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笑道:“小娘子好口舌!那眉壽、和旨,我在東京時常喝,倒要看看你是否吹牛!闭f話間也不上樓,就去那柜臺前立著看。
一百兵士都老實上了樓,其余頭領(lǐng)大都站著,嬉笑看曹操耍笑。
那婦人與曹操眼神一對,臉紅一紅,忙回身,舀了一等上色好酒,傾在酒碗里,雙手捧了來,放在柜上。
武松一手取了酒遞給曹操,曹操聞了聞,咕嘟嘟一飲而盡,“哈”地吐口酒氣,望著那小婦人笑道:“不是在下浪言,單論這酒,醇不如眉壽,香不如和旨,若在汴京,這酒入不得一流,不過妙就妙在它被娘子玉手斟來,別添五分滋味,也足以媲美那些美酒了!
劉唐、阮小七等人何曾見識這般光景?只覺又緊張又刺激,摟抱在一處哈哈大笑——也就是欒教師不在,不然非罵他們暴殄天物不可。難得老曹親身教學(xué),不記筆記,只知道傻笑!
宗允兒一雙妙目睜得大大,吃驚地拉拉武松:“大哥他、他是在調(diào)戲良家婦女么?”
曹操耳朵尖,老臉一紅,連忙咳嗽一聲,點點頭:“好了,這酒我試過了,還算不錯,小娘子,我的兄弟們就喝此酒。”
說罷頭也不回上了樓。
宗允兒“啊”的一聲低叫,臉上泛起自責(zé):原來大哥真的只是選酒。但心里終究有些疑惑,忍不住就問武松:“酒好不好喝,跟誰斟的真有關(guān)系么?”
武松點點頭:“那自然,你斟得酒,便特別好喝!
宗允兒若有所思:“好像也是,我祖翁、我爹爹,都愛喝我斟的酒!
眾人都去了二樓,各自落座,一干頭領(lǐng)都在窗邊,成排的窗戶打開,一邊喝酒,一邊看樓下風(fēng)景。
不多時,冷熱菜肴一道道端上,大伙兒歡呼一聲,各自大嚼。
正吃得熱鬧,阮小七忽然叫道:“快看樓下!”
曹操等探頭看去,卻見長街那頭,氣勢洶洶走來四五十個漢子,為首一個,六尺出頭身材,二十五六年紀(jì),一張小白臉,留著三柳髭須,周身緊打扮,走一個六親不認(rèn)的步伐,及到近前,那漢子立住腳,大喝道:“蔣門神,你仗著張團(tuán)練的勢,奪了我的快活林,兩年多來,財也夠你發(fā)了!如今張團(tuán)練那廝調(diào)去了華州打仗,你的靠山已是沒了,還不歸還我快活林么?”
曹操等人所在酒店對面,有一片小小的空曠地,幾顆綠槐樹下,放著一把交椅,上面一個漢子裹了羊皮褥子正午睡,聽見有人喝罵,頓時醒來,將羊皮一掀,坐起身,就勢一躍,直躍到大路上。
武松、魯智深紛紛呢喝彩道:“好條大漢!”
曹操也吃一驚,這漢子睡著時還不覺得,此刻往當(dāng)?shù)酪徽,卻是金剛般一條大漢,身高足有九尺多,在曹操所見人中,唯有郁保四勝他一籌。
這漢子一身紫肉,一部黃胡子,形容丑惡,怒沖沖望著那小白臉,凝聲道:“施恩,你‘金眼彪’的字號,嚇得了旁人,須嚇不倒我蔣忠!這兩三年,也吃了老子八九頓狠打,你是當(dāng)真不怕死?還是以為你爹是個管營,蔣某就不敢打死你?”
那施恩也不畏懼,冷笑道:“蔣門神,你休張狂,以往有張團(tuán)練那伙正軍助你廝打,如今去了此人,你也只兩個拳頭,打得過我老城營這般多漢子么?”
