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因為這段時間的折磨,她身形消瘦,面容憔悴蒼白得仿佛隨時要倒下,但一雙眼睛熠熠生輝,眼底深處似乎暗藏著一抹犀利和不容置疑,竟給人一種說不出的信任感。
這樣的娘子,真的跟以前不一樣了。
春香看了自家娘子半響,終是咬了咬唇道:“好,娘子,奴婢現(xiàn)在就去把鐲子找出來。”
在她們說話的當口,外面的吵鬧聲一直不停,而且,聲音顯然離她們這個房間越來越近了。
春香剛把金鐲子找出來,房門就被一把推開,身材豐滿穿著一身藕荷色直領齊胸襦裙的沈娘帶著一個人高馬大的男人直接闖了進來,見到徐靜,顯然微微一愣,嗤笑一聲道:“喲,今天不跟我裝病美人了?
我可告訴你,就算你今天繼續(xù)給我躺在床上裝病,我也不會上當了!什么病都三個多月了還沒好!
你還不如直接搬去后山的亂葬崗!省得還過了晦氣給我的房子!”
春香氣得小臉通紅,“沈娘,你可以催租,但你不能這樣侮辱我們家娘子……”
“喲,哪家的娘子這么有排場?還要來跟我一個村婦租房子!
沈娘嘲諷地上下打量了徐靜和春香一眼,尖酸刻薄道:“落魄的鳳凰連雞都嫌,先把欠我的賃錢交齊再說吧!
我說徐娘子啊,你既然這般金貴,為什么不干脆答應了彭十的求娶?彭十是好色了點,但祖上積德啊,給他留的銀錢夠他吃喝玩樂一輩子了。
呵,你若是愿意做他第二十房美妾,別說這小小的賃錢了,你搖身一變變回以前的鳳凰也不是不可能的!”
“你……”春香氣得話都說不清了,身子微顫,牙關緊咬道:“你可知,我家娘子是、是……”
“好了,”徐靜淡淡地打斷了春香的話,似笑非笑地看了沈娘一眼,道:“你也不過是來討租的,又何必弄得這么難看,畢竟如無意外,我們還要做你的租客一段時間呢!
沈娘挑了挑眉,冷笑一聲道:“你還妄想著白住我的房子一段時間呢,沒門!今天,我就是綁也要把你們主仆綁去呂婆子那里!
也幸好你們主仆三人還算有點姿色,應該能賣個好價錢,我也不算虧了!
阿大,給我去綁人!”
第3章 一字值千金
沈娘說完后,徐靜沒說話,只幽幽地看著她。
沈娘只覺得她那雙清凌凌的眼睛仿佛兩個冰窟窿似的,就這樣一眨不眨地看著自己,配合著她那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的絕色臉蛋,仿佛哪里的女鬼來索命。
她的心尖兒不自覺地顫了顫,后退了一步,說話的聲音也下意識地低了下來,“你……你這樣看著我作甚,難道你白住我的房子還有理了!”
徐靜又看了她一會兒,倏然綻開笑容,慢條斯理地從春香手里拿過金鐲子,在手里把玩著,慢慢道:“自然是沒理的,但你也說了,我是落魄的鳳凰,落魄的鳳凰好歹也是鳳凰。
這賃錢呢,我最晚后天,一定全部補上。
但你隨意帶男人闖進我的房間,還對我肆意辱罵,這個理又該怎么算?”
說著,徐靜垂下纖長卷翹的睫毛,突然轉身走到桌子旁,拿起桌子上一把用來切水果的小刀,“咔嚓”一聲,一刀就把桌子上的一個梨子切成了兩半。
沈娘的小心肝又不自覺地顫了顫,看著女子切梨子時那面無表情甚至透出絲絲寒氣的臉,她竟然有種她切的不是梨子,而是她身上的肉的感覺!
徐靜看也沒看她,繼續(xù)動作緩慢卻平穩(wěn)有力地,把手中的梨子切成了一塊又一塊。
而且,最讓人心驚的是,她切下來的每塊梨子,大小都差不多,仿佛她精心度量過似的!
邊切,還邊淡淡道:“我這人呢,脾氣不太好,若是繼續(xù)這樣被人侮辱,會做出什么事來,我也不知道。
但基本的信譽,我還是有的。
若是別人愿意尊重我,信任我,我自然不會辜負他的信任。
但若是別人看我只是一個孤苦伶仃的弱女子,就妄想肆意欺辱我,踐踏我,甚至在我身上打什么小九九……”
徐靜頓了頓,突然用力,“啪”一聲,把小刀深深插進了桌面上,從身上抽出一條手帕,慢條斯理地擦著白皙纖細的手,笑瞇瞇地看向沈娘,“那我自然也不會手下留情。
你說是這個理嗎,沈娘?”
面前的幾人看得眼睛都要掉出來了。
這女人,到底是哪里來的力氣把刀插進桌面里!
還插得那么深!仿佛在說,她這把刀子能插進桌子,也能插進人的身體。
徐靜仿佛沒感覺到他們詭異的視線,還十分熱切地揚了揚手道:“既然你來了,我這里沒什么可以招待客人的,這梨子,你隨便吃……”
“不……不用了!”沈娘突然渾身一抖,回過神來,身上的肉似乎有些發(fā)疼,再看那笑語嫣然的女子,只覺得怎么看怎么陰森,連忙道:“算了,我……我這回就先放過你。
但要是你后天還交不出賃錢,就別怪我不客氣了,呂婆子那里最近可是缺上好的貨色!”
說著,一扭身子,滿身的肥肉隨著她的動作顫了顫,帶著那個男人快步走了。
沈娘剛走出房間,徐靜臉上的笑容就消失不見,臉色冷然地拉開一張椅子坐了下來。
她身上的傷雖然好得差不多了,但到底大病初愈,還有些虛弱。
春香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忍不住驚喜道:“娘子,沈娘走了!
