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修容:甘泉宮
穎婕妤:永安宮——吉云樓
云貴嬪:甘泉宮——頡芳苑
女鵝:合頤宮——聞樂苑
何美人:福陽宮——景祺閣
蔣寶林:合頤宮——常樂軒
第10章
時辰將近傍晚,天邊最后一抹夕陽余暉也消失殆盡,暗色漸漸濃郁,但各個宮殿沒人睡下,依舊在等御前的消息。
聞樂苑也在等,宮人翹首以盼,時不時往外看一眼。
邰諳窈倚著楹窗坐著,將眾人百態(tài)都盡收眼底。
直到宮門落鎖,御前一直沒有動靜,便也是有了答案。
——今日皇上不入后宮。
宮門被重重地關(guān)上。
聞樂苑倏然陷入一片死寂中,宮人們都死命地垂下頭,秋鳴也不由得咬了下唇。
秋鳴眼底有點擔憂和不解。
主子是新人入宮,瞧著往日皇上的作風,若是喜歡,連續(xù)幾日侍寢都是常有的事情,去年新妃入宮時,云貴嬪就是一連三日侍寢,叫眾人羨慕不已。
而今日御前的賞賜也說明了皇上對主子是滿意的,秋鳴不著痕跡地皺眉,到底是哪里出了問題?
整個聞樂苑中,也只有邰諳窈一個人的神色如常。
她掃了一眼滿殿眾人的神情,她好像很狐疑:
“皇上每次宣人侍寢,都是連續(xù)傳召?”
秋鳴下意識地回答:“不是。”
話落,秋鳴心底立時一個咯噔,有點不敢抬頭看主子。
果不其然,邰諳窈輕扯了一下唇,她杏眸輕彎,仿若余著些許溫柔,話音也格外輕細:
“我以為每個妃嬪侍寢都是連續(xù)數(shù)日呢,不然,你們怎么一副天塌了的模樣!
那般輕柔,卻叫人心驚膽戰(zhàn),秋鳴砰一聲地跪了下來,悶響一聲,殿內(nèi)其余宮人也立時跪了下來,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邰諳窈沒有叫起,她臉上的情緒格外淡:
“我不喜歡別人一驚一乍,你們既然在我宮中伺候,也應當要穩(wěn)重一點!
滿殿只有綏錦一個人沒跪下,秋鳴咽了咽口水,她心底苦笑,皇上不過一日沒來,她們就表現(xiàn)得仿佛主子就此失寵了一樣,怪不得主子會不高興。
秋鳴低頭恭敬道:
“奴婢們謹記!
邰諳窈瞥了她一眼,沒再說什么:“還跪著做什么,這么晚了,都下去休息吧!
宮人們小心翼翼地起身,不敢墨跡,輕手輕腳地退了下去,很快,殿內(nèi)只剩下邰諳窈和一個綏錦。
綏錦心底嘆了口氣。
久病的人,多是脾氣有點古怪,自家主子也是如此。
主子慣來不喜歡人垂頭喪氣的,年少時見慣了旁人對她病情的沉默,便覺得這般最是晦氣。
知曉主子睡了一日,現(xiàn)在還不困,綏錦沒催著主子睡下,而是拿了件披風替主子披上。
邰諳窈一言不發(fā)地轉(zhuǎn)過身去,倚著欄桿,看向外間奄奄一息的月色。
綏錦替她攏了攏衣襟,沒有提起適才主子惱怒一事,而是不解地問:
“主子今日怎么會讓秋鳴去查宮殿一事?只認識一日,主子就相信她了?”
不怪綏錦這么問,她慣是了解主子,瞧著是最軟和的性子,心卻是冷的,根本不會輕易相信人。
邰諳窈頭也沒回,語氣冷淡:
“沒什么信不信任。”
“只要我還得勢一日,總有奴才會想為我所用!
這后宮妃嬪是多,但再多,又如何能有宮人多?
想得臉的宮人太多,位置卻只有那么一點,誰都想往上爬,秋鳴若是抓不住機會,總會有其他人代替她抓住。
而且,秋鳴在宮中待了那么久,會使力來到聞樂苑伺候,心底沒個想法才是不可能。
秋鳴是真心也好,假意也罷,時間久了,自見分曉。
總歸這宮中,除了綏錦,她誰都不信。
綏錦沉默了片刻,她才低聲問:“主子會覺得不高興么?”
邰諳窈聽出她的言下之意,她眸底不易察覺地深了深,背對著綏錦,她輕扯唇:
“良妃入宮七年,慣來聽聞其得寵,結(jié)果一朝小產(chǎn),連個兇手都查不出來,至今還臥病在床!
