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綱慢悠悠地道:“來人,給他治傷。”
……
當日。
紀綱入宮。
他的行動十分迅速,當他跪在了朱棣的腳下時。
朱棣卻只瞥了他一眼,道:“何事?”
“臣從陳瑛那里取了口供。”紀綱道:“此事……關(guān)系甚大!
朱棣似乎來了一點興趣,卻突然道:“莫不是又和上次一樣取的口供吧,你的手段,朕可是頗有見識!
紀綱聽罷,心里惶恐,上次屈打成招的事,陛下還惦記著呢。
于是紀綱忙道:“臣確實是動了刑,可這一次,卻是掌握了分寸,而且這些口供,可以從多方印證,臣……可用人頭擔(dān)保!
朱棣這才道:“你直說罷!
“陳瑛所勾結(jié)者,乃寧王……”
此言一出,朱棣色變。
隨即朱棣冷笑道:“是嗎?朕有許多好兄弟啊!
紀綱接著道:“他們的勾結(jié),從靖難時就開始了。”
朱棣皺眉,來回踱步著,口里道:“靖難時?”
“對,那時陳瑛聯(lián)絡(luò)的,不只陛下,還有寧王。他認為寧王和陛下,各有五成把握取天下,所以……”
朱棣驟然明白了什么。
從理性角度而言,確實如此,建文的幾個皇叔,無論是實力,還是自身能力而言,能與他朱棣爭一爭的,確實是寧王了。
不過朱棣下手更快,這才占了先機。
朱棣自顧自地道:“當初他投奔朕,朕還頗為感動,以為他是順天應(yīng)命。當時朕雖起兵,可與遮天蔽日的南軍相比,實在不值一提,勝算可謂是微乎其微,竟還當真視他為自己的心腹肱骨,現(xiàn)在想來,實在可笑!
紀綱則又道:“此后……等陛下靖難成功,寧王對陛下……多有怨言,這寧王不忿,陳瑛便又與他勾結(jié)……謀劃了許多大事,陛下……從這陳瑛的口供得出,這欽案,都與寧王息息相關(guān),牽涉到的,有寧王殿下,有陳瑛,有朵顏三衛(wèi),還有依舊還在大寧、大同等地的邊鎮(zhèn)之人!
此時朱棣的神色倒沒有太驚訝了,淡淡道:“寧王善謀,看來……誠不欺朕。”
紀綱猶豫地道:“卑下……是否……”
朱棣落座,臉色凝重地看著紀綱:“你有何打算?”
紀綱道:“寧王謀逆,罪無可赦,此番他已啟程往南京來了,多半是借此機會,想向陛下表明自己絕無謀反的心跡。這正是趁此機會,將寧王為首的亂黨們,一網(wǎng)打盡的好時機。錦衣衛(wèi)……在南昌府早有布置,不只如此,上高、宜春、瑞州府等處,北鎮(zhèn)撫司也早有緹騎,當?shù)氐那闆r,臣了如指掌,現(xiàn)在寧王離開了巢穴,臣可先行動手,先拿下他在南昌的所有黨羽!
紀綱頓了頓,又道:“至于寧王,他只要進京來,便是甕中之鱉。臣在沿途,早派了緹騎沿途追蹤,現(xiàn)在還不宜動手,可等他至南京之后,就可立即拿捕。”
朱棣闔目,口里道:“這樣做……會不會讓天下人看朕兄弟相殘的笑話?”
紀綱垂著眼眸道:“謀逆大罪,自古有之,歷朝歷代,哪怕是圣君身邊,又何嘗沒有許多圖謀不軌的兄弟和叔伯?臣以為……當斷不斷,反受其亂。若是陛下……”
說到這里,他微微抬頭看著朱棣,接著道:“若是陛下……想要掩人耳目,臣可以暗中行事……到時……”
朱棣沉吟片刻,卻道:“先等他入京吧!
紀綱自是不敢有任何異議,道:“喏!
朱棣站起來,神情倒是松動了一些,道:“這兩日,你倒辛苦了!
紀綱聽罷,心中大為寬慰。
他猛的意識到,自己雖沒有重獲得陛下的信任,可至少……未來數(shù)年,他又有了被朱棣利用的價值了。
于是,他毫不猶豫地道:“臣不敢!
