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一個叫周孟簡的,此三人,被稱為當下最知名的吉水縣人物了。
其余還有楊相幾個,他們雖都是江西人,倒都不是來自吉水。
大家考完,便相約出來,曾棨提著自己的長袖,一面提著考藍,那周述朝他作揖行禮道:“子棨兄,考的如何?”
曾棨苦笑道:“哎,考得不好,實在慚愧,賢弟呢?”
周述也遺憾地道:“還是那個樣子,筆墨生疏,貽笑大方!
另一邊周孟簡感慨道:“是啊,今年的考題太難了,我差一點要交不上卷了!
楊相則與他們幾個吉水人不一樣的泰和口音道:“看來我要名落孫山咯。”
這時,一個聲音湊了上來,道:“俺覺得很容易呀!
第101章 榜首
聽出突然冒出的聲音,幾個江西考生側(cè)目看去。
卻見一個少年,木訥的樣子,也提著考藍,朝他們咧嘴笑。
所有人都露出了古怪之色。
讀書人就這樣。
一般情況,成績好的都會說我考的不好。
成績差的都說這題我會,好容易啊。
那曾棨見居然有人湊上來說這樣的話,微微一愣之后,朝少年行禮道:“敢問朋友高姓大名!
少年道:“國子監(jiān)正義堂,顧興祖!”
說罷,蹦蹦跳跳地提著考藍跑了。
曾棨幾個愣住了。
國子監(jiān)……正經(jīng)的舉人,有本事的,誰愿意去國子監(jiān)啊,那是二世祖?zhèn)內(nèi)サ牡胤健?br />
正義堂……那不是國子監(jiān)里的初級班嗎?
顧興祖是誰……聞所未聞。
這時,那周述突然道:“我聽聞,國子監(jiān)里近來有一件咄咄怪事,皇帝竟任命了外戚為博士,此人俗不可耐,是……是叫張安世……喔,對啦,對啦,他執(zhí)教的就是正義堂。”
此言一出,眾人哄笑起來。
曾棨則微笑,用吉水縣的口音道:“不成了,不成了,等回去,我要與同鄉(xiāng)們說一說,太好笑啦!
……
“考得如何?”
顧興祖一回國子學,立即就被張安世幾個圍攏。
顧興祖道:“題很容易,我想到了七種解法,原本是想用倚注馭題之法,可細細想了想,覺得這樣的題,若是還求穩(wěn),實在不妥,所以就用了順逆之法來做題!
張安世翹起大拇指:“好樣的,這倚注馭題之法確實是穩(wěn)當,不過是大量引用朱熹注解而已。倒是這順逆之法,則不同了,保證震驚四座!
張安世不是吹牛,因為順逆之法的八股文,是在嘉靖后期才開始出現(xiàn)的。
這種文體厲害之處就在于,下筆的時候前四股要從題序而下寫到題尾,后面的四股要從題尾逆序而上,卷到題首,因此,這樣的文體可以做到井然有序,層次分明,波瀾起伏。
這樣全新的八股行文,已經(jīng)算是了不起的跨越了,等于是別人還在用騾子拉車的時候,你已經(jīng)用上了大貨車。
張安世趕到很欣慰,顧興祖出息了,敢直接用上如此難的公式了。
顧興祖則是道:“恩師,我要去解題了,當初布置的那道題,我還沒解出來呢。”
張安世聽罷,勃然大怒:“入你娘!都考完了,還解個屁的題!
“啊……”顧興祖嘴巴張得極大:“可是……可是……”
張安世道:“這八股最是無用的東西,考完了就得了,以后別看那些爛書了,以后跟著俺們混吧,我們帶你去炸魚!
“啊……”
丘松賊笑著從懷里掏出了一個大家伙。
顧興祖委屈地道:“可是我還想解題……”
只是,這時已由不得他了。
朱勇和張軏架了他便跑。
……
次日,張安世被叫到了東宮。
太子妃張氏一見他,眼睛便紅了:“你姐夫今日清早,便頭暈目眩,病倒了,也不知你成日在外頭做什么……”
張安世急了,立馬就焦急地道:“我去瞧瞧!
到了病榻前,只見朱高熾很虛弱的樣子。
朱瞻基則蹲在殿中的角落里,依舊蹲著如嘍啰。
張安世上前,大抵看過,才知朱高熾是疲勞過度導致,再加上他身體本就不好。
張安世回頭看一眼張氏:“阿姐,有跟宮中奏報嗎?”
張氏意味深長地看了張安世一眼:“這等小病,自然不能勞陛下?lián)!?br />
張安世頓時感受到了姐姐的心思深沉之處。
太子若是體弱多病,可不是好玩的,若是有個頭痛鬧熱就去奏報,皇帝愛子心切,固然會擔心。
可另一方面,難道不會有其他的想法嗎?
這孩子體質(zhì)這么弱,孫兒又還小,若是有個什么好歹,將來這江山怎么辦?
