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卻不打算讓張安世將后頭的話說完,立即壓壓手道:“朕出了錢的,現(xiàn)在前前后后,已撥付了七八千萬兩紋銀,來年開春,還要撥付這么多。你們拿了朕的銀子……在江西好快活,朕難道不該知道,朕這銀子,到底花在哪里?當(dāng)然,這是其一!
“其二……便是此事終究不小,是非曲直,都說自有公論,可與其公論,不如朕眼見為實!
“朕老了!敝扉φf起了自己的口頭禪:“好在,饒州站的鐵路已是貫通,既已貫通,這饒州雖是七八百里之外,可一路鐵路通行,想來,也不過一兩日的功夫,沿途也無需輾轉(zhuǎn),在車中即到,倒也不耽誤功夫!
張安世自是了解朱棣的性子,話都說這份上了,勸是沒用的,便道:“陛下圣明。”
“那就去準(zhǔn)備一二吧。”
朱棣吩咐一聲,又想起什么,于是忙又道:“還有……”
張安世道:“陛下還有什么吩咐?”
“將胡卿家也一并叫上吧!敝扉Π欀,嘆道:“他兒子,應(yīng)該傷的很重,或許……讓他們父子,見上最后一面!
張安世也不禁嘆了口氣,道:“臣遵旨!
……
張安世回到文淵閣的時候,卻沒見著胡廣。
詢問之后,才知胡廣默默回到了文淵閣之后,便自己躲進(jìn)值房了。
楊榮等人且還奇怪,因為前些日子,胡廣最愛提鐵路司,居然也能和楊榮等人大談鐵路司的長短,誰料今日,鐵路司發(fā)生這樣的大事,他反而是一路都是默默無言了。
張安世沒有跟其他人多說,而是悄然到了胡廣的值房。
“胡公……”
胡廣深吸一口氣,居然擺出了幾分好像無所事事的樣子,道:“何事?”
張安世進(jìn)來,道:“胡公在忙?”
胡廣低頭,好像在極認(rèn)真地看奏疏,只淡淡地應(yīng)道:“嗯!
張安世道:“我有密旨……”
胡廣只好懶洋洋地站起來,道:“臣胡廣聽旨……”
張安世道:“令文淵閣大學(xué)士胡廣,即行隨朕奔赴饒州,不得有誤。”
胡廣一聽饒州二字……面色微變,卻又忙低下頭:“遵旨!
張安世看著胡廣,心情也一下子有些失落起來,道:“胡公還有什么說的?”
胡廣道:“陛下輕離宮中,微行饒州,臣以為這很不妥當(dāng),九五之尊……”
張安世道:“算了,胡公就當(dāng)我沒有問過吧!
胡廣面色慘然,突然嘆了口氣,卻耷拉著腦袋,沒有吭聲。
“胡公做一做準(zhǔn)備的,當(dāng)然,也就幾日功夫,不必有太多準(zhǔn)備!
張安世說著,又深深地看了胡廣一眼,便默默地出了胡廣的值房。
出行的時候是在傍晚。
張安世早已令人調(diào)度了一輛蒸汽車。
因而,趁著夜色,一行人抵達(dá)了車站。
隨即,隨著這蒸汽機車的轟鳴,一路狂奔而去。
這車廂乃是特制的,這時代的蒸汽機車,不但搖晃,而且還吵鬧。
為了確保客運使人盡力舒適,張安世教人在車廂的頂棚、四壁,盡都填充了棉花,又蒙了一層皮,地上再鋪上一層厚重的地毯,人所接觸的任何東西,都確保是軟性的材料,且又有一定的隔音效果。
胡廣第一次坐這種車,坐在這車廂中,露出恐懼和畏懼之色。
不過顯然,他更擔(dān)心鐵路盡頭的事,因而,只失魂落魄地端坐著,低垂著頭,一言不發(fā)。
張安世與他同一車廂,見他一言不發(fā),心里也明白他的心情,卻也不好多說什么,便索性自顧自地去另一車廂,與亦失哈閑聊。
亦失哈的車廂,倒像是一個茶水房,除了陛下隨行的各種御用之物,便是在此,隨時預(yù)備,在這蒸汽機車到站的時候,打上熱水,給陛下沖泡茶水。
張安世忍不住感慨地道:“公公真了不起,沒想到伺候人可以做到這樣的事無巨細(xì),無微不至,這等事,我便做不來。”
第542章 圣裁
亦失哈只笑了笑,在哐哧哐哧的鐵軌摩擦聲下,卻依舊小心翼翼地取了水,給張安世斟上了一副茶。
他這才笑吟吟地道:“人活在世上,未必個個都要如殿下這般,什么本領(lǐng)都有。”
他頓了頓,繼續(xù)道:“其實這世上絕大多數(shù)人,只要有一門的手藝,就足以安身立命了。咱啊……其實說穿了,在陛下身邊,也只干這一件事,至于其他的,反而是次要的了。”
張安世笑道:“我瞧公公其他的本領(lǐng)也不小。”
亦失哈干笑起來:“這可埋汰了咱了,本領(lǐng)這等事,不在于大小,咱又不是宰輔,更非大將,就是一個奴婢,要這么多本領(lǐng)做什么?這宮中,真論起本領(lǐng)來,比咱強的人多了去了,可伺候在陛下身邊的人,不還是咱嗎?”
