邰諳窈一臉訝然和不解：

  “嬪妾好生生地給馮妃娘娘行禮，哪里得意了？”

  馮妃恨死了她的裝模作樣。

  偏偏這時殿門被從里面推開了，張德恭走出來，恭敬地邰諳窈道：“皇上請儀嬪進去�！�

  馮妃臉色倏然慘白。

  皇上不肯見她，卻明知她還在外面，還讓儀嬪進去？

  邰諳窈覷了她一眼，甚至還沖她服了服身，姿態(tài)做得十足，才轉(zhuǎn)身進了殿內(nèi)，張德恭將一切盡收眼底，不由得腹誹，儀嬪主子也真的是記仇。

  殿內(nèi)某人伏案處理政務(wù)，見她進來，撂筆而下，垂眸掃過來：

  “高興了？”

  第37章

  御書房內(nèi)點著熏香，裊裊白煙從香爐中升起，清冷的雪竹香溢散在殿內(nèi)，和時瑾初身上的味道有些像。

  邰諳窈被問得一頓，她杏眸中浮現(xiàn)些許迷惘，仿佛沒聽懂他是什么意思。

  時瑾初覷了她一眼，沒管她的裝模作樣。

  馮妃那般對她，她心底有怨，即使是來看馮妃笑話，時瑾初也沒有理由怪她。

  不等她行禮，時瑾初沖她招手：

  “過來�！�

  邰諳窈本來想說的話都咽了回去，她拎著裙擺上前，余光一掃，御案上全是壘得高高的奏折，他眼底還有點青色，邰諳窈倏地有點恍惚地意識到——其實他很忙。

  時瑾初松開手，遞給她，讓她借力。

  邰諳窈伸手搭在他掌心，抬腿，上了臺階站在他跟前，她站得很穩(wěn)，不再有一點受傷的痕跡。

  時瑾初視線掠過她的膝蓋，邰諳窈察覺到什么：

  “嬪妾沒事了�！�

  說罷，她故意彎了彎膝蓋，頗為認真的模樣，其實瞧上去有點傻。

  但時瑾初心尖莫名軟了些，他順著心意低下頭，碰了碰她的額頭，低聲笑：

  “怎么這么傻。”

  邰諳窈一噎，她惱了眼時瑾初，覺得他說話真是難聽。

  他調(diào)整了一下坐姿，半靠在位置上，他掀眼和邰諳窈對視，讓邰諳窈輕而易舉地領(lǐng)悟到他的意思，下一刻，邰諳窈順勢側(cè)身，她貼在他懷中，仰頭望了他許久，杏眸中格外透徹，她抬起手，在他的眼底輕撫了撫，軟綿著聲音問他：

  “您是不是沒休息好？”

  有點癢。

  時瑾初握住了她的手，垂著視線看去，她杏眸中有了些許心疼，讓人一時難辨真假，偏她仰起頭將唇一點點貼在他下頜，乖順得不可思議，讓時瑾初明知她是看馮妃笑話而來，卻半點惱意都升不起來，反而殿內(nèi)稍許溫情，燃著熏香混在一起，轉(zhuǎn)而變成些許旖旎。

  時瑾初偏頭掃了眼御案上未處理的奏折，他扣住女子的腰肢，嗓音有點不易察覺的低沉：

  “別招朕�！�

  邰諳窈驚得瞪圓了杏眸，遂頓，她臉迅速竄上點紅，是惱的，也是臊的。

  她推搡著時瑾初，就要從他懷中下來。

  她臉皮慣來薄，被人這般說，自然會臊得慌，偏某人扣住她的腰，讓她半點動彈不得，她惱聲：“您松開�！�

  有人說：

  “怎么氣性這么大？”

  一句都說不得。

  邰諳窈掙脫不開，氣得扭過頭去，不看他，也不搭理他。

  見人真要惱了，時瑾初也不再逗她，松了手，恰時外間又傳來馮妃的求見聲，殿內(nèi)的旖旎立時消失殆盡，女子臉上的緋色肉眼可見地褪去，她偏頭看了眼，又轉(zhuǎn)過頭：

  “皇上要見她么？”

  她問得很認真，杏眸一錯不錯地看著他。

  時瑾初不緊不慢地挑了下眉。

  覺得她當(dāng)真應(yīng)該多讓南苑的戲班子多去她的聞樂苑唱幾場戲。

  瞧瞧她，之前還裝得一臉茫然，這才多久？就忍不住地暴露了來意。

  時瑾初敲了下她額頭，回答得輕描淡寫：

  “不見。”

  女子眨了眨杏眸，染了些許雀躍的情緒，又很快被她藏住，時瑾初也想裝作沒看見，最終，他還是輕嘖了聲，提醒她：“她是妃位�！�

  縱使馮家這次犯了錯，但禍不及出嫁女，馮妃的位份依舊比她要高，她現(xiàn)在是心底舒坦了，但之后呢？

  她不怕馮妃秋后算賬？

  馮妃不是什么好性子的人，否則也不會一而再地鬧出那么多事情。

  邰諳窈眸中那點情緒立時散去，她懨懨地耷下眸眼，悶聲：“哦。”

