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國公,我有一言,不知當(dāng)講不當(dāng)講!”
阿魯臺雖是這樣說,卻還不等張安世反應(yīng),他就接著道:“如今韃靼部已經(jīng)式微,瓦剌人遲早要壯大,到了那時,這瓦剌人便是大明的心腹大患,難道威國公對他們完全沒有防范嗎?”
張安世樂了。
說起來,天下無論是什么人,內(nèi)斗都是傳統(tǒng)。
這蒙古人更是將內(nèi)斗發(fā)揮到了極致,整個蒙古,唯一一次全部團結(jié)起來的時候,也只有成吉思汗時期而已,以至成吉思汗一死,他的兒子們便立即開始打破腦袋。
這阿魯臺倒是很實在,他的日子好過不好過,是其次。重要的是,不能讓瓦剌那些鄉(xiāng)巴佬的日子好過。
張安世道:“你認(rèn)為,我大明還會對草原上的敵人有所忌憚嗎?”
此言一出,阿魯臺連忙點頭。
他這時才意識到,所謂的徹底互通有無,根本的原因是大明已經(jīng)不在乎了。
是的,人家一點兒也不在乎,你壯大了又如何?
或許在草原上,所謂的壯大就意味著你可耀武揚威,可在大明面前,經(jīng)過那一次實戰(zhàn)之后,阿魯臺已能意識到,馬背上的騎兵,根本不堪一擊。
阿魯臺道:“韃靼人和兀良哈人,是否也可以互市?”
張安世道:“可以,我來尋你們,就是為了這件事,為的就是將來你們回到了草原,與你們進行互市互利,從此之后互通有無,彼此化干戈為玉帛!
阿魯臺頓時喜道:“若能如此,實在太好了!
張安世又道:“不過要互市,就得先立規(guī)矩,首先……我們得有一個貨幣,所以……你們要采購我大明的商貨,必須使用大明的銀元和銅幣,其他的貨幣,哪怕是真金白銀,也一概不收。”
這對阿魯臺和哈兒兀歹而言,根本不算什么,那銀元和銅幣,他們也見識過,質(zhì)量甚至比絕大多數(shù)的貨幣質(zhì)量要高,這東西又是金銀,接受了有什么不可。
阿魯臺道:“這個好說!
張安世道:“所以,我們這邊的聯(lián)合錢莊,需要在大漠之中開設(shè)分號,你們必須確保他們的安全!
“自然。”阿魯臺道。
張安世道:“當(dāng)然,純粹的確保安全,還是不過的,我們的商人到了大漠腹地,彼此之間言語不便,他們?nèi)羰怯|犯了律令,必然要以大明律來懲治,而不能采用大漠的律法!
這若是在后世,必然是一場糾紛,可對于這個沒有主權(quán)概念的時代而言,似乎怎么處置罪犯,似乎也沒什么大不了的事。
何況阿魯臺和哈兒兀歹二人,本就處于弱勢,他們壓根不在乎這個。
張安世隨即道:“既然如此,那么,為了確保大明的商賈以及隨員還有其他的漢人犯罪之后,可以得到審判,那么,商行派出一個負(fù)責(zé)治安的衛(wèi)所,應(yīng)該沒有問題吧,就以宣慰使的名義,如何?你們畫一個地方,讓宣慰使來駐扎,駐扎此地的漢人,不得受你們的侵?jǐn)_,在此地之內(nèi),你們可以進行貿(mào)易,除此之外,在這區(qū)域之外,你們也要確保漢商和漢人的安全,若有摩擦,則是宣慰使與你們洽商解決!
阿魯臺和哈兒兀歹二人開始思量起來。
他們越來越覺得不對味。
先是說好了做買賣,做買賣接著開始說到了錢莊,錢莊說完了又說律令,律令談完了,卻又說如何維持律令,維持律令就需要審判和暴力機構(gòu),而有了暴力機構(gòu),必須得有執(zhí)法的區(qū)域,這繞來繞去,他娘的……怎么好像成了國中之國。
“需要多大地方!
“方圓百里,宣慰使之下,設(shè)一護衛(wèi),最大編額七千五百人,如何?在兀良哈的草場,也就是靠近遼東一帶,設(shè)漠東宣慰使司,至韃靼的草場,而設(shè)漠南宣慰使司,至于瓦剌那邊,我們也在談,大抵是打算設(shè)兩個宣慰使司,一個是漠北,一個是漠西。”
阿魯臺和哈兒兀歹低頭,開始盤桓起來。
哈兒兀歹還是有疑慮的,畢竟哈兒兀歹三衛(wèi),等于是徹底讓大明手伸進了自己的草場。
而對于阿魯臺而言,他反而沒有什么疑慮,在韃靼部,他已經(jīng)式微,其他韃靼諸部,未必肯服氣他,有的甚至投靠了瓦剌部,此番他就算回去,召集舊部,未來可能還要面對其他韃靼部的競爭者,可一旦得到了大明的鼎力支持,就完全不同了。
細(xì)細(xì)一想,阿魯臺率先道:“可!