這兩個三言兩語,樓上曹操已聽明白:那小白臉兒,乃是“金眼彪”施恩,父親是孟州勞城管營營,仗著有一伙犯人幫忙打架,占住了這個快活林稱霸,那金剛大漢,乃是“蔣門神”蔣忠,聽口音是個外來戶,仗著甚么張團(tuán)練的勢,搶了這快活林坐地生財,施恩幾番要奪回,都被他打了回去,不料那張團(tuán)練被調(diào)去了華州,施恩便要趁機(jī)再奪快活林。
聽施恩賣弄人多,蔣門神呵呵大笑,拍著胸口道:“老子當(dāng)初在泰岳爭跤,三年不曾有對手,普天之下,誰能和我匹敵?你當(dāng)這干賊囚是依仗,我只把他們做腳底下的泥。”
他只顧吹噓自得,不料樓上焦挺聽了此話,眼神頓時發(fā)亮,猛起身,對曹操道:“哥哥,我想起此人是誰了,此人幾年前,在泰山上擺擂,蟬聯(lián)了三年的魁首,號稱天下相撲第一!我、我想和他打一場。”
曹操只道他家傳相撲本事,平日木訥寡言,心底卻極以家傳本領(lǐng)為傲,便笑吟吟道:“你要去便自去,若是敵不得對手,有你武二哥在,管教你無事!
焦挺感激一點頭,就踩著窗子,呼的一下,縱身跳下當(dāng)街,伸手一指:“你、你是蟬聯(lián)三界魁首的蔣門神么?”
蔣門神正吹噓得意,忽然上面跳下個人來,嚇得退了兩步,低頭一看,見焦挺貌不驚人,頓時有氣:“怎么?還有人敢冒充老子不成?”
焦挺點點頭,眼中狂熱起來:“在下‘沒面目’焦挺,今日特來領(lǐng)教你的手、手段!”
蔣門神暗想:妙哉!我正不知如何打發(fā)施恩,下辣手打死他吧,他卻是個官宦之后,不下辣手吧,他這么多囚徒,一擁而上,我也招架不住,這個甚么焦挺,沒名沒姓的,倒是現(xiàn)成送來的靶子,我下重手,三兩招間打死他,嚇退施恩,豈不是正好?
念頭打定,當(dāng)即獰笑道:“便叫你見識老爺手段!”
偌大身形往前一躥,打出一招“雙峰貫耳”,樓上曹操臉色微變:這廝如此體型,動作卻是敏捷迅猛!
焦挺雙手同起,左右抓住打來雙拳,就勢發(fā)力,整個身子倒折上去,飛腳踢那蔣忠下巴。
蔣忠一驚,連忙將雙臂一甩,焦挺腳下無根,全仗對方胳膊借力,吃著一摔,頓時飛去,在空中打個筋斗,輕飄飄落地。
他這兩下甚是華麗,那施恩見了,忙不迭拍手叫好,上前道:“哥哥好本事,你且出力拿下這蔣門神,小弟和你平分快活林!”
焦挺怪眼一翻道:“你算什么東西,也配讓老爺出力?”說罷砰砰兩拳,打得施恩撲倒,大踏步?jīng)_向蔣門神。
蔣門神見他連施恩也打了,心中驚道:罷了,這怕不是個武癡子?但見焦挺連環(huán)拳頭急打,也只得出手拆解,他兩人一個力大,一個招精,翻翻滾滾,戰(zhàn)了十余回合。
有分教:孟州城外快活林,焦挺欲將對手尋。稱霸三年凌泰岳,誰知報應(yīng)在如今。
第231章 金眼彪拐帶佳人
酒樓之上,一眾兄弟都趴在窗前:小酒喝著,大肉吃著,打架看著,議論紛紛,當(dāng)真說不出的快活。
底下焦挺和蔣門神兩個,你來我往打了二十多合,蔣門神就開始呼哧帶喘了。
老話說,拳不離手、曲不離口。凡是練成的藝業(yè),最忌諱擱下——否則任你多高境界,一旦開始三天打魚兩天曬網(wǎng),那水平必然緩緩?fù)瞬剑傅【昧,判若兩人也不離奇。
焦挺一個單身漢,元陽怕是都不曾泄,精氣神始終保持在巔峰狀態(tài),天天早晚兩練從不懈怠,就是這幾日隨著曹操趕路,他坐在馬上還琢磨拳架子呢。
蔣門神能三霸泰岳,自然也有真才實學(xué),但這幾年一則自高自大,二則酒色迷人,三五天能練趟拳腳就算勤謹(jǐn),仗著身高力大和本身底子,打施恩這號是不費(fèi)事,遇見焦挺這等狠的,就有點不夠看了。
只見這大個兒:心跳也見促、呼吸也見粗,手腳也見慢,力氣也見枯——
被焦挺覷見破綻,使個“天丁搬山”的解數(shù),雙臂一崩,震開蔣門神兩條粗胳膊,一步搶入懷里,咚咚咚咚咚,一套流星快拳,一點沒糟踐,全打在蔣門神胸腹上了。
蔣門神被打得氣血翻騰、連連后退,咬著牙忍著痛,雙臂往里一抱,想來個“狗熊抱人”,仗著氣力勒殺了他,誰知焦挺就勢回身,先自扯住蔣門神右臂,肩為支點腰馬合一,“嘿”的一下,就給蔣門神來了個背口袋,九尺多長大漢轟隆扔在地上,地面都顫了顫。
焦挺立在旁邊看了一回,見蔣門神張大了嘴直打挺,一時間掙扎難起,便道:“你服不服?”
