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頭的話，張安世沒有繼續(xù)說下去。
這哪里是拿人，明顯接下來是要泄憤，一旦這些官兵開始出動，必然是寧錯殺一千，不放過一人。
朱棣聽罷，閉上了眼，深深吸了一口氣，才張眼凝視著張安世道：“那你去辦……來人，召魏國公、淇國公、成國公、武安侯等，都來覲見……”
說罷，拂袖，此時他漲紅了臉，眼里布滿了血絲，卻是快步而去。
張安世等人……這才長長松一口氣。
金忠距離張安世最近，此時輕輕拽了拽張安世。
張安世會意，二人便一道出了文樓。
金忠道：“嚇?biāo)懒�，老夫就知道不對勁。�?br />
張安世禁不住道：“金部堂這樣的年紀(jì)，身體也這樣的矯健，真教人佩服。”
金忠斜眼看了他一眼道：“老夫跟你不一樣，老夫曾是下九流的測字先生，若是沒有一旦眼力勁，早給人挖坑活埋了。威國公就不一樣了，生下來錦衣玉食，還能如此的機(jī)警，可見這一門手藝，是無師自通，這才是真本事。”
張安世不由苦笑道：“好了，我們就不要相互吹捧了。”
金忠便也板著臉，帶著幾分惱怒道：“這些賊子，真是歹毒�！�
張安世道：“金部堂也察覺到了？”
“動人祖墳，這是大忌……可很明顯，這是故意的。想來，這一步棋，是那什么佛父和佛母，有意為之。他們一定料定，陛下要打擊他們，必然會采取寬恕的策略，大赦教民�？扇羰且坏┥饷饬四切h羽，他們可就不安心了。現(xiàn)在直接動了陛下的祖墳，如此一來，陛下震怒，必然要想盡辦法報復(fù)，而那些教眾，見已走投無路，也只好跟著他們二人，一條道走到黑了�！�
張安世道：“哎……人心真是叵測，拿千千萬萬被他們所愚弄的教眾做籌碼，又徹底斬斷這些人的退路。說實(shí)話……金部堂，你們這些裝神弄鬼的人，真沒幾個是好東西啊�！�
金忠大怒，罵罵咧咧道：“什么叫我們這些，老夫是測字為生，測字你懂不懂，測字是一門手藝，不是裝神弄鬼，從周公開始，不，從商朝開始，人們就用龜背來測算兇吉，這周文王作《周易》，難道也是裝神弄鬼嗎？你這家伙，是非不分�！�
張安世苦笑道：“是，是，是，這是文化，是傳承，和裝神弄鬼不一樣，是我口不擇言�！�
金忠卻是板著臉道：“說實(shí)話，這事兒可不小，陛下現(xiàn)在震怒，許多地方官吏，為了討好陛下，勢必四處捉拿所謂的妖黨，可在我看來，無論是官軍還是差役，所謂的捉拿妖黨，十之八九，會殺良冒功。到了那時，非但賊首拿不住，可能還會導(dǎo)致百姓生靈涂炭，威國公，你雖不是什么好人，可這大是大非面前，卻一定要想盡辦法，盡力拿下這佛父和佛母，如若不然，要出大亂子的�！�
張安世：“……”
金忠道：“怎么，威國公沒有把握嗎？”
“你好好說話便是，為何說我不是好人，哎……”張安世搖搖頭：“這事，我心里已有了一些主意，我好好像辦法吧，只能說盡力而為�！�
金忠詫異：“就有了主意？”
張安世道：“這個……等拿住人再說吧。話說……姚師傅會不會對這白蓮教有所了解，畢竟他們是同行�！�
金忠搖頭：“姚公雖然貪財，但是老夫可以保證，他和白蓮教一點(diǎn)瓜葛都沒有。”
張安世干笑道：“對不起，是我輕浮草率了�！�
張安世匆匆回到南鎮(zhèn)撫司。
這南鎮(zhèn)撫司內(nèi)，卻是如臨大敵。
因?yàn)椤卸嫉南�，其�?shí)南鎮(zhèn)撫司也已得到了奏報。