綏錦有點不解地看向她。
邰諳窈聲音很輕很輕:
“我從見到良妃的第一面起,就知曉那位是個什么樣的人!
陪伴在身側(cè)七年的人都如此下場,她一個剛?cè)雽m的新妃,值當什么?
這后宮妃嬪,除了皇后,都不過貓狗一樣,得他想起時,逗弄一番罷了。
難過和生氣都不過是自作多情。
她能做的,也只是盡量叫那位對她印象深一些,至少在他高興時,最好第一個想起的人是她。
她有自知之明,沒那么不識趣地覺得自己有多重要。
她這般的身份,自從踏入宮門那一刻起,便也沒有不高興的權(quán)利。
綏錦聽得一陣心疼,顧不得宮中的規(guī)矩:“姑娘怎么這么輕賤自己?”
邰諳窈扭過頭,背對著綏錦不說話。
綏錦鼻子酸,不由得紅了眼,她擦了一把眼淚,咬聲說:“姑娘也說過,情分都是相處出來的,姑娘能叫陳夫人待姑娘如同親生女兒一般,在這宮中,也同樣能活得自在!
她口中的陳夫人,就是邰諳窈的舅母。
邰諳窈依舊格外安靜。
她想,舅母疼愛她么?應當是疼愛的,她離開衢州時,舅母還難過地掉了眼淚。
但在一開始,邰家久久不派人去接她后,舅母也曾覺得不耐煩,暗中和嬤嬤抱怨她就是個麻煩。
是她只要身體能夠支撐,就堅持去給舅母請安,整日陪舅母說話,在舅母生病時,日夜不墜地守著其身旁,親自替其煎藥,所做之事從不敢假借人手。
處處謹慎,也處處熨帖。
夏日不敢用冰,冬日乖巧地悶在屋中,探頭聽著院外表姐妹的歡笑聲,從不敢吹風,也從不敢輕易生病,只怕別人覺得她是個麻煩。
寄人籬下的生活從不好過。
她是一點點熬過來的。
這世上許是很多人過得比她艱難,但偶爾閑來,她每次聽表姐妹和她羨慕,她的長姐是當今的良妃娘娘,是如何地備受寵愛時,她都會覺得煎熬。
她會忍不住地想,她和長姐,本應該是一樣的。
她的病早就好了,為什么不來接她?
如果是擔心她的身體受不住,為什么長姐一出事,就迫不及待地讓她入京?這個時候,便不需要擔心她的身體了么?
她想質(zhì)問,想得到一個解釋。
但答案早就不言而喻,在見到邰家人的那一刻,她只是越發(fā)清楚答案。
她就是被遺忘了而已。
邰諳窈閉上雙眼,掩住眸底深處的自嘲,她說:
“你說得對,我能活得很好!
畢竟,討好一個人,是她做慣的事情了,不是么?
宮門落鎖后,不止是聞樂苑得到了圣駕不曾入后宮的消息,滿宮皆知。
和邰諳窈同住合頤宮的蔣寶林最先松了口氣,她朝聞樂苑的方向看了一眼,忍不住地幸災樂禍:
“瞧她今日得意的樣子,我還以為皇上對她有多滿意呢,結(jié)果不過如此!
今日邰諳窈一而再地拒絕她,叫她好生沒臉,便是之前沒有恩怨,她是樂得見邰諳窈落魄的。
松玉吶吶。
儀美人是只侍寢了一日,但當初主子也只侍寢了一日罷了,而且一直恩寵平平,松玉也不知道主子在嘲笑儀美人什么。
再說,儀美人位份比主子高了那么多,還是少有的有封號的妃嬪,且不論身后的良妃娘娘,就是儀美人自己,想要收拾主子都是易如反掌。
松玉根本想不通,主子為什么要和儀美人過不去。
松玉沒有附和,不想加深主子和儀美人的矛盾,猶豫了一下,低聲道:“許是御前有什么事耽誤了!
蔣寶林聽到這話有點不喜,瞪了她一眼,撇了撇嘴:
“什么耽誤不耽誤,皇上真有心,便是刮風下雨也會來看她!”
松玉哭笑不得,知曉主子是在故意挑刺,儀美人才入宮兩日,便是再能耐,也不可能叫皇上這般惦記。
蔣寶林說了兩句,忽然想起自己也有數(shù)月未見過皇上了,臉色當即一垮,也沒心思再關(guān)注儀美人的事。
蔌和宮。
良妃也得了消息,她先是一怔,隨后,顧不得心底難與人言的情緒,她下意識地要起身,卻猛地嗆咳了一陣,扶雪被她嚇得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