一旦生出這樣的念頭,那么太子的兩個兄弟,無論是朱高煦,還是已經(jīng)就藩的朱高燧,就有可乘之機了。
張安世點點頭,便對姐夫關(guān)切地道:“姐夫,你要多注意身體啊!
“還不是科舉的事,這科舉的考場,人員的調(diào)配,還有伙食的供應,諸多事務,一分一毫都不能出差錯。”朱高熾嘆口氣:“現(xiàn)在總算是考完了,可是……只怕這還只是一個開始,將來還不知道怎么樣呢!
張安世連忙安慰道:“放心,不會有事的!
朱高熾依舊憂心忡忡:“且不說唐末至元初,那個時候,南朝與北朝彼此嫌隙。到了元朝,元朝建立南人科舉與漢人科舉,將這漢人,以南北區(qū)分……”
朱高熾所說的現(xiàn)象,其實是蒙古人入主中原之后,只承認北方漢人為漢人,專設一場考試讓他們科舉,而南方漢人則參加南人榜的考試。
自此,南北之間的割裂形勢在有心人的挑唆之下,愈演愈烈。
“太祖高皇帝定鼎天下,本欲彌合南北,使我大明歸于一統(tǒng),無有南北之分,可哪里想到,這科舉卻成了滋生嫌隙的借口!
朱高熾長長吐出一口氣,又道:“你一定以為,本宮是因為害怕父皇責罰,所以才殫精竭慮吧。哎,安世啊,我所慮的,是大明的江山!”
“咱們大明恢復大漢正朔,也不過是寥寥數(shù)十年,切不可寒了南人之心,也不可寒了北方士子之心,這是國本,不可動搖!
張安世安慰道:“姐夫先別想這些,這幾日先好好靜養(yǎng)。”
頓了頓,張安世又忍不住道:“若是姐夫有個什么閃失,你教阿姐和瞻基還有我怎么辦?”
朱高熾點點頭。
張安世出了寢殿,朱瞻基在后頭追了出來。
張安世難得的帶著幾分肅然道:“你父親病了,你還躲在角落,還有沒有良心?你今日這樣對待你父親,他日還能孝順你的舅舅?”
朱瞻基耷拉著腦袋,一臉愁容的樣子:“我也害怕父親出事,只是站那兒習慣了,阿舅教我,要眼觀四路,耳聽八方,除了自己的家人,其他人都要仔細小心的。”
張安世臉色溫和下來,摸摸他的腦袋,又耐心地道:“乖,好了,你的父親沒有什么大礙,休養(yǎng)幾日就好了,你不要愁眉不展的樣子。”
朱瞻基道:“我除了愁父親的病情,還……還……皇爺爺不知咋的了,突然派了幾個人來教我讀書,每日教我背四書……我……我……”
張安世笑著道:“你現(xiàn)在是學知識的時候。好好學嘛,有什么打緊的。你看你阿舅,今日能有這樣的成就,不就是因為好學不倦嗎?你要向阿舅學習。”
朱瞻基苦著臉道:“可是……阿舅……”
張安世收起了笑意,怒道:“好了,后頭的話不要再說了!
朱瞻基歪著腦袋想了想:“學了論語,真的可以治天下嗎?”
張安世很直接地道:“不可以!
“可是為何他們說學了就可以?”
“那些人的話,你也不要總是相信!
“那我不學了!
張安世咬牙道:“來,阿舅教你一個道理。你坐下!
于是朱瞻基坐在殿前的臺階上。
張安世道:“你知道這世上有一種盜墓的人嗎?”
朱瞻基駭然道:“還有這樣的人?”
張安世道:“這盜墓之人,第一個要學的就是風水之術(shù)。你知道為何?”
朱瞻基便懵懂地看著張安世道:“我不明白!
張安世道:“學風水之術(shù),并不是因為盜墓之人學了這些,單憑風水,就能找到豪華的墓葬。而是因為,那些尊貴和腰纏萬貫的人深信那些風水術(shù)士,他們選擇自己的墓葬時,往往會根據(jù)風水術(shù)士的建議,挑選在一處好的墓穴位置上。如此一來,那些盜墓之人,只要跟著風水術(shù)士們?nèi)W,知道哪一些地方是風水的吉位,在那里一定能找到大墓。你懂我的意思了嗎?”
“讓你學四書五經(jīng),不是讓你去靠四書五經(jīng)去治理天下,這些東西是無用的,可是你大抵學到了這些東西之后,你就摸清了百官,還有讀書人的心思。掌握了他們的心思,就可以駕馭他們,讓他們?yōu)槟闼,這和盜墓人是一樣的道理。”
朱瞻基聽罷,眼前一亮:“懂啦!
“可是你千萬不要真的深信他們的話,一旦你信了,你就輸了!
朱瞻基拼命點頭。
隨即又道:“那我信誰?”
張安世手變幻出一個倒八字,然后放在了自己下巴下頭:“你猜。”
朱瞻基道:“不會是阿舅吧?”
張安世道:“我們是一家人,如果世上連家人都信不過,那么世上還有誰可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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