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許是救得及時,男人身上的燒傷程度有輕有重,燒傷程度不算特別嚴重的那部分皮膚上,竟有好幾條肉眼可見的傷痕!仿佛是有人拿小刀一刀一刀劃上去似的。
徐靜腦子里微微一鳴,立刻走了過去。
原本也打算走過去的蕭逸微微一愣,一旁的差役臉色一變,下意識要制止她,被蕭逸不動聲色地阻止了。
緊跟在蕭逸身旁的一個差役原本就看徐靜很眼熟,這會兒見到她這不同于一般女子的大膽舉動,立刻驚喜道:“你是……徐娘子?你帶著冪籬,我都差點認不出你了!”
卻是先前協(xié)助徐靜驗過尸的臨時小助手,陳虎。
徐靜此時沒什么敘舊的心思,抬眸看了他一眼,便徑直走到了尸體旁垂眸細細查看起來。
其中一個差役快步走上前,伸出一根手指在男子的鼻子下探了探,站起來朝蕭逸行了個禮道:“蕭侍郎,人已經(jīng)沒了!
方才還和徐靜他們吵得興起的婦人立刻嗷地一聲,撲到了死者身旁大聲哭喊,“明照!明照!你怎么這么狠心拋下我們母女倆!明照!”
哭著哭著,她突然轉(zhuǎn)頭怒瞪了程氏兄妹一眼,膝行到了蕭逸面前,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官爺,你一定要為我男人做主啊!我男人定是……定是被那邊那個小賤人害死的!這把火也定是她放的!”
程顯白沒來得及震驚徐靜竟然認識縣衙的人,聽到那婦人的話,立刻護著自己妹妹咬牙道:“你別含血噴人!我妹妹才不會做這種事!”
“那你如何解釋我們的房子著火時,為何只有那個小賤人在這里!那桶里用剩的油和火折子又是怎么一回事!”
“這……這……”
程顯白也不知道該如何解釋,只能煩躁道:“那明顯是有人陷害我妹妹的!”
婦人卻哪里聽他的,一轉(zhuǎn)頭又朝著蕭逸哭喊,“官爺,你瞧瞧!你瞧瞧這些人謊話連篇的,就是想抵賴,你一定要替我們做主!”
可憐蕭逸被她攔著,都還沒機會走近那尸體看上一眼。
就在蕭逸有些不耐煩的時候,一個清冷的女聲突然響起,“不對,這男人不是被燒死的,他在屋子著火前,已是死了!
在場眾人都一愣,不自覺地看向說話的女子,心里是掩不住的震驚。
這個女子是誰?她怎么知道死者在屋子著火前就死了?!
蕭逸不禁抬眸,眸色沉沉地看著徐靜。
那婦人也怔愣了片刻,但很快回神,怒瞪著徐靜道:“你跟他們是一伙的!你是不是想胡說八道好幫他們脫罪!”
徐靜卻沒有看他,徑直看向蕭逸,“蕭侍郎,死者身上的傷口,你不陌生罷?聽說這段時間,安平縣出了兩起命案,死者被尋到時,身上都遍布傷痕。
我不知道前面兩個案子的死者那些傷痕是怎樣的,但如今這個死者的傷痕處沒有形成血痂,血液不凝固,呈液體狀,傷口邊緣無明顯收縮,分明是死后形成的!”
這種情形,跟先前彭十胸口上的那個傷是一樣的!
周圍眾人都一臉震驚,唯有蕭逸和認出了徐靜的幾個差役臉色如常,有幾個差役臉上甚至現(xiàn)出了興奮的神情。
這一回,徐娘子不會又要大展神功了吧!
蕭逸看了徐靜一眼,眼神慢慢移到地上的死者身上,定定地看了片刻,淡聲道:“確實如此!
周圍眾人頓時一片嘩然。
一個莫名其妙的女子突然搶了仵作的活計來做便算了。
怎么竟連英明神武的蕭侍郎也跟著一起胡鬧了?!
那婦人眼眸猛地瞪大,突然瘋了一般道:“我不信!我不信!你這女人就是在胡說八道!這種事應該是仵作來做的才對!你算什么東西!”
