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人喉結滾動著,而后發(fā)出吞咽口水的聲音。
圍場里的野物,已死了個七七八八,偶有一些活動著還能動彈的,現在似乎因為求生欲的緣故,也躺倒在地上,眼睛瞇開一條縫,身子卻好像僵住了不動彈,裝死……
在這詭異的安靜中,張安世豪氣干云地道:“去數一數,殺了多少只。”
第302章 賀喜陛下
張安世此時只恨不得叉腰起來。
不過,此時應該低調,便擺出一副泰然自若的樣子,輕描淡寫地拍了拍身旁的朱瞻基。
朱瞻基還是目瞪口呆的樣子,像是久久不能回神。
張安世忍下嘴邊的得意,道:“怎么樣,阿舅還可以吧?”
此時,已有宦官開始拎著被打爛的兔子,還有抬著千瘡百孔的麋鹿出來。
一個人顯然不夠,于是越來越多的宦官自覺地加入。
這圍場里,數十個宦官開始忙碌。
只是這里的野兔,卻不像中箭的野兔一般完整,許多兔子,半邊身子都被打爛了。
張安世心里不禁感慨,還是我張某人心善!不像這些射箭的人,須知箭矢穿過野兔的身軀,野兔沒有這么快死,必定要不斷流血掙扎許久,這才斃命。
他張安世這機槍,簡直就比觀世音菩薩還要心善,一旦擊中,以野兔的身軀,幾乎是立時斃命,安全無痛,雖是死時的形象差了一些,可至少減輕了靈魂上的苦痛,這已是人道主義的偉大進步了。
朱瞻基下巴都要合不攏了,而后……便聽有宦官道:“一只……”
“兩只……”
“……”
“十七只……”
“……”
“五十九只……”
“……”
“一百二十七只……”
“……”
“一百九十九只……”
這里很安靜,除了那數數的宦官,所有人都沒有發(fā)出聲息。
大家屏息聽著,許多人像見鬼一般,看著張安世那架起來的小炮。
顯然……他們搜遍了腦海里所有的恐怖記憶,也絕無法想象,今日所見的東西,具有何等恐怖的威力。
這……是萬人敵啊。
對于那些子弟們而言,可能只是覺得恐懼。
可對于朱棣、丘福、朱能等人看來,卻完全是另外一種感受。
除了毛骨悚然,他們眼里在放光。
這玩意……這玩意……
想象一下,在城門架起一個,外頭多少兵馬,只怕也沖不進城來。
若是在沖殺時,有這么幾個,幾乎可以想象,只要這東西聲音一響起,無數人像被割麥子一般的倒下,哪怕只在瞬間殺死數十人,就足以讓對方徹底崩潰了。
有這玩意……
入他娘的,還什么騎射,這不成了天大的笑話嗎?莫說是騎馬,就算是騎著大象,也不夠打的。
朱棣的呼吸不自覺地開始粗重。
而這時,還有人在繼續(xù)大呼:“兩百七十五只。”
“……”
“三百八十五只……”
張安世雖然此前就知道小炮的厲害,可聽到這個數目,依舊激動得滿面紅光。
很好,果然打破記錄了。
“陛下,陛下……”
終于,有宦官匆匆到了朱棣的腳下,拜倒,嘶聲道:“已計算出來了,射死野兔四百零二只,麋鹿二十七頭,野豬六頭,除此之外……其余野物……計有三十九頭!
這已超過了今日朱棣以及勛臣們的總和了。
朱棣:“……”
朱棣沒吭聲。
所有人都默然無語。
倒是這個時候,金忠大呼:“陛下,此番校閱,張安世第一,不……威國公此番……圍獵,是自三皇五帝,盤古開天地以來第一,臣遍覽史冊,不曾見過如此滿載而歸者,兵部……敘功,張安世當為我大明第一勇士。”
朱棣:“……”
朱勇幾個,本也是興高采烈,站著朱勇不遠的人,也有不少少年,射下的野物也不少,更是喜滋滋的,可現在……大家的臉都不由自主地抽了抽,所有的光芒,現在都黯然起來。
七只、八只,是游戲。
也有十幾只,已算是卓越。
可現在……這都是一個屁。
所有人的戰(zhàn)記加起來,都比不上一個張安世。
大家氣喘吁吁地圍獵,從馬上下來的時候,個個大汗淋漓,呼吸粗重。
可看看人家張安世,卻是臉不紅,氣不喘,還悠然得很。
高下立判。
看眾人依舊一副沒反應的樣子,金忠這時帶著喜悅的聲音,又故意大呼道:道:“恭喜陛下,賀喜陛下!
總算,眾人反應了過來。
是啊。
這還不恭喜,那就真的是傻子了。
朱能咧嘴,笑了,率先對朱棣道:“恭喜陛下,我大明有此神物,北方再無邊患了!