消息一出，但凡是有一點(diǎn)腦子的人都知道大事不好，接下來……一場血雨腥風(fēng)，即將開始。
張安世人一到，陳禮和早已在此候命的眾千戶便已抵達(dá)。
除此之外，北鎮(zhèn)撫司的同知、僉事、鎮(zhèn)撫也已到了。
“見過威國公……”
張安世快步至大堂：“今日開始，整個錦衣衛(wèi)南北鎮(zhèn)撫司，先進(jìn)行自查，且看看，是否有人與白蓮教有瓜葛�！�
眾人聽罷，心中也是一驚，知道事情比自己想象中還要嚴(yán)重。
張安世道：“除此之外，各千戶所、百戶所，要散布出去，所有的緹騎，要有所動作�！�
張安世只簡單的吩咐了兩句，就沒有繼續(xù)再說了。
而后，張安世讓眾人告退，卻只留下了陳禮。
陳禮悄悄的站在張安世的身側(cè)，低聲道：“公爺……”
張安世道：“錦衣衛(wèi)人手這么多，人多眼雜，這樣的大案，未必能用的上�！�
陳禮道：“是，卑下也是這樣想，所以……這兩日，專門對內(nèi)千戶所的兄弟，進(jìn)行了甄別，挑選了三百多人，這三百多人，都是絕對可靠的。哪怕但有一丁點(diǎn)不可靠，卑下也將其排除在外�！�
張安世點(diǎn)點(diǎn)頭：“嗯，辦得好。”
“這三百人……就是不知，夠用不夠用�！�
“完全足夠了�！睆埌彩赖溃骸皩α耍阒蹲右苍谛l(wèi)中？”
陳禮慚愧道：“卑下的侄子不成器，在衛(wèi)中擔(dān)任了百戶，公爺，這并非是卑下假公濟(jì)私……當(dāng)初內(nèi)千戶所剛成立的時候，他就已經(jīng)擔(dān)任總旗了�！�
他連忙解釋。
張安世笑了笑：“叫陳道文是不是，我對他有印象，是個忠實(shí)可靠的人，辦事也利索�！�
陳禮道：“公爺謬贊�！�
張安世道：“待會兒你教他來，我送他一樁天大的功勞�！�
第273章 賀喜陛下
陳禮一聽天大的功勞，心里就咯噔了一下。
他相信張安世肯定不會糊弄他的，不過……歷來天大的功勞，就必然有天大的風(fēng)險。
歷朝歷代，天大的功勞都是給死人去領(lǐng)的，譬如張軏的父親張玉。
可陳禮只稍稍愣神的功夫，卻還是道：“是，卑下這就去安排他來�！�
張安世隨即道：“現(xiàn)在開始，一切的計劃，都要格外的保密，我們只拿這佛父和佛母，除此之外，就是這些骨干。”
邊說，張安世邊撫摸著案牘，沉吟著道：“時間緊迫，立即召他來吧�！�
一個時辰之后，陳道文便來了。
他長相平庸，人顯得很憨厚，張安世和他談了片刻，確實(shí)這家伙和他印象中的一樣，是個穩(wěn)妥的人。
當(dāng)下吩咐了一番，陳道文一一謹(jǐn)記。
他雖不知道張安世為何這樣安排和布置，卻沒有提出任何的疑問，屬于那種，我只要夠勤快，有沒有腦子都無所謂的心態(tài)。
張安世交代罷了，笑著道：“一個時辰之后，你就出發(fā)，其余的事，我都會給你布置好。照著我說的去做即可，此去，會有一點(diǎn)點(diǎn)的危險。待會兒，陪我吃一頓飯吧，我祝你一路順風(fēng)�！�
陳道文激動地道：“多謝公爺。”
錦衣衛(wèi)有規(guī)矩，所有總旗以上的武官升任，在報上來了名單之后，張安世會查看對方的功績和資歷，以及此人的身世等等的情況。
一旦過了這一關(guān)，還有一場面試。
也就是需要該人來參見張安世，雖然參見的過程很簡單，可能張安世并不會多說幾句話，也只是隨口問一些他的生活情況，或者是對衛(wèi)里的一些看法，甚至可能三言兩語，也就打發(fā)了。
