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真是夠黑的。
三兩銀子,對于尋常許多人而言,已是一年的積蓄了。
當(dāng)然,對于絕大多數(shù)的讀書人而言,其實也不算什么,在這個時代敢讀書的,誰家沒有幾百幾千畝地?
曾棨想著自己已高中,便咬咬牙道:“我來一本。”
買了一本,便索性站在路邊看,還沒看清這書里的內(nèi)容,便聽到身邊又有同樣買了書的人破口大罵:“張安世他不是人,豬狗不如,他缺德啊。”
曾棨覺得很奇怪,買之前罵,那是因為人家三兩銀子一部書,確實是黑心,可你買都買了,卻還罵,這就有些失風(fēng)度了。
哎,世風(fēng)人下,人心不古,連讀書人都沒有禮貌了。
可曾棨翻開書皮,一看,居然立即色變,忍不住道:“張安世厚顏無恥,非人也!”
卻見這書里的紙張,幾乎就是草紙。
是草紙也就罷了,印刷的墨質(zhì)量也一般,以至于許多字糊成一團,需要極認(rèn)真才能辨認(rèn)。
三兩銀子,你就賣我這么個玩意?
更惡心的是,這書頁許多都粘在了一起,于是,你要翻頁,下意識的就少不得要沾沾口水,然后拿手指去翻,可這一翻,濕潤的手指就把前面一頁的劣紙給黏破了。
這書……竟是一次性的!
只要翻完,再想回頭看一次,里頭的許多字跡便沒法看了。
這是三兩銀子啊,三兩……
曾棨幾乎要窒息,他不得不細(xì)細(xì)地去看此書,只是……很快他就發(fā)現(xiàn),此書之中關(guān)于八股的總結(jié),居然是他以往從未想過的。
內(nèi)行看門道,若是外行人看這些,可能只覺得是天書。
可在讀書人的眼里,里頭所記錄的法門,便連曾棨也不禁大吃一驚:“還可以這樣?這樣也可以?”
果然,很多在旁看書的讀書人,在大罵了一通之后,漸漸罵聲停了,此時都忘我的逐字逐句,消化此書中的許多觀點。
這簡直就是一本速成的教材啊!
直接將八股粗暴的進行解構(gòu)之后,采用最捷徑的方法,去達(dá)成作八股文的目的。
曾棨大驚,越看越覺得心驚肉跳。
可很快,一旁又有人破口大罵:“張安世他不是人,他下輩子投胎定去畜生道,天哪,人怎可厚顏無恥至此!
聽到這嚎叫。
曾棨心里又是一陣狐疑。
這書不是很好嗎?受用匪淺啊!
他甚至覺得,若是他提早得到了此書……或許……
他眼神里閃過一絲驕傲之色,或許那顧興祖就完全不是他的對手了。
這樣的書……若是當(dāng)真對科舉有助益,即便三兩銀子,紙張劣質(zhì)了一些,又有何不可呢?
他心里這般的想著,手上繼續(xù)翻閱。
結(jié)果……越翻閱,心里開始出現(xiàn)了一種不妙的感覺。
書很薄……
真的很薄。
翻了四十多頁,就沒了。
沒了倒也罷了。
畢竟兵貴精不貴多,這是可以理解的嘛。
結(jié)果曾棨發(fā)現(xiàn)……這書居然只寫了一截。
后頭的書皮上,寫了一行字:“欲知后事如何,請聽下回講解,第二版敬請期待來年開春發(fā)售!
曾棨腦子發(fā)懵。
一片空白。
接著,他怒了,破口大罵:“豬狗不如,真是豬狗不如!”
他是極聰明的人,一下子就明白了。
這玩意看一截,雖有幫助,可他娘的又好像沒啥大幫助。
最重要的是,來年開春敬請期待,可能精華就在第二版,而來年開春,則是各省的院試,只怕不少的秀才,要開始考舉人了。
到了那個時候,考試將近,誰不想找一本書來給自己加一點助益?
這不是擺明著逼你去買嗎?
你不買第二版,別人買了,舉人老爺就是人家的了。
黑,太黑了。
更令曾棨震驚的是,上頭竟還貼心地做了一個提示:“為回饋廣大書友,持第一版書的,可優(yōu)先購買第二版!