娘子,你好厲害啊!隨便幾句話就把人打發(fā)走了,就算是以前的娘子也沒那么厲害!
而且,娘子的力氣什么時候變得這么大了?”
說著說著,饒是單純如春香也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有些呆呆地看著徐靜。
對啊,這三個多月,娘子自暴自棄的,什么事也不管。
而要是以前的娘子,被人這樣辱罵,定然會簡單粗暴地打回去!
像今天這般不慌不忙冷靜果斷地威懾人的娘子,跟以前的娘子似乎很不一樣!
徐靜看了她一眼,拿起桌上的冷茶喝了一口,道:“許是受的打擊太大,我這幾天大徹大悟了,頭腦也比以前清明了許多。
放心,往后,我會好好過日子,也不會再讓你們?yōu)殡y!
原來如此!老一輩的人常說,一個人若受了太大的磨難和刺激,心性也會跟著改變。
看來娘子是真的振作起來了,還越變越好了!
春香喜極而泣,忍不住淚眼婆娑地一直念叨著,“太好了,太好了,這樣夫人在天之靈也能放心了……”
徐靜卻沒有她那么樂觀,從方才跟沈娘短短的交鋒來看,她現(xiàn)在的處境用前有狼后有虎來形容也不為過。
被夫家和娘家雙雙拋棄便算了,身上還一文錢都沒有。
最重要的是,她們幾個單身女子的容貌太扎眼了,別說方才沈娘嘴里的那個彭十了,她自己也分明在打她們的主意。
方才看到她手上的金鐲子的時候,沈娘臉上的神情可分明是失望。
呵,也是,她原本以為她們已是走投無路,正想把她們賣了大賺一筆,現(xiàn)在突然發(fā)現(xiàn)她還能茍延殘喘,怎么可能不失望?
只收一份房租的錢,又怎么跟把她們三個賣了的錢比呢。
雖然她方才敲打了她一下,但她可不認為,一個人的貪婪會就此消失了。
想到這里,徐靜抬頭看向春香,“現(xiàn)在天還早,你快去縣城里找家可靠的當鋪把鐲子當了。”
春香臉上的喜悅頓時少了一大半,咬了咬唇,很是不舍地道:“是,娘子!
春香一離開,徐靜就憑著腦海中的記憶,把原主全身的財產(chǎn)找了出來。
可是,原主本便大手大腳,存不住錢,這三個多月,她們坐吃山空,加上原主養(yǎng)傷養(yǎng)病花了不少錢,她原本記憶中有銀子的地方都空了,比老鼠啃過還干凈。
徐靜忍不住眉頭緊皺。
為今之計,還是得想想怎么弄錢,沒有錢,她們活下去都成問題。
光靠春陽賣刺繡顯然是不夠的,而一個金鐲子能當多少錢?要是什么都不做,很快就又山窮水盡了。
就在徐靜翻箱倒柜的時候,她竟然找到了蕭逸給原主的休書。
信封表面休書兩個字寫得蒼勁有力,筆走龍蛇,不愧是被譽為大楚第一才子的蕭逸寫的字。
徐靜看著這封休書,只暗暗感嘆,若這不是一封休書就好了,記憶中,蕭逸的字一字值千金,若這不是休書,把它賣了還能賺不少錢吶。
要是這坑爹的穿越中要徐靜挑出一點她還算滿意的,就是她被休了這件事了。
她可不想莫名其妙就成為一個有夫之婦,而那個夫君還是個對她毫無感情,甚至對她滿心厭惡的男人。
至于她那個便宜兒子……
徐靜想到這里,就一陣心煩氣躁,干脆先把他拋到了一邊去。
她都自顧不暇了,哪里還有心思去關心這個便宜兒子。
就在徐靜翻累了,打算坐下來休息一會兒的時候,外面又傳來一個婦人的聲音。
只是,這回的聲音分明帶了一種故意裝出來的濃濃喜慶之意,濃膩得仿佛能擠出油來一般——
“徐娘子,徐娘子在嗎?
大喜啊,大喜啊!
妾身今天特奉彭十郎之命,向徐娘子下聘來了!
徐娘子簡直是上輩子修來的福氣,彭十郎可是咱們虎頭村最富有慷慨的郎君,也向來對自己房里人溫柔體貼,多少娘子做夢都想得到彭十郎的青睞,徐娘子就等著嫁過去享福吧!”
第4章 便宜前夫
徐靜一怔,臉色猛地沉了下來。
這彭十下什么聘?她可記得,原主從沒有答應過要嫁給他!
他這是要強娶!
徐靜連忙快步走了出去,就見一個穿著喜氣、帶著滿頭珠釵翡翠的臃腫婦人正揮舞著手絹往客廳里走,身后還跟著幾個抬著各色大紅箱籠的男人。
見到徐靜,范媒婆立刻笑容滿面地走了過去,嘴里還在說著油膩膩的喜慶話,“徐娘子,恭喜賀喜了,彭十郎把迎娶你過門的日子定在了這個月的十八,那可是個大好的日子……”
“誰說我要嫁給彭十了?”
徐靜冷冷地打斷范媒婆的話。
范媒婆眼里隱晦地掠過一抹不屑,依然笑容滿面,“哎呀,徐娘子這樣說就不對了,彭十郎是什么人物?村子里很多女子想嫁還嫁不了呢!
彭十郎能看上徐娘子啊,是徐娘子的福氣!
好了,你們都給我把聘禮放下,讓徐娘子好好清點……”
“我、說、了,”徐靜冷著一張臉,一字一字道:“我從沒有說過要嫁給彭十,這些聘禮,你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