蕭逸垂眸看了她一眼,眼中的不耐煩再也無法遮掩,如有實體一般沉沉地壓在在場每個人身上,突然冷聲道:“放心,仵作很快便到!
徐靜不由得看了蕭逸一眼,莫名覺得這男人此時說的這句話中,憋著一股子壞。
也是巧合,蕭逸話音剛落,外頭就傳來差役的喊聲,“蕭侍郎,吳仵作到了!”
緊接著,一個穿著灰色袍子的矮小老頭背著他的工具包,吭哧吭哧地走了進來,剛要跟蕭逸行禮,眼角余光卻倏然見到了什么,猛地一個激靈,仿佛被踩了尾巴的貓一般尖聲道:“你……你這女人怎會在這里!”
雖然這女人如今帶了冪籬,但他職業(yè)生涯中最大的陰影就是拜她所賜,她便是化成灰,他也能認出她!
見到了老熟人,徐靜不禁揚了揚眉,朝他露出了一個友好的笑意,忽然想起他看不到,聲音甚是明快地道:“吳仵作,我們又見面了!
吳仵作:“!。
他……他才不想跟她見面!
今晚回去定然又要做噩夢了!
原本還在大呼小叫的婦人頓時不敢置信地看看徐靜,又看看吳仵作。
這……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蕭逸眼角余光瞥了那婦人一眼,淡聲道:“吳仵作,徐娘子說,死者在房子著火前便死了,你去看看,是否當真如此!
吳仵作:“……”
上回被人當堂羞辱打壓,最后頭都抬不起來的痛苦記憶又一次席卷而來,吳仵作有些,不,十分杯弓蛇影,身子猛地一顫,連連擺手道:“不……不用看了,徐娘子可是精于此道的好手,連老夫都甘拜下風,徐娘子說的自是沒錯的!”
在場眾人:“???”
他們不會聽錯了吧?!
徐靜幾乎肯定,這男人就是故意的,不禁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
倒是看不出來,這男人一本正經(jīng)的外表底下,還有這般壞心眼的一面。
還跪坐在地上的婦人整個人都呆了,只是,便是臉都被打腫了,她也無法甘心,拼命掙扎著道:“即便……即便那些傷痕當真是在我夫君死后才有的,也不能證明人不是那個小賤人殺的!
誰知道是不是這蛇蝎心腸的女人殺了我夫君后還不解恨,故意在我夫君身上弄出了這些傷痕,再一把火把我們的房子燒了!”
第40章 蕭侍郎,我們合作吧(一更)
這婦人當真是蠻不講理。
徐靜不由得看著她冷冷一笑,道:“你口中這個蛇蝎心腸的女子只是個身材單薄的小娘子,且她身上的衣裳整整齊齊,毫無打斗的痕跡,你是想說,你夫君一個大男人面對一個小娘子時竟毫無還手之力,就這樣被她殺了?”
婦人臉色一變,咬牙道:“誰知道那小賤人是不是有幫手!我和我夫君是靠賣豬肉為生的,這幾天我夫君身子有些不爽利,才沒有和我一起出門,留在家里休息,若是那小賤人有幫手,我夫君可打不過!”
一邊說,一邊惡狠狠地瞪向程顯白,她口中的幫手指的是誰很明顯了。
程顯白立刻瞪了瞪眼眸道:“我今天一整個上午可都在吳家酒館跟那里的掌柜嘮嗑,吳家酒館的客人和那里的掌柜都可以替我作證!”
見自己的猜測不成立,婦人顯然有些急了,“那……那說不定那小賤人用了旁的法子……”
“不管你覺得她用了什么法子,都需要拿出證據(jù)來,不是你上下嘴皮子一合便是事實了!”
徐靜冷冷地看著她,道:“最重要的是,死者身上的傷口很明顯是用類似于匕首一樣的利器造成的,但你回來的時候,只見到了裝著油的桶,和用過的火折子,可有見到類似這樣的利器!”
婦人一愣,下意識道:“說不定在那小賤人身上……”
“我可以接受搜身!”
