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安世似乎沒有意會朱棣的意思,繼續(xù)興致勃勃地道:“陛下是不知道,臣這功德……果然應(yīng)驗了,一出手,就不凡,陛下猜怎么著?”
朱棣心里有點(diǎn)無奈,只好苦笑道:“好,你說,你說!
“慧珍禪師,竟是燒出了一個比拳頭還大的舍利……”
朱棣:“……”
朱棣和姚廣孝等人交往很深,對于佛家的事,了解得頗多,何況徐皇后也是信佛之人,朱棣耳濡目染下,當(dāng)然清楚,舍利這玩意代表什么意思。
“當(dāng)時所有人都驚呆了,陛下……那舍利有七種顏色,我見那寺里的香客,一個個下跪,口里念念有詞,好像魔怔了一般!
朱棣臉色微變,驚異地道:“當(dāng)真?”
張安世道:“欺君罔上是殺頭的,臣怎么敢欺君?不信……陛下隨便讓人去打聽就是,那舍利,大家都說曠古未有,人世間,只此一件!
朱棣臉色古怪起來。
解縉等人也大驚。
其實這個事兒,他們都略知一二,只是大家都假裝不知道罷了。
朱棣假裝不知道,是因為有人借機(jī)想要陰陽怪氣,可這些陰陽怪氣的人太多了,朱棣總不能堵住天下人的悠悠之口。
而解縉等人也知道,這涉及到的乃是禁忌,別人開口沒有關(guān)系,可是文淵閣大學(xué)士也敢說這些,這幾乎等同于是找死。
“安南侯……”解縉微笑道:“還是如實稟奏,不要夸大,這樣的事,開不得玩笑!
朱棣也覺得張安世可能夸張了。
其實即便只是燒出了舍利,朱棣都算是滿足了,畢竟連朱棣都認(rèn)為,慧珍好像和得道高僧……有一點(diǎn)的差距。
張安世卻道:“這個還能騙嗎?眼見為實,耳聽為虛,我張安世有口皆碑,何時騙不過人!”
解縉只笑了笑。
這種笑容,純粹就是我不想搭理你,看你表演的意思。
張安世最厭惡的就是這種笑容。
朱棣壓壓手道:“好了,好了……”
他心底終是狐疑。
總覺得張安世可能夸張一些,畢竟和張安世打了這么久的交道,這家伙其他都好,口無遮攔的前科卻是不少。
于是朱棣道:“若是當(dāng)真燒出了舍利,那也是好事,你張安世的功勞不小。”
亦失哈在旁幫腔道:“是啊,奴婢聽聞,便是與雞鳴寺齊名的棲霞寺已十七年沒有高僧燒出舍利了!
他話音落下,卻又有宦官道:“陛下,鴻臚寺卿周正覲見!
鴻臚寺……
鴻臚寺卿屬于九卿之一,地位只在六部的尚書之下,都是朝廷重臣。
這鴻臚寺管理的既有藩王的接待工作,同時還負(fù)責(zé)了僧錄司和道錄司,管理天下的寺廟和道觀。
朱棣聽罷,便道:“宣進(jìn)來!
不多時,便見那鴻臚寺卿周正喜滋滋地走了進(jìn)來。
雞鳴寺已去鴻臚寺報喜了,本來這種事,鴻臚寺直接轉(zhuǎn)呈通政司,讓通政司奏報就行。
可周正不是傻瓜,一聽雞鳴寺報喜的人是得了姚廣孝的授意來的,立即知道,姚廣孝這個人,雖是心思不可測,但決不會在這上頭浮夸騙人,這……可是天大的祥瑞啊。
這樣的好事,當(dāng)然要他這鴻臚寺卿親自動身,前來給陛下報喜了。
“陛下,陛下……大喜,大喜啊……”周正紅光滿面地道:“天大的喜事!
朱棣只默默地看著周正,等著他的下文。
周正隨后就道:“慧珍禪師……燒出了一個比拳頭還大的舍利,這舍利七彩,亙古未見,臣主持鴻臚寺,詢問過僧錄司,這僧錄司說,世上最好的舍利,也無法可以與之相比,陛下……臣以為……這是上天降下來的祥瑞,慧珍禪師修行多年,乃得道高僧,何況……早年便追隨陛下……這豈不是說……”
周正沒有繼續(xù)說下去,后頭的,自然是讓朱棣自己發(fā)揮想象。
祥瑞……
很多時候,地方上都會報上祥瑞,可皇帝見的多了,對此都沒有多少興趣,因為許多祥瑞……一眼就能看破。
可這樣的祥瑞,卻是貨真價實的,騙不了人。
最重要的是,燒出了舍利的,乃是和朱棣關(guān)系十分近的慧珍。
朱棣聞言,看一眼張安世,隨即道:“是嗎?這樣說來……張卿所言,竟是沒有一分半點(diǎn)的虛夸?”
周正道:“臣還聽聞,現(xiàn)在京城內(nèi)外,都已沸騰了,不少的百姓,爭相去看,往雞鳴寺的道路都堵塞了!
朱棣這下是真正的大樂了,便大笑著道:“這些多事的百姓,怎么這么喜歡看熱鬧……”
周正道:“要不,臣命人……封鎖雞鳴寺的道路,疏散了……”
朱棣笑臉猛地一收,臉一沉,就道:“百姓們想看看舍利,你們也強(qiáng)攔?入你娘的,你這狗東西,是不是官威也太大了!”
周正見朱棣剛才還大喜,轉(zhuǎn)眼又勃然大怒,嚇得大氣不敢出,連忙道:“是,是,臣萬死,臣不敢驚擾百姓……”
朱棣道:“這樣看來,張卿家很是辛苦,想來,這燒制的過程,很是不容易吧!
