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老可汗卻撐了這么多年,F(xiàn)在連開口都難,唯獨眼皮可以動一動。
部中有幾個算是有權威的族老,其中顧爾金的叔父那日松是剩余與老可汗最親近的了。老可汗臥床難開口的日子,顧爾金在外征戰(zhàn),一直是他在主持大局,但是他只有一個女兒,即便是現(xiàn)在能夠暫為主政,日后也定是要交還權力與顧爾金的。因此他在其他人眼中就如跳梁小丑,在真正出事的時候壓不住任何一個人。
那日松知道顧爾金為了回蒙都在冰河隘撤了兵,令叛軍往西趨進了數(shù)百里。他在可汗房中出來,道:“若只有叛軍,阿兄也不必苦撐,如今這副模樣,便是飲甘露也難挨!
顧爾金道:“其他族中子弟等著阿父去死,也盼著我死在冰河隘吧。”
“他們不盼著你死,你若死了,叛軍便無人可抗擊了。他們想耗死阿兄,你在外打仗回不來,我手里的權便是名不正言不順,到時候蒙都落入誰手,誰也說不準,他們都盯著呢。”
“阿爾斯愣若是沒了我的抵抗便會一直趨進,我便不得不離開蒙都。當真是分身乏術了。”
那日松嘆了口氣,“是我拖累阿兄。無兵,無子,也無權。這些日子邊境總有西奴人出沒,竟無人肯去征討。我派自己的人馬零散擒獲幾個,這不是問題。怕就怕,西奴和蒙都里的一些人有勾結,故意惹事引你回來!
如今的莽蒙已然是內憂外患,顧爾金身為可汗現(xiàn)在唯一的兒子,就算是將自己分成幾份也無法顧及周全。若是西奴這個時候打了莽蒙的主意……
顧爾金不自覺捏緊了拳,隔著簾子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可汗,那是曾經(jīng)叱咤風云的雄鷹。
他記得阿父從前帶著他騎馬射箭,從來都是百發(fā)百中,周圍小國無人敢犯,唯獨當年的北明是一頭崛起的雄獅。北明與莽蒙打過一場仗,他們的軍隊比莽蒙更兇猛,且人數(shù)龐大,過境時猶如黑云壓城,被掃過的一片草原往后便變成了荒地。
可是莽蒙以草原為生,即便有勇氣與北明殊死一搏,卻定會痛失生存的根基。所以可汗帶著家人向北明降了,那是唯一一次投降,換取了莽蒙十多年的安寧。北明與莽蒙邊境處戰(zhàn)事未停的地方,他們一家人都被戰(zhàn)爭沖散了,最后雖然找到了妻子與大兒子,卻不見小兒子去了哪里。
莽蒙沒有,那便是流落到了北明,或是早已不在人世。
對北明,他不算降,那是卑躬屈膝換取了整個莽蒙的生存,唯一憾事便是痛失一子。
從前阿父是顧爾金的天,而如今顧爾金成了莽蒙唯一的天。
“俘虜關在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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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濯被關的口干舌燥,甚至連一口水都沒喝到。西奴人果然奸詐,到現(xiàn)在沒見到一個管事的人,連“善待俘虜”這條鐵律都不會遵守,真是要把他丟在這里聽天由命了。
他被關在露天的籠子里,好似牲畜一般,身上已經(jīng)飛滿了雪,再等一會兒就能將他凍成冰雕了。他心里痛罵西奴,“這是打算把爺爺關到死……”
他迷迷糊糊閉著眼,卻見一個身量極寬的男人沖著自己走過來。顧濯仰著臉,掛了霜的睫毛蓋住了視線,卻唯獨瞧見了那人身上厚厚的雪狼皮毛。他早晨沒吃飯,又被抓來凍了這許久,說話都是迷糊的,“有錢啊……”
顧爾金忽然怔了一下,聽出這口音很是熟悉,乃北明口音。
他甚至覺得這張臉也有些熟悉,雖然凍得慘白,卻一眼瞧出來很像當今北明皇帝李南淮,卻又不同。那眉心處有一顆極其明顯的痣。
他瞬間愣了神,急忙叫人把籠子打開。他蹲下身去看,這痣不是假的,這張臉也不是假的,他用北明話試著說:“顧濯!
顧濯瞇著眼睛輕笑,“喲,認識爺爺……”
顧爾金的心臟忽然頓住了,急忙扯下自己身上的狼皮將人裹住,一把將人抱起來,對那日松大聲道:“快去尋醫(yī)士!”
顧濯身邊擱了好幾個炭盆,生生將屋里燒成了窯洞,他額上冒了汗,逐漸將眉間痣消磨去。顧爾金盯著他看,那日松站在旁邊不敢出聲,直到醫(yī)士起了身,說他這是餓暈了,顧爾金才勉強松了口氣。
醫(yī)士走了,那日松略帶驚訝,“他不是西奴人?也不是北明人?是……阿日善還活著?”
顧爾金的眼睛已經(jīng)移不開了,他淡淡開口!鞍⑷丈婆c我們一樣,有一顆痣。它屬于科爾沁部的每個人,也保佑我們每個人,是科爾沁人的本命星。神巫曾說我和他都是天生將星,父汗將我們從小作為戰(zhàn)士來培養(yǎng)。他若回來,莽蒙便活了!
第100章
張文陽被抬回府的時候, 已經(jīng)被打的沒了動靜,勉強還有些氣息。張陰自知這次是遭了大禍了,在帝京某差事的人定然都是有手段的, 那京官也一定留了后手。若是動手除掉他,可就是把罪名坐實了。
張陰擬了折子,快馬呈遞帝京,說是濮州百姓暴動, 爭搶中將糧食盡數(shù)燒毀。
謝熠秋還沒出濮州,自然也聽說了張陰燒了糧食的事情。
“燒糧食的罪名扣在‘暴民’頭上,讓帝京無從查起, 自己成了受害的, 倒不失為一計!敝x熠秋獨自吃了晚飯, 在客棧里順著窗子的方向望去, 見著一抹夕陽!安贿^燒糧食又何嘗不是棄國本社稷于不顧!
“告知帝京來的那人,只管參上張陰一本, 他知道陛下是什么意思, 他盡可以做個順水推舟的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