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靜抬眸看了他一眼,便回收了視線。
這男人只是拿起杯子喝了口茶,沒吃東西。
但想來他是刑部侍郎,不至于像陳虎一樣被惡心得吃不下東西。
就在這時,緩過了神的陳虎為了轉移自己的注意力,道:“說起來,前幾天我聽說了一件關于呂夫子的風流韻事。呂夫子在安平縣頗有聲望,我與弟兄們每每巡街,都會有認識他的人關心他的案子進展。
前幾天,我和弟兄們巡街的時候,聽一個在路邊賣帕子的婆子說,別看呂夫子現(xiàn)在這樣,年輕時也風流得很,喜歡上了一個有夫之婦,還和那婦人有了私情。
后來事情敗露,那婦人差點被她男人沉了井,幸好那婦人家里還算有些勢力,把她救了回來,那婦人就此被她男人休了。
也幸好呂夫子還算有良心,考取了秀才后,便娶了那婦人,后來兩夫妻離開老家到了安平縣過活,周圍說閑話的人才少了。
但據(jù)說去年,那婦人的前夫曾追到了安平縣把這件事到處說,呂夫子給了他一大筆錢他才罷休,因此安平縣知道這件事的人也不少,只是因著對呂夫子的敬重,沒多少人相信罷了!
東籬本來就因為徐靜的事憋了一肚子的煩悶,聞言冷笑一聲道:“這些市井傳聞誰知道是真是假,別到時候混淆了大伙兒對案子的判斷,反而影響案件進展……”
然而,他話音未落,不遠處就突然傳來了兩個聲音——
蕭逸:“不!
徐靜:“話也不能這么說!
徐靜說完,不禁有些訝異地看了對面的男人一眼,卻見他也在看她,黑沉沉的眼眸中似有暗光在流轉。
她很快收回了視線,淡聲道:“這些市井傳聞確實有真有假,但有時候它們也有可能是破案的切入點,畢竟這天底下誰都有不愿意告訴別人的秘密,市井傳聞便是窺探這些秘密的一個途徑。
不管這些傳聞最終有沒有用,多聽多看總不是錯的!
陳虎的眼神不禁一閃一閃亮晶晶,很是興奮地道:“是!徐娘子,我若再探聽到什么與案子相關的事情,定然立刻跟你和蕭侍郎說!”
老天爺,這默契,說他們不是天生一對誰信!
一旁東籬那天都要塌下來了的表情簡直和陳虎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不不不,他不能多想!
郎君現(xiàn)在要這女人幫他驗尸呢!郎君現(xiàn)在對她的看重,不過是因為案子!
郎君上次也說了,他對這女人一點旁的想法都沒有!
作為當事人的徐靜對此卻是沒有一點多余的情緒,很是淡定地咬了一口包子。
她和蕭逸嚴格來說算同行,有些想法會撞在一起很正常。
應該說,遇到一個明事理的同行,她做起事來順心多了。
簡單休息過后,徐靜便去把剩下的兩具尸體也驗了,最后發(fā)現(xiàn),方老爺子的尸體真的算他們幸運,那傷口還算保存得完整,呂夫子的尸體上,勉強能看到那個小圓點,只是那上面的傷痕把小圓點的三分之二都覆蓋了,若不是有方老爺子尸體上的傷口作對照,徐靜他們還不一定能看出這是什么。
朱大郎的尸體,腹部那一塊的皮膚都被燒爛了,雖然依然能看出上面的傷痕,但那個小圓點是壓根看不見了。
盛夏的天就像三歲孩子的臉,說變就變,徐靜剛驗完朱大郎的尸體沒多久,天上就突然下起了瓢潑大雨。
陳虎立刻無比殷勤地道:“徐娘子,我送你……”
一個聲音卻突然打斷了他的話,“我送罷!
徐靜訝異地看向說話的蕭逸,一臉“你是不是吃錯藥了?”的表情。
蕭逸卻已是拿起了他們方才驗尸用的紅油傘,又拿起了本來放在停尸間的一把青色油紙傘遞給徐靜道:“我剛好有些話要與徐娘子說!
