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在張安世看來,這未必不是一次好的契機。
張安世不由得起心動念起來,心思便開始動了。
倒是解縉不明就里,張安世的為人,他是知道的,這家伙搞新政搞得有點魔怔,真恨不得將百官和地方三司都給撤了,可偏偏,竟對驛站手下留情。
解縉是何等聰明的人,眼角的余光,掃視了一眼張安世,見張安世若有所思之色,似乎察覺到什么,卻也隨之不露聲色起來。
胡廣其實說到這驛站,只是拿這話當一個引子而已,誰料大家真將話題引到了驛站的上頭。
于是他忙道:“重要的還是陛下那份旨意,諸公,咱們不能等閑視之,要趕緊……辦起來!
楊榮是了解胡廣的,當即就知道胡廣急于想要聊一聊陛下的意圖,心里也不免好奇起來,于是隨即道:“到底是什么旨意?”
“族滅饒州知府,其余諸多欽犯,統(tǒng)統(tǒng)流放新洲……”
“除此之外,還有一份封賞,是關(guān)于……冊封鐵路司典吏胡穆為廣信伯的事宜!
“封伯?此人有何軍功?”解縉下意識地問。
金幼孜也皺眉:“這似乎不合規(guī)矩!
張安世只在旁笑著。
胡廣則微笑著捋須,道:“是啊,這確實有悖祖制,關(guān)于此事,老夫也是想進言推辭的。”
推辭……
這一瞬間,所有人都明白了。
對呀,姓胡的呀!
大家心頭都驚疑起來!
解縉率先問道:“這胡穆,卻不知是胡公什么人?”
“乃犬子!焙鷱V道:“也沒立什么功勞,也只是食君之祿,忠君之事,外加……舍己救人,導(dǎo)致自己受了些許皮肉傷而已。可陛下對此,卻尤為看重,哎……陛下太寬厚了。”
好吧,這一下子,算是把天聊死了。
須知文淵閣的眾學(xué)士,對于胡廣是沒有惹任何成見的。
畢竟胡廣的性子,屬于任何人都能與他建立良好關(guān)系的人。
可同為大學(xué)士,偶爾也會提及自己的子弟情況,這久而久之,不免還是有一些攀比心。
現(xiàn)在胡廣的兒子封了爵,你說高興吧,實在有點高興不起來。
因而,大家干笑著,恭喜了一句。
胡廣卻捏著胡須道:“哎……犬子實在擔當不起這樣的賞賜,他……要學(xué)的東西還多著呢,這只是陛下對臣子們的恩澤而已,老夫現(xiàn)在心里,非但不喜,反而憂心,只擔心……犬子因此恃寵而驕,越發(fā)不曉得天高地厚,青年得志,可不是好事!”
“可惜他有傷在身,此番隨陛下出巡,又極為匆忙,否則……老夫非要將犬子送到祠堂去,教他在那里對著祖宗們,跪拜幾日,反省深思不可。到時,老夫再親自教誨他,好讓他知曉……”
楊榮道:“胡公,我還有一些奏疏需要票擬,回頭說。”
解縉道:“刑部尚書金純該來了,待會兒要議一樁刑部的事,老夫去準備一二。”
金幼孜方才還站在一邊,可此時好像人間蒸發(fā)一般,已經(jīng)不見了蹤影。
第549章 亂世用重典
胡廣驟覺得自己討了個沒趣,因而心情低落了不少。
可隨即,他又振奮起來,諸公這樣的反應(yīng),反而顯得他們對自己的嫉妒,可見胡穆的封爵,實是大大得揚眉吐氣。
他心里唏噓了一番,心情一上一下!
卻見張安世還在原地,便干笑著道:“宋王殿下沒有事嗎?”
張安世道:“有,就是不多,我覺得……我們可以展開來講一講,關(guān)于驛站的事!
胡廣原本也只是禮貌一問,卻沒想到張安世居然又談到這個。
“什么?”胡廣先是一愣,隨即道:“方才殿下不是說……這驛站……”
張安世道:“方才是方才,那是對別人講的冠冕堂皇的話,可這里沒有了外人,只有胡公與本王,自是要吐露真情。”
胡廣倒沒想到,張安世當真對這驛站有興致,而且這興致看起來還很濃厚。
于是道:“其實這驛站……確實越發(fā)憊懶了,哎……為了供養(yǎng)驛站,戶部每年撥付的錢糧,不是少數(shù),天下一百四十府、一百九十三州、一千一百三十八縣,還有四百九十三衛(wèi)、三百五十九所。處處都設(shè)驛站,設(shè)驛丞,供養(yǎng)驛卒數(shù)萬之眾,更別提,每一處驛站,都需馴養(yǎng)馬匹,供應(yīng)草料了!
胡廣對于驛站的情況,顯然是十分清楚的,可謂是信手拈來,便又接著道:“可效果……嘛……你也是瞧見了,這么多的花費,不過是傳遞消息,接待往來的官吏,這花費,卻是巨大,可謂是得不償失。現(xiàn)在戶部的錢糧數(shù)目,你是知曉的……哎……”
張安世笑了笑道:“胡公所言甚是。”
胡廣驚異地看著張安世,道:“殿下今日是怎么了?”
他總覺得今兒的張安世有些不對勁。
張安世道:“沒怎么啊!
胡廣更覺得張安世的反應(yīng)有些不對了,便道:“難得殿下也能贊同老夫?”
張安世道:“其實胡公的許多想法,我都是贊同的,只不過平日里不說而已,今日得了胡公的高見,本王實是受益匪淺!
