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輕聲道:“本座可以打碎你的骨頭,挖掉你的眼睛,最后再拔了你沒用的舌頭,但就是……”
“不會讓你死。”
熱息與惡語打在耳邊,讓程如一不由打了個寒顫,神女見狀卻舒心一笑,正要繼續(xù)再說些什么,卻聞頭頂傳來侍女通報——
“稟告神女,阿藍已完成任務,正在后殿等待復命!
阿藍?
程如一莫名覺得這名字有些耳熟,仿佛在哪兒聽過卻又一時想不起,卻覺腰上一輕,那神女竟是終于起身,放過了自己的老腰。
“告訴阿藍,本座即刻過去!闭f罷,神女又瞥了程如一,吩咐道:“把他跟上官九關在一起,讓他提前看看……”
“自己將來的下場……”
作者有話說:
心痛啊朋友們,最近打工把腦子打壞了,發(fā)了不對的版本,現(xiàn)在這個才是正確的劇情順序和六十二章
第63章 九歌
玉指纖長,半卷珠簾緩步而出,曼妙身姿倚坐高位,抬眸間,目光冷然掃過臺下墨藍身影。
神女紅唇輕啟,溫聲道:“你回來了!
“稟神女,阿藍幸不辱命!迸_下那藍衣女子低垂著頭顱,恭敬應道。
“起來回話!
神女沖其抬手,藍衣女子亦應聲起身,高吊馬尾同時散落頸后,女子微微仰頭,露出秀氣可人的面孔,只眼神卻異常的漠然冰冷。
她整個人,更像是一具沒有魂魄的漂亮木偶,一尊冰雕雪砌的美人,仿佛只要靠她近些,便能感受到陣陣的孤寂與寒意。
“回稟神女,銀杏村之事,阿藍已謹遵神諭處理妥當,書信也會很快送至齊州知府手中!
自稱阿藍的女子眼中沒有絲毫光彩,只機械麻木的敘述道。
神女卻頗為滿意的點了點頭,又道:“很好,很好……阿藍,你讓本座很滿意。”
話于此處,神女又微微闔眸,唇角帶了一絲意味不明的笑意,開口聲音溫吞柔和,全然不似方才與程如一那般的惡毒刻薄,她瞇眼側眸道:“你的辛勞,也將為自己帶來獎賞……阿藍,本座認為,你很快就可以親手為你的夫君……報仇了!
話音入耳一瞬,原本毫無生氣的眼珠竟登時眸光一閃!
宛如元神歸位,那眼中瞬間生出了情緒,她像是激動不已,又似江海波濤般涌著此起彼伏的殺意與哀愁。
“阿藍……叩謝神女天恩!”
一聲悶響,阿藍雙膝觸地,重重叩頭,如木偶斷線,又似雪雕崩碎。
……
嘀嗒,嘀嗒。
程如一被丟進暗道的瞬間,一股仿佛壓抑存積了千年的涼意與潮氣,霎時撲面而來……更如蠶繭般將他整個裹住,讓本就衣衫單薄的程如一不由得打了個噴嚏。
他趴在地上緩了片刻,入耳是滴滴清晰的水聲。這倒也不意外,此處如此潮濕,不滴水那才是怪事呢。
暗道兩側巖壁有稀疏的燈光,微弱如雨夜月光。這還是方才將程如一丟進來的侍女“好心”替他點上的,說是神女的安排,且貼心的扣了琉璃燈罩,不至于燭火被巖壁上滴下的濕水與潮氣撲滅。
程如一扶倚巖壁爬起身來,背上與后腰的傷還隱隱作痛,只眼下這養(yǎng)傷環(huán)境,怕是比詔獄都還要差了十倍。
程如一深吸氣,潮氣濕意頓入肺腑肝腸,心說在這鬼地方待久了,沒傷怕是也要得病的。
他正欲在此探查一番,卻聞前方黑暗盡處,倏然間響起一陣咳嗽!
雖只不過兩三聲,在暗道中瞬間消散,像是幻覺,卻又十分真實。
這鬼地方竟還有別人?