陳虎頓時賊兮兮地看了看蕭逸,又看了看徐靜,順便一把捂住了一臉焦急要說什么的東籬的嘴。
徐靜看了看蕭逸,見男人表情平靜,一雙黑眸定定地看著她,也便十分自然地走了上去接過油紙傘,笑道:“那便勞煩蕭侍郎了!
這男人似乎已是轉換好了角色,一副公事公辦的模樣對待她,她也不好太扭捏。
不過是臨時的合作伙伴罷了,跟她以前的同事沒什么不同。
女子笑靨如花,仿佛能把這昏暗的天色也照亮。
蕭逸眸色微閃,撐起油紙傘,低低道了句:“走罷!
便率先邁步走入了雨中。
第49章 跟著徐娘子也忒刺激了(一更)
夏天的雨來得又快又急,不過剛過午時沒多久,天色就暗得仿佛隨時要崩塌下來一般。
停尸間離縣衙的大門不算遠,徐靜和蕭逸一人撐著一把油紙傘走在雨中,耳邊只能聽到嘩啦啦的雨聲和雨點打在傘面上的噼里啪啦聲,某一瞬間,會突然生出一種孤身一人走在這世間的蒼茫感。
徐靜有些出神地看著面前的雨簾,突然聽身旁的男人沉聲道:“待會我讓陳虎做完交接工作后,便去你家,到時候還會有另一個差役與陳虎一起過去,在案子偵破之前,就讓他們留在你家,你隨便給他們一個房間睡就行。
你今天說要打造的那套工具,你畫完圖后,可以讓陳虎送過來。
程氏兄妹那邊,我也安排了人過去!
徐靜微愣,轉頭看著身旁的男人。
他腰背挺直,步伐沉穩(wěn)地走在大雨中,臉上的表情一如既往地沉靜,漫天的風雨也似乎受他氣質的影響,悄然變得沉穩(wěn)了起來。
徐靜知道,他這是在兌現(xiàn)保她和程氏兄妹無虞的承諾,出口的話卻是,“他們的日常開銷,縣衙報銷?”
蕭逸似是沒想到徐靜開口問的是這個,轉頭有些愕然地看了她一眼,靜默片刻,點了點頭,“自然,他們的日常開銷徐娘子都可以記下來,到時候一并報銷!
徐靜忍不住輕輕一笑,“說笑的,他們兩個人的飯錢我還是出得起的,只要他們的要求不是太過分!
蕭逸沉吟了片刻,卻道:“我方才卻不是在說笑,這次的案子,徐娘子幫了我們許多,徐娘子有什么想要的報酬,也可以一并提出來!
徐靜不禁微微揚眉看向身旁的男人,就聽他淡聲道:“我說過,會盡我所能不讓徐娘子吃虧,我也不喜歡欠人人情!
徐靜眨了眨眼,她還以為,他先前那句話只是隨便說說呢。
不過,送上門的好處不要白不要,徐靜也不跟他客氣,說了個從她來到這個世界以來就很想做的一件事,“聽聞蕭侍郎的字一字值千金,不知道蕭侍郎可能賞臉送我一幅?”
蕭逸一怔,眉頭微微蹙起,“你想要?”
怎么看,她都不像是會對他的字有想法的人。
“不,”徐靜十分實誠地道:“我是覺得,若我哪天過不下去了,拿去賣應該是個不錯的選擇!
蕭逸:“……”
雖然他并不覺得自己的字有什么特別的,但平常旁人問他要他的筆墨,大多是拿回去收藏。
這還是第一次有人說要拿他的字去賣。
即便蕭逸自認為不是那等自詡風雅看不起這些市井小民心態(tài)的儒生,也忍不住僵了僵,輕吸一口氣,沉聲道:“我的字一概不售賣。”
徐靜多少也猜到了這個結果,撇了撇嘴,嘟囔道:“小氣!
她的聲音很小,但很不巧,蕭逸耳力不錯,因此即便他們中間還隔著瀟瀟雨聲,他還是聽見了。
他一時竟有些無言。
似乎這女子改變了后,他是越來越看不懂她腦子里都在想些什么了。
他暗嘆一口氣,沉聲道:“除了這一個,徐娘子可以再想想,想要什么報酬!
