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大行,那么擁簇新君登基,是可不容緩的。
一般的情況,是皇帝停靈,太子便要登上大寶,而后再下旨進(jìn)行安葬。
眾臣見太子的時候。
卻發(fā)現(xiàn)一樁極古怪的事。
前幾日還像死了爹一樣的太子。
此時似乎也想擺出一副傷心欲絕的樣子,可有人偷偷去觀察,不知道是不是視覺出現(xiàn)問題了,卻發(fā)現(xiàn)太子……好像忍著想要笑。
這一下子……那不經(jīng)意之間,察覺到太子表情的大臣們,嚇得忙是假裝什么都沒有看到。
緊接著……心里忍不住唏噓。
太子殿下……一直都以至孝示人,陛下病重的幾日,更是痛不欲生的樣子。
誰能想到,這陛下兩腿一蹬,這才剛剛大行,他就憋不住想笑了。
不過細(xì)細(xì)思來,似乎也勉強能夠理解。
哪一個太子在皇帝生前,不是一副至孝的樣子呢?
當(dāng)今太子,已年過四旬,如今終于有了登上大寶的機會,不想笑都難吧。
張安世卻在太子朱高熾一旁,急的要跺腳,趁著百官們埋首伏地的功夫,湊到太子朱高熾身邊,用極低的聲音道:“姐夫……別笑了,別笑了……都看著呢……”
已得知真相的朱高熾,很努力地收了笑,卻又不由道:“你也別笑!
二人聲音輕微,嘀嘀咕咕。
這百官聽不甚清,卻只曉得太子與張安世好似商議著什么,又不見太子教大家免禮,也只好繼續(xù)匍匐于低,一副叩首的樣子。
“咳咳……免禮吧!敝旄邿氲。
“殿下……”隨后,就是正常的流程了,禮部尚書劉觀起身,又作揖行禮:“今陛下不幸駕崩,請殿下萬勿悲慟……”
他一面說。
免不得看到精神氣極好的朱高熾,嘴角不斷地牽扯著的嘴角,努力的壓抑著嘴角不使其上揚。
劉觀就當(dāng)自己的眼瞎了,好像完全看不到一般,依舊煞有介事一般道:“畢竟祖宗基業(yè)為重,萬民為重。就請殿下,為承此大任,不必傷心過度,愛護(hù)自己的身體!
第517章 甕中捉鱉
劉觀說罷,眾臣便都沉默,等候太子朱高熾的回應(yīng)。
朱高熾老半天,才調(diào)整了心情。
這才露出了悲慟的表情,一字一句,言辭懇切地道:“大行……大行皇帝養(yǎng)育之恩深重,今傳噩耗,本宮悲不自勝……”
說罷,他開始抹眼淚,很努力地擦著眼睛。
眾臣唏噓。
卻有人又見張安世繃著臉,突又露出忍俊不禁的樣子。
這一下子,就像招惹了眾怒一般,太子忍不住也就罷了,你張安世也配忍不。
這可是大行皇帝賓天……陛下駕崩,你張安世成了名正言順的國舅,何至于喜成這般?
好在有人雖覺得張安世無禮,卻無人指責(zé),只是劉觀繼續(xù)應(yīng)對,道:“殿下節(jié)哀,當(dāng)以祖宗基業(yè)與萬民為重,宜立即克繼大行皇帝大統(tǒng),以免滋生后患。”
朱高熾擺手,只是嘆息道:“一切依諸卿行事。”
這時候,朱高熾是不能表示答應(yīng)的,也不能推辭。
立即答應(yīng),多多少少都是對大行皇帝的不尊重。
可若是推辭,更無可能。
所以依群臣來決定的意思就是,這事你們拿捏,本宮勉為其難即可。
劉觀便道:“明日八月十九,可以行登基大典!
朱高熾沒回答,繼續(xù)保持一副傷心難過的樣子。
劉觀只當(dāng)他是默認(rèn)了:“雖是倉促,不過事關(guān)社稷,國不可一日無君,禮部只好專斷了!
朱高熾只是默然。
這個時候,他哭就可以了。
雖然朱高熾沒哭出來。
于是群臣便一一散去,各去準(zhǔn)備。
張安世一見他們走了。
方才摘下了孝服孝帽,吐出了一口濁氣,才感嘆地道:“真是不容易啊,姐夫,你差一點就露餡了!
