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時今日,他再也不是昔日狼狽的征虜將軍,都督中外諸軍、錄尚書事,羯趙大權獨攬,一躍而在李農、姚弋仲、蒲洪之上。
不過高處不勝寒。
石閔升的太快,引起很多人的反感,總攬羯趙內外大權后,收編俘虜?shù)娜f余高力禁衛(wèi)為己用,擅自以宮中女眷賞賜之,又積極結納龍騰中郎等殿中將吏。
左衛(wèi)將軍王鸞勸石遵削其兵權,以免生亂。
新任的中書令孟準甚至直接勸石遵宜早除之。
這些石閔都心知肚明,所以他需要一場酣暢淋漓的大勝,堵住所有人的嘴!
“眼下褚裒屯兵彭城,蠶食青兗,桓溫厲兵秣馬,燕賊聚合二十萬賊軍,實不該兄弟鬩于墻,同室操戈,而使外人得利也!”石遵眼界不是沒有,也一直在制止內亂。
然而這場大亂的背后是羯趙幾十年所有矛盾的爆發(fā)。
并非他寬仁就能壓下去的。
其實石沖的奏表中也說的很清楚,他也不想打,但大軍一動,形勢就不是他能預料的了。
軍中諸將更是直接放話,就算石沖不打,他們也會率部眾攻取鄴城!
“正是因為諸敵環(huán)伺,更應出兵,令天下知陛下之德,知臣之威!”
石閔殺氣一起來,石遵都忍不住心驚肉跳。
石閔還是征虜將軍時,趙軍中的老將宿將都對他畏懼三分。
“然則,褚裒該當如何?”石遵軟化下來,孟準勸他殺石閔,鄴城中誰是他的對手?
“江東鼠輩爾,區(qū)區(qū)褚裒三萬人馬北上,定無久持之意,當令司空率兩萬精銳拒之,待臣先屠滅石沖,掃平石苞,再滅褚裒!”
這話從石閔嘴中說出,一旁的羯將竟無一人出聲。
姚弋仲都閉目不言,蒲健、姚襄更不敢多言。
李農聽到自己出兵,眉頭一皺,掃了一眼石閔。
而石閔已非當日之石閔,手握大權,威勢日重,麾下廣宗乞活軍精銳,再加上一萬高力禁衛(wèi)死心塌地。
石遵以前還親密無間的叫他“棘奴”,現(xiàn)在則不敢,“那就從大都督所請!”
兩日之后,一支大軍浩浩蕩蕩向北,一支大軍向南……
而他們出兵的那一刻,李躍很快就在陳留收到消息。
事情果然按照月姬預料的那般,羯趙親自出兵。
不過在聽到領兵之人是李農后,李躍心中難免生起異樣之感。
李農出山的所有大戰(zhàn),幾乎全敗……
石遵還敢讓他領兵,還真是膽大。
“應當不是石遵之意,羯趙內外大權皆掌于石閔手中,李農乞活軍統(tǒng)領,只有他才能讓石閔放心!痹录Х治龅。
“那么此戰(zhàn)結果如何?”李躍明知故問。
月姬搖搖頭,“若以常理揣測,石閔分兵迎戰(zhàn)兩路,很難取勝,石沖麾下十余萬幽州雄兵,褚裒麾下三萬裝備精良的精銳,石閔想要戰(zhàn)勝他們,并非易事,然則石閔此人……與兄長一樣,不可以常理揣測,數(shù)月之前,不過是征虜將軍,如今卻是都督中外諸軍、錄尚書事!
“你這說了等于沒說!崩钴S揶揄道。
“那兄長以為誰勝誰敗?”月姬畢竟十六七歲的年紀,好勝心強,能看到這一步已經不簡單了。
“石閔必勝,石沖、石苞、褚裒焉能與石閔相抗?”
李躍話剛說完,堂外就傳來張生野的聲音,“將軍,各地急報!”
“進!”
張生野小心翼翼的進來,又小心翼翼的在李躍、月姬臉上瞟來瞟去,似乎要挖掘點什么。
“你不是急報么?”李躍當然知道他的心思。
張生野全身一顫,慌慌張張道:“河北、青州、兗州百姓受褚裒屯兵彭城振奮,拖家?guī)Э,至少二十萬人南下!”
衣冠南渡四十多年,中原人心仍在司馬家身上。
李躍不服都不行,如今看來,自己治下的十二個縣反復,根本就算不了什么。
月姬道:“兄長既言石閔必勝,那么褚裒必敗,這二十萬百姓南下豈不是……”
羯趙的士卒都不是什么善類。
江東的兵也好不到哪去。
難民南下,一路天災人禍,豺狼虎豹,能活幾人?
李躍心中一動,這二十萬人若是能投自己,黑云山缺人的燃眉之急豈不是瞬間就解決了?
強扭的瓜不甜,但解渴!
亂世里面,只看各人的手段而已。
兩人目光投向李躍。
李躍一拍大腿,“除中壘營戍守陳留,其他諸營,包括各地南軍,生擒也罷,強擄也罷,誆騙也罷,把人給我留住,能留多少是多少,男女老少老弱病殘統(tǒng)統(tǒng)都要!”