張安世道:“很好,有一些細(xì)則,過幾日,我會教人送去,若是大家都同意,到時再締約,當(dāng)然,契約只是承諾而言,算不得什么。未來如何維護這契約,才是至關(guān)緊要的事!
屏退二人,張安世便匆匆往朱棣那兒去。
朱棣的心情很不好,想到自己的祖宗,他覺得自己懷有巨大的愧疚。
因而,這讓亦失哈頭痛不已,陛下好幾次,夢中驚醒,口里大呼:“殺賊。”
這可把他嚇壞了,他怕陛下來一個吾夢中好殺人,別稀里糊涂的把自己砍了。
見了張安世,朱棣道:“人馬還未回來嗎?”
張安世道;“應(yīng)該快了,就這兩日,陛下,臣和阿魯臺還有哈兒兀歹已經(jīng)談過了!
這事,張安世和朱棣提及過。
朱棣這幾日都是心亂如麻,沒心思理會這些,如今沒想到張安世如此迅速的談妥,反而讓朱棣有些吃驚。
“此事能成嗎?”
“實戰(zhàn)之后,他們老實都了,臣以為……肯定能行!
朱棣搖搖頭:“不,朕問的是,這有什么用處!
“用處太多了!睆埌彩赖溃骸拔掖竺鞯纳唐焚|(zhì)美,大漠中的人想要和我們做買賣,必然要用大量的牛羊還有其他的物產(chǎn)來交換,我們隨便一匹布,可能能換來的牛羊,都超出了布匹本身的價值!
朱棣道:“大漠人少,需求有限,指望這些……又能掙多少?”
“這是自然。”張安世道:“可是陛下有沒有想過,久而久之之后,這些韃靼人還有瓦剌人,他們用自己的商品,換來了大明的需要商品之后,發(fā)現(xiàn)若是繼續(xù)向西售賣,到了波斯以及大食等國,依舊可以高價賣出,還能掙來大量的差價,那么……會如何?這天下,有許多地方,是船抵達不到的地方,想要將東西售去,就得走陸路,可陸路遙遠(yuǎn),風(fēng)險也不小,我大明現(xiàn)在權(quán)力經(jīng)營海上的商貿(mào),實在分身乏術(shù),那么……這韃靼人和瓦剌人,就成了二道販子,這其中的需求可就大了!
朱棣聽罷:“絲綢之路?”
張安世道:“正是絲綢之路!
朱棣頷首:“這樣說來,確實能有不少好處!
張安世道:“還不只如此,重要的是,這瓦剌人和韃靼人,雖然現(xiàn)在已非我大明敵手,可他們在大漠之中,沒有其他的營生,經(jīng)濟脆弱,所以,一旦天災(zāi)降臨,就不得不想辦法劫掠為生,我大明固然國力已遠(yuǎn)遠(yuǎn)壓過了他們,可碰到一群不要命的亡命之徒,終究還是防不勝防。一旦這個貿(mào)易體系開始建立起來,讓瓦剌人和韃靼人大批的從事商業(yè),利用他們的游牧和遷徙能力,我們等于成了他們的上游供貨商,他們不過是二道販子,歷朝歷代,這二道販子的利益完全仰仗于供貨商,這樣的關(guān)系,比之從前的招撫要有用的多,臣以為,一旦此事能辦成,這大漠,再非我大明的禍患,反而成了我大明的聚寶盆。”
朱棣聽罷:“你這小子,真是將眼睛都鉆進錢眼里了!
張安世嘿嘿一笑:“當(dāng)然,這還不是最緊要的,最緊要的卻是,他們要采買大明的貨物,就不得不使用我大明的貨幣,我大明鑄造的錢,他們不但要用,而且還需要大批的儲藏起來,陛下您想想看,我們今日出去買東西,會因為需要購買今日的商品,就去錢莊里兌換錢幣,然后再去購物嗎?不,尋常人,都會想辦法,儲存越多越好的錢幣,什么時候自己想買東西的時候,直接拿錢幣出去花就好。這各部的貴族,還有商賈,未來只怕都需拿我大明鑄的錢,來作為儲備!
朱棣道:“這又有什么用?”
