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這長史一職,一人只怕難以獨斷,不妨設(shè)左右長史之職。此外,長史府中的參軍劉湘,此人亦有軍政之才,到時右長史之位,臣倒以為,他最為合適!
朱高燧聽著,心中了然了。
原本朱高燧對于解禎應(yīng)接替長史,是有猶豫的。
主要是怕解禎應(yīng)年輕,服不了眾。
尤其是劉湘這樣的人,無論是資歷還是能力都較為突出,在解禎應(yīng)之上。
最重要的是,劉湘還是趙王側(cè)妃之兄,算起來,也是王親了,若是直接提拔了解禎應(yīng),這劉湘的面上怕是不好看。
可現(xiàn)在,這個問題,也就徹底解決了。
解禎應(yīng)擔任長史,固然會導(dǎo)致有人不滿,可解縉入朝,直接請增設(shè)官職,這等于是直截了當?shù)慕o藩國內(nèi)的大臣們送了一個大禮包。
劉湘雖然沒有得到長史之位,卻也可以升任右長史,雖然在解禎應(yīng)之下,可畢竟還是升官了。
而一旦大家紛紛升遷,就意味著,大量人也可漸漸候補上位,大家自然而然,也就心存感激了。
最重要的是,解縉一入京,立即就展現(xiàn)出了他在京城中的作用,這爪哇之內(nèi),包括了那能力和資歷以及是王親的劉湘,在升任右長史之后,也不得不心悅誠服,絕不至滋生怨憤之心。
朱高燧道:“一切依解公便是,解公……本王離不開你啊,哎……”
說罷,又是一番唏噓。
解縉一臉正氣凜然的樣子道:“殿下……如今不是計較私情的時候,殿下乃陛下嫡子,亦有雄心,如今徹底奪取爪哇島,招攬人才,吸引遷徙之民,長大種植莊園,羈縻土人,才是最緊要的事,殿下正屬壯年,此王圖大業(yè),少不得殿下殫精竭慮……”
朱高燧心里其實已有數(shù)了。
當即頷首應(yīng)下。
二人不免又依依惜別,甚是痛惜之狀。
不過一夜功夫,解縉卻很快收拾好了行囊,又預(yù)備了返程大明的船只,擇午時登船,卻是一大清早,又去見朱高燧拜謝。
朱高燧則親自將他送到了港口,一面依依不舍地道:“本王萬萬不成想,解公打算如此倉促成行,原本還想預(yù)備一些爪哇的特產(chǎn)……”
解縉一臉感動地道:“殿下,不需如此,臣的家依舊還在爪哇,遲早……臣致仕之時,就是殿下與臣再見之日!
等到登上船的時候,解縉的眼淚轉(zhuǎn)瞬消失不見,臉上一時看不出喜怒。
他扶著船舷,瞇著眼,眺望港口上的爪哇君臣。
只是臉色卻漸漸地冷了下來。
他已經(jīng)歷過一次失敗,曾經(jīng)的解縉,是何等的躊躇滿志,志得意滿。
而如今,再一次即將回到闊別已久的京城,又一次封侯拜相,對于解縉而言,他已察覺到了巨大的兇險。
群狼環(huán)伺,稍有絲毫的猶豫和細微的錯誤,都將死無葬身之地。
解縉目光一閃,眼眸中帶著銳光,目光卻落在了船下的萬里碧濤之中,那翻滾起來的海水,似乎有一種說不出的氣勢,使人在船中,有一種見天地而生畏之感。
他的身后,是解縉隨意帶上的隨從,此乃解家的世仆。
此時,解九道:“老爺,船也出港了。”
“嗯。”解縉淡淡地頷首。
解九看解縉情緒不高,不由納悶,于是道:“老爺何以悶悶不樂?”
解縉只淡淡地道:“何樂之有?”
解九頓時迷惑了,便道:“老爺如今又重新起復(fù),這難道不是可喜可賀的事嗎?”
解縉凝視了一眼解九,隨即平靜地道:“福兮禍所伏,禍兮福所倚,你看到了老夫的扶搖直上,老夫看到的,卻是即將要進入龍?zhí)痘⒀,進入至兇之險之境,稍有疏漏,就是碎尸萬段!
解九頓時一驚,煞白著臉道:“啊……那老爺……倒不如留在爪哇自在!
解縉卻是搖搖頭道:“不,此番要闖的就是龍?zhí)痘⒀,否則難償平生之愿,大丈夫若只是茍延殘喘,留在這世上又有何益,人生在世間,要嘛留名青史,亦或粉身碎骨,如此而已,不撞一撞這南墻,便是死也不甘愿!
解九依舊還是不解地看著解縉。
解縉此時反而微笑起來,道:“有的人,生來就是如此,就好像天生下來,就是為了干大事而降下的。我也不知這該不該叫做天命,可我自幼聰敏,少時就有才子之稱,此后金榜題名,封侯拜相,海內(nèi)知我解縉之名,雖是中途也遭了人生起伏,曾絕望的陷入過險惡的境地?赡芤驗槿绱,所以,我終究是不肯安分的人吧!”
說到這里,解縉嘆了口氣,隨即才又道:“你看到了龍?zhí)痘⒀ǎ闹形非又,因而?zhàn)戰(zhàn)兢兢,可我知其中兇險,卻有一種不可名狀的興奮,躍躍欲試,總想去試一試,去闖一闖,去見識一二!