朱高熾瞥了他一眼,帶著幾分抱怨道:“這樣大的事,你竟瞞著本宮,你真是一個混賬!
張安世便很是無辜地道:“可怪不得我啊,是陛下執(zhí)意如此,我能說什么?哎……我真可憐,陛下那邊強迫我,這邊姐夫又要指責(zé),橫豎左右不是人!
朱高熾這時背起手,踱了幾步,便道:“社稷應(yīng)該承禮而立,父皇這樣做,豈不是耍弄了天下的臣民?這樣做……實在不該,你當(dāng)初應(yīng)該勸諫,而不是胡鬧。”
張安世道:“陛下的性子,姐夫難道不知嗎?他決定的事,便是九頭牛也拉不回來。再者說了,陛下這樣做,還不是因為姐夫您嗎?”
朱高熾皺眉,憂心忡忡的樣子:“什么意思?”
張安世道:“斬妖除惡,總是要有人去干的,陛下今日不干,將來……他的兒孫們也要干,可殺人此等事,無論殺的是誰,終究都不免會有人詬。∨c其讓兒孫們來干,不如陛下干了,反正陛下乃靖難出身,也不缺這一點落人口實的事,所謂受國之垢,乃社稷主也;受國不祥,乃天下王也。姐夫現(xiàn)在懂了陛下的意思吧!
朱高熾聽罷,低頭不樂,這時他終究沒有嬉皮笑臉了,反是露出幾分沉重的表情。
良久,朱高熾抬頭道:“明日的事,你那邊準(zhǔn)備好了嗎?”
張安世道:“預(yù)備好了!
朱高熾目光灼灼地看著他道:“明日會有事發(fā)生?”
張安世斬釘截鐵地道:“一定會有。”
朱高熾不由道:“這未免也過于盲目了吧!
張安世搖頭:“現(xiàn)在朝野內(nèi)外,不少人都彈冠相慶,他們所慶的是什么?就是盼著我去新洲呢!可要逼我去新洲,就必須得給姐夫您一個下馬威,歷來新皇登基,大抵都是如此。事實上,錦衣衛(wèi)那邊,已經(jīng)得到了不少密報了!
“密報,什么密報?”朱高熾挑了挑眉,深深地看了張安世一眼。
“不少人已經(jīng)開始提前想要分一杯羹了!睆埌彩赖溃骸八^無利不起早嘛!當(dāng)然,大臣們還是謹(jǐn)慎的,可他們身邊的至親和族人,就沒有這般的謹(jǐn)小慎微了,F(xiàn)在到了這個地步,該許諾的好處,都已許諾給人,想要占的便宜,也都提前預(yù)計好了,姐夫聽說過……利好嗎?”
朱高熾不明所以地道:“利好?”
張安世耐心地解釋道:“就是做買賣,突然市場有一個好消息……”
朱高熾好奇地看著他:“這又是什么?”
張安世便道:“因為有利好消息,所以大家早就將這利好消息將來所得的收益,都明明白白的安排好了。誰該得什么好處,誰能吃多少,誰能拿多少,大家在提前,都就已經(jīng)分完了餅。當(dāng)然,大家也都投入成本……等到這好消息真正出來的時候,其實這利好消息早已釋放了。”
朱高熾皺眉道:“這做買賣的事,與當(dāng)下有什么關(guān)系?”
張安世嘆口氣道:“餅都已經(jīng)分了,可若是這個利好消息,不能變成實實在在的好處,那么許多人……就要準(zhǔn)備完蛋了!
朱高熾更是驚訝起來:“這是為何?”
張安世笑了笑道:“譬如一個人,提前知道自己可能成為太平府的府尹,這可是油水大大好的肥缺,而這一切的前提,就是我就藩新洲。而此人為了提前牟取好這個位置,早就花費了無數(shù)的錢財打點,甚至為了搶占先機,可謂是傾家蕩產(chǎn)……那么……如若不能得到這個位置,他就死定了。”
朱高熾點了點頭,頷首道:“本宮大抵懂了。可他們?yōu)楹尾坏鹊揭磺袎m埃落定,你去了新洲之后,再去花費這些代價?”