蔣門神好容易回過氣,連連道:“服了,蔣忠服了,這快活林的生意,都送于老兄。”
焦挺呵呵笑道:“老爺打你,打得是你稱霸泰岳的名頭,誰要奪你鳥生意。”
伸手去拉了蔣門神起身,自己回身就走。
沒走三步,卻聽二樓窗口一疊聲叫道:“焦挺小心!”
曹操等臉色大變,眼睜睜看著那蔣門神面露兇光,從腰中摸出條一尺多長的護(hù)身槌,就要往焦挺頭頂砸去。
焦挺把眼一看,只見武松、時遷、劉唐、阮小五、阮小七幾個,踏上窗子都往外跳。
他手腳快,心思卻慢,不由奇道:“哎呀,他們也要下來打這廝么?”卻不知蔣門神已高舉鐵槌,正待砸落。
武松等人反應(yīng)雖快,畢竟不會飛,哪里來得及救人?
眼看焦挺就要喪生于此,說時遲、那時快,忽然一道身影橫空掠起,凌空拽個飛腳,踢中蔣門神后腦。
蔣門神“哎呀”一聲叫,噗地便倒,那短槌也脫手飛出,不偏不倚,從焦挺肩膀上掠過,掉在身前。
焦挺一回頭,卻見蔣門神、施恩兩個都在地上打滾,一時有些發(fā)懵。
阮小七飛步走來,口中罵罵咧咧,一腳踢中蔣門神小腹,頓時彎成只大蝦,武松快步上去扶起施恩,滿口稱謝:“兄弟,多虧你也,不然我這憨兄弟不死也要重傷。”
“哎呀!這廝是要害我!”焦挺這才明白過來,是這蔣門神要傷他,卻被施恩一個飛腳放翻,施恩自己則是飛腳起的太高,也跌了個發(fā)昏章之十一。
一時間怒不可遏,彎腰撿起短槌在手,回身去往下一蹲,嘣嘣嘣三下,敲得蔣門神顱骨碎裂,七竅流血,眼看難活了。
他也不管滿手的血,把那槌兒一扔,走到施恩身前,推金山倒玉柱拜倒,甕聲甕氣道:“多謝恩公救我性命,剛才打你兩拳,是我不該,這便還了恩公!闭f罷砰砰兩拳,打得自己臉頰高高腫起。
施恩給他嚇一跳,好家伙,打人不留情,揍自己也舍得下力啊,連忙搖手:“不妨事,不妨事,不打不相識!
武松看這年輕人,雖然武藝不濟(jì),卻是很夠義氣,越看越是歡喜,拍拍他道:“好一個不打不相識,我等都知道你是‘金眼彪’施恩了,你還不認(rèn)識我們,你救下的這個兄弟是‘沒面目’焦挺,我是‘活典韋’武松!”
施恩嚇一跳,甚么焦挺,倒沒聽過,這武松兩個字,那真是如雷貫耳,連忙就要下拜:“哎呀,不料是哥哥到此,小弟施恩見過哥哥!
武松一手給他拎了起來,大笑道:“既論兄弟,何必多禮。來,我為你引見引見!
也不必他引見,劉唐等自己就抱拳開口。
“在下‘赤發(fā)鬼’劉唐!
“在下‘立地太歲’阮小二。”
“在下‘短命二郎’阮小五,這是我兄弟‘活閻羅’阮小七!”
阮小七怒道:“我自家沒口么?罷了,施恩兄弟,這個是我時遷哥哥,人稱‘鼓上蚤’便是!
