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松子汗毛一立,不敢再廢話,忙忙叫來兩個宮人,把畫像抱起,就退了出去。
小松子到了御前,他只想把畫像交給張德恭,但他哪里比得過張德恭老奸巨猾,張德恭一聽他的來意,連殿內(nèi)都沒進去,推脫道:
“咱家還得去給皇上催催茶水,你親自送進去吧!
小松子欲哭無淚,只能硬著頭皮進了內(nèi)殿。
時瑾初早聽見外間動靜,也猜到來人是誰派來的,見到小松子,他直接挑眉問:
“你家娘娘怎么了?”
小松子麻利地跪下,埋下頭道:
“娘娘讓奴才把秀女們的畫像送來給皇上過目。”
畫像?
御前也有一份同樣的畫像,他從未看過,邰諳窈不可能不知道這件事,但她還是讓人送來了。
時瑾初的動作微不可查地一頓。
她在不高興么。
第140章
夜色漸漸濃郁,邰諳窈早讓坤寧宮落鎖休息了,她從偏殿看望啟兒回來,許是心底藏著事,她躺在床榻上半晌也沒有困意。
她在一片暗中中睜著眼,腦子中其實亂哄哄的,她有一丟丟的煩躁,卻是說不清原因。
或許她是知道的,但竭力忽視著。
在聽見殿門被推開時,邰諳窈下意識地閉上眼,呼吸都放輕了些許,殿內(nèi)響起腳步聲,她心底清楚來人是誰,能在這時悄然進來的人也只有時瑾初。
有衣裳摩擦過的窸窸窣窣的聲音響起,她輕而易舉地感受到床榻另一邊陷了下去。
邰諳窈的呼吸重了點。
倏然,身邊一頓,邰諳窈還沒有反應(yīng)過來,腰肢被人扣住,她整個身子立時僵硬住,耳邊響起時瑾初的低聲:
“裝睡?”
邰諳窈臉色吶吶得赧然,她睜開眼,矢口否認:“誰裝睡了,明明是您吵醒臣妾了。”
時瑾初的手指在她腰間點了點,邰諳窈渾身一個顫栗,她怕癢,他總是故意鬧騰她,她咬住唇:
“您怎么這么晚過來?”
擾人清夢,還不如不來呢。
時瑾初輕輕攬住人,他輕描淡寫:“擔(dān)心某人睡不好!
他聲音那么輕,但殿內(nèi)氣氛都隨之一卷,仿若變得不一樣了,香爐中燃著熏香,細微的噼里啪啦的聲音在寂靜的殿內(nèi)忽然格外明顯。
邰諳窈幾不可察地捻住錦被一角,又很快松開,她垂眸:
“臣妾睡得好。”
不論他來不來,不論是否選秀,她都會睡得好,她才不會為了不能改變的事情而內(nèi)耗自己。
殿內(nèi)安靜了會兒,邰諳窈察覺到有人垂著視線朝她看來,許久,他問她:“那怎么沒睡著!
邰諳窈倏然啞聲,她手指忍不住地蜷縮。
她覺得時瑾初好過分。
許久,時瑾初淡淡道:“你送去畫像,朕看了!
邰諳窈抿唇,那點難言的情緒忽然消失,她坐了起來,青絲如墨披散在肩頭,這個動作自然而然地脫離時瑾初的懷抱,時瑾初懶散地倚在床榻上看向,這一剎間,她和他的距離仿佛變得格外遠。
殿內(nèi)沒有點燈,只有淺淡的月色透過楹窗照進來,讓彼此輪廓都隱隱綽綽。
邰諳窈問:“皇上可有覺得喜歡的人選?”
時瑾初深深地望了女子一眼,他一直都覺得她不在意這件事的,她表現(xiàn)得那么可有可無,仿若后宮進再多人對她來說也無所謂。
他自有他的安排,于是,便也沒將選秀當(dāng)一回事。
但今日坤寧宮送去的畫像讓時瑾初忽然意識到,她心底其實并非無動于衷。
就如同現(xiàn)在,時瑾初也察覺到了端倪,邰諳窈的情緒再和往日相似,也掩蓋不住話音中的淺淡疏離。
人的本性都是趨吉避兇,她也慣來懂得怎么保護自己。
她仿佛一瞬間就將他推遠了。
就如同對待當(dāng)初的邰家,在她察覺到邰家對她和良妃的差別,在她意識到邰家不可能給予她想要的情緒時,她就已經(jīng)放棄邰家了。
許是年少經(jīng)歷,讓她吝嗇于付出,卻想要濃烈于她十倍百倍的回報。
否則她總有不安。
月色淺淡,讓女子看起來也有些朦朧,時瑾初掩住眸中情緒的晦暗,他不緊不慢道:
“沒有!
