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嬪和她并肩站著,四周瞥了眼,壓低了聲音:“太后母族是并州高家,你應(yīng)當(dāng)知道這一點?”
邰諳窈知道太后母族姓高,卻不知道在并州。
如今知道了。
也猜到了周嬪要說什么,五臺山正在并州附近,周嬪的聲音傳來:
“聽聞在太后禮佛期間,高家有個小輩一直侍奉左右,這次太后回來,將其也一起帶了回來!
邰諳窈不著痕跡地輕擰了下黛眉,聽出了周嬪的言下之意。
能侍奉太后左右的,自然是一位女子,而且,高家小輩么?
能留在宮中的女子,除了后宮妃嬪,也就只有宮女,誰敢讓太后的親侄女當(dāng)個奴才。
這位高姑娘來京的目的不言而喻。
邰諳窈有點納悶:“再有一年不就是要選秀了么?”
何必這么折騰。
周嬪聳了聳肩:“誰知道呢!
這宮中每隔數(shù)年都要添新人,這位高姑娘除了和太后娘娘沾親帶故外,也沒什么值得叫周嬪在意的了。
周嬪得到消息也晚,否則早告訴邰諳窈了。
畢竟,周嬪也清楚,她和邰諳窈不同。
邰諳窈是倚仗皇上寵愛在宮中立足,宮中是否來新人,對她影響頗大。
她提前告訴邰諳窈這件事,也是希望邰諳窈能有個心理準(zhǔn)備。
邰諳窈念她的好,沖她抿出一抹笑,余光掃了一眼皇后娘娘,她不信皇后娘娘會不知道這件事,卻一點也沒透露出消息。
邰諳窈輕斂下杏眸,想起馮妃事后皇后對她一如往常的態(tài)度,不禁覺得她越發(fā)看不懂這位皇后娘娘了。
邰諳窈和周嬪沒有再說話,因為她們聽見前面?zhèn)鱽淼膭屿o,太后儀仗到了。
邰諳窈和眾人一樣恭敬地低垂下頭。
許久,她聽見前面?zhèn)鱽硪坏烂舛Y聲,趁著起身的時候,她抬頭朝上看了一眼,前面人頭擋住了她的視線,但她依舊隱約地瞧見那位太后娘娘。
她被人攙扶著,外罩著絳紫色鶴氅,她滿頭烏發(fā)被一絲不茍地攏起,眼尾只有些許細(xì)紋,猶然可見她年輕時的風(fēng)貌,一身氣度讓人不敢直視,她平淡地朝眾人看了眼,就收回視線,和身邊的時瑾初說著話。
她眉眼也掛著笑,但就是讓人覺得威嚴(yán)極甚,許是身份加持。
邰諳窈沒敢細(xì)看,以防被人視作不敬,她及時地收回了視線,但許是周嬪的話給她留了印象,叫她余光瞥了眼扶著太后的女子。
恰是妙齡,一襲云霧色鴛鴦錦緞羅裙,將其襯得亭亭玉立。
她想,這位應(yīng)當(dāng)就是高姑娘了。
太后沒管這些妃嬪,她和皇后說了兩句話,半點不掩飾自己對皇嗣的看重,她直接問:“云貴嬪呢?”
太后也是從妃嬪一路走過來的,按時間算,云貴嬪也有孕四五個月,該是顯懷了。
她剛掃了一圈,沒見到有懷著身孕的妃嬪。
時瑾初散漫地甩了下腰間的玉佩,不著調(diào)地勾著笑:
“天寒地凍的,您不趕緊回宮歇著,找她作甚?”
太后沒好氣地打了下他的手,有點氣惱他的漫不經(jīng)心,時瑾初終于肯正經(jīng)回答這個問題:“她在宮中待著呢,明日再讓她去給您請安!
太后覷了眼四周未化開的雪色,算是接受了這個解釋。
她瞥了時瑾初一眼,問:
“哀家這一路回來,聽說剛?cè)雽m的儀嬪很是得你喜愛?”
邰諳窈的位置也隱約能聽見二人對話,畢竟,在二人說話時,其余人都保持著絕對安靜。
她聽到這里,一顆心不由得提起來,不知道是福是禍。
時瑾初對這個問題的回答,是沖站在眾人中間的邰諳窈招手:
“過來,母后要見你!
邰諳窈一懵,眾人都順著時瑾初視線看過來,她仿佛見到太后瞪了時瑾初一眼,也抬眼看過來,她頂著眾人視線,難得有點渾身僵硬,半晌,她扯出一抹笑,挪著身子走到時瑾初跟前,沖著太后行禮:
“嬪妾見過太后娘娘!
女子有點忐忑和無措,黛眉輕蹙,樹蔭灑在她身上,碎光如金,好一幅美人蹙眉圖。
太后一見到儀嬪,就半點不意外儀嬪會得寵了,這般容貌如果恩寵平平,才會叫人不敢相信,她一出現(xiàn),就將周圍的眾位妃嬪襯得黯然失色。
她若是皇上,恐也會偏愛。
時瑾初態(tài)度那么坦然,女子眉眼恭敬有余也藏了些許不安,叫人生憐,不舍得重語,不論太后心底是如何想的,但她沒有刁難人,語氣尚算和緩:
“起來吧!