一直沒說話的程青青似乎緩過來一些了,白著一張臉從程顯白身后走了出來。
蕭逸看了她一眼,揚了揚手道:“來人,找個信得過的婦人幫忙搜身!
很快,搜身結(jié)果就出來了。
別說利器了,程青青身上連能傷人的東西都沒有!
婦人頓時一臉失魂落魄,無法相信地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那殺死我夫君的到底是誰!”
一旁看起來與她熟悉的一些婦人紛紛安慰她道:“朱大娘,人已經(jīng)沒了,你再傷心也沒用,還是相信蕭侍郎吧,他定是會找到兇手替你們家老朱報仇的!”
“沒錯沒錯,聽說蕭侍郎可是從京里來的大官,彭家的案子也是他破的,可厲害了!”
蕭逸卻是忍不住看向了一旁長身而立的徐靜。
只有那天在場的人知道,彭家的案子不是他破的,而是他身旁這個女子。
她先前明明一副不想再與這些事情扯上關系的模樣,今天怎么竟主動站出來了?
他不動聲色地看了不遠處的程氏兄妹一眼。
只怕,是與他們有關。
他又揚了揚手,沉聲道:“來人,把死者抬回縣衙,把與案件相關的一應人等,也一起帶回縣衙!
說完,便一甩袖子,往外走去。
徐靜看著他的背影,眸中掠過一抹厲色,快步跟了上去,走到了與蕭逸并肩的位置。
蕭逸自是察覺到了跟上來的女人,只是奇異的,看到一個女子走在他身邊,他心底竟沒有生出一絲厭煩或排斥之情。
這還是他自十歲那件事以來,第一次有這樣的情形。
蕭逸一時不由得有些恍惚,也就忘了問徐靜,她追上來做什么。
徐靜卻是主動開口了,淡聲道:“蕭侍郎,我們合作一回,如何?”
蕭逸比她高,步子邁得比她大,徐靜發(fā)現(xiàn)要跟上他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走了一小會兒便不由得有些氣喘。
只是,不知道什么時候起,身邊男人的步子似乎緩下來了,徐靜微微一愣,轉(zhuǎn)頭看向他,卻見他只是直視前方,側(cè)臉線條完美卻冷硬,道:“為何?徐娘子上回不是說,你在驗尸一事上,會的只是一些皮毛嗎?”
徐靜嘴角一抽。
這臭男人,也忒記仇了!
她就不信,精明如他會看不出她上回只是在忽悠他。
她忍不住暗暗咬了咬牙,皮笑肉不笑道:“蕭侍郎這是嫌棄我沒用了?今天這個案子,很大可能與安平縣先前發(fā)生的那兩起命案是一個案子,我聽聞蕭侍郎便是為了追查這個案子來到安平縣的,然而直至今天,蕭侍郎還沒有抓到兇手,讓一個又一個無辜百姓命喪兇手之手!
她這話簡直是明晃晃的挑釁。
蕭逸腳步猛地一頓,微微側(cè)頭,眸色沉冷地看著她。
徐靜很是無辜地歪了歪腦袋,道:“蕭侍郎怎么這種表情,我可是不小心說中蕭侍郎的痛點了?蕭侍郎與其嫌棄我沒用,不如想想,如何才能盡快抓到兇手。
我雖然在驗尸上只會一些皮毛,但也未嘗不能幫助蕭侍郎!
蕭逸卻是定定地看著她,突然道:“你情緒不太對!
這女人,平常時候還是很好說話的,甚至會特意地賣乖討巧,用一點也不真誠的態(tài)度去忽悠他。
她這般鋒芒全開的模樣,他只在上回吳仵作錯判彭十的死因、用隨意敷衍的態(tài)度對待驗尸這件事時看到過。
徐靜微愣。
她沒料到,蕭逸竟是留意到了她情緒上的變化,甚至,直接問了出來。
這家伙果然觀察細致入微,她是一點也不能小看他。
徐靜靜默片刻,突然嘴角微揚,嗓音卻冰涼地道:“沒錯,我現(xiàn)在很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