這話倒是讓胡廣高興起來,于是胡廣道:“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還是殿下實在!
這個時候,胡廣是感觸良多的,相比于其他諸公,他陡然發(fā)現(xiàn),張安世確實比其他人實在的多。
張安世道:“哪里的話,不過……”
胡廣神情一頓,忍不住接話道:“不過什么?”
張安世道:“胡公既知此中弊病,為何不奏報陛下呢?”
“啊……這……”胡廣又是一愣,隨即老臉微微一紅。
這話不是廢話嗎?他胡廣知道的弊病多著呢,難道什么事奏報上去?倘若當真大家關(guān)注了呢?
有些事,是不能說的。
張安世卻道:“每年戶部靡費的這么多公帑,難道胡公就眼睜睜的看著它們這樣不知所蹤嗎?倘若是本王,一定要義正言辭的奏報,非要朝廷拿出一個切實可行的辦法出來,胡公是文淵閣大學(xué)士,天下矚目,胡公的一言一行,可以改變很多事!
胡廣若有所思,而后抬頭看了一眼張安世道:“會不會惹出什么是非來?殿下,這驛站……也不是完全沒有好處,是不是?”
當張安世突然提出要掀屋頂?shù)臅r候,胡廣有點膽怯了。
張安世道:“一碼歸一碼,依我看,還是想一個更好的辦法,剪除弊病不可,如若不然,豈不是顯得我們尸位素餐?”
胡廣越發(fā)不自信起來,遲疑地道:“要不,我尋戶部尚書夏公先議一議?”
張安世微笑道:“當然可以,只不過我說一句不該說的話,夏公主持戶部,又歷來對新政反感,這戶部之中,怕有不少人……從各處驛站中得利,這些事……胡公有所耳聞嗎?”
胡廣捋須,他自然明白張安世的意思,這么多的戶部錢糧撥付出去,說難聽一些,雁過拔毛,至于其中有多少人牽涉其中,還真說不準。
胡廣道:“放心,老夫自是兼聽則明。”
張安世又道:“若是夏公那邊,對此也痛心疾首的話……胡公有何打算?”
胡廣似被張安世逼到了墻角,不得不道:“要不……就上一道奏疏?”
張安世笑了,道:“胡公果然不愧鐵骨錚錚啊!
胡廣一聽鐵骨錚錚四字,打了個寒顫,突然有一種不安的感覺。
他嘀咕了老半天,突然道:“不會到時,觸怒了圣上,陛下將胡家的爵位褫奪了吧?”
張安世忍不住一笑,安慰他道:“陛下不是那樣小肚雞腸的人!
“噢!焙鷱V點點頭,他開始若有所思,心里默默推演著這件事一旦發(fā)生的后果。
其實后果,胡廣也不是沒有擔當?shù)娜耍徊贿^……這驛站的事,在他看來,其實也沒有這么急迫。
歷朝歷代都這樣過來了,不一直都是如此嗎?
何況天下哪里離得了驛站?沒了這個,如何急遞,如何迎送?
可現(xiàn)在張安世在旁慫恿,胡廣想了想,弊病還真是不少,于是便想著不如在這開源節(jié)流上頭做一做文章?
在另一邊的值房里。
解縉正端坐在桌案跟前,手上提著筆,凝神擬票。
就在此時,一個舍人輕輕敲了敲門,而后躡手躡腳地走了進來。
“解公……胡公……見了戶部尚書夏公!
“哦?”解縉抬頭看了舍人一眼,點點頭,露出幾分意味深長之色。而后擱筆,顯得鄭重其事的樣子,卻又輕描淡寫的語氣道:“談的是什么?”
“好像是驛站!
“驛站……”解縉喃喃道,隨即皺眉,一臉若有所思。
他早就察覺到,談及到驛站的時候,張安世的表情有些不自然。
此后,張安世又與胡廣攀談了一陣,轉(zhuǎn)過頭,戶部尚書夏原吉就來了。
這不由得讓人想到……那位宋王殿下,肯定是有什么事……在張羅。
解縉心里升起濃厚的好奇,面上笑了笑道:“咱們這位宋王殿下啊,一向無利不起早,當然,這不是貶義,天下熙熙攘攘,不都是為利來嗎?這無可厚非!
他頓了頓,認真地想了想,才道:“我知道了,你去吧!
舍人點點頭,又躡手躡腳的出門去了。
解縉則繼續(xù)端坐,他輕輕閉上了眼睛,似乎老僧過入定一般,隨即,他想起了什么,眼眸猛地一張,在桌案上掃視一眼,而后從一旁取了一張白紙過來,提筆在這白紙上,快速地寫下了幾個詞匯。
“鐵路!
“驛站!
“張安世!
這三個詞映入了解縉的眼前,解縉在此時,眼眸微微一張,似乎在此時此刻,他料想到了什么,當即振奮起來,卻好像又找到了什么關(guān)聯(lián),于是鄭重其事地提筆,在這個詞之后,又寫下兩個字:“郵船”。
世間萬物,都有聯(lián)系,而現(xiàn)在,一切都已豁然開朗。
解縉之所以想到郵船,是據(jù)他所知,海外各處的郵船……是有利可圖的。
只不過是在大明,萬里江山,無需郵船,可若是出現(xiàn)了鐵路……那么……這鐵路……豈不就是船?
這般一想……解縉已是一切了然于胸,當即微笑起來,他開始陷入下一場思考了。
<div style="text-align:center;">
<script>read_xia();</scrip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