敵友難測,視線又不甚清晰,程如一正欲去取那墻上的琉璃燈,那黑暗虛無之中,卻再度傳出聲音來——
“操吳戈兮……披犀甲,車錯轂兮……短兵接……”
一陣歌聲,由遠及近,于巖壁長廊中悠蕩,與水滴相映成韻,沙啞嗓音仿佛受潮開裂的破簫,難聽卻又帶著動蕩人肺腑的哀涼。
程如一愣在原地,手提燈盞不敢冒進。他側耳辨認,方發(fā)覺此人唱的原是先秦九歌中的《國殤》。
男女未冠笄而死者謂之殤,未成喪禮之孤魂野鬼亦謂其殤。而古來疆場敗者,縱英勇大義,最終也只能暴尸荒野,不得安息,同處殤列。
此為《九歌.國殤》成曲之意,意在安魂,做撫恤戰(zhàn)敗亡靈祭祀之用。
可會是什么人,在這種不見天日的所在,悼亡戰(zhàn)敗將士的亡魂?
“凌余陣兮,躐余行,左驂殪兮右刃傷……”
歌聲未曾斷止,只音調愈發(fā)悲涼。歌者的聲線也隨詞意愈發(fā)顫抖,曲調一起一合間,盡是惆悵嘆息。
“天時懟兮,威靈怒……嚴殺盡兮……棄原野!”
“出不入兮,往不反,平原忽兮路超遠……”
唱至將士陣亡,孤魂無處所依,只茫然于天地間飄蕩,那歌聲卻戛然而止。
地道中再度恢復死寂,只有水滴聲音證實著時間仍在流逝。程如一鼓足勇氣,提著燈盞循聲上前,放緩了步子盡量邁得小聲。
“來新客了……”
乍聽得對方言語,程如一步履一頓,那人卻道:“不必怕,我動不了,對閣下并無威脅!
那人聲音有氣無力沙啞虛弱,可這話聽著卻像此地無銀三百兩。程如一自然不敢妄動,卻聽那人適時再度開口道:“咳……閣下若是不信,再提燈前進三步,便知某所言非虛!
被人隔空看穿的滋味可不好受。程如一覺得背后發(fā)涼,但還是鬼使神差的提著燈盞向前兩步,伸手探身,再將燈盞向前伸出一步的距離去。
只這燈光映入的一眼,足夠讓程如一畢生難忘。
那暗道盡頭的人,也的確沒有騙程如一。
“閣下只走了兩步,還當真是……謹慎啊!
那人開口調侃,程如一的手卻在發(fā)抖。他又提燈向前兩步,終將眼前人看了個徹底完全。
那人眼蒙白布,眼窩位置卻是一片血紅暈染,從聲音身形依稀可辨其為男子,四肢全被鎖鏈牢牢綁束在十字刑架上。他衣衫襤褸,枯瘦如柴,四肢裸露在外之處盡皆青紫泛黑,數不勝數的傷口還在流膿發(fā)炎,再多看一眼都叫人心驚膽戰(zhàn)。
“燭火不穩(wěn),想來是某這副尊榮嚇著閣下了,真是對不住!
那人神色艱難的吐出字句來,嘴唇猶如秋日盡頭的蟬翼,風中微微顫抖。
程如一定了定神,提燈拱手道:“此處燈光昏暗,先生卻能步步看透,在下敬服!
刑架上的男子卻笑道:“閣下不必試探了,某是真瞎。若不信,大可拆了那蒙眼布來親自瞧個端詳,只是,別再嚇著了……”
這種境遇,如此慘絕人寰的傷勢,程如一自然知曉這人不會是蓬萊新鄉(xiāng)的爪牙,不由對其身份好奇,聞言連忙解釋道:“先生誤會。這世上有眼盲之人,卻抵不過心盲者眾,先生雖眼盲,心卻不盲。”
那男子聞言卻笑起來,額前碎發(fā)隨著動作滑落到耳側,被鎖鏈束縛的四肢也隨之顫動。他費力抬起頭來,對程如一道:“閣下這話說得有趣……某卻不知自己是如何的眼盲心不盲?”