不過即便是如此，這對于低級的武官而言，也是天大的事。幾乎所有人，無不希望能在張安世面前留下一個好的印象。
在參見之后，張安世大抵就會簽發(fā)升遷的命令，命令一出，才可走馬上任。
這樣的做法，其實(shí)也是張安世的一種考察，從這低級的武官里頭，看看是否有一些可以得到格外關(guān)注的人。
畢竟，眼見為實(shí)。
除此之外，這也加強(qiáng)了整個錦衣衛(wèi)的向心力。
低級武官一般情況下，對于張安世這樣高高在上的人物，是極陌生的。
這種形式的參見，足以讓他們印象深刻，雖然未必只是三言兩語，就會產(chǎn)生什么感激涕零之心，可至少他們知道威國公距離他們并不遠(yuǎn)。
權(quán)力既是自上而下，其實(shí)也是自下而上的，尤其是在這大明，多少進(jìn)士出身的地方父母官，到了地方之后，隨意被那些小吏糊弄？
一個個做了幾年官，除了掙了一大筆銀子之外，啥事都干不成，其實(shí)也是這個緣故。
而一般情況，若是有人即將要升任百戶以上官職，又或者即將要執(zhí)行某個特別危險的任務(wù)的時候，張安世不但要見，而且要留人吃一頓飯。
吃了這頓飯，幾乎就預(yù)示著，這個人可能要飛黃騰達(dá)了，當(dāng)然，前提是這個人得活著。
張安世到任之后，錦衣衛(wèi)里還有一個不成文的規(guī)矩，那就是下屬不得掏錢請上司吃飯，但上司請下屬卻可以。
這頓飯的飯菜很簡便，只是幾個菜而已，還有一個大骨湯，陳道文吃得很拘謹(jǐn)，他心情其實(shí)很復(fù)雜，既是知道自己將要面臨什么，卻又有一種對于未來前程的莫名憧憬。
他的叔叔雖是陳禮，可陳禮做事很謹(jǐn)慎，反而不敢提拔自己這個親侄子。
一方面是怕下頭人說閑話，另一方面，是怕引起張安世的反感。
可現(xiàn)在，機(jī)會來了。
張安世詢問了他家里幾口人。
陳道文道：“除幾個叔伯之外，家里只五口人，父親早亡，有四個兄弟姐妹，姐姐已嫁人了，兩個弟弟，一個弟弟在錢莊做事，另一個在官校學(xué)堂�！�
張安世很是隨和地笑了笑道：“和我差不多。”
陳道文低頭吃飯，不知該怎么回應(yīng)。
張安世道：“此次任務(wù)，你有什么看法？”
“卑下雖沒有做過什么買賣，但因?yàn)橛行值茉阱X莊里做事，對于商業(yè)也有一些見識，只要其他人能配合，卑下頗有信心，就是擔(dān)心……”
張安世微笑道：“擔(dān)心對方不肯上鉤？”
陳道文點(diǎn)頭。
張安世道：“放心吧，我既然讓你去，那么必然有我的用處，只要你這邊不露出馬腳，就一定會上鉤。”
陳道文道：“卑下……”
“現(xiàn)在開始，就要熟練，不要總是卑下卑下的。”
陳道文便忙道：“是�！�
張安世吃的差不多了，起身，擦了擦嘴道：“出發(fā)吧�！�
陳道文站了起來，恭謹(jǐn)?shù)溃骸氨跋氯チ��！?br />
他帶著幾分一去不回頭的氣概，此前的復(fù)雜情緒，也已一掃而空，眼下唯一做的，就是活下來，辦成張安世交代的事。
……
一處道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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