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聽張軏,朱棣臉色又變。
那個小子……朱棣可一直關(guān)注著呢,張軏的父親乃是張玉,當(dāng)初靖難的時候,朱棣被大軍重重包圍,張玉于是便假扮朱棣吸引敵軍,救下了朱棣,而也在那一戰(zhàn)之中,張玉戰(zhàn)死。
可以說,朱棣的命幾乎是張玉救下來的,沒有張玉就沒有朱棣的今日,張玉戰(zhàn)死之后,就留下了這么幾個孩子,張軏年紀(jì)最小,朱棣當(dāng)然平日十分看重。
“他怎么了?”
“他最是不肖,臣好端端的上茅坑,他竟拿鞭炮去炸糞……”
朱棣:“……”
“陛下啊,臣管不了了,臣當(dāng)時……真真斯文掃地,渾身都是糞水……臣何曾受過這樣的侮辱!
朱棣聽到這里……拍案而起,也忍不住破口大罵:“朕也實在想不到,世上還有比那張安世更壞的!張軏這個小子,還有那朱勇……卿家……你放心……朕絕不會姑息他們!”
胡儼還想再說點什么。
朱棣的臉已掛不住了,使了個眼色,胡儼才無奈的告退。
胡儼一走,朱棣看了姚廣孝一眼,憤憤不平地道:“勛臣子弟糜爛至此,朕還以為……張安世已是無可救藥,誰曾想……還有更壞的!
姚廣孝也皺眉起來:“陛下,此事非同小可,若是坐視不理,將來……”
朱棣狹長的眼睛微微闔起:“胡儼溫良恭謙,要治這群臭小子只怕不易,你去一趟吧,狠狠查一查,看看他們平日里如何胡作非為,與此同時,也挑出幾個拔尖的,朕還就不信了,這么多子弟之中,就沒有一個拔尖的。”
姚廣孝是當(dāng)初靖難之役的總策劃和幕后推手,莫說是那些少年,就算是他們的爹到了姚廣孝的面前,只怕也要戰(zhàn)戰(zhàn)兢兢,對于朱棣而言,由姚廣孝去是最合適的。
姚廣孝微微一笑,道:“是。”
……
張安世已經(jīng)慢慢適應(yīng)了現(xiàn)在的生活,他住在東宮外頭,不過他那太子姐夫幾乎每日都會派人來噓寒問暖。
這讓張安世有些心安。
又是一個清晨拂曉。
張安世重新做人的第十一天。
他隱隱感覺到,在自己努力之下,自己的名聲已經(jīng)有淺淺轉(zhuǎn)好的趨勢。
很好。
越是這個時候,越要謙虛,不能驕傲。
今日又是入學(xué)的時候,張安世在張三的安排之下,出發(fā)前往學(xué)堂。
與張軏和朱勇匯合之后,朱勇興沖沖道:“大哥,你瞧三弟帶了什么來!
張安世低頭一瞧,便見張軏賊兮兮的從袖里掏出一大包東西,揭開了一角,一團(tuán)黑的東西露出來,然后又立即塞了回去,左右張望之后,便傻笑起來。
是火藥,神機營專用的!
我靠!
張安世:“……”
第005章 上奏
拼命咳嗽之后,張安世道:“嗯……不談這個……我現(xiàn)在有心事!
“心事,啥心事?”張軏見張安世對火藥沒有興趣,禁不住心里有些失望,這可是自己好不容易從兄長的軍營里偷來的。
張安世嘆息道:“你們也知道,我很窮。所以我想若是有一筆銀子,能去做一些小買賣就好了!
“男子漢大丈夫做什么買賣。”朱勇一臉鄙夷。
他們這樣出身的人,對于商業(yè)自然是沒興趣的。
張安世卻不然。
他很清楚,距離姐夫登基,還有許多年呢。
張家雖然有姐夫接濟,可畢竟用的是姐夫的錢。
張世安上輩子是窮怕了,想到自己在這世上沒有一筆銀子,就覺得不安。
“主要是我想到了一個好買賣,這等好事,也只有自家兄弟,我才肯說,要不……我們湊一點銀子……”
“銀子……”一聽到這個,朱勇臉都變了。
他爹朱能,可吝嗇的很,怎么肯拿銀子放在他這等孩子身上?
于是他撥浪鼓似的搖頭道:“俺爹不肯給的,俺若去問,他得打俺不可。”
張安世道:“你去問你娘!
朱勇想了想,又搖頭:“遲早俺爹也要知道的,到時……少不得還要挨罵,說俺是個敗家玩意……”
這話說的……
看來問題的關(guān)鍵在于讓大家放下心理包袱,年輕人嘛,畢竟思想還沒滑坡。
于是張安世語重心長地道:“二弟啊……我來問問你,你們朱家將來是傳給誰的……”
朱勇想也不想,便斷然道:“當(dāng)然是俺,家里就俺一個獨苗,家業(yè)不傳給俺,還能傳給誰?”
張安世循循善誘道:“對呀,這家業(yè)遲早都是你的,對不對?那么我再問你,既然家業(yè)是你的,你花自己的銀子咋了?我不是挑撥離間,可有些話不知當(dāng)講不當(dāng)講!
朱勇認(rèn)真道:“你講!
張安世嘆息道:“朱家就是你家,朱家的銀子都是你的,現(xiàn)在是誰成天在花朱家的銀子!
此言聽罷,朱勇突然有一種醍醐灌頂?shù)母杏X,身軀一顫:“哎呀,大哥不提醒,俺竟沒想明白。對呀,這家都是俺的,倒是俺那爹……成日亂花銀子,前日還花了一百多兩銀子去買了一柄好馬呢,這敗家玩意,他這是在花俺的錢,敗俺的家啊!