這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你借書不成,看人家抄錄的也不成,你得有正版,才能在開春即將考試之前,第一時間拿下第二版,并且及早開始復(fù)習(xí)功課,為院試的沖刺做準(zhǔn)備。
而且曾棨絕對懷疑,以這張安世的人品,哪怕是第二版,可能也只是一小截,鬼知道后面還有幾版。
這是拿讀書人往死里宰啊。
曾棨低頭,看著這書,才發(fā)現(xiàn)……自己三兩銀子沒了。
他打算回頭翻一翻,卻又發(fā)現(xiàn)……這書紙張?zhí)^于劣質(zhì),翻閱的過程之中,又因為自己翻書的手指沾濕,紙張破損了不少,油墨也渲開,糊了。
這真就是一次性的。
只能看一次。
以至于這個時候,有人想進行抄錄,或者借閱給別人來讀,也已不可能了。
現(xiàn)在此書唯一的作用,就是收藏起來,等著出第二版的時候,拿著這書皮去提早訂購第二版。
三兩銀子就……沒了。
曾棨還算是文明的。
一旁已有許多讀書人開始發(fā)狂了:“我與張賊不共戴天!”
“有我沒他,有他沒我!
“戳大木娘!”
“這瓜娃子壞的很!
“日這個小崽!”
一時之間,罵聲不絕。
可是……雖是全城都在罵,可急著買書的人卻依舊絡(luò)繹不絕。
不只是落弟的舉人,便是許多的秀才,還有童生,都聞風(fēng)而動。
讀書人其他地方可以扣扣索索,可是書卻不能不買的啊。
何況若是人人都成了顧興祖,那么自己寒窗苦讀,不去讀這書,豈不是都白費了?
書商們是笑開了花,因為這書價格極貴,可是銷量卻是極好,只要貨一到,不消片刻,便立即售出。
看著那些叫罵的讀書人,書商們笑得更開心了。
“曾兄……曾兄……此子……”這時,楊相恰好遇到了曾棨,擠了過來。
曾棨用古怪的眼神看楊相:“你也買了?”
楊相一臉委屈地點頭道:“是!
曾棨:“……”
楊相捶胸跌足地接著道:“想到此子靠咱們賺這么多黑心錢,我便心有不甘,心有不甘啊,此國賊也,天誅之!”
曾棨平靜地道:“那下一本,就別再上當(dāng)了。”
楊相一臉古怪:“還是要買的,雖說已經(jīng)高中,可我家二弟來年要參加院試。”
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時間都不禁垂頭喪氣,都不吱聲了。
南京城的書全部售空。
與此同時,在鎮(zhèn)江、杭州、蘇州、南通州等地,早在十幾日之前,就有大批的書運送了過去。
當(dāng)然,現(xiàn)在南京的消息還沒傳過去,所以現(xiàn)在銷售還沒開始,可一旦消息過去,只怕各地也要同時掀起銷售的熱潮。
朱棣此時……一身便服,他坐在某處書鋪對面的一處茶樓,在靠窗的位置。
他古怪地看著街上一群急著購書,又幾乎要抓狂破口大罵的讀書人。
哭笑不得。
朱棣已經(jīng)覺得自己算是粗人了,可在這些讀書人面前,卻發(fā)現(xiàn)自己也挺高雅的,畢竟自己只入人家的娘,沒有這么多五花八門的手段。
“陛下!
此時,亦失哈氣喘吁吁地趕了進來,湊到了朱棣的耳邊,低聲道:“打聽到了,一本書三兩銀子!
“多少?”朱棣倒吸一口涼氣,他有點坐不住了。
“三兩!
“他還不如去搶!敝扉蛔〉。
“可賣的太火了。”亦失哈道:“單單奴婢見的這個書鋪,短短半個時辰,就售出了七百多本,聽說全城的書鋪,都是如此,現(xiàn)在都在催著上貨呢。”
朱棣心里突的一下,有一種云里霧里的感覺:“難怪,難怪了。朕若是那些讀書人,只怕也要罵了。真是太黑了,這張安世不干好事。
亦失哈低聲道:“聽說……起初還有人想謄抄出來賣錢,不過據(jù)聞還有第二版,得拿第一版去才能優(yōu)先訂購,第二版的發(fā)售日期是在來年院試將近的時候。還有……這書看了一遍……便不能看了。有的人看的急,現(xiàn)在叫苦不迭,又不得不趕緊再買一本!
“還有……聽說那書頁……質(zhì)量極其低下,連草紙都不如……”
“還聽說……張安世躲起來了,說是害怕遭人嫉恨!
朱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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