各地縣令還未完全歸心,但縣城外的南軍基本被李躍整合,安插有典軍、司馬、屯田使、鴻臚吏等。
流民南下,兗州橫在黃河之南,首當其沖!
李躍瞬間覺得這是一個無與倫比的機會,能接納這二十萬流民,黑云山的短板也就沒了。
“還愣著作甚?”李躍斜了一眼張生野。
卻見張生野一臉迷醉的望著月姬。
十六七歲年紀,花兒一般的年紀,也許是經常進山采藥的緣故,沾染了不少山中的靈氣,顯得尤為出塵脫俗。
“唯、唯……”張生野雙退一顫,連忙拱手退下。
月姬臉色略有不悅,不過也沒有深究,大概以這樣目光注視她的男子不在少數(shù),“受國之垢,是謂社稷主!受國不祥,是為天下王!兄長心系蒼生,誠為天下之幸也!”
李躍笑道:“你少阿諛奉承,為兄沒你說的如此大公無私!
第一百七十九章 赤旗
東郡白馬津渡口,數(shù)百流民剛從北岸瓢到南岸,迎面遇上一支披著皮甲的士卒。
一名身穿黑色鐵甲的領手按環(huán)首刀,臉上的狹長疤痕顯得尤為猙獰,指著濕漉漉的人群道:“我等是兗州劉使君帳下軍士,奉命前來迎接爾等,勿要驚慌,前方五里處備有粥水,爾等可暫時休憩一番,然后南下投奔朝廷!
流民們一聽到有這等好事,紛紛大喜,“多謝劉使君!”
劉家在黃河南北名聲不錯,劉啟治兗州聲名在外,流民們不疑有他。
行不到五里,一處山谷中,果然備有粥和水,流民拖家?guī)Э诘哪舷,全身家當也就幾塊麥餅。
谷中還有其他流民正在歇腳,近兩千人擠在一起,有一句沒一句的念著劉啟的恩德。
“糜典軍,這一批人差不多了,可以送回去了!迸赃呉皇孔涞馈
臉上有疤痕的將領點點頭。
不過就在此事,一名士卒奔來,低聲道:“白馬城的趙軍發(fā)現(xiàn)我們,八百步騎正趕來,相聚不到十里!”
周圍士卒一愣,紛紛望著糜典軍。
對方是步騎,相聚不到十里,又帶著流民,很難甩掉他們。
糜典軍輕哼一聲,“他們八百步騎,我們白馬南軍五百三十余眾,足以一戰(zhàn),傳令,掛出黑云赤旗,某倒看看,他們是否吃了熊心豹子膽!”
這支人馬正是白馬乞活軍改遍而成的南軍。
糜典軍名曰糜進,乃是李躍親封的黑云將,跟隨李躍一路從黑云山殺出,刀山血海的場面都見識過了,如今遇到這點危機,在他眼中不算什么。
改編成南軍之后,乞活軍早已今非昔比。
裝備上了皮甲,訓練有素,根本不虛趙軍。
兗州各郡縣的城池歸趙軍,但城池之外,歸南軍,兩邊一向井水不犯河水。
不過流民南下,東郡橫在大河之南,成了難民首渡河首選之地,兗州刺史劉啟也在招撫流民,送往魯郡。
稍頃,一面血紅色的黑云旗在山谷中升起。
兗州地界三十七部南軍,都有這樣一面旗幟,旗在人在,旗不在,編制取消。
一直被典軍、司馬們視若珍寶。
糜進率士卒在谷口布置鹿角,鹿角之后,長矛如牙。
背后的黑云赤旗,令在場所有南軍士卒精神為之一振,以前乞活軍一盤散沙,而現(xiàn)在都團結在這面旗幟之下。
殺敵之后,憑借戰(zhàn)功可以到陳留換取土地,這讓士卒們心中充滿了期待。
雖然野外遍地都是荒田,但沒有田契,這些荒田再肥沃也是周邊官府和豪強的。
田荒著的時候無人問津,而一旦他們耕種,莊稼成熟時,就有官府的人找上門來……
吁——
幾聲戰(zhàn)馬嘶鳴,趙軍轉眼就到了。
然而一見到谷中的黑云赤旗之后,卻全都不敢動彈。
劉啟是兗州刺史,但李躍是兗州牧,一戰(zhàn)而斬梁犢首級,再戰(zhàn)殺擒殺燕王石斌,兗州上下無不駭然。
李躍的勢力雖然局限在滎陽、陳留、濟陰三郡,但隨著時間的推移,名聲越來越盛。
兗州的趙軍對抗兗州牧,自然心有戚戚。
“快來受死!”鹿角之后,一名南軍瘋狂咆哮著。
趙軍們看看谷中的赤旗,再看看這些嗜血的南軍,掉頭就走。
“沒卵的慫貨!”南軍在后破口大罵,狂笑不止。
谷中的百姓有些不明所以,但望著升起的黑云赤旗,終于還是有人認出了,“你、你們不是劉使君的人?”
氣氛頓時緊張起來,流民們提起包裹就要離開。
卻不料一聲大喝,“敢動者斬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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