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朱棣越發(fā)慈愛,臉上帶笑道:“好啦,你也辛苦,快坐下說話!
亦失哈早已取來了錦墩,朱瞻基大喇喇地坐下。
朱棣便又道:“那這河道修的如何了?”
“倒也還好,忙中肯定會出錯,不過都是小錯,亡羊補(bǔ)牢,也還來得及!敝煺盎又溃骸爸灰h里的錢糧充足,就不是個事。”
朱棣眉一挑,道:“修河的人力從何而來?”
朱瞻基道:“當(dāng)?shù)貢髂家恍,不過有不少,是其他府縣來的……前些日子,人力確實不足,無論如何,也招募不到人,畢竟修河辛苦一些,給的錢糧,也未必比其他地方多。不過現(xiàn)在……卻已有大大的改善了,各府縣落戶的百姓不少,他們更肯吃苦,對現(xiàn)在的薪俸,也甚是滿意。”
說到這里,朱瞻基的臉上卻是顯出幾分懊惱,接著道:“只是……唯獨(dú)這各地來的百姓,口音各有不同,有時孫兒聽不懂他們說什么,他們也未必能聽懂孫兒的話。”
江南這地方,幾乎過去了一個鄉(xiāng),口音就有所不同,過去了一個縣,口音可能就迥異了,若是隔了一兩個府,若是不好生掌握他們口音的規(guī)律,大抵就和聽天書差不多了。
看著朱瞻基懊惱不已的樣子,朱棣只是勾唇笑了笑。
朱棣顯然,心思卻不在此,他道:“朕聽聞,所有落戶的新丁,張卿都給很多銀子,這些是真的嗎?”
朱瞻基誠實地道:“這是當(dāng)然,咱們太平府張貼出去的告示,怎么會騙人?”
朱棣忍不住道:“那得花多少銀子啊……”
朱棣咬牙切齒的模樣,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
張安世也就罷了,朱瞻基卻是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更令朱棣痛心了。
這可是將來的江山之主!若是連他都不知道節(jié)制,那孫兒的孫兒,等克繼大統(tǒng)的時候,就怕要吃虧了。
于是朱棣越想越是心疼。
朱瞻基卻是道:“雖給銀子,可也沒花多少啊,這個……孫兒乃是試主簿,這當(dāng)涂縣這兩月,確實招徠了六千四百戶人家,所費(fèi)的銀子,也不過區(qū)區(qū)數(shù)萬兩而已。自然當(dāng)涂只一個小縣,可能棲霞那邊更多一些!
朱棣嘆道:“孫兒啊,不以利小而為之,這句話你可有所聞?”
朱瞻基搖頭道:“孫兒只聽聞過不以善小而不為,不以惡小而為之!
朱棣道:“區(qū)區(qū)一個當(dāng)涂縣如此,整個太平府十?dāng)?shù)縣呢?如此算下來,這就是近百萬兩紋銀……不知所蹤了。百萬兩紋銀,你可知道這是什么數(shù)目?”
積少成多,懂不!
朱瞻基顯然不太懂朱棣的心情,撓撓頭道:“好像也不是很多!
朱棣聽罷,直接勃然大怒。
別人說這話,朱棣至多也就板了臉。
可自己的孫兒,大明的儲君說這樣的話,卻讓他痛心不已。
連百萬兩銀子都看不上,將來他做了天子,那還了得?
于是即使面對最心愛的孫兒,朱棣也忍不住火氣了,氣呼呼地瞪著他道:“荒謬!什么叫不是很多,這天下有多少個百萬兩紋銀,你竟將這么多的銀子,如此不放在眼里!”
朱瞻基是很少見他家皇爺爺對他發(fā)火的,頓時嚇了一跳,便忙道:“是,是,孫臣萬死!
畢竟是最在意的孫兒,看到孫兒這樣,朱棣臉色立即緩和,似乎也覺得自己的話有些重了,當(dāng)即道:“罷了,以后要謹(jǐn)記教訓(xùn),這事……朕要親自和你阿舅說一說,要教你改掉這般的惡習(xí)……”
朱瞻基猶豫了一下,最后還是道:“可是……皇爺,孫兒還是覺得……百萬兩銀子,不算什么!