丘福等人也很識趣地紛紛拜倒。
徐輝祖激動起來,忍不住瞥了一眼張安世。
任何帶過兵的人,都會知道這東西的厲害。
而任何一個泰山,都會覺得有了張安世這么一個乘龍快婿,就相當于撿了一個寶。
徐輝祖想要露出幾分矜持的樣子,畢竟是自家的女婿嘛,總要顯出幾分……我并不驕傲的氣度。
可有限的涵養(yǎng)功夫并不允許,因為他想繃著臉,卻撲哧一下,樂了,便忙別過臉去,不忍讓其他人看見他的得意。
另一邊,徐景昌也志得意滿起來,樂呵呵地道:“這是我姐夫,這是我姐夫!我姐夫早就教誨我,做男人,要動腦,一個男人不動腦,怎么可能成就大事呢?”
這樣子,可謂得意極了!
另一邊,有人怯怯地道:“我想一想,俺爹娶了保定侯的妹子,也就是俺娘,俺娘有一兄弟,娶了安王殿下的女兒,也就是俺的嬸嬸,俺嬸嬸的爹是安王殿下,安王殿下又娶了你小姑姑為妃,你小姑姑的兄長便是魏國公,威國公又娶了魏國公的女兒為妻……這樣算下來,俺也是威國公的親戚了,不過俺腦子笨,算不清楚該叫他什么,算啦,俺也不多想,以后也叫他姐夫了。”
少年們嘀嘀咕咕的,都一臉稱羨之色。
這玩意太讓人震撼了,已經遠遠超出了他們的想象,眾人一個個流著哈喇子,平日里不少少年,畢竟出在勛臣之家,哪一個不做夢都想著和父祖一般,馳騁疆場,不過他們畢竟生下來養(yǎng)尊處優(yōu),又不肯下苦功夫,熬不了這樣那樣的苦。
現在不一樣了,有希望了,背著這么一個玩意上疆場,誰敢挨近,便射他娘,阿貓阿狗統(tǒng)統(tǒng)退散。
朱棣深呼吸,總算是讓自己鎮(zhèn)定下來。
于是他道:“張卿家……列為頭名,不,是開天辟地以來,狩獵頭名!
張安世等的就是這一刻呢,于是上前道:“謝陛下恩典!
考試得第一,是多么光榮的事呀!
朱棣卻是問:“這是什么?”
眾人都看著張安世,一個個求知若渴的樣子。
張安世便道:“這……這叫機槍。是臣心善,總是看到戰(zhàn)場上,刀槍無眼,許多敵人……受了銃擊、刀傷和箭傷,一時死不了,于是哀嚎數日,只到血盡而死,其中苦痛,常人難以想象,所以臣就在想,我們雖與之為敵,可上天有好生之德,這疆場廝殺已是天地不仁,倘若還教他們受此煎熬而死,實在不是我大明天朝,禮儀之邦的風格,所以臣秉持此善念,帶領匠人們日以繼夜的攻關,總算皇天不負善心人,總算造出此物!
朱棣的嘴角抽了抽,他脾氣急,立即就粗聲粗氣地道:“朕只問你這是什么,你怎么這樣多事!”
張安世:“……”
金忠來了精神,這小子得了姚和尚至少九成的真?zhèn)靼!說實話,不去做和尚,或者是去街上給人測字算命,是真的可惜了,這樣根骨清奇的,也算是百年難一遇了。
他立即道:“陛下,威國公所言,正顯我大明恩威并重,臣也見疆場廝殺,傷兵的痛苦,醫(yī)藥難治,人又尚存一息,于是哀嚎數日,凄厲無比,臣見此物,所中者無不立時斃命,倒也確實算是……仁厚了!
朱棣一揮手:“此槍實在威猛,教人大開眼界!
張安世卻道:“陛下,臣以為……弓馬固然可以磨煉人的心性,可我大明指望弓馬,卻是不足以制勝的!
朱棣頷首:“嗯……你說的有道理!
朱棣不得不承認,他那一套,確實已經不現實了,若是靖難之中,但凡南軍有幾個這樣的玩意,只怕自己引以為傲的鐵騎,都要迅速的被撕開一個缺口,根本無法對南軍進行有效的打擊。
張安世道:“臣其實一直都在想,我中原之所以能有今日,遠勝四夷,其根本所在,就在于我中土之國,歷來比之四夷擁有更多的巧匠,先周之時,分封諸諸侯,征服四夷,憑借的乃是精湛的銅器冶煉,而到了秦漢之時,秦漢時的鐵器冶煉,已遠超四夷,那時秦軍與漢軍,備上的乃是大量的弓弩,穿戴甲胄,刀劍鋒利,所過之處,四夷無不是望風披靡!
“可自魏晉之后,天下卻把持在一群只曉得經義的儒生手里,世家大族,忽視器械,而重視經義,結果胡人大量招攬匠人,入主中原……由此可見,匠人方為我中原制服匠人的根本!
“就說這機槍,若非無數匠人嘔心瀝血,如何能制出?此物若是上了疆場,又能挽救多少將士的性命……”
朱棣聽得很認真,卻若有所思。
其余諸將,也紛紛陷入了深思。
張安世顯然是帶有目的的,讓功勛子弟們去學習弓馬,當然是好,這能磨礪許多人的心性。
可有的人,天生就不可能像自己的父祖一樣從軍,這些人……為何不可以往其他的方向培養(yǎng)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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