  她有點懶得理會時瑾初，覺得時瑾初真的很會掃興。

  時瑾初垂著視線掃過她一眼，她情緒低落下來，讓人心底也跟著不舒坦。

  邰諳窈從他懷里退出來，她也沒說什么，垂著杏眸：

  “嬪妾不耽誤皇上處理政事了，先行告退�！�

  她低眉順眼，規(guī)矩得不行。

  時瑾初也冷下情緒。

  覺得她脾氣真是大，一點不順著她心意，她就要變臉，仿佛剛才殿內(nèi)的溫情根本沒有存在過。

  時瑾初語氣沉了下來，透了一點警告：“杳杳�！�

  邰諳窈有點煩躁。

  她知道這樣不對，也知道她沒資格和時瑾初生惱，但她就是有點控制不住情緒。

  殿內(nèi)陷入一片死寂，氣氛過于緊繃，她不喜這種控制不住自己的狀態(tài)，自厭的情緒猝不及防地冒出來，邰諳窈的臉不著痕跡地白了些許，她呼吸漸漸急促，指尖刺入了手心，帶來一陣疼意，讓她保持住清醒。

  時瑾初還是第一時間發(fā)現(xiàn)了不對勁，他臉色微變：

  “張德恭，傳太醫(yī)！”

  他站起身，立時扶住女子，低臉問：“哪里不舒服？”

  邰諳窈被迫地靠在他懷中，她不說話，只是固執(zhí)地搖頭，時瑾初冷下臉，他掐住她的下頜，迫使她抬起頭，只見她杏眸紅紅，染著自厭和嫌棄，情緒濃得駭人，她死死地咬住唇，唇瓣將要溢血，令人觸目驚心。

  時瑾初一顆心不斷地往下沉。

  他也不懂，分明之前一切都好好的，怎么會變成現(xiàn)在這樣？

  時瑾初沒辦法和這樣的邰諳窈置氣，她閉著眼，淚水啪嗒一聲掉下來，砸在他手背上，泛著些許涼意。

  時瑾初掰開她緊咬住唇的牙齒，指腹一擦，余了些許殷紅，黏膩得讓人情緒也變得糟糕：

  “太醫(yī)來了么？！”

  他聲音中的怒意不作掩飾，殿外倏然亂成了一團，有人推開殿門進來，元寶拉著太醫(yī)匆匆地跑進來。

  時瑾初沒管其余人，他打橫抱起女子轉(zhuǎn)身去了偏殿。

  偏殿有軟塌，能夠讓邰諳窈躺下，時瑾初才將她放下，她就一點點蜷縮起身子，幾乎是要抱著膝蓋縮成了一團，她渾身都在抖，額間和脖頸處的青筋極其明顯，指骨都攥得發(fā)白。

  邰諳窈渾身冰涼，她聽不見外界的聲音，整個人都沉浸在發(fā)病的痛苦中。

  殿內(nèi)氣壓倏地將了下來，時瑾初沒離開軟塌，他眼底情緒很冷，張德恭覺得頭皮發(fā)麻。

  李太醫(yī)埋頭替儀嬪診脈，他其實覺得儀嬪的脈象有點古怪，按脈象看，儀嬪也不像是有病的模樣，但偏偏她的狀態(tài)，誰都說不出她是裝出來的話。

  李太醫(yī)心底隱隱有了些許猜測，但如今，他只能說：

  “儀嬪是舊疾發(fā)作，請皇上命人去太醫(yī)院抓藥煎藥。”

  他沒有再開藥方，而是直接從藥箱中拿出一張藥方遞給了宮人。

  只要懂得醫(yī)術(shù)的人看見這張藥方，就會發(fā)現(xiàn)這其中的藥材只會起到讓人鎮(zhèn)靜和安神的作用，這只是一劑簡單的安神藥。

  時瑾初察覺到李太醫(yī)的神色異樣，他直接問：

  “儀嬪為何會發(fā)�。俊�

  李太醫(yī)猶豫了一下，還是將猜測說了出來：“微臣覺得，是情緒所致�！�

  眾所周知，人在極度難過時，是會覺得渾身發(fā)冷和顫抖的，儀嬪主子的狀態(tài)就和這種情況有點類似。

  儀嬪主子曾經(jīng)應(yīng)該的確是得過重病，讓她留下的陰影過深，以至于產(chǎn)生了后遺癥，換句話說，儀嬪更多的是一種心病。

  李太醫(yī)話落后，時瑾初眉眼的情緒漸漸寡淡了下來。

  殿內(nèi)氣氛有點壓抑，宮人們輕手輕腳的，行走間連一點聲響都沒有，許久，有人端來藥，時瑾初親自將藥喂給了某人。

  服了藥，邰諳窈的情況肉眼可見地有了好轉(zhuǎn)，她不再發(fā)抖，但她依舊蜷縮著身子，她背對著所有人，軟塌上的靠枕悄無聲息地濕了一片。

  宮人不知何時退了下去，偏殿內(nèi)只剩下時瑾初和她二人。

  有人替她擦掉了臉上的淚痕，動作很輕卻不容忽視，讓邰諳窈從洶涌的情緒中掙脫出來。

  她一點點地睜開杏眸，安靜地落在眼前人身上，沒人說話，殿內(nèi)只有她時不時吸著鼻子的聲音。

  許久，終于有人打破沉默：

  “是朕說錯了話�！�

  他語氣看似平靜，但誰都聽得出其中的生硬。

  邰諳窈一驚，她杏眸仍是濕漉漉的，卻是控制不住地抬眼望向他。

  她倉促地顫了下眼睫，有點失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