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妃娘娘看起來不會善罷甘休,儀嬪還望小心!
邰諳窈撩眼看向她,姚美人臉上是柔和神情,透著些許擔(dān)憂,叫人輕易察覺到善意,遂頓,邰諳窈說:“謝姚美人關(guān)心。”
秋鳴扶著她上儀仗,低聲納悶:
“姚美人是什么意思?”
她也記得主子曾經(jīng)說過,姚美人似乎有意和主子結(jié)盟。
但也正因此,秋鳴才覺得納悶,馮妃來勢洶洶,明眼人都知道馮妃必然會針對主子,旁人躲都來不及,姚美人居然會主動貼上來?
邰諳窈的語氣沒有一點波動:
“雪中送炭總比錦上添花來得真誠!
姚美人自然也懂得這個道理。
秋鳴其實還想問,主子是怎么想的?會答應(yīng)和姚美人結(jié)盟么?
坐上儀仗后,邰諳窈不易察覺地耷拉下眸眼,儀仗途徑姚美人時,她輕輕地瞥過去了一眼,很快,又若無其事地收回視線。
儀仗一路平穩(wěn),直到在小徑上要轉(zhuǎn)道時,陡然一陣顛簸。
邰諳窈攥緊儀仗的握柄,秋鳴驚呼了一聲:“主子,您沒事吧?”
邰諳窈平穩(wěn)住心跳,她皺眉抬臉,就見馮妃的儀仗一動不動地攔在前面,她握緊手,對馮妃地生出不耐來。
她和良妃的事,不能兩人單獨解決么?牽扯她作甚?
再是不耐,邰諳窈也必須地立刻下儀仗,命令秋鳴讓行,在屈膝行禮,她盡量地低眉順眼:“嬪妾見過馮妃娘娘。”
聲音不高不低,卻絕對能讓儀仗內(nèi)的人聽見,但邰諳窈久久沒有等到叫起的聲音,她心底驀然一沉,知道來者不善,她興致闌珊地抹平了唇角。
九月暖陽還有點曬人。
她在衢州時,舅母家不會輕易叫她做活,規(guī)矩和禮儀也只是過得去就行,進(jìn)宮匆忙,也不像其余妃嬪都經(jīng)過規(guī)矩教導(dǎo)。
她其實行禮并不是很標(biāo)準(zhǔn),只是再粗淺的動作由她做來,也叫人賞心悅目罷了。
蹲得久了,她不免有點兩腿顫抖,由高處看去,她不自禁地晃了兩下,整個人都仿佛搖搖欲墜。
坐在儀仗上的人終于舍得說話,她居高臨下地看過來:
“看來儀嬪的規(guī)矩還不如這宮中的奴才!
白蓉快步走過來,手如柳條抽在她脊背和手臂上,叫她生疼,秋鳴下意識地要上前護(hù)住主子,被馮妃冷眼一掃,四周就有宮人要上前禁錮她,邰諳窈沖秋鳴搖了搖頭,秋鳴咬牙不忿地跪在原處。
白蓉冷聲道:“儀嬪的規(guī)矩是和誰學(xué)的,不倫不類,手臂彎曲交疊,脊背挺直——”
邰諳窈面無表情地按著白蓉的要求做,然而下一刻,白蓉的手驀然按在她脖頸處,往下狠狠按去:
“最重要的是,行禮時,頭要低下去!”
邰諳窈被按得一個踉蹌,再維持不住行禮的姿勢,整個人狼狽地跌坐在地,膝蓋砸在鵝卵石鋪成的道路上,傳來鉆心的疼,邰諳窈臉色倏然一白,秋鳴驚呼了一聲“主子”,顧不得其他,過來就要扶起主子。
卻被其余宮人攔住。
馮妃漫不經(jīng)心地看下來,她一手抵著唇,輕慢道:“儀嬪的規(guī)矩這么差可不行!
