但沒有回答她的問題,還開口便指責(zé)他們,不禁有些訝異,臉色訊速地難看起來,冷喝道:“放肆,你可知道我們……”
“康嬤嬤,如今不是計較這些的時候,母親這般痛苦,想辦法緩解母親的痛苦才是正事!
一個輕柔婉轉(zhuǎn)仿佛黃鸝啼叫的聲音倏然打斷了康嬤嬤的話,卻見發(fā)出聲音的,是一個看著十八九歲、穿著淺粉色上杉并寶藍色及胸襦裙、梳著嬌俏中不失溫柔的飛仙髻、眉目秀美如畫的女子。
徐靜看了她一眼,不禁暗暗感嘆。
看到這女子,才知道什么叫美人如弱柳扶風(fēng),惹人憐惜。
看她的打扮,便知道她是能說上話的,康嬤嬤聞言,雖然有些不甘心,還是道:“二娘子,出門在外,還是要小心一些為好,誰知道會不會撞上什么心懷不軌之人……”
徐靜收回視線,似笑非笑地看了這婦人一眼,突然從袖袋中拿出了一個白色陶罐,遞給了那婦人道:“這位夫人如今情況不太好,你若信我,便從這罐子里抹點藥膏,涂在那夫人的鼻子下和太陽穴兩邊,這樣會讓她感覺舒服一些。”
康嬤嬤對徐靜的印象本就不好,聞言眉頭緊擰地看著她,半天都不接過她手中的藥膏。
就在這時,馬車里的夫人又一陣干嘔,臉上的表情更痛苦了,方才說話的女子臉色微變,咬了咬牙,下了什么決心一般走上前,從徐靜手里接過了藥膏。
康嬤嬤頓時訝異地驚呼:“二娘子……”
但那娘子看著柔弱,卻顯然是個有主意的,她徑直走到了那夫人身旁,按照徐靜說的,涂了些藥膏在那夫人的鼻子下和太陽穴兩邊。
那藥膏剛涂在了那夫人的鼻子下,她的眼睫便明顯地顫了顫,須臾,竟慢慢地睜開了一點眼睛。
圍觀眾人不禁一臉訝異。
那娘子更是無比激動,強忍著心頭的情緒喚了聲,“母親……”
一邊說,一邊又抹了點藥膏,輕輕涂在了那夫人的太陽穴兩邊。
那婦人閉了閉眼,又睜開,突然啞著嗓音緩緩道:“這是……什么藥膏?聞起來……涼涼的,涂在頭上,倒是舒服得很……”
他們夫人自打身子不舒爽后,能不說話便不說話,一次性說這么長的句子更是少之又少。
那娘子激動得眼淚都要下來了,這下子哪里敢不信徐靜,連忙轉(zhuǎn)向徐靜道:“大夫,方才我家仆從對你多有失禮之處,請不要在意,請大夫務(wù)必幫幫我母親,自打上路以來,母親的身體便一直不舒爽,我做女兒的恨不得代她受過!
一路過來,我們也找了不少大夫,但效果都有限!
他們已是盡量放慢路程了,就盼著回京后就能讓母親好好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