朱棣頓時豎眉,剛要震怒。
只見朱瞻基接著道:“畢竟……咱們這太平府,單單這海關(guān)一項,就有千萬兩紋銀以上呢……拿出區(qū)區(qū)百萬兩,吸納百姓,招攬人丁落戶,卻大大緩解了用工的問題,既是開了更多的運(yùn)河,修了更多的路橋和鐵路……怎樣算,都不虧!
朱棣恨鐵不成鋼的樣子道:“你這糊涂蟲,你一定是見你阿舅大手大腳,也跟著學(xué)去……且慢,什么海關(guān),什么千萬?”
對面朱棣依舊積累著怒氣的臉,朱瞻基期期艾艾地道:“其實……孫兒也只是去府尹衙門里開會時,聽蕪湖縣令說的……這蕪湖縣令,是聽府尹衙里的李照磨說的。實際上……這海關(guān),到底是什么數(shù)目,太平府上下,其實也所知不多。不過府衙和縣衙里都在傳,只怕最少有千萬兩……”
朱棣挑眉道:“海關(guān)?是不是那個……海外艦船入港的商稅?”
“是!敝煺盎溃骸半`屬郡王府,為首的叫于謙,這于謙從前是阿舅的一個書佐,不過孫兒平日里和他沒有打過多少交道,他不愛和人說話。”
朱棣的臉色變幻不定起來。
這臉上浮現(xiàn)出來的,一會兒是驚喜,一會兒又是震驚。
似乎害怕自己失態(tài),便將臉別到了另一邊,免得朱瞻基察覺。
畢竟,朱棣在自家孫兒的面前還是要臉的,他希望朱瞻基傳承他尚武、節(jié)儉的家風(fēng),而不是見財則喜。
第441章 稅賦大漲
朱棣此時已抖擻了精神。
當(dāng)初,他支持張安世大規(guī)模地開海,本質(zhì)上是因為自己的兄弟和兒子們在藩外。借助這開海,既可支持他們在西洋的行動,又可加強(qiáng)對其的控制。
因而,朱棣在駕馭兄弟和兒子們的念頭更多一些。
當(dāng)然,掙銀子他也是有準(zhǔn)備的,張安世出手,肯定能掙銀子,問題的關(guān)鍵在于,能掙多少罷了。
他的印象中,若是又能增加百萬兩紋銀的歲入,那就再好不過了。
直到現(xiàn)在,朱棣才察覺到,事情開始有些不太簡單了。
此時,他看著自己的孫兒。
朝朱瞻基招招手道:“既如此,為何海關(guān)的情狀,你那阿舅為何不來奏報?”
朱瞻基道:“皇爺,于謙那個人,又臭又硬,平日里就只管海關(guān)的事。孫兒聽說,他誰也不愿結(jié)交。便是對阿舅,換做其他人……從前在長史府里干過,如今外放出去獨(dú)當(dāng)一面,怎會不肯隔三岔五以奏報的名義去見阿舅一趟,拉近一些關(guān)系?”
“可孫兒卻聽說,他連郡王府也極少去,所有的奏報,說是要等海關(guān)制出總賬,再行呈上,想來……阿舅也不知其中內(nèi)情吧!
朱棣不禁有了幾分興趣,道:“世間竟還有這樣的人?”
其實不通情達(dá)理的人,朱棣見的多了。不少讀書人就是這樣,擺出一副清高的樣子。
可是這種清高,以朱棣的見識,其實一眼就看得出,不過是借清高來取名,或者是顯出自己的風(fēng)骨罷了。
更不過是為了迎合別人,擺出君子的模樣,是演的!
可于謙這種,一面埋頭干事,一面卻對其他人充耳不聞的人,卻是少見。
只見朱瞻基接著道:“這個于謙,從前不過是舉人,可阿舅卻將他征辟到了王府,先是讓他做書佐,此后又突然授予他海關(guān)之權(quán)。當(dāng)初許多人都認(rèn)為,此人缺乏歷練,只怕要誤事?蓻]想到,這海關(guān)當(dāng)真給他籌建了起來……”
朱棣眉一挑:“張卿用人,倒也有一套方法,你要多學(xué)著一些!
朱瞻基道:“是,孫臣知道了,其實孫臣也在學(xué)習(xí)如何用人。”
朱棣此時的興趣就更濃了幾分:“噢?”
朱瞻基道:“就如修運(yùn)河,下頭數(shù)百上千人,什么樣的人是懂修河的,什么人擅長駕馭壯丁,什么人剛正不阿,可以任用為后勤。這種種的人,只要選了對的人在恰如其分的位置上,孫兒就能事半功倍了!
