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綱沒有回答,他只稟告朱棣發(fā)生什么,但是不參與朱棣的判斷。
朱棣閉起了眼睛,沉吟片刻道:“有哪些大臣與他結(jié)交?”
“多為御史和翰林!
朱棣頷首,接著問:“解縉呢,解縉與他如何?”
紀綱抬頭看朱棣一眼,對于解縉,當初在爭儲的時候,紀綱和解縉之間,就沒有什么好感。
頓了頓之后,紀綱便道:“沒有打探到他們有走動。”
朱棣手支在御案上:“你如何看?”
紀綱一聽,驟然之間,他敏銳的感覺到了什么。
既然沒有走動,陛下按理來說,就不會繼續(xù)追問下去。
可沒有走動還追問,那么……顯然陛下還想知道一些什么。
想知道一些什么呢?
對于紀綱而言,事實其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說出陛下希望他說出的話。
他雙眸不經(jīng)意之間,掠過一絲別樣的神采,而后用極平靜的聲音道:“陛下……若是走動……還可說是問心無愧,可不走動,其中必有蹊蹺。”
朱棣沒回應,甚至臉上的喜怒也不曾見,只是盯著紀綱,看的紀綱心里發(fā)毛。
紀綱便又道:“所以臣以為……或許其中,必有隱情,臣會讓人……朝這個方向,好好地打探一下!
朱棣卻是淡淡道:“你與解縉……素有仇怨吧?”
紀綱忙道:“卑下與任何人都沒有仇怨,陛下喜歡什么,卑下就喜歡什么,陛下不喜歡什么,卑下自然厭惡!
朱棣居然沒有再繼續(xù)追問解縉的事,而是道:“那陳繼既然風頭正盛,這么多人爭相與他結(jié)交,他說了什么?”
“說了……”紀綱道:“說了與民爭利的事,還有……商行斂財……”
朱棣抬頭,一下子來了興趣:“什么,商行又斂財了?朕怎么此前沒有聽到什么風聲?”
“說是商行四處放貸,今年是災年,不少百姓無知,紛紛去告借,長此以往,百姓債務纏身,遲早……遲早……”
朱棣大怒:“此人不可留了!入他娘!”
紀綱道:“陛下息怒,卑下這便下駕貼……拿人!”
朱棣的臉色森然,雙目掠過了殺機。
他面色愈冷,良久之后,咬牙切齒地道:“不要忙,急什么呢?那陳繼說這些,其余之人……是什么反應?”
紀綱心里知道,陛下已動了殺心,越是心里有蠢蠢欲動的念頭,陛下反而不會猴急。
他沉吟道:“歡聲雷動!”
這四個字,給棺材蓋釘上了最后一顆釘子。
第159章 一網(wǎng)打盡
朱棣聽到歡聲雷動四字,面上帶著隱隱的怒氣。
不過他語氣竟還顯得輕松:“是嗎?對此,你如何看?”
紀綱微微低垂著頭道:“項莊舞劍意在沛公!”
朱棣瞥了紀綱一眼:“誰是沛公?”
紀綱道:“臣不敢說。”
朱棣道:“朕赦你無罪!
“許是安南侯張安世,許是太子殿下,許是……”說到這里,紀綱抬頭看了朱棣一眼。
朱棣道:“許是朕,對吧?”
紀綱道:“臣萬死!”
朱棣道:“若是你,你會怎么做?”
“一網(wǎng)打盡!
朱棣笑了:“一網(wǎng)打盡?”
“是!奔o綱道:“陛下入主南京城,當初又有多少人對陛下不敬,可殺一殺,不就太平了。太祖高皇帝在的時候,對于這樣的事,也絕不會心慈手軟!
朱棣道:“如何做到一網(wǎng)打盡呢?”
“臣會去徹查!
朱棣站了起來,他背著手,轉(zhuǎn)過身,抬頭看著墻上的匾額,那匾額上書著《敬天法祖》四字。
朱棣沉吟道:“去吧!
紀綱無聲地告退。
等紀綱出去,亦失哈徐步進來,躬身道:“陛下,該用膳了!
朱棣背對著亦失哈,道:“他的話,你聽見了吧?”
亦失哈道:“奴婢都聽見了。”
“你又怎么看?”
“奴婢以為,紀指揮使說對了一半!
朱棣回頭,看亦失哈一眼:“嗯?”