除此外,太后也沒有再和邰諳窈說什么話。
趁眾人不注意,邰諳窈隱晦地惱了時瑾初一眼,忽然這么一出,嚇得她差點都行錯禮了。
時瑾初半點沒覺得不對,勾唇,對她慢條斯理地頷首。
邰諳窈噎住,一時惱也不是,不惱也不是。
太后一路車馬勞頓,她眉眼有些疲倦,轉(zhuǎn)頭對皇后道:“哀家也乏了,讓她們都回去吧!
皇后遣散了眾人,邰諳窈猶豫著要不要跟著一起離開,有人扣了她肩膀一下,輕描淡寫:
“跟上!
邰諳窈愕然。
除了皇后,其余妃嬪都散了,只有她一個人混在其中顯得格格不入。
邰諳窈渾身不自在,她遲疑道:“嬪妾還是先行回宮吧?”
時瑾初覷了她一眼,邰諳窈立即咽下聲音,乖順地跟在他身后。
她被時瑾初留下了,邰諳窈明顯察覺到其余人都朝她看了一眼,但礙于時瑾初,沒人提出反對。
太后娘娘也沒說什么,一行人朝慈寧宮去,邰諳窈這還是第一次來慈寧宮,也頭一次見識到這天底下最尊貴的女人住處,許是她經(jīng)常出入坤寧宮,御書房和養(yǎng)心殿也不是沒去過,這半年時間終究是將她眼界養(yǎng)寬了些,不會覺得驚嘆。
邰諳窈這一路上也看清楚了那位高姑娘。
她年歲應(yīng)當(dāng)不大,恰是剛及笄的年齡,不會稚氣濃郁,反而是大家出身的得體和明媚,她在初見邰諳窈時,驚艷有余很快回神,沖邰諳窈笑了笑,還輕服身行了個禮,禮數(shù)周全。
讓人挑不出一點錯。
這一路上,她偶爾驚嘆地看過來一眼,太后都有點無奈地彈了一下她的額頭:
“亂看什么呢!
高姑娘掩唇偷笑:“鈺兒一直聽說宮中娘娘都是天底下最好看的女子,今日一見,果然傳聞不假!
一聲娘娘叫問春不由自主地撇了下嘴角。
儀嬪算什么娘娘?
邰諳窈稍有些赧然地垂眸,卻沒有接話,說什么謙詞。
畢竟,高姑娘是在和太后娘娘說話,誰能確定高姑娘就一定是在說她呢。
時瑾初也仿佛沒聽到這番話,他掃了一眼慈寧宮外的梅林,專心致志地賞景,他手中拿著一個橘子在扔高又接住。
邰諳窈看見太后朝時瑾初瞥了一眼,像是被他這番態(tài)度噎住,沒好氣地惱了他一眼。
邰諳窈不知道這母子二人在打什么啞謎,也不敢摻和進(jìn)去,她安靜得一言不發(fā)。
皇后正陪著太后說話,她慣是體察人心,太后都將高姑娘帶入宮了,聞弦知雅意,她一點也不介意給太后搭個梯子:
“高姑娘從并州陪著母后一路回來,也是辛苦,不如就在宮中待著,也陪陪母后。”
高姑娘垂眸,有點不好意思:“臣女謝過皇后娘娘!
時瑾初不扔橘子了,轉(zhuǎn)而將橘子剝開,將其中的橘子肉順手遞給了邰諳窈。
邰諳窈一愣,遲疑地不知道該不該接。
時瑾初淡淡道:
“要朕一直舉著?”
邰諳窈麻了,琢磨不透他要做什么,只能接下。
那邊三人的對話已經(jīng)停了下來,時瑾初置若罔聞地問她:“甜么?”
邰諳窈艱難地堪聲:
“甜!
聽到這個回答,時瑾初扔了一塊橘子肉在口中,遂頓,他不緊不慢道:“是不錯。”
太后朝這邊看過來,臉上的那點笑意褪得一干二凈。
邰諳窈后悔了。
早知如此,她該是昨日就要裝病躲在宮中不出來的。
一個橘子吃完,時瑾初沒再給邰諳窈,他慢騰騰地自己吃了下來,然后他仿佛才發(fā)現(xiàn)殿內(nèi)的安靜,他轉(zhuǎn)過頭看向太后,道:
“母后累了?那兒臣不打擾母后休息,就先回去了!
邰諳窈余光瞥見那位高姑娘黯然地垂下眼眸。
她隱約有點猜到時瑾初今日為何是這個態(tài)度了。
太后慣來知道時瑾初的狗脾氣,眼不見心不煩道:“趕緊走!
時瑾初站了起來,他覷向邰諳窈:
“還不走?”
邰諳窈不會和時瑾初反著來,再是忐忑,她也是起身向太后告辭:“嬪妾告退!
時瑾初拉著邰諳窈離開,至于皇后?
她不是很會討太后歡心么,想來也不需要他過問。
出了慈寧宮,邰諳窈一直沒有說話,張德恭已經(jīng)讓鑾駕在殿外等著了,顯然是猜到了時瑾初在里面待不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