“可若是用錯了人,那么必定要焦頭爛額,今日這里出事,明日那兒又鬧出事來,最終這麻煩卻都要落在孫兒的頭上,教孫兒煩不勝煩!
朱瞻基頓了頓,繼續(xù)道:“所以平日里,孫兒干事,也慢慢學(xué)會了細(xì)心地觀察。既看人長處,也看人短處,先不露聲色,若是遇到覺得可用的人,便故意任用他先管一段小事,若是依舊能辦好,再予以大任!
朱棣聽罷,欣慰地歡喜道:“吾家龍孫要成精怪了!
得了夸獎,朱瞻基便也跟著樂了。
朱棣心情一下子開闊起來,與朱瞻基同用了膳,等朱瞻基要告辭了,他才露出遺憾之色,絮絮叨叨地吩咐幾句,教他注意身體,才肯放他離去。
“陛下,皇孫殿下,可是龍精虎猛的很。”亦失哈在旁微笑著道。
朱棣敲了敲御案,卻是道:“海關(guān)那邊有什么動靜,都要奏報!
亦失哈道:“奴婢遵旨!
朱棣又道:“還有這個于謙,要關(guān)注一下!
“是!
朱棣站起來,背著手,邊道:“千萬兩紋銀呢,大明這么多關(guān)卡,幾個能掙這么多銀子?”
亦失哈笑了笑道:“這是蕪湖郡王殿下的功勞呢!”
朱棣頷首,又不禁郁悶地道:“朕當(dāng)初,為啥就沒有想到呢?”
他搖搖頭,卻再不作聲。
但凡是朱棣關(guān)心的事,亦失哈總能迅速抓住重心,同時將大量的消息匯聚而來。
很快,這于謙祖宗十八代,便都給查了個底朝天。
“陛下,前些日子,城陽侯那邊,似乎與海關(guān),生出了嫌隙,除此之外……還有……”
朱棣只靜靜地聽著。
良久之后:“海關(guān)的賬目呢?”
“這……”亦失哈面帶慚愧之色,口里道:“這可說不好,東廠的人,打不進(jìn)海關(guān),這海關(guān)的人,都是那于謙挑選出來的,一個個都……”
不待亦失哈的話說下去,朱棣就道:“酒囊飯袋!
亦失哈頓時無言以對。
朱棣道:“這個于謙,倒是厲害,將這海關(guān),締造得猶如鐵桶一般,密不透風(fēng)!這家伙……哪里像讀書人,倒是像錦衣衛(wèi)出身!
亦失哈尷尬一笑。
不過朱棣的笑話并不好笑。
此時,亦失哈則道:“陛下,這賬目應(yīng)該是在夏稅征收完畢之后,一并出來。”
每年征收的夏稅,乃是重中之重。
朱棣也只點(diǎn)點(diǎn)頭,隨即道:“夏稅、關(guān)稅……還有天下十八省的稅賦,是該好好地看一看了!
亦失哈道:“不過……奴婢得知,現(xiàn)在十八省……今歲的歲入……應(yīng)該也不少!
“嗯?”朱棣看了亦失哈一眼。
“戶部那邊,下了條子,也在督促天下各府縣征收錢糧……夏部堂更是苦口婆心,訓(xùn)導(dǎo)各府縣,教他們不得計一歲一年的得失,切莫因小失大!
朱棣道:“這又是什么名堂?”
于是亦失哈道:“現(xiàn)在各省人心浮動,許多人都在傳太平府新政,不過是因為……繳納的稅賦多,所以陛下才支持分地的。”
亦失哈頓了頓,繼續(xù)道:“還說,照這樣下去,遲早這天下的地,都要教蕪湖郡王殿下給分了。而夏部堂……正好借蕪湖郡王殿下之淫威,告誡天下諸府縣,不要干這撿了芝麻丟了西瓜的事,隱田多少也要繳納一點(diǎn)稅賦,還有平日隱匿的銀稅,也能征就征一些,要教陛下您看看,就算是不分地,照樣也可……”
朱棣聽到這里,不由的失笑:“有趣,這倒有趣的很哪。”
以往士紳,隱瞞土地,這些土地并不必征稅,此后張安世新政,地一分,沒了士紳和讀書人這一層中間商,稅賦大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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