邰諳窈一頓,她不信:“當(dāng)真?”
時瑾初朝她伸手,挑眉問她:
“不然呢?”
邰諳窈望著面前的那只手,卻是沒有放上去,她瞇著眼眸,半信半疑道:“那鐘家姑娘呢,皇上也全無心意?”
時瑾初心底輕嘖了聲,終于知道問題出現(xiàn)在哪里了。
他問:“你知道了?”
他還有閑情笑。
邰諳窈扯了下唇角:
“鐘姑娘得先皇看重,又出身貴重,等她入宮,我這個皇后是不是也該退位讓賢了?”
話音甫落,就有人輕拍了下她的嘴,不重,但把她打得一懵,時瑾初淡淡地覷向她,沒好氣道:
“說什么渾話!
邰諳窈捂住嘴,也知道退位讓賢的那番話不該說,她堪堪咽聲,但依舊些許不滿。
她掃了眼楹窗外,閑庭內(nèi)其實是點了兩盞蓮燈的,華燈如星雨,隱約照亮花圃內(nèi)的那一片芍藥,邰諳窈輕咬了下唇,她忽然有點安靜下來。
她也忽然覺得有點沒意思。
她在鬧什么呢?
選秀聲音出來時,喬氏還沒有被廢,如果時瑾初真的有立鐘氏女為后的心思,就不會有她這一遭。
從鐘氏女兩次選秀都沒過初選一事中,就看得出其實時瑾初對鐘氏女的態(tài)度尋常。
邰諳窈也不知道她在折騰什么,她懨懨地拉下眼眸。
時瑾初就見到她忽然蔫吧下來,他極快地皺了下眉,看不得她這幅模樣,他倒寧愿她像剛才那樣鬧騰。
邰諳窈理了理錦被,正要休戰(zhàn)地躺下來,驀然聽見時瑾初平靜的聲音:
“她得先帝看重,但朕只看重你。”
所以,不必妄自菲薄。
她的皇后之位只會比任何人都固若磐石。
邰諳窈渾身一僵,她耳根子有點發(fā)熱,腦海有一剎間的空白,他聲音再平淡,也掩蓋不住這句話近乎是在表明心意。
某人的氣焰一下子就褪得一干二凈,她吶聲道:
“臣、臣妾知道了。”
她不敢再說話。
她埋頭在錦被中,許久,有人掀開錦被,將她扒拉出來:“小心憋過氣去!
邰諳窈的一張臉憋得通紅,她不由得慶幸,幸好殿內(nèi)沒有點燈,他看不清她的神色。
時瑾初不著痕跡地覷了眼某人,他指腹擦過她臉頰時,只摸到一片溫?zé)帷?br />
但某人臉皮薄,他若是拆穿某人,只怕會惹得一陣惱羞成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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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時瑾初出了坤寧宮,回到御書房后,他想起昨晚女子問的話。
時瑾初其實挺納悶的,怎么一個個的都那么在意鐘氏女?
當(dāng)初的喬氏也是。
鐘氏女能做太子妃,卻不能做皇后,父皇也清楚這個道理,否則當(dāng)初父皇彌留之際,直接下旨讓鐘氏女做皇后得了。
他能不在乎喬氏怎么想,卻沒辦法忽視女子的想法。
時瑾初承認,他待喬氏和邰諳窈的確有偏頗。
他叫來張德恭:
“此次選秀,鐘家可有遞折子入宮?”
選秀時遞折子,一般都是請皇室恩典,讓家中參加選秀的女子通過初選便被撂牌子出宮。
一入宮門深似海,不是每個人家都愿意讓府中姑娘入宮的。
張德恭忙忙地搖了搖頭。
時瑾初眸眼間的情緒不由得地冷淡了些許,當(dāng)初喬氏一而再地阻撓鐘氏女入宮,他看在眼底也懶得阻攔。
彼時,他忙于朝政,對后宮只要求安穩(wěn),不必讓他費心。
一個家世顯赫,而且曾得先帝看
重的女子入宮,對后宮來說,不是一件好事。
如今前朝安穩(wěn),他大權(quán)在握,鐘氏女即使入宮也掀不起什么波瀾,但時也命也,他瞧得出邰諳窈心底的膈應(yīng),自然不可能讓鐘氏女入宮。
于是,鐘家一而再地讓嫡女選秀,奔著什么目的不言而喻,落在時瑾初眼中,也就成野心磅礴的現(xiàn)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