張安世立即道:“辛苦是辛苦了一些,可慧珍禪師,臣一向傾慕,能送走他最后一程,臣便再辛苦,也不算什么?”
朱棣大悅:“哈哈……”
大笑之后,讓解縉等人告退,只留下亦失哈和張安世。
朱棣這才顯得更激動,甚至興奮得搓起手來,接著道:“入他娘的,那些人不是說慧珍罪孽深重嗎?真以為朕不知道?現(xiàn)在正好教他們看看,這罪孽深重之人,竟能燒出如此舍利來,他們口中所說的高僧,可比得上慧珍?”
“這說明什么?說明了朕奉天靖難,便連上天都庇佑,朕今日能有天下,正是上賴祖宗,又得上天和佛祖的庇佑,以后看誰還敢借此來造謠生非。”
張安世道:“陛下,臣也聽說過一些謠言,聽到他們這樣借此中傷陛下,臣聽在耳里,疼在心里!
“算了吧。”朱棣道:“你自個兒管好自己的嘴,已是行善積德了。”
張安世:“……”
張安世發(fā)現(xiàn)朱棣挺小心眼的,八百年前的事,他咋還記仇?
張安世便悻悻然的轉(zhuǎn)移話題:“這舍利……臣燒制的時候……實在辛苦,不過……陛下,臣也不是沒有收獲!
“收獲?”朱棣凝視著張安世。
張安世笑吟吟的道:“燒出舍利,固然是大喜事,可是臣這里,有一樁真正的喜事,要奏報陛下,陛下……你看……這是臣與雞鳴寺達(dá)成的幾個協(xié)議,請陛下過目。”
張安世取出的是兩份契書。
亦失哈不敢怠慢,連忙接了,送到朱棣的御案上。
朱棣一份份看過之后:“香油錢,還有承包?張卿家……這寺廟的事,你也管?”
“陛下知道雞鳴寺每年的香油錢收益多少嗎?”
朱棣道:“你不要賣關(guān)子。”
“至少二十萬兩。”
朱棣眉頭一皺,看向亦失哈。
亦失哈道:“天下太平之后,許多寺廟的香火就鼎盛了!
朱棣道:“二十多萬兩銀子,倒也不少,不過……”
“可是陛下有沒有想過!睆埌彩佬σ饕鞯牡溃骸斑@是從前的數(shù),可是……雞鳴寺燒出了七彩舍利啊,這七彩舍利,曠古未有,連陛下都吃驚,何況是天下的軍民百姓!
朱棣聽罷,驟然明白了什么:“你的意思是……”
張安世道:“如此一來,這雞鳴寺的地位,只怕要扶搖直上,成為天下第一寺,都不為過,那些捐納給其他寺廟的香油錢……只怕都要流向雞鳴寺了。”
朱棣深吸一口氣,細(xì)細(xì)一想,即便是朕……聽說了此事,只怕賜予雞鳴寺的賞賜,也要比其他皇家寺廟要多的多吧。
朱棣點(diǎn)頭:“這樣說來,倒是很有意思了。”
他嘴角微微勾了起來,似乎想要露出笑容。
可是很快,朱棣又覺得不妥,便又生生將這嘴角拉下來。
第186章 三喜臨門
其實結(jié)果是完全可以預(yù)料的。
畢竟這樣的舍利子,前所未有,寺廟的香火錢,來源于善男信女對于寺廟的認(rèn)同。
哪個寺廟比較靈驗,大家自然更傾向于哪個寺廟。
如果寺廟也有內(nèi)卷的話,那么現(xiàn)在這雞鳴寺,就絕對屬于卷王之王。
因此未來雞鳴寺的香火錢,完全可以想象會大幅度地提升。
至于提升到何等地步,朱棣雖說也拿不準(zhǔn),可絕對可以說,這是一筆巨大的收入。
因此朱棣既要表現(xiàn)出對慧根禪師的惋惜,心里又是狂喜,這等復(fù)雜的心理,令他不得不委屈自己,拼命地壓抑自己的情緒。
“除此之外……”張安世頓了頓又道。
以為這就很激動人心了嗎?
其實接下來才是重頭戲。
只見張安世道:“臣聽聞,西洋和倭國……都篤信佛教,譬如安南和暹羅……還有呂宋等地,臣聽說,那里也有許多的高僧,這些高僧……也都燒化出舍利,這各家寺廟,都為這舍利建了寶塔供奉,當(dāng)?shù)氐耐寥藷o不對其敬若神明,虔誠無比。”
朱棣凝視著張安世道:“嗯?是嗎?張卿家對西洋之事,也這樣關(guān)心?”
“臣不得不關(guān)心啊。”張安世道:“為了陛下,為了商行……臣自然要多關(guān)心一些!
頓了一下,張安世接著道:“西洋諸國篤信佛教,這寺廟在西洋諸國之中,和大明不同,他們的影響力極大,甚至有僧團(tuán),能削發(fā)為僧者,無不是達(dá)官顯貴,寺廟所占的地產(chǎn),遠(yuǎn)超人的想象……陛下……可記得三武滅佛嗎?”
朱棣驟然明白了什么,他的眼里也掠過了一絲精光。
一說這個,他可就來興趣了。
對于西洋的情況,他也只是略知一二,可對于歷史,他卻還是頗為熟悉的。
在三武滅佛之前,因為常年的戰(zhàn)亂,所以大量的人逃入寺廟。
這些人不需繳納稅賦,不事生產(chǎn),而且那時候的和尚,幾乎也沒有嚴(yán)格的清規(guī)戒律,和尚可以娶妻,因此絕大多數(shù)的所謂寺廟,其實本質(zhì)就是一個個擁有武裝,擁有大量財富,同時擁有大量土地的諸侯,他們影響力極大,甚至可以影響到國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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