他話音剛落,身旁的女子突然仰起頭,朝他微微一笑,眼眸中霎時仿佛落入了漫天星光,道:“說起來,還真有一件事,希望蕭侍郎能幫忙!
蕭逸一時竟忘了該怎么說話。
看著眼前那雙明亮的眸子,他的心跳聲就仿佛傘外那凌亂的雨點,某一時刻也變得凌亂了起來。
他微微蹙眉,不動聲色地按了按自己的胸口。
莫非是最近太勞累,身體出了問題?
他穩(wěn)了穩(wěn)心緒,道:“徐娘子請說!
就在這時,他們已是走到了縣衙大門處,春陽和程青青都站在屋檐下,春陽一直墊著腳在四處張望,見到徐靜,立刻興奮地揚手道:“娘子,這邊!這邊!”
徐靜的注意力頓時被她們吸引了過去,見到程青青發(fā)現(xiàn)她和蕭逸走在一起,傻呆呆地張大嘴巴的樣子,不禁無奈地勾了勾唇,快速和身旁的男人道了句:“這件事不急,我晚點讓陳虎給蕭侍郎送設計圖的時候,再讓他一并和蕭侍郎說。”
說完,便提了提裙擺,小跑著到了屋檐下,在地面上踩下了一個又一個輕巧的漣漪。
春陽立刻到了徐靜身邊,一邊上下查看徐靜有沒有被淋濕,一邊有些驚疑不定地看向站在不遠處的蕭逸。
怎么是蕭侍郎送娘子出來?
蕭侍郎和娘子間,如今……如今到底是怎么回事?
程青青也忍不住一把握住徐靜的手腕,結結巴巴道:“靜……靜姐姐,你和蕭侍郎……”
“我最近在幫蕭侍郎做一些事情,所以有些交集!
徐靜簡單地解釋了一句,問:“你阿兄呢?”
程青青立刻便被轉移了注意力,有些傻愣愣地道:“阿兄說下雨了,他去找輛馬車過來。”
她剛說完,不遠處就傳來一陣馬蹄聲和車轱轆的聲音,隨即,程顯白的聲音穿破雨幕傳了過來,“青青,徐娘子,你們過來罷!我們一起回去!”
徐靜自是愿意,只是,程顯白叫來的馬車雖然停在了縣衙門口,但離縣衙大門還是有一段距離。
而她們三個如今只有一把傘,那把傘還不是徐靜的。
就在這時,一直沒說話的蕭逸輕聲道:“徐娘子先把傘拿去用罷,不夠的話,我手上還有一把!
徐靜微愣,朝他淡淡一笑道:“那就謝過蕭侍郎了,我有這把傘就夠了,那把傘蕭侍郎自己留著用罷!
說完,她讓春陽撐著傘,先把她送去了馬車里,再回去接程青青。
春陽是最后一個進馬車的,她小心翼翼地把沾滿了雨水的傘收了起來,透過窗戶看了看還站在雨簾中的那道高大身影,突然一臉復雜地看向徐靜,“娘子……”
徐靜自是知道她想說什么,淡聲道:“你不用多想,我只是拜托蕭侍郎在這次的案子結束之前,給我們提供一些保護。”
原本一直偷瞄徐靜的程顯白聞言,立刻訝異地坐直了身子,“保護?”
徐靜便把除了她驗尸之外的事情,都與他們簡單說了一遍,包括待會會有人去他們家保護他們這件事。
程氏兄妹聽得一臉怔然,程顯白甚至忍不住抬起手狠狠掐了掐自己的臉。
娘的,好疼!
所以,他們還真的……被一個窮兇極惡的殺人犯盯上了?
跟著徐娘子也忒刺激了,當真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都能遇上……
程青青不禁憂心忡忡道:“那靜姐姐,兩天后的義診我們還要舉行嗎?”
如果那兇犯是因為他們的風頭蓋過了他,才盯上他們的,兩天后的義診只會比靜姐姐前些天的傳聞更轟轟烈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