她又瞥了眼秋鳴,似乎是納悶:
“本宮是在教導(dǎo)儀嬪該如何向上位行禮,是為了儀嬪好,怎么你哭成這樣,好像本宮要害了儀嬪一樣!
秋鳴又氣又急,渾身都在打顫,不敢反駁馮妃,生怕給主子又帶來麻煩。
邰諳窈忍著疼,她自己撐著地面站起來,膝蓋一動就扯著皮的疼,有點粘稠,她扯了下唇:“馮妃說的是,嬪妾這奴才不懂事,娘娘不要和她一般計較!
秋鳴鼻尖一酸,眼眶迅速通紅。
邰諳窈沒有看她,她按著白蓉適才的要求,低垂下頭,最卑謙的姿態(tài)給馮妃重新行了個禮。
馮妃冷眼瞧著,在她抖著膝蓋徹底彎下去時,才不緊不慢地說:
“還是不行啊,儀嬪!
邰諳窈沒有再說話,只是起身又蹲下,一遍又一遍重復(fù)地給她屈膝行禮,不知過了多久,邰諳窈膝蓋的疼痛都要麻木的時候,馮妃才仿佛覺得不耐煩,她擺了擺手:“規(guī)矩學(xué)得不好,只會是不夠教育,儀嬪在這跪上一個時辰,也好警醒自己早點學(xué)會這宮中的規(guī)矩。”
她輕慢地說:“一個時辰后恰是午時,儀嬪也正好趕得回去吃午膳!
邰諳窈動了動酸軟的雙腿,跪在了地上,她耷著眸眼:
“嬪妾謝過娘娘恩典!
馮妃怠慢地笑:“瞧,這不就規(guī)矩多了。”
儀仗被抬起,嘩啦啦地一陣響動后,馮妃一行人的身影終于消失在小徑上。
秋鳴連跪帶爬到主子跟前,她顫著音:“主子……”
邰諳窈許久才回她:
“嗯?”
她看著馮妃離去的方向,姣姣的臉上沒有一點多余的情緒,她格外平靜,平靜得讓秋鳴有點發(fā)慌。
御前得到消息的時候,已經(jīng)是馮妃離去的一刻鐘之后。
張德恭瞪大了眼,忍不住地腹誹,馮妃娘娘是瘋了不成?
皇上今日才給儀嬪晉了位份,您就去折騰儀嬪,這是在打誰的臉?
張德恭不敢隱瞞,他攔住要進(jìn)殿奉茶的宮人,自己端著茶水進(jìn)去,時瑾初瞥見他時,就撂下了筆,挑眉問:“什么事?”
張德恭立刻低頭,將馮妃處罰儀嬪一事稟報了上去,他吶聲:
“馮妃娘娘讓儀嬪跪上一個時辰才許回去,儀嬪應(yīng)當(dāng)還在跪著呢!
他話音甫落時,時瑾初臉上的笑意就消失不見了,他掀了下眼,眸底情緒如覆霜雪,張德恭看得一凜。
時瑾初徑直起身,撂下一句:
“她既然這么懂規(guī)矩,便派人去請她,也讓朕長長見識!
第32章
暖陽熱烈,曬在人臉上居然有一股刺疼,邰諳窈跪得很好,如白蓉說得那般,腰肢脊背挺直,輕微垂首,唯獨腰腹和腿根酸疼,這處是一條小徑,但也是眾多宮殿的必經(jīng)之處,來來往往的行人眾多。
宮人快步掠過,離得遠(yuǎn)遠(yuǎn)的,就低服下身子,然后迅速離開。
邰諳窈仿佛還能聽到細(xì)微的議論聲。
和宮人相比較,其余妃嬪要大大咧咧的多,打量過來的視線似乎頗為灼人,落在人身上有點隱隱作疼,邰諳窈垂了垂眼,袖子中的手帕早褶皺得不成樣。
姚美人來得不早不晚,她越過周嬪快步過來,一柄油紙傘直接遮在二人頭頂,話音焦急:
“這么熱的天,跪上一個時辰可得了?”