張安世安慰他:“算了,誰家不會出一個敗家爺們呢,你就想開一些,就當(dāng)你爹不懂事吧。”
朱勇道:“現(xiàn)在想來……俺便有些咽不下這口氣了,尋個時候,非要狠狠訓(xùn)斥他一通才好,張大哥說的對,俺自己的銀子,倘若不花,豈不都便宜俺爹了?回頭我去問俺娘,叫她拿銀子來!
張軏在一旁聽得目瞪口呆,他覺得哪里不對,可細(xì)細(xì)一想,道理似乎就是這個道理。
三人正說著,突然有一個少年匆匆進(jìn)入了課堂,驚呼道:“先生來了,先生來了……”
大家并不怕胡儼,可這少年一臉駭然的樣子,卻讓人覺得奇怪,先生來就來了嘛,為何嚇成這個樣子?
卻在此時,課堂外走進(jìn)一個人來。
只是……不是胡儼。
而是一個穿著黑色袈裟的老和尚。
老和尚一出現(xiàn),方才還神氣十足的朱勇、張軏二人,瞬間垂下頭去,竟好像犯錯的孩子,大氣不敢出。
其他的少年,也一個個像老鼠見了貓似的。
老和尚正是姚廣孝。
姚廣孝進(jìn)來之后,笑容可掬的樣子,他似乎對自己的形象很自信,是那種和善的長者。
不過少年們的神色卻讓姚廣孝略有尷尬。
當(dāng)然,這和尚想來早就不知尷尬該怎么寫了。
于是,他釋然落座,依舊用一種慈眉善目的模樣道:“聽聞你們每日用功在此讀書,貧僧甚是欣慰!
胡儼的臉抽了抽。
少年們卻有一種山雨欲來的恐懼。
似乎他們從自己的父輩那里……聽聞到了一些這和尚不太好的傳聞,比如……殺人笑嘻嘻……或者每日苦口婆心的,就是勸大家造反之類。
姚廣孝顧盼著眾少年,依舊還是和藹可親,不斷贊許的頷首:“不錯,不錯,都是好兒郎,我大明后繼有人啊!
見眾人無動于衷。
姚廣孝清了清嗓子,又道:“不過貧僧聽胡公說,你們偶爾會嬉戲,是嗎?不要怕,這也沒什么打緊,少年人偶有過失也沒有什么妨礙……”
胡儼急了:“姚公,不是偶有過失,是……”
姚廣孝給他使了個眼色,胡儼這才住口。
姚廣孝道:“今日貧僧來此,是來檢驗一下功課的,爾等都是功勛之后,將來少不得要做我大明棟梁,不妨……如此吧,你們拿起筆墨紙硯,索性就書寫一封奏疏,將自己對朝廷的看法和得失寫出來,貧僧不出題,你們大可隨意,想寫什么便寫什么,權(quán)當(dāng)是為朝廷建言獻(xiàn)策。”
建言獻(xiàn)策?
這一下子,真是將所有人都搞懵了。
張安世也有些狐疑,不知姚廣孝葫蘆里賣的什么藥。
只是姚廣孝話音落下,大家還是都乖乖地取了筆墨紙硯,一個個開始搔頭摸耳起來。
明倫堂里很安靜,落針可聞。
胡儼卻是頻頻的皺眉,姚廣孝這個人他了解,是很看不上那些死讀書的腐儒的,所以考校學(xué)問,肯定不會讓大家去默寫四書五經(jīng),只是讓一群乳臭未干的小子建言獻(xiàn)策,這不是兒戲嗎?
他趁機上前,和姚廣孝竊竊私語,用極低的聲音道:“姚公……朱勇、張軏這幾個豎子不追究了?”
“急什么?”姚廣孝氣定神閑,低聲回應(yīng)。
胡儼道:“少年人不知天高地厚,倘若輕輕放過……只怕……”
姚廣孝微笑,輕聲回應(yīng)著道:“名正方才言順吧!
“這是……”
“若只是因為頑皮就懲罰他們,這懲罰未免輕巧,只怕他們記不住!
“可是……這與考校有什么關(guān)系?”
“考校不一樣,他們下筆寫了奏疏,這奏疏里就有文章可作了。”
胡儼還是有些不解:“什么文章?”
姚廣孝輕描淡寫地道:“當(dāng)初陛下在北平時,欲清君側(cè),于是召集大軍,誓師南下,只是那一日風(fēng)雨大作,大風(fēng)竟將王府的檐瓦吹落在地。風(fēng)吹落瓦乃是不祥之兆,因此連陛下都不禁變色?韶毶谀菚r卻上前對陛下說:‘這是吉兆!自古飛龍在天,必有風(fēng)雨相從。王府的青瓦墮地,這預(yù)示著殿下要用上皇帝的黃瓦了!谑鞘繗獯笳瘢菹乱彩钦駣^不已!”
姚廣孝頓了頓,繼續(xù)別有深意地看了胡儼一眼:“你看……是非黑白的關(guān)鍵不在于它原本是什么樣子,而是看你如何詮釋。不教而誅為之虐也,少年們寫奏疏,里頭就有文章可作,總能從他們的文章之中摘出一些他們‘膽大包天’的證據(jù)來。如此一來,即算是證據(jù)確鑿,名正言順了。到時狠狠收拾一番,也就有了一個由頭,總之……是非黑白,盡操持我手,待呈送陛下,雷霆雨露,自有分教!”
此言一出,胡儼居然沒有絲毫的喜悅,而是下意識地打了個寒顫,他當(dāng)然知道,姚廣孝這只是敲打一下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豎子。
可……為何自己卻遍體生寒了呢?
姚廣孝沒有理會胡儼,繼續(xù)怡然自得。
<div style="text-align:center;">
<script>read_xia();</scrip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