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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想起儀美人的那張臉,玲霜不著痕跡地皺了皺眉,拋開良妃不談,只論儀美人這個人,其實也有點麻煩。

  御前,張德恭推開殿門走進來,待將御案上已經(jīng)涼透的茶水替換了后,才壓低了聲音道:

  “皇上,敬事房的人來了!

  時瑾初下意識地讓人走,但想起今日來過一趟的皇后,最終還是撂下筆,口吻淡淡:“讓他進來!

  劉公公捧著綠頭牌進來時,心底對皇后娘娘一萬個感激,鬼知道這一個月來,他每次來御前都是被拒之門外。

  得虧太后娘娘不在宮中,否則非得找他去談話不成。

  劉公公是會收點后宮的好處,但也不敢太亂來,例如今日,他只是稍稍把穎婕妤的綠頭牌擺得顯眼了一點。

  托盤上不見馮妃和良妃的綠頭牌,時瑾初掃了一眼,直接略過穎婕妤的牌子,他瞥見那枚紫述香樣式的牌子,淡淡的白玉雕刻而成,他其實知道這個牌子下面刻的是誰的名字。

  他這個或許不會愛屋及烏,但絕對是個喜歡遷怒的人。

  時瑾初忽視掉那枚紫述香的玉牌,從下往上隨意翻了一個。

  劉公公定睛一看,心底覺得有點意外。

  居然是蔣寶林,還真是好運。

  侍寢的消息傳遍后宮,眾人都不解為什么會是蔣寶林侍寢,穎婕妤也氣得要命,她刻意打點了一番,居然讓蔣寶林得了巧去!

  消息傳到合頤宮時,聞樂苑和常樂軒的氣氛截然不同。

  常樂軒歡天喜地在準(zhǔn)備侍寢前的事宜,而聞樂苑的氣氛則是格外凝固,秋鳴出去時,都能看見常樂軒的宮人特別神氣地沖她抬起下頜。

  秋鳴翻了個白眼,再是得了一日侍寢,蔣寶林的位份也和自家主子比不了,也就是主子脾氣好,也不知道常樂軒有什么好得意的。

  邰諳窈趴伏在軟塌上,托著下頜,一雙杏眸很是安靜地看著殿外。

  與此同時,圣駕正在往后宮來,眼見路線越來越熟悉,時瑾初掀起了眼:

  “怎么走得這條路?”

  張德恭納悶地回話:“是去合頤宮,沒錯啊!

  時瑾初沒再說話。

  張德恭在心底品了品,終于意識到什么,他訕笑一聲,感情皇上根本不記得蔣寶林也住在合頤宮啊。

  一刻鐘后,鑾駕在合頤宮前停下。

  元寶拎著燈籠在前面帶路,時瑾初不會認(rèn)錯方向,在轉(zhuǎn)向西偏殿時,他視線的余光中仿佛瞥見了什么,他腳步幾不可察地一頓。

  常樂軒近在咫尺,宮門敞開,時瑾初視線內(nèi)也出現(xiàn)了游廊上翹首以盼的蔣寶林的身影。

  張德恭卻是注意到了皇上的停頓,就在這時,他們看見合頤宮門口走進來一個宮人,手中拎著食盒。

  時瑾初掃過去一眼,這合頤宮只住了兩個人,今日常樂軒侍寢,御膳房再不會辦事也不可能這時才給常樂軒送晚膳。

  所以,來人只能是聞樂苑的人。

  秋鳴也沒想到會這么巧地遇見圣駕,她離得遠(yuǎn)遠(yuǎn)的,就利落地跪地請安。

  時瑾初也分不清某人是不是故意挑的時間,他眸中的情緒淡了淡,隨口一問:

  “朕記得晚膳時間已經(jīng)過了!

  這話肯定不是問秋鳴的,只能張德恭回答,再聯(lián)想來時皇上的問話,他心底咂摸了一下,悻悻地回答:“或許是耽誤了!

  宮中常有鬧騰,張德恭本來沒準(zhǔn)備告訴皇上中午發(fā)生了什么,現(xiàn)在卻是三言兩語地把午時的事情說了出來。

  秋鳴聽不清這邊的對話,等覺得圣上不會注意到她時,就拎著食盒回了聞樂苑,小松子得了恩典休息,這去取膳的事就落在了她身上。

  時瑾初已經(jīng)走到了游廊處,蔣寶林身段盈盈地服身請安,臉上眉眼都是迎合的喜悅:

  “嬪妾見過皇上!

  她柔柔一拜,抬頭看向時瑾初,許是藏著很多期盼和歡喜,一時間,她也眼波流轉(zhuǎn),頗有點勾人。

  時瑾初簡短地頷首,蔣寶林就嬌羞地準(zhǔn)備將手遞出去,誰知道時瑾初直接越過她進了殿內(nèi)。

  蔣寶林渾身一僵,滿臉的笑意差點沒維持住。

  一旁的張德恭眼觀鼻鼻觀心,只當(dāng)沒看見蔣寶林尷尬的一幕,蔣寶林頓了頓,才平復(fù)了心情,轉(zhuǎn)身也進了殿內(nèi)。

  膳食琳瑯地擺了一桌,蔣寶林看見殿內(nèi)情景,又忍不住露出一抹笑。

  她許久不見圣顏,御膳房對她也是平常,哪有今日的殷勤,蔣寶林感受到這其中的差別,只巴不得皇上經(jīng)常留宿常樂軒,蔣寶林落座在時瑾初旁邊,不斷道:

  “嬪妾最是喜歡這道清蓮魚丸,皇上嘗嘗是否喜歡?”