“退下!
“喏!
紀綱碎步,悄無聲息地退了下去。
朱棣直直地站著,眼眸看著窗外,看著遠處的景物,神情透出一絲落寞。
隨即一聲長嘆,他不禁為之苦笑,而后取了口供,又低頭細看起來。
……
張安世去了東宮,見了太子妃張氏。
河南的女子入了東宮,張安世也不能閑著,作為東宮的宮女和安南將士們最大的紅娘,他來奏報一下關(guān)于宮女們的安置情況。
“所有的宮娥,會先安置起來,我打算在升龍城,舉辦一個巨大的婚禮,規(guī)模要大,排場要夠,一次……八百人同時成親,接下來還有第二批,第三批……”
“因為是集體的婚禮,所以排場雖大,可花費其實并不高。作為娘家人,嫁妝東宮出一些,商行這邊,也會出一些,就當是給將士們的賞賜!
“除此之外,升龍等城,我命人征了一些宅子,作為東宮的辦事處,到時阿姐委派幾個辦事的太監(jiān)去,雇傭一些人員。到時,只怕要請阿姐,親自修一封書信,我教人在婚禮上念一念,就是告誡一下宮女們,牢記阿姐您的教導(dǎo),要相夫教子,不可輕佻之類的話?偠灾,要熱鬧,排場要有,嫁妝也不能少,得讓她們和將士們好好安家。”
張氏若有所思地看著張安世道:“嗯,除此之外,每年逢年過節(jié),本宮也要修一封書信去,敬告這些宮里的人,或是說一些喜慶的話。另一個……若有寡居的,本宮也不能不管,要給她們撫恤,安置一個安身立命的差事,將士們在外,若是戰(zhàn)死,總不能教孤兒寡母們吃虧吧。還有,若是有他們夫婦有事入京的,也準他們來東宮,本宮要親自見一見,可讓他們帶孩子來……”
大概女子想事情比較細膩,張氏考慮的,可比張安世周到得多了:“這些花費,還是由東宮來出吧,東宮也能掙一些銀子,這些事,不必假手于人。再有這事兒……二弟朱高煦那里怎么說?”
張安世道:“他能咋說?他倒是不想要這么多婆娘來,他現(xiàn)在只想著商行多送兵器和火藥,還有藥品去,除此之外,還希望最好再拉一批壯丁去。他現(xiàn)在滿腦子想著的是怎么制造摩擦呢!”
“摩擦?”張氏念出這兩個字,一臉疑惑。
張安世道:“阿姐,你就別管他了!
張氏道:“好吧,好吧,邊鎮(zhèn)的事,我怎么懂呢?你翅膀長硬啦,已經(jīng)開始嫌阿姐多事了!
“不……不敢……”張安世耷拉著腦袋,最近他不敢招惹張氏,被張氏拿捏得死死的。
要說拿捏,其實他一直都被這個姐姐拿捏得死死的!
此時,張氏又道:“本宮心里念著……還有一件事……就是東宮在安南……還得花一大筆銀子,得有一個學(xué)堂,一片宅邸。邊鎮(zhèn)上的將士,危險重重,不說九死一生,可死傷不少。那些孤兒寡母,對他們的贍養(yǎng),不可停在口頭上,一旦沒了丈夫,若是她們愿意的,便接到東宮在安南建的恩養(yǎng)院里去,至少有個住處,讓孤兒們讀書。丈夫故去了,一個婦人,又在異地,有誰可以依靠呢?怕是這一輩子,都只指望在了自己的孩子身上了,孩子不讀書不成,這學(xué)堂里頭的人,東宮派遣,可是……這所需的土地,還有宅邸……你要想辦法!
張安世心里想,這不成了榮軍院了嗎?只不過……換了一個名目而已。
張安世來了精神,便道:“不錯,不錯,阿姐實在是圣明啊,這個主意好,這事我來辦,土地和宅邸所需的錢我來處理,用商行的銀子……反正陛下看不懂賬……”
張安世的聲音越來越低。
張氏可是聽到了,瞪著他道:“你小小年紀,就學(xué)會欺上瞞下了?”