四周隱隱看戲的眾人嘩然,沒想到姚美人居然敢在這個時候站出來。
周嬪也一臉震驚,沒搞懂姚美人在做什么,她忙不迭上前,拉了一把姚美人,想將人拽回去,壓低了聲:“你瘋了?!”
馮妃和良妃斗法,惹了皇上不喜沒錯,但她一個二品娘娘,想要為難姚美人卻是再輕易不過了。
沒瞧見儀嬪的下場擺著這里么。
周嬪沒拽動姚美人,她無語,但還是和姚美人站在了一起。
她瞥了眼狼狽不堪的儀嬪,也沒能說出什么落井下石的話,這宮中的消息瞞不過人,馮妃說得再冠冕堂皇,也掩不住她故意磋磨儀嬪的事實。
周嬪心底嘀咕,這儀嬪也是多災(zāi)多難。
前日才被揪出謀害她的兇手,今日就被良妃牽連地跪在這里。
這一頓折騰下來,面子里子都丟光了。
陰影遮下來時,邰諳窈也是一怔,她意外地抬頭,頭低得久了,抬起來時不由得有股刺疼,對上姚美人擔(dān)憂焦急的眼神,她扯了扯唇,臉上蒼白得沒有一點血色,叫人看得觸目驚心。
她想說點什么,嘴皮子才動了動,整個身子就忍不住一陣晃動,她眼前一黑,再撐不住身體,栽在了地面上。
“主子——”
“儀嬪!”
擊掌聲恰時傳來,眾人倏然一驚,忙忙退到邊上服身,時瑾初從鑾駕上下來,他未看四周行禮的妃嬪,徑直走到女子跟前,待看清邰諳窈的模樣,她狼狽得有點不堪入目,時瑾初眼底情緒立時冷沉下來,臉上寒霜遍布。
張德恭沒敢耽誤,立刻讓人去請?zhí)t(yī)。
姚美人默不作聲地退到一旁。
邰諳窈也聽見了擊掌聲,她艱難地雙手撐地,準(zhǔn)備起來行禮,下一刻,被人直接打橫抱在懷中,聲音冷涼傳來:
“別動!”
毫不掩飾的怒意。
邰諳窈仰起臉,風(fēng)吹過,她輕顫抖著身子,除了雙黛眉,她的臉和唇都透著奄奄一息的蒼白,她沒被這一聲怒意嚇到,而是驀然紅了眼,她杏眸掛著淚,一滴一滴地往下砸。
她一言不發(fā),卻是哭得很兇,淚水砸在時瑾初衣襟處,仿佛順著血液嵌入心臟,將情緒如同熱油沸騰,不可抑制地滲出些疼意。
時瑾初抱著她轉(zhuǎn)身上了鑾駕,撂下一句:
“讓她來聞樂苑!
在圣駕離開后,四周妃嬪才覺得喘得上氣,周嬪站起來,她惱了眼姚美人:“瞧你,白做好人!
周嬪想到圣上從來到走都只看得見儀嬪一人的場景,不由得陰陽怪氣道:
“人家有皇上心疼呢,需要你好心么!”
姚美人哭笑不得,拉了拉她的衣袖:“周嬪!
姚美人朝聞樂苑的方向看去,低聲:
“我只是覺得她也是倒霉!
周嬪輕哼了聲,但到底沒再說什么,她順著姚美人的視線看去,再想起圣上臨走的話,有點躍躍欲試又有點遲疑:“你說,咱們要不要跟著去湊個熱鬧?”
瞧皇上的臉色,馮妃這次或許是又要吃個掛落。
想至此,周嬪掩了掩唇,覺得馮妃是何苦來哉?一出來就惹是生非,不是自找皇上厭煩么?
姚美人眼神微不可查地深了些許,她淺笑著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