“此去再無后路了!”解縉長嘆一句。
……
京城中,沸沸揚揚的消息遍地都是,因而邸報的銷量,節(jié)節(jié)攀高。
以往的邸報,都是朝中的大臣讀,到后來,隨著邸報的印刷和刊載,就有不少的讀書人開始關(guān)注了。
現(xiàn)在,隨著朝局的詭譎,更是吸引了不少商賈和尋常百姓們漸漸對邸報滋生了興趣。
隨著學(xué)堂的增多,能識文斷字之人,更是越發(fā)的增加,人們似乎很熱衷于去談?wù)摦斚碌臅r聞,總是愿意與人高談闊論。
對于解縉的動向,自是頗讓人關(guān)注。
因為誰都清楚,這個突然殺回來的文淵閣大學(xué)士,勢必不似其他大學(xué)士那般的老成。
何況已有不少人開始對解縉滋生戒心,大家可沒忘記,當初就是此人,糊弄江西老表們?nèi)サ淖ν,迄今這事還被人所唾棄呢!
再者,解縉的動向,關(guān)系著的,乃是掄才大典。
太子殿下和蕪湖郡王殿下的章程之中,明確了唯有在各藩國中獨當一面的長史,才有治世之才。
這也意味著,對許多人而言,若是解縉當真很能干,那么張安世的計劃也就得逞了。
可百官們真的不想去藩國啊,他們既貪圖京城的安樂和清閑,可又不愿斷絕自己的仕途。
以進士的身份,進入翰林院,成為清流,在翰林修一修國史,制一制詔書,查閱一下公文和圣旨,就可輕輕松松的平步青云,這才是士大夫們的理想生活。
倘若要去萬里之外,和一群土人打交道,朝不保夕,那還了得,十年寒窗,就為這個?
在巨大的爭議之中,許多人也摩拳擦掌,不將解縉拉下馬,用來證明太子殿下和蕪湖郡王殿下的謬論,顯然就要斷絕自己的仕途了。
既然如此,那么收拾不了太子殿下和蕪湖郡王殿下,還收拾不了你解縉?
文淵閣里。
胡廣正苦著一張臉嘆息。
他憂心忡忡,面露難色。
隨即,便聽到他道:“沒想到,真沒想到啊,解公居然接受了,竟真的愿意入朝。若老夫是他,寧愿在爪哇,避開這些是是非非。他是不知其中的險惡!”
楊榮微笑道:“胡公,連你都知其中兇險,解公又怎會不知呢?”
胡廣瞪他一眼道:“你這話什么意思?哼老夫在和你談?wù)?jīng)事呢!”
他覺得楊榮只要碰上機會,都要趁機埋汰他一番。
楊榮道:“正因為知道你是在談?wù)?jīng)事,所以才這樣說。解公一定會來的,你不了解解公……”
聽他說得篤定,胡廣便不岔地道:“我與他,幾乎是兒女親家,何況還是同鄉(xiāng)!你可知道我家與他家相隔多少步?我還不了解?”
楊榮卻是答非所問地笑了笑道:“無論如何,有樂子看了!
胡廣鼓著臉,冷哼了一聲道:“你就知道看樂子!”
楊榮微笑著道:“一個人,若是連樂子都不看,那就說明,此人對外物不甚關(guān)心。倘若連這個都不關(guān)心,那么這人必定性情殘忍,乃自私自利之徒。這樣的人,怎么能常懷家國之念呢?胡公啊,你我大臣,不可如此!
胡廣卻是突然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情,往楊榮的身邊靠近了一些,壓低聲音道:“你可知道,已有人……開始搜羅解縉的罪證了!
楊榮顯然并不意外,面無表情地道:“這些我才不去打探,因為不必打探,也可知道!
胡廣冷笑道:“老夫現(xiàn)在算是看清了,那些袖手清談之輩,實則……與商賈無異,都不過是牟利而已,只是所圖謀的不同罷了,真是可恨!
楊榮道:“好了……”
胡廣道:“我素知楊公與解公交情淺薄,因而楊公對解公不甚關(guān)心,可無論如何,難道楊公就一點也不為解公擔心嗎?好歹我等,也曾同僚了數(shù)年……”
楊榮道:“因為擔心無用,不如坐視事態(tài),再做定論!
胡廣:“……”
一連許多日,就在所有人的磨刀霍霍或者期待之中,也在許多人私下里,開始搜羅和羅織著什么的時候。
解縉終于有了消息。
松江口那邊,傳來有爪哇艦船靠岸的消息。
顯是解縉已經(jīng)抵達。
于是乎,人們又議論紛紛。
連張安世也不免,開始為之關(guān)注起來。
他早讓錦衣衛(wèi)那邊,關(guān)注松江口的動向。
而此時,張安世卻得到了更確切的消息。
“殿下!眮淼哪耸清\衣衛(wèi)的千戶周東成。
張安世道:“何事?”
“解公……有了動向。”
張安世頓時來了精神,道:“哦?”
隨即,張安世又道:“已上岸了?何時能進京?”
“說不準。”周東成支支吾吾的樣子。
張安世猛地挑眉,大驚:“這松江口至京城,也不過幾日功夫,怎的說不準?”
周東成道:“解公的車駕,沒有進京,而是改換了船,進入了運河……往……往山東去了!
“山東……”念著這兩字,張安世有點懵。
只聽周東成接著道:“據(jù)聞還上了一道奏疏,這奏疏,已快馬加鞭送入了宮中,只是這奏疏的內(nèi)容,卑下就不得而知了!
張安世卻是道:“這家伙想干什么?為何要去山東?”
“這……卑下繼續(xù)打探。”
“要快……”張安世肅然地道:“本王覺得有點不對勁!
“喏!
……
大內(nè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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