見姐姐面露不善,張安世連忙道:“阿姐,話不能這樣說啊,這不都是肉爛在了自家的鍋里了嗎?陛下和太子乃是父子,不分彼此……何況這里頭還有我們張家的股呢!”
“我才是最吃虧的,為了阿姐……我……我……人家都是做兄弟的,向姐夫和阿姐討錢,阿姐你曉得不曉得……尋常百姓家里,有的小舅子……連宅子都要自己的姐姐和姐夫買,遇到什么難處,都尋自己的姐姐和姐夫,只有我張安世,胳膊肘往阿姐這邊拐的,我真是太難了,我小小年紀,非但要承擔(dān)振興張家的重擔(dān),還要恩養(yǎng)自己的姐姐和姐夫,到頭來,卻又被嫌我欺上瞞下。”
張安世可憐巴巴地道:“是不是非要教我學(xué)那些遇事便尋姐夫和阿姐的人才甘心?”
張氏總算把臉上那點故意擺出來的兇悍收起了,道:“這事……我可沒聽說過,你別那那些話來誆我!
張安世睜著大眼睛道:“阿姐難道不知扶弟魔?”
張氏一頭霧水:“你這都是從哪里學(xué)來的腌臜之言!
張安世感慨,真是生不逢時!便乖乖賠笑著道:“我胡說的,阿姐,我有大事要干,內(nèi)千戶所離了我不成呢。”
張氏聽到辦正事,便沒有繼續(xù)為難這個弟弟,頷首道:“去吧。”
張安世便趕緊地溜了出去。
而一聽張安世來了,朱瞻基便躲在了太子妃寢殿外的一個角落等著。
一見張安世出來,朱瞻基便跳將出來:“阿舅……”
張安世上前,親昵地摸他的腦袋,笑盈盈地道:“至親的瞻基啊,你又長高了!
朱瞻基道:“阿舅,我聽說寧王叔公要進京啦。”
張安世道:“對對對,你咋什么都知道?”
朱瞻基得意洋洋地道:“宮里的事,瞞不了我!
可隨即,他耷拉著腦袋:“我覺得皇爺爺將叔公召來京城……不是好事!
“為啥?”
“只是覺得不是好事……”
張安世安慰他道:“你別傷心,你有這么多叔公,三十多個呢,少一個就少一個了,還能怎樣?他們又不必阿舅,這天底下,你的阿舅就只有一個!
朱瞻基若有所思。
張安世有事,匆忙走了。
回到棲霞,陳禮早已等候多時,低聲對張安世道:“侯爺……又有了新消息……寧王殿下,已至邵家山……距離京城已不遠了!
張安世頷首:“交代你查的事,如何了?”
“已經(jīng)安插了人……還有寧王殿下那邊,咱們的人發(fā)現(xiàn),這寧王動身時,就有大量的緹騎……”
張安世道:“這紀綱下手倒是挺快,看來這個大功勞,他是志在必得了!
“我們是否提前下手?”
張安世道:“這可是寧王,是陛下的親兄弟,動手?你是嫌自己的命長嗎?”
第189章 水落石出
陳禮聽罷,一臉委屈的樣子。
“卑下不是擔(dān)心被那紀綱爭了先嗎?那紀綱……現(xiàn)在可得意了。侯爺,咱們可不能落后于人啊!
張安世從容地道:“不要急,朱金那邊,應(yīng)該會有最新來的消息。眼下,只要盯著寧王便是了。這寧王來了京城……可是大事,他如此招搖,現(xiàn)在是天下皆知,絕對不要輕易動手,如若不然,可吃罪不起。”
陳禮道:“是,卑下明白了!
張安世又道:“從現(xiàn)在開始,寧王殿下有任何舉動,都要隨時奏報。”
“是!
張安世落座,又突然想到了什么,便道:“我們的紀都督,也得讓人盯著,我要知道他的一舉一動!
陳禮道:“侯爺,紀綱在棲霞,也派了不少緹騎……其實不必侯爺吩咐,卑下早就將他盯得死死的!
張安世道:“他會發(fā)現(xià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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