  她持著公筷,親自夾了一顆魚丸到時瑾初碗中。

  時瑾初掀眼覷了她一眼,也沒拒絕,簡單地嘗了一口,卻沒作評價,蔣寶林不由得有點失望。

  蔣寶林還想再說點什么,時瑾初已經(jīng)撂下了木箸,淡淡道:

  “安置吧!

  蔣寶林呼吸一緊,也不敢再說什么,忙忙松下木箸,服侍著時瑾初進了內(nèi)殿。

  聞樂苑中,邰諳窈難得有點失眠,在床榻上翻來覆去許久,她沒感覺到困意。

  她心底藏著事,有今日的小松子被罰一事,有平日中宮人越來越怠慢一事,也有良妃養(yǎng)病閉門不出一事。

  她眸中的情緒不斷,最終一點點歸于平靜。

  夜已經(jīng)好深了,邰諳窈終于肯閉眼睡去。

  翌日早上,邰諳窈醒得不早不晚,和她平日中醒來的時辰相差無幾,待洗漱梳妝完,綏錦叫了她一聲:

  “主子,儀仗準(zhǔn)備好了!

  邰諳窈昨日睡得晚,難免有點懨懨地,她臉色稍白了些許,蹭在綏錦肩膀:“困!

  綏錦疼她,這時摟著她哄道:

  “等請安回來再睡!

  誰也沒想到,和平日中差不多的請安時間,會在合頤宮宮門口遇見圣駕,儀仗驟然停下,邰諳窈不明所以,探頭望了望。

  有人聽見動靜回頭,恰好望見她探身而出的一幕,步搖輕垂,晨間的暖陽都貪戀地在她身上多停留片刻,格外偏愛,叫她看過來時的眸眼都是顧盼生姿。

  時瑾初腳步不著痕跡地一頓,四目相視間,輕而易舉地看見她一愣。

  她立即收回視線,仿佛被燙到了一樣,忙忙地下了儀仗,朝前走了兩步,離得不遠(yuǎn)不近,她折下腰肢服身行禮。

  全程安靜,直到那一聲:

  “嬪妾請皇上安!

  她低眉順眼,只露出一截白皙尖細(xì)的下頜,和略有些蒼白的臉色。

  時瑾初忽然覺得,他有許久沒見到她了。

  分明她什么都沒有做,但良妃擱在二人中間,也平白地叫二人疏遠(yuǎn)了很多,她沒有先前在他面前的赧意和各種裝模作樣的小心思,整個人就好像第一次入宮探望良妃時的拘謹(jǐn)和安靜。

  他對良妃一事有疙瘩,對和良妃有牽連的人也在遷怒。

  她心知肚明,也很有自知之明。

  但見到她這個樣子,時瑾初莫名有點看得不順眼。

  驀然,他伸手拉起某人,邰諳窈一驚,她愕然和茫然地看著眼前人,半晌吶聲:“……皇上?”

  時瑾初淡淡應(yīng)了聲。

  他抬手撫了撫她有點白的側(cè)臉,手底傳來些許涼意,他問:

  “又病了?”

  輕描淡寫的語氣,仿若這段時間二人心照不宣的冷淡不復(fù)存在。

  邰諳窈杏眸輕顫了下,她抿著唇,似乎對眼前情景有點無措,許久,她低下頭:

  “沒有,只是昨晚沒睡好!

  時瑾初掀眼看向她,昨晚沒睡好,為什么?

  答案好像有點不言而喻。

  時瑾初垂眸沉默了片刻,他扣著她的手,沒問原因,而是道:“請安結(jié)束,來御前伴駕!

  邰諳窈錯愕地抬眸看他。

  時瑾初只是平靜地再補了一句:

  “朕讓張德恭來接你。”

  邰諳窈想到請安結(jié)束后,張德恭出現(xiàn)坤寧宮前接她的場景,倏然有點頭皮發(fā)麻,她忙不迭拒絕:“不!不要,嬪妾自己去就行!

  她臉上飄了點紅,有點窘又有點赧,比那副蒼白的模樣叫人順眼得多。

  時瑾初沒有勉強她,今日沒有早朝,但他有朝事要忙,沒再停留,轉(zhuǎn)身上了鑾駕。

  等視線中再看不見圣駕,秋鳴忍不住地興奮低聲:

  “皇上還是看重主子的!”

  她低聲解釋:“除了良妃娘娘和趙修容,皇上也只召過主子御前伴駕!

  邰諳窈冷靜地頷首應(yīng)了一聲。

  許是她過于平靜,秋鳴激動的情緒也漸漸冷卻下來,她有點不解:“主子不高興么?”

  邰諳窈偏頭,仿佛有點驚訝她會這么問:

  “當(dāng)然高興!

  在這宮中,能被皇上看重,才有任性妄為的資本,她得了恩典,當(dāng)然會覺得高興。

  秋鳴半信半疑,她怎么沒覺得主子高興?

  邰諳窈收回視線,淡淡地說:“你不是也說了,在我之前,還有良妃娘娘和趙修容也得過這個恩典,高興便罷了,不值得亂了分寸!

  秋鳴啞聲,聽懂了主子的意思,不禁有點羞愧,和主子相比,她是有點不夠穩(wěn)重。

  邰諳窈在宮門前遇見圣駕一事,別人或許不知道,蔣寶林卻是得了消息,她氣得牙癢癢:

  “早不去請安,晚不去請安,偏挑皇上離開的時候,說她不是成心的,誰信?”

  蔣寶林慪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