“寶鈔的價值之所以崩塌,是因為……嗯……寶鈔就好像一艘大船,這大船在海上,一旦遇到了風(fēng)浪,就可能發(fā)生傾覆的危險。說穿了,就是它承受風(fēng)險的能力太低。可現(xiàn)在,臣打算締造的新幣,則想盡辦法,和所有人捆綁,現(xiàn)在是在安南、呂宋、爪哇,將來則是韃靼、瓦剌、兀良哈,再之后,通過他們的貿(mào)易,去往更遠(yuǎn)的地方,如此一來,這天下諸國,都儲存了大量這樣的錢幣,陛下……這就好像,數(shù)十上百艘的船,用鐵索連在了一起,我大明就是最大的那一艘。一旦起了風(fēng)浪,這抗風(fēng)浪的能力,比之從前的寶鈔不知增加多少倍,再加上市面上對錢幣的需求會大增,人人都需新幣,大量的新幣,也會儲藏于呂宋、韃靼,這就導(dǎo)致,新幣即便放出去的多了一些,卻也能保持它的價值。”
“退一萬步,就算新幣出現(xiàn)巨大的危機,陛下想想看,誰比我們更急呢?朝廷固然急,商行也急,可天下諸國的家底,都是這新幣,一旦新幣危機,大明固然傷筋動骨,他們卻是要一下子血本無歸啊,所以臣預(yù)料,真到了那個時候,他們維護新幣的動力,比我朝廷更甚。”
朱棣一直對于當(dāng)初的大明寶鈔耿耿于懷。
畢竟,太祖高皇帝爽完了,讓建文那小子也爽了一遍,結(jié)果等到自己登基,什么……寶鈔完蛋了。
他對此極有興趣:“原來如此,只是我們是以金銀里鑄幣……”
張安世搖搖頭:“陛下,凡事要一步步來,鑄了幣,那么將來……尋到了契機,再發(fā)行紙幣,大家才愿意接受,這叫溫水煮青蛙。”
朱棣道:“這事若是能辦成,也算是利在千秋了,不過你自己也要小心,這些人狡猾的很。至于你辦的事,盡力去辦!
張安世道:“謝陛下!
就在此時,有宦官匆匆小跑而來:“陛下,捉賊的人……回來了,回來了!
朱棣聽罷,大為振奮,他豁然而起,箭步而出,口里道:“朕要看看,那狗賊在何處!
此時幾個在外頭候著,隨駕的翰林也忙跟了去。
果然,便見一隊人馬回來。
為首之人正是朱勇,朱勇見著了天子的大駕,嚇了一跳,連忙上前,行禮:“臣……”
“那逆賊在何處?”
朱勇大汗淋漓,道:“逆賊……逆賊……沒有啊,臣沒拿住……”
此言一出,朱棣的臉色頓時大失所望起來,他回頭看一眼張安世。
一旁的翰林聽罷,不禁道:“這是欺上瞞下,這是欺君罔上!”
朱勇嚇得冷汗淋漓。
卻在此時,卻又有宦官道:“陛下,有一隊內(nèi)千戶所的人馬,也回來了,說是押著逆賊回來!
朱棣整個人都糊涂了。
暈乎乎的。
他瞪了一眼張安世:“怎么回事?”
“這件事……”張安世嘆了口氣道:“說來話長,還請陛下……容臣細(xì)細(xì)解釋,臣……罪該萬死,確實欺君罔上了!
此言一出,朱棣驚的說不出話來。
欺君罔上?這不是張安世的風(fēng)格啊,這家伙這么拍死,他敢干這樣的事?
第276章 原形畢露
朱棣此時只覺得意難平。
見朱棣勃然大怒,張安世連忙道:“快來人,將人押來。”
這一句話方才教朱棣的心稍稍定一些。
果然,一群人押著數(shù)十輛囚車來。
這為首一個,正是佛父。
佛父顯得驚恐不定,似乎在這個時候,他妄圖想要求生,對押著囚車的人道:“我有許多銀子,我認(rèn)識……”
可惜,這些話已經(jīng)沒有意義了。
陳道文率先飛馬上前,下馬朝朱棣行禮道:“卑下見過陛下,見過威國公。”
朱棣背著手,一言不發(fā),他臉色很難看,這其實也可以理解。
張安世這個小子,居然敢欺君罔上,這家伙翅膀長硬了。
他淡淡地道:“人拿住了嗎?”
“陛下,卑下人等,徹夜奔襲山東蒲臺縣,經(jīng)過這一個多月的功夫,總算是不辱使命,這兩個賊首,還有數(shù)十賊子,統(tǒng)統(tǒng)給拿下了。”
“什么?”朱棣一臉詫異,轉(zhuǎn)而看向張安世:“你不是說,欺君罔上嗎?”
張安世道:“是啊,是欺君罔上,臣的意思是……臣在朱勇等人這邊欺君罔上,可是該拿賊,還是拿賊!
朱棣此時是越聽越覺得糊涂。
不過聽到拿到了賊首,朱棣大喜過望,卻又咬牙切齒地道:“好,好得很,來人,押此二人來,朕要親審!
他說罷,似乎意猶未盡:“開放南鎮(zhèn)撫司衙,允許軍民百姓旁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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