亦失哈道:“對待心懷叵測之徒,一網(wǎng)打盡是對的!
“可哪里錯了?”
亦失哈道:“一旦一網(wǎng)打盡,難免錦衣衛(wèi)會大行其道,從此泛濫,一發(fā)不可收拾。所以方才紀指揮使說,太祖皇帝在的時候,無法容忍這樣的事,可后頭……太祖高皇帝做的一件事,他沒有說!
朱棣笑了笑:“是嗎,什么事?”
亦失哈道:“此后太祖高皇帝也清楚,錦衣衛(wèi)已經(jīng)權(quán)勢過大,到了一發(fā)不可收拾的地步,于是又于一網(wǎng)打盡之后,裁撤了錦衣衛(wèi)。”
朱棣深深地看著亦失哈:“你希望朕此后裁撤錦衣衛(wèi)?”
亦失哈搖頭:“奴婢以為……未必要裁撤,錦衣衛(wèi)不可或缺,只是……”
不等亦失哈把話說下去,朱棣便道:“朕明白你的意思了……”
朱棣緩緩坐下,道:“朕自認……朕登基以來,國家也算是四海承平,比那建文的時候不知好了多少倍,可為何總有人對朕不服氣呢?”
亦失哈這時沒有作答,這超出了他能探討的范疇了,而他很懂分寸。
朱棣卻在此時突然轉(zhuǎn)了話鋒,笑了笑道:“張安世居然又鼓搗了買賣?這個家伙……現(xiàn)在鬼鬼祟祟的,倒和某個人一樣。”
亦失哈下意識的道:“某個人?”
朱棣頓時神色變了變,冷冷道:“你以為朕不知道嗎?”
“這……”
“你也應該知道了吧?”
“這……奴婢……”亦失哈苦笑道:“有些事,奴婢也不敢說,請陛下見諒。”
“娘的,這只鼬鼠,有本事別讓朕親手逮著,不然扒了他的皮!敝扉ε瓪鉀_沖地道。
亦失哈當沒聽到這句話。
……
張安世時刻關(guān)注著錢莊的動向,信用要建立起來,是一個緩慢的過程,可是要摧毀,卻不過是一朝夕的事。
偶爾,他還是會抽空去瞧一瞧自己的姐姐。
這一次見太子妃張氏的時候,卻見朱瞻基一臉委屈地跪坐在地上,低著腦袋,大氣不敢出。
張氏氣勢洶洶的樣子。
張安世立即道:“阿姐,這是咋了,他還是一個孩子!有什么事,不可以好好地說?阿姐,你別訓斥他,我看著心疼!
“還有你!”張氏瞪著張安世:“平日里你教他什么,成日污言穢語,要么就成了精一樣,見了人便巧言令色,哪里有半分皇親國戚和皇孫的樣子!
張安世此時啥也不說了。
乖乖地跪坐在朱瞻基的身邊,耷拉著腦袋,一聲不吭。
張氏沉著臉道:“真是一丘之貉,將來別人見了,不知怎樣笑話,以后不許做鬼臉,不許巧言令色,更不許口出污穢之詞!
“知道了!睆埌彩篮椭煺盎惪谕暤。
張氏便又默默地低頭繼續(xù)做刺繡。
張安世和朱瞻基則像木雕一樣,紋絲不動。
等過了小半時辰,張氏才輕聲道:“出去玩吧!
二人如蒙大赦,連忙一溜煙的跑了出去。
等到了殿外頭,張安世摸著朱瞻基的腦袋道:“你看看你,又闖禍了,害我還挨了一頓訓。你干了啥?”
朱瞻基道:“我罵了教授我的師傅!
張安世道:“你如何罵的?”
“我說入他娘!
張安世嘆息道:“你呀你,有些話是不能說出來的,要講禮貌,知道嗎?”
朱瞻基委屈地道:“我……我……”
“你為何罵他?”
“他說阿舅不好!
張安世打了個激靈:“咦?罵的好啊,痛快!瞻基啊,你有良心了,阿舅很欣慰。我們張家……真是祖墳冒了青煙,才出你這樣的外孫!
朱瞻基道:“我可以說阿舅不好,可他不能說,他說了,我便很生氣!
張安世感動得要流下淚來了:“有盼頭了,有盼頭了,有外甥如此,好日子還在后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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