眼前畫面詭異又叫人難受,程如一心有不忍,微微側頭道:“先生唱罷九歌,在下只行了五步,先生便知來者是客而非新鄉(xiāng)中人,想來是耳力極佳,聽出此人是男非女,而這蓬萊新鄉(xiāng),應該只有一名男子!
“花常勝的步子,某再熟悉不過了……”男子低聲道:“他很吵鬧,并無閣下這般安靜!
程如一又道:“先生能將此地方寸掌握得如此精準,就連小小燭火動向,也能察覺得一清二楚,是見以心為眼,更為清明!
“閣下才是眼明心清之人。某不過因著在此受困三年日久,便是一滴水珠,也早已熟悉無比了……”
說罷,那男子微微抬頭,嘴角溫和笑道:“鄙人上官九,不知閣下如何稱呼?”
程如一思索片刻,隨即拱手道:“鎮(zhèn)撫司指揮使……嚴況!
……
沈府之中,藥房。
綠衣醫(yī)者喉頭一緊,驟然嘔出一大口血來!而身子也隨之微微抽搐起來。
一旁的師爺和沈念見狀,頓時神色大變!而身為嘔血本人的溫雪瑛卻從容不迫,自手邊的方盤取出銀針,強行穩(wěn)住手腕,將銀針迅速刺入自身幾處大穴。
落針一瞬,溫雪瑛的蒼白臉色也頓時緩和,身軀也逐漸平穩(wěn)下來。
沈念擔憂道:“溫醫(yī)官,你實在不必以身試藥的……!這太危險了!”
溫雪瑛抹了抹嘴角血跡道:“村民眾多,就算過會兒抓捕了回來,若關在牢中太久,恐怕有損大人官聲……自是要早些研制出解藥……”
師爺嘆了口氣,沈念聞言卻更加焦急道:“不成!你的命也要緊!溫醫(yī)官,你不能拿自己的命去賭!本官不答應!”
決定抓人之后,嚴況等人兵分兩路,沈念下了手諭,嚴況與梁戰(zhàn)英帶著衙役前去逮捕銀杏村眾人,而沈念則帶著師爺和溫雪瑛回了府衙,安頓布置后續(xù)。
溫雪瑛急于求成,不惜以身試藥,沈念此刻卻比她更急:“溫醫(yī)官,你別……”
“大人!不好了!”
“老爺!有給你的一封信!”
一名衙役和沈府家丁一同嚷著沖了進來,嚇的沈念一激靈,隨即煩躁揮手道:“喊什么喊吵什么吵!一個一個說!你先說,本官怎么就不好了!”
衙役神色慌張道:“不好了!大人!銀杏村的村民全都瘋了!嚴大人和碎玉夫人只能暫時把他們困在銀杏村,根本帶不回來啊!”
沈念聞言一愣,溫雪瑛和師爺也不可置信的對視了一眼。
家丁也適時將一封金封的信箋遞了上去,戰(zhàn)戰(zhàn)兢兢道:“老爺,方才這信從天而降,有個女子只聞其聲不見其人,她說這信只能老爺親啟,我們循聲四處去尋,卻也找不見這人,只能聽她說……”
沈念看著那金光閃閃的信箋,蹙眉沉聲道:“說什么!
家丁頓了頓,神色為難低聲道:“她……她說老爺若看不到這封信,明日子時,將遭天譴……”
“必死無疑……”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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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千機
夜月高懸,光色稀微,似是凌駕于九天之外,過高過遠,只能施舍給人世這一點點的光輝,村頭的百年古樹映著火把光線,迎風泛動粼粼金光。
沈念縱身下馬,呼吸隨著靠近的腳步逐漸加重,他身后馬車里,溫雪瑛撩起轎簾,也不由愣了一愣,隨即連忙下轎沖上前去。
沈念喃喃自語:“怎會如此……之前不是還好好的?怎么這樣……”
站在村口的梁戰(zhàn)英循聲回身,只見沈念呆視前方,止住了腳步不敢再往前,后來的綠衣醫(yī)者則滿眼憂慮的提著藥箱從他身旁路過,急匆匆奔向眼前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