說到這里,他抬頭看了張安世一眼:“可殿下您不同,您是真正靠本事得陛下信重的,陛下所仰仗的,就是你這本事!就說這蒸汽機車,呀呀呀,咱坐在這上頭,心里真是怕得緊,可這怕過之后,卻又是欽佩!
“你說這東西……它靠燒著煤,居然就可以自己動起來,帶著咱們這么多人,日行數(shù)百里,這是真正想都不敢想的事,可偏偏殿下竟鼓搗了出來,就算是孔明再世,那傳說中的木牛流馬,在殿下這蒸汽機車面前,也要甘拜下風(fēng)。”
張安世笑起來,道:“哪里,哪里!
二人相互吹捧了一會兒,亦失哈就端著茶去見朱棣了,等他回來,亦失哈道:“陛下請你去覲見!
張安世點頭,隨即來到朱棣的車廂。
朱棣此時正靠在這固定在車廂中的大沙發(fā)上,抱著茶盞,車廂在抖動,不過他端著茶盞的手卻很穩(wěn)。
朱棣靠著墊子,眼里半張半合,似在想著什么。
張安世只輕輕道:“陛下……”
朱棣點頭,抬頭看他道:“何時能到?”
“應(yīng)該是明日清早。”
朱棣露出微笑道:“不慢了,千里之地,不過一日一夜多的功夫!
張安世便笑著道:“陛下不如睡一會兒吧,等一覺醒來,便到站了。”
朱棣搖搖頭:“朕有些睡不著,心里還在想著饒州站的事,哎……”
說到這里,臉上的笑意一下子斂下,換上幾分郁郁之色。
張安世道:“陛下真是日理萬機,這區(qū)區(qū)一個鐵路司和當(dāng)?shù)刂玫募m紛……就已讓陛下這樣了……現(xiàn)在全天下這樣多的事……”
朱棣卻是斜了他一眼道:“朕想的是……朕的銀子花的值當(dāng)不值當(dāng)!
張安世:“……”
好吧,陛下還是那個陛下。
朱棣吁了口氣道:“奏疏中的事,你是如何看待的?”
張安世毫不猶豫地道:“自是秉公處置!
朱棣奇怪地看了張安世一眼,道:“朕倒還以為你會有所偏私!
朱棣說罷,笑了笑,擺擺手:“胡廣如何了?”
提到胡廣,張安世臉上的輕松也淡了下來。他也有兒子,自也能明白胡廣的心情。
“他寡言少語,臣……也不好說什么。”
朱棣頷首:“他的兒子,怎的會在鐵路司為吏?”
張安世道:“是臣勸說了他,說是皇孫欲在江西有所作為,請胡家支持,他腦門一熱,便教家中的子弟們統(tǒng)統(tǒng)在鐵路司效力了!
朱棣嘆道:“這是忠厚的老實人啊!
張安世道:“臣……也是……”
朱棣嗯了一聲:“下去吧,好好歇一歇,等到了饒州,還有的忙碌!
張安世告退而出。
清晨拂曉,當(dāng)新的一天的第一縷陽光撒下大地的時候……
蒸汽機車緩緩地進(jìn)入了月臺。
這兒也是提前了一個多時辰,在蒸汽機車在前頭兩個站?繒r,方才知道圣駕來了。
因而,饒州知府會同同知、判官人等,便心急火燎地來接駕了。
與之同來的,還有饒州站的站長,以及下頭的站丞、主簿人等。
此時,薄霧尚未散去,這月臺上卻早已是人山人海。
朱棣下車,虎目掃視一眼,眾人紛紛拜下。
朱棣只冷著臉,一言不發(fā),亦不做理會。
唯有饒州站的站長陳佳上前,道:“陛下鞍馬勞頓,還請先在行在休憩一二!
朱棣抿了抿唇,并沒有反對。
人來了饒州,他反而也就不急了。
于是便由浩浩蕩蕩的人隨行,只在饒州站周遭的某處客棧下榻。
這客棧顯然是饒州站經(jīng)營的,因為是新建筑,朱棣入住進(jìn)去,外頭便立即有一隊巡檢司的人馬守衛(wèi)。
這陳佳此時的心里正慌呢,畢竟沒有見過這樣的大陣仗,又見是來者不善,心里自然七上八下,當(dāng)即,偷偷來見了張安世。
“殿下……”
張安世眼中帶著寒氣,板著臉道:“你們干的好事。”
“這……”陳佳臉色有些慘白,心頭更慌了。
張安世道:“陛下此番來,就是要徹查鐵路司的這一樁糾紛,是非曲直,自有圣裁!等到陛下問起的時候,你具實回答即可,切切不可搬弄是非,知曉了嘛?”
陳佳才稍稍松了口氣,苦著臉道:“此事實在是……”
張安世并不想聽他說那些沒多大作用的廢話,擺擺手道:“別來和本王說,給本王說了也無用,等陛下休息之后,你去向陛下說吧!
陳佳只好道:“是!
張安世又道:“受傷的人現(xiàn)在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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