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熠秋垂眸,淡淡道:“天下人都以為朕死了,當(dāng)然也有人知道朕還活著,可惜知道了,他便不用再活了!
他說的這樣坦白,是在告誡聽著的人,他心狠手辣,不留后患。
魏霄抬著頭,他始終有一股錦衣衛(wèi)該有的硬氣,但依舊以一副人臣的姿態(tài)跪拜著這位已故的廢帝!氨菹驴梢詺⒘顺剂耍计埢钪两,再無留戀了!
謝熠秋忽略了他的這一句話,冷漠道:“朕聽聞你魏家獲罪了,魏老大人入了獄,不過皇帝饒了你,你為何成了這副樣子呢?”
“天漢帝饒臣,但這世上總有不肯饒臣的。天漢帝如今不在帝京,臣一家老小遭奸人迫害,盡數(shù)流放,卻在路上沒了蹤跡,尸骨無存。臣一路流落至此,滿帝京皆是要緝拿臣的告示!
謝熠秋忽然冷笑,“奸人?帝京怎么會有奸人?皇帝是這世上最有權(quán)勢的人,他正氣凌然,萬人之上。他若肯留你,便沒人動得了!
魏霄如今這副模樣,不是李南淮留不住他,是根本沒想留他。
魏霄怨不得任何人,在帝京中的每一步都是自己走的,他不能說李南淮沒有保他,更不能說家里人確實沒有犯下錯,只是防不勝防罷了!笆浅甲约悍赶碌淖铮|犯了律法,臣的家人皆因臣喪命,臣在踏入這間屋之后便不想再活著了!
“北明律法不許忠臣諫言,不許良才活命。朕沒有聽說過這條律法!敝x熠秋摩挲著手指,好似上面還帶著曾經(jīng)象征著權(quán)力的扳指,但事實上,指上空空如也。
“你適才與朕說,帝京中有奸人,你既知道他是誰,為何還要將罪名攬在自己頭上?”謝熠秋說話從容,但卻無時無刻不逼著魏霄,那是帝王才有的威勢。他甚至不需要魏霄說那些冠冕堂皇的話,他清楚的很,于是繼續(xù)說:“朕少時見過衛(wèi)家那場大火,它斷送了衛(wèi)家所有人的命,只留下一個衛(wèi)揚,如今,朕又看見那場火了!
那場火是裴錢謀權(quán)的罪證,如今是誰在謀權(quán)?此處君臣兩人皆知。
這屋中登時寂靜了,魏霄不語,可他卻生出了恨,默默地咬著牙。帝京中所有人皆是爭權(quán)奪利的棋子,當(dāng)他知曉自己也是棋子的時候,他已經(jīng)是一顆廢棋了。
如今他是真的沒有活著的必要了,可他恨了,恨帝京的權(quán),恨奪權(quán)的人。
魏霄垂下頭,他望著地上自己的影子,弱的像是任人踐踏的牲畜。他久久才啟唇,“臣也看見了,可臣想活著。”
當(dāng)年的衛(wèi)揚留住一條命,成了靖云侯,如今的天漢帝親自掛帥去救他。
謝熠秋的手指淡漠地敲著桌子,與魏霄的話一同打破了屋中壓抑的死寂。
他忽然一笑,這笑中帶著釋然,帶著籌算,帶著一切皆握掌中的成竹在胸。他知道帝京終有一日會是這種結(jié)果。
“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周失其鼎,群雄共逐之。這天下從不缺謀逆之人,只是他們一直藏著一顆謀逆之心。如今北明失了鼎,失了鹿,文臣武將、響馬黔首皆敢對著金鑾寶座垂涎三尺了!
這位從前的皇帝端坐著,似乎將整個天下都算計進去了,而他不是布棋之人,這次他是棋子,是北明失了的鹿,失了的鼎。
從前他在時,所有人都戴著面具,一副忠臣良將的姿態(tài)蒙騙他,實際在背后各種算計他。他是皇帝。
如今他離開了,魑魅魍魎都要顯身了。他想李南淮大概也是明白了這一點,想要借自己不在帝京的機會將聞律高高捧起,然后摔得粉身碎骨。
只是……
謝熠秋盯著跪拜在地上的魏霄,不急不徐地喝了口茶!疤煜卤娙司o盯著林中之鹿,卻未曾注意身后之箭。你說,到底誰是鹿呢?”
聞律只是看見了鹿便以為自己會將其拿下,李南淮以為自己是以獵物姿態(tài)迎擊聞律的實際獵手?墒牵@世間唯有一只鹿嗎?
不,除鹿之外,其余皆是獵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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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夜寂寥,謝熠秋被熱醒了。他從費州離開之后便回了楯州,把魏霄也帶來了楯州。
他不敢在費州待太久,因為怕收不到顧濯的來信。夜里他坐起來將以前與顧濯來往的信件全都翻了出來,映著燭火一封封又看了一遍,好似永遠(yuǎn)都看不完,但卻一會兒就看完了。
按理說,該是顧濯給他寄信的日子了,但是卻過去了好些天了。莫不是顧濯忘了?
翌日,謝熠秋起了個大早,看完此木呈遞上來的賬本,用了早飯。司少倉見他穿的規(guī)整,于是問:“公子想去哪里?”
謝熠秋平日里不會穿成這樣,頂多隨意地披著衣服,趿著鞋,可今日卻一副要出門的樣子。
“楯州的賬目基本都已經(jīng)清晰了,此木算賬算的透。舜秦王有李南淮的旨,能在楯州光明正大地練兵跑馬!
他沒說重點,于是司少倉有些擔(dān)憂地問:“那公子……”
“想去甘寧!
第112章
顧濯許久沒見過莫夫了。天色暗了, 顧濯直接留在了蒙都,他與顧爾金在夜里飲酒攀談,才知顧爾金確實是要用他來殺了扎那。不過顧濯并未生氣, 他理解顧爾金的做法。
蒙都里的醫(yī)士比甘寧的軍醫(yī)好,于是他在這里換了藥,肩上裹著繃帶。顧爾金本不想讓他飲酒,但他在甘寧過的實在艱難, 幾個月沒吃上點好的,于是便任他放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