時遷翻個白眼,沖著施恩干笑著點了點頭。
樓上曹操等人也走了下來,紛紛道:
“某乃‘神槍’史文恭。”
“呵呵,小生乃是‘智多星’吳用!
“兄弟好義氣,小弟周通,人稱‘小霸王’,又叫做‘俏郎君’,只因……”
“灑家‘花和尚’魯智深!
“在下‘神行太!髯!
“在下‘白花蛇’楊春!
“還有我還有我,我是‘無影箭’宗允兒!
宗允兒像模像樣學(xué)著好漢們抱拳,感覺這種生活簡直刺激死了。
施恩早驚得呆了——梁山這干大賊,還有花和尚之類,一個個名動天下,沒想到如此平易近人,都笑呵呵跟自己招呼,滿臉親兄熱弟的近乎。
最后人群一分,走來一個矮漢子,個頭雖矮,氣場卻高達(dá)八米,微微含笑:“施恩兄弟,多謝你仗義出手,救了我焦挺兄弟,在下陽谷縣武植,你這份恩情,我和兄弟們都牢記在心!
“武植?啊呀,武、武孟德!”施恩猛地回過神,硬拖著武松的怪力往下拜去:“小可久欲拜會大哥,只恨不得一見,誰料天公佑我,竟在本地相逢!”
蔣門神本來奄奄一息,耳中聽見一個個名號報出,先是越聽越驚——強(qiáng)龍欺負(fù)地頭蛇!早說啊,你們倒是早說啊,你們?yōu)槭裁床辉缯f?早說的話我怎么可能會動手?就算動手也不會暗算!卻是平白送施恩一場大人情,結(jié)納這干驚天動地的好漢。
一時間越想越氣,兩眼一翻,干脆死了。
“哎呀!”酒店里,那個相貌姣好的年輕少婦跌跌撞撞跑出,站在道上大哭:“你這廝日日耀武揚(yáng)威,如今吃人打死,卻叫我如何有活路?”
曹操看她哭得風(fēng)情萬種,于心不忍:“你是這廝妻子?”
少婦垂淚搖頭道:“我是這廝買來的妾!
施恩插口道:“武大哥,我知道,這女娘本姓秦,乃是孟州西瓦子里唱說諸般宮調(diào)的頂老,兩三年前這蔣門神初來時,她正當(dāng)紅,蔣門神仗著張團(tuán)練的勢,強(qiáng)買了她娶做妾室,頭幾月倒還寵愛,后來便讓她當(dāng)壚賣酒、看顧生意,自己只顧嫖賭快活,快活林里有人心的,誰不說她一朵花兒插在牛糞上!
曹操聽了笑道:“人家私事,你倒清楚。罷了,秦娘子,既然這廝對你也不好,何故這般哭泣?”
少婦泣道:“非是哭他,實是哭自家命苦,此人雖對我不好,但有他在,總無人敢來相欺,如今死了,我還不知是何下場!
施恩聽了嘆道:“唉,卻是苦命。秦娘子,當(dāng)年你初登臺時,我也常常去聽你唱曲;這幾年我來和蔣忠廝打,幾番打他不過,你也曾為我求情,這般算一算,大家也算舊識。罷了,這家酒店本是蔣忠強(qiáng)奪了我的,我如今要隨武大哥去闖蕩江湖,便送給你吧!
曹操聽了奇道:“做什么你便要隨我去?”
施恩連忙下拜道:“武大哥容稟,小弟一生,只愛結(jié)交豪杰,為何要占這快活林?也是為了有個地面,掙些家私,好接納南北英雄。如今有幸見了武大哥尊面,我想世間英雄,又有誰勝得過你?再者,死了蔣忠,總是官司是非,因此小弟決意隨大哥而去,乞請收留則個。”
曹操將眉一皺,武松連忙說情道:“大哥,這位兄弟救了焦挺,于我等總算有恩,再者,我見了他卻是十分投緣,他既然想出去開開眼界,我等便帶上他吧,如果日后不愿跟隨,任他自回便是。”
武松開了口,曹操自然不好推卻,點點頭道:“我等此去少華山,是為救人,免不得和官府作對,你自家想好了!
施恩大喜,滿口道:“當(dāng)今世道,都是貪官們敗壞,若我老子不是個官時,我早上山落草多時了。我現(xiàn)在便想好了,刀山火海,也要追隨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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