張安世繼續(xù)道:“因為大家都想搶占先機,所謂機不可失,也有一句話叫做夜長夢多。等到他決心等到那一天的時候,別人可能早已是先人一步了。所以雖然消息可能帶有一定的不確定性,可若是遲了一步,真等到消息塵埃落定,哪里還有他的份兒?這就好像分餅的時候,你提前沒有和人商議好,等餅端出來的時候,那么黃花菜也都涼了!
朱高熾越聽越覺得匪夷所思。
張安世接著道:“可還不只如此呢?膳碌氖牵@個人,既然預(yù)先花費了無數(shù)的代價,牟取到了太平府尹的位置。這個位置有如此巨大的油水,那么……一旦有人知道了這個消息,勢必會有人提前動手,去尋他來分他手頭上的這個小餅!
“因而,說不準(zhǔn),早有人已經(jīng)花費了無數(shù)的錢財,在這個未來的太平府尹身上,送了無數(shù)的金銀,為將來……自己能在太平府內(nèi),攥取什么好處,而花費了代價……”
朱高熾訝異地道:“這樣說來,參與者很多?”
張安世道:“何止是多,是大家都盯著,尤其是某些……耳目靈通,且有關(guān)系的人!
朱高熾隨即道:“大餅分了之后,大家再分小餅,小餅發(fā)完了,再去分那餅的殘渣?”
“是!睆埌彩赖溃骸坝腥祟A(yù)謀到了府尹的位置,就會有人提前去未來的府尹那兒,預(yù)謀縣令的位置,有了得了未來縣令的位置,就會有人去未來的縣令那兒,預(yù)謀那縣里某些關(guān)乎縣里的買賣,或者說是……預(yù)謀某一塊土地?偠灾,這些人,都會根據(jù)自己能力的大小,和身價的多寡,去參與這一份分食。”
朱高熾只覺得遍體生寒,忍不住道:“人之貪婪,竟至于此?”
張安世倒是顯得平靜,道:“姐夫,這叫做近水樓臺先得月,還有一句話,叫兵貴神速,做事早一步,和遲一步,是完全不同的。新政這么大的利益,怎不教人垂涎三尺?只是從前沒有機會,現(xiàn)在機會來了,怎會有人肯放過?”
“這就好像那些反賊一樣,造反能否成功且不論,可在成功之前,大家就要埋在一起,先商量好,誰是丞相,誰封王,誰做將軍,成了,大家就都是王侯,敗了……就是身死族滅!
朱高熾背著手,似在思索著什么。又渡了兩步,才又道:“這些事,父皇知道嗎?”
張安世笑了笑道:“陛下現(xiàn)在還不知,不過大抵,也曉得……一些。錦衣衛(wèi)這邊,也只是探查到了一些只言片語的消息,畢竟……不敢探查太過,免得打草驚蛇!
朱高熾微微低垂著頭,幽幽地道:“現(xiàn)在有人將餅已經(jīng)分出去了,那么……他們不趕走也不成了。”
“是!睆埌彩郎跏强隙ǖ氐溃骸八悦魅铡麄儽匾~死網(wǎng)破!
朱高熾深吸一口氣,才抬頭看著張安世道:“本宮知道了,本宮……倒要看看,他們打算……如何魚死網(wǎng)破!”
張安世道:“錦衣衛(wèi)……也已預(yù)備好了,就等陛下摔杯為號!
……
夜深。
金府。
金幼孜端坐在內(nèi)堂里,慢悠悠地拿著茶盞喝著茶。
他一宿未睡,眼睛布滿了血絲,時不時看一眼外頭烏黑黑的天色。
陪著他枯坐的兒子金昭伯見狀,此時忍不住道:“爹……您……”
不等他把話說下去,金幼孜便擺擺手道:“陛下大行,不免讓人黯然。無妨,老夫的身體,總算還好,待會兒,等天要亮了,就該要入宮覲見了!
金昭伯看著臉上略有幾分倦色的金幼孜,不甚放心地道:“可是父親您這樣,身子吃不消的!
金幼孜則是朝他一笑道:“放心吧,為父心里有數(shù)。你還是要預(yù)備功課,無論如何,來年春闈,總要金榜題名,我們金家,才算是揚眉吐氣。為父老了,這么些年,也沒有過問你們幾個兄弟的事,這都是為父不好,幾個兄弟之中,只有你學(xué)問最好,令為父備感欣慰,你更要再接再厲。”
金昭伯默然